穿著制服的男人沒有理會耿大爺，而是徑直走到我面前。
他朝我點了點頭，表情嚴肅。
“林微女士，你好，我們是區(qū)民政局的?！?br/>“我們接到群眾舉報，前來對夕陽樂社區(qū)食堂的運營及資金情況，進行例行核查?！?br/>民政局？
耿大爺和齊曼對視一眼，臉上的得意更濃了。
這下人贓并獲，看你還怎么狡辯！
周圍的老人們也停止了吵嚷，全都緊張地看著這邊，等著看我的好戲。
我平靜地看著來人。
“歡迎核查，需要我提供什么資料？”
男人打開手里的文件夾，拿出一份文件。
“根據(jù)我們掌握的資料，夕陽樂食堂并未在我區(qū)任何政府部門申請或領(lǐng)取過任何形式的公益補貼或?qū)ｍ椯Y金，對嗎？”
他這話一出，全場死寂。
耿大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齊曼也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男人。
沒……沒有補貼？
一分錢都沒有？
這怎么可能！
不拿補貼，她圖什么？倒貼錢給我們做飯吃嗎？
“不可能！”齊曼尖聲叫道，“她不拿補貼，怎么可能只賣五毛錢！這里面肯定有貓膩！”
男人皺了皺眉，顯然對她的插話很不滿。
他沒有看齊曼，而是繼續(xù)對我說道。
“林女士，為了回應(yīng)公眾關(guān)切，我們需要您提供食堂近一年的詳細收支賬目，包括所有食材采購單據(jù)、水電燃氣費用清單以及員工薪資發(fā)放記錄。”
“沒問題?！?br/>我轉(zhuǎn)身回到辦公室，將我早就準備好的，厚厚一摞賬本和單據(jù)抱了出來，放在臺子上。
“這是食堂從開業(yè)第一天起，所有的賬目，每一筆，都有據(jù)可查?！?br/>兩個工作人員立刻開始仔細地翻閱、核對。
大廳里，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堆厚厚的賬本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像是在對每個人進行公開處刑。
耿大爺?shù)念~頭開始冒汗，臉色越來越白。
齊曼緊緊地咬著嘴唇，眼神里充滿了慌亂。
周圍的老人們，也開始坐立不安，竊竊私語。
“好像……真的沒有補貼啊……”
“那……那這五毛錢一頓，不是要虧死？”
“我上次看老李買的都是品牌油，那一桶就要上百塊呢……”
終于，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直起身，拿著計算器，看向他的同事，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震驚。
“核對完畢，食堂日均用餐人數(shù)約95人，每餐成本，包括食材、人工、水電、房租折舊，合計約為21.8元?！?br/>“而食堂收費，每人次0.5元。”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公布了最終的那個數(shù)字。
“也就是說，每賣出一份餐，林女士個人，需要凈虧損21.3元?！?br/>“食堂運營一年零兩個月，根據(jù)賬目，林女士個人補貼總金額，共計——”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全場，一字一頓地說道。
“四十二萬七千九百六十五元。”
轟——！
這個數(shù)字，像一顆真正的炸彈，在每個人的腦子里轟然炸響！
四十二萬！
不是四千，不是四萬，是整整四十二萬！
她每天，都在為我們每個人，倒貼二十多塊錢！
而我們，卻因為紅燒肉肥了一點，青菜炒得黃了一點，就指著她的鼻子罵她黑心，罵她給我們吃豬食？
我們，竟然還妄想著要吃海鮮，要吃下午茶？

巨大的荒謬感和羞恥感，瞬間淹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傻傻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耿大爺身體一晃，差點沒站穩(wěn)，臉色慘白如紙。
齊曼更是“噔噔噔”后退了好幾步，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可思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平靜地看著這一切，心里沒有憤怒，也沒有報復(fù)的快感。
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悲涼和疲憊。我轉(zhuǎn)頭，看向民政局的工作人員，聲音里不帶一絲波瀾。
“核查清楚了嗎？”
“清楚了，林女士?！睘槭椎哪腥撕仙衔募A，對我肅然起敬。
“我們對您的善舉，表示由衷的敬佩，也為我們工作中的失察，給您帶來的困擾，表示誠摯的歉意。”
他又轉(zhuǎn)向臺下那群失魂落魄的老人，語氣變得無比嚴厲。
“對于此次事件中，部分人員在網(wǎng)絡(luò)上惡意造謠、誹謗林女士個人及夕陽樂食堂的行為，
我們民政部門將保留證據(jù)，并支持林女士通過法律途徑，追究相關(guān)人員的法律責任！”
“散會?！?br/>我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讓我心力交瘁的地方。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靜。
食堂關(guān)門的第二天，我的世界清凈了。
但整個社區(qū)，卻炸開了鍋。
民政局工作人員那番擲地有聲的話，像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了所有樓棟。
四十二萬。
這個數(shù)字，成了懸在所有老頭老太太心頭的一把刀。
之前鬧得最兇的，現(xiàn)在就最抬不起頭。
耿大爺徹底成了過街老鼠，一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
“就是他！帶頭鬧事，把林老板的好心當驢肝肺！”
“自己孫女造謠，他還跟著起哄，真是老糊涂了！”
“現(xiàn)在好了，食堂關(guān)門了，他滿意了？害人害己！”
耿大爺?shù)募议T口，甚至被人用油漆噴了“忘恩負義”四個大字。
他一連幾天都沒敢出門。
齊曼的下場更慘。
她的“正義”視頻，被無數(shù)憤怒的網(wǎng)友截圖，和民政局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放在一起，做成了新的視頻。
標題更加刺眼。
#網(wǎng)紅為流量造謠逼停公益食堂#
#現(xiàn)實版農(nóng)夫與蛇：倒貼42萬反被罵豬食#
一夜之間，她從“正義使者”變成了“無良網(wǎng)紅”的代名詞。
評論區(qū)從一邊倒的支持，變成了一邊倒的唾罵。
“吐了！這種人也能當網(wǎng)紅？為了流量連臉都不要了！”
“建議永久封殺！社會毒瘤！”
“心疼那個林老板，好人就該被槍指著嗎？”
“人肉她！讓她社會性死亡！”
齊曼的賬號，在短短一天內(nèi)，被網(wǎng)友舉報到封禁。
她之前接的所有廣告商，紛紛發(fā)函解約，并要求她賠償品牌聲譽損失。
據(jù)說，她和她那個當“民意代表”上癮的爺爺，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
而那些曾經(jīng)跟著搖旗吶喊、嫌這嫌那的老人們，也終于嘗到了苦果。
食堂關(guān)門，他們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要么自己拖著老胳膊老腿，去幾公里外的菜市場，在人群里擠來擠去，拎著沉甸甸的菜籃子回家。
要么，就得麻煩一天到晚忙工作的子女。
很快，新一輪的“網(wǎng)暴”，在各個家庭的微信群里，悄然上演。
只不過，這次被“網(wǎng)暴”的，成了他們自己。
“爸，今天又忘了關(guān)火？廚房里全是煙！你想把家給燒了嗎？”
“媽！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吃剩菜！今天又拉肚子了吧？我哪有空天天帶你去醫(yī)院！”
“爺爺，我給您點的外賣，您怎么又不吃?。糠且窍鲁阅切┲赜椭佧}的快餐？”
“奶奶，我真的沒時間給您做飯，我加班到九點，回來都累癱了！您就不能自己煮個面條嗎？”子女們的抱怨、指責和不耐煩，比任何人的唾罵都更讓他們難受。
他們終于想起了“夕陽樂”食堂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