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新房的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油漆味,李建國覺得這味道都帶著甜。
十五年的辛苦,總算給侄女雨欣安下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他從沒想過,這個家的第一批客人,會是那個已經(jīng)快要在他記憶里模糊的哥哥一家。
更沒想過,這份遲到了十五年的“親情”,包裹著的不是祝福,而是一場精心算計的交易。
當(dāng)侄女顫抖著將一張紙條塞進他手心時,他才驚覺,這嶄新的屋檐下,一場風(fēng)暴即將來臨。
01
搬家的紙箱還沒完全清空,客廳的角落里還堆著幾個。
李建國剛擰好最后一盞吊燈的螺絲,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叔,快下來歇歇吧,看你累的?!?/p>
少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心疼。
李建國回頭,看見侄女李雨欣正端著一杯晾好的溫水站在梯子下,仰著清秀的小臉看著他。
十八歲的雨欣,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一米六五的個子,皮膚白凈,眼神清澈,像一株悄然生長的小白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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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弄完了心里踏實?!崩罱▏χ鴱奶葑由舷聛?,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他環(huán)顧著這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新房,明亮的落地窗,米白色的墻壁,原木色的地板,處處都透著溫馨。
這是他前半輩子所有積蓄換來的地方,是他和雨欣的家。
雨欣比他還興奮,像一只快樂的百靈鳥,在新家里飛來飛去。
她把自己畫的水彩畫掛在玄關(guān),淡雅的風(fēng)景給這個家增添了幾分詩意。
她在寬敞的陽臺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綠植,說要讓家里充滿生機。
她還固執(zhí)地把采光最好的主臥讓給了李建國,親手挑選了暖色調(diào)的窗簾和床品,說叔叔年紀大了,要住得舒服。
李建國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眼眶有些發(fā)熱。
十五年了,從那個只會抱著他小腿哭的三歲小丫頭,到現(xiàn)在這個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大姑娘,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叔,快看,我買的沙發(fā)巾鋪上好看嗎?”雨欣獻寶似的指著剛布置好的沙發(fā)。
“好看,我侄女的眼光,什么時候差過?”李建國由衷地夸贊。
傍晚,叔侄倆沒有開火,隨意點了外賣,并排坐在柔軟的新沙發(fā)上。
電視里放著無聊的綜藝節(jié)目,但兩人誰也沒在意,只是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安寧。
雨欣靠在李建國身邊,滿足地嘆了口氣:“叔,咱們終于有真正的家了。”
這句話,像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搔動了李建國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是啊,一個真正的家。
這些年,他們搬過三次家,從最初三十平米的城中村出租屋,到后來六十平米的老舊小區(qū),每一次搬遷,都是生活的一次邁進。
而這一次,是真正的扎根。
“嗯,以后只會越來越好。”李建國拍了拍侄女的肩膀,“等你高考成績下來,考上好大學(xué),咱們家就雙喜臨門了?!?/p>
雨欣甜甜地笑著,眼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滿室的溫馨。
李建國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大哥。
他的眉頭下意識地皺了一下。
哥哥李建軍,這個稱呼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他們已經(jīng)有兩年多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了,上一次通話,還是在父親的忌日。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喂,哥?!?/p>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哥哥李建軍異常爽朗的笑聲,熱情得有些不真實。
“建國?。≡诿κ裁茨??老弟!”
“沒忙,剛搬了家,歇著呢。”
“哎呀!聽說了聽說了!你在省城買房了?出息了啊建國!恭喜恭喜!”李建軍的語氣里滿是夸張的贊嘆。
李建國不咸不淡地應(yīng)著:“貸款買的?!?/p>
“那也是本事!”李建軍話鋒一轉(zhuǎn),“是這樣啊,我尋思著你搬新家是大喜事,我這個當(dāng)哥的必須得去給你祝賀祝賀!我?guī)е闵┳有惴?,還有李浩他們,明天就過去看看你,熱鬧熱鬧!”
李建國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想拒絕。
“順便呢,也看看雨欣,這孩子我們也好久沒見了,怪想的……”
聽到“雨欣”兩個字,李建國把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能說什么呢?人家是親生父親,說要來看女兒,他這個叔叔沒有理由攔著。
“……行,那你們明天過來吧?!?/p>
掛了電話,客廳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李建國轉(zhuǎn)頭看向雨欣,發(fā)現(xiàn)她臉上的笑容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難明的情緒,有驚慌,有抵觸,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她的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
“叔,我……我不想見他們?!庇晷赖椭^,聲音輕得像蚊子哼。
雨欣的反常,像一根小刺,扎進了李建國的心里。
這些年,每次提起她的父母,侄女總是這副表情。
他一直以為,是哥哥嫂子對女兒常年的疏于關(guān)心,讓孩子心里有了隔閡。
可今天,他看著雨欣蒼白的小臉,心里隱隱覺得,事情或許沒有那么簡單。
他不知道,這場即將到來的“團聚”,將會徹底撕開一道被掩藏了十五年的傷疤,將他們叔侄二人平靜的生活,徹底卷入旋渦。
02
夜深了,雨欣已經(jīng)回房睡下。
李建國卻毫無睡意,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望著天花板,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了十五年前。
那年他二十七歲,還是個在省城工廠打工的毛頭小子,每個月拿著兩千多塊的工資,住在一間陰暗潮濕的出租屋里,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日子。
而哥哥李建軍,那時在老家縣城做建材生意,是親戚鄰里口中的“大老板”,風(fēng)光無限。
可誰也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讓哥哥的生意一夜之間崩塌。
他至今還記得那個傍晚。
天陰沉沉的,下著小雨,空氣里滿是濕冷的霉味。
哥哥李建軍就那么毫無征兆地,帶著三歲的雨欣出現(xiàn)在了他那間狹小的出租屋門口。
昔日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此刻卻滿臉憔悴,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眶通紅。
而他懷里的小雨欣,瘦瘦小小的一團,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上面還打著補丁。
那雙酷似哥哥的大眼睛里,滿是怯生生的驚恐,像一只受驚的小鹿,緊緊地抓著父親的衣襟。
李建國當(dāng)時正吃著一碗五塊錢的泡面,看到他們時,整個人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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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哥求你件事。”李建軍的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一絲哀求。
他把雨欣往前推了推。
“哥的生意賠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我和你嫂子得出去打工還債,實在帶不了孩子?!?/p>
“雨欣……先放你這兒養(yǎng)一陣子?!?/p>
“等哥緩過勁兒來,手頭寬裕了,一定……一定把她接回去?!?/p>
李建國看著那個瘦小的孩子,又看看哥哥近乎崩潰的眼神,心里五味雜陳。
他一個月工資也就兩千多,自己都過得緊巴巴的,怎么再養(yǎng)一個孩子?
可是,拒絕的話,對著那雙清澈又無助的大眼睛,他怎么也說不出口。
那是他的親侄女,他哥哥唯一的女兒。
“行,你放心去忙吧?!彼罱K還是點了頭,“雨欣,我會照顧好的。”
李建軍走的時候,三歲的雨欣哭得撕心裂肺,小手伸向門外,一聲聲喊著“爸爸”。
李建國抱著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人兒,心里又酸又堵。
他只能笨拙地拍著她的背,一遍遍地哄著:“不哭不哭,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接你了。”
這一句“很快”,就是整整十五年。
最初的那幾年,李建國真的以為哥哥只是暫時困難。
他辭掉了工廠不穩(wěn)定的工作,用自己僅有的一點積蓄,在城中村盤下了一個小門面,開了一家五金店。
起早貪黑,什么苦活累活都干。
白天守著店,晚上出去給人裝水電,一個男人硬是活成了一支隊伍。
他把賺來的錢,一份掰成兩份花。
最好的奶粉,最新鮮的蔬菜,都先緊著雨欣。
而他自己,常常是一碗白粥,一碟咸菜就對付一頓。
小小的雨欣很懂事,好像知道叔叔的辛苦,從不哭鬧,也不亂要東西。
別家孩子三歲還在父母懷里撒嬌,她已經(jīng)會自己搬著小板凳,坐在水池邊,吭哧吭哧地洗自己的小襪子。
后來,哥哥的電話漸漸少了。
偶爾打過來,也是匆匆?guī)拙洹?/p>
“建國啊,最近忙,雨欣還好吧?”
“挺好的,長高了不少?!?/p>
“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兒還有事,先掛了。”
關(guān)于接女兒回去的事,他一次比一次說得含糊。
第一年,他說,外面?zhèn)€沒還清,回去也沒法給孩子好生活。
第三年,他說,你嫂子又生了個兒子,叫李浩,家里忙不過來,雨欣在你那兒我們放心。
第五年,他說,雨欣在你那兒上學(xué)習(xí)慣了,省城的教育比縣城好,別耽誤了孩子。
理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理直氣壯。
李建國不是沒有生氣過。
有一次,雨欣半夜發(fā)高燒,燒得滿臉通紅說胡話。
他一個人抱著孩子,深更半夜在街上找出租車,跑了好幾家醫(yī)院才掛上急診。
看著孩子小小的手背上扎著針,他心疼得直掉眼淚。
那天晚上,他給哥哥打了個電話,第一次在電話里發(fā)了火。
“李建軍!你還記不記得你有個女兒!她發(fā)高燒快燒成肺炎了你知不知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傳來李建軍疲憊的聲音:“建國,我知道你辛苦。這樣吧,我給你打五千塊錢過去,給孩子買點好吃的?!?/p>
那一刻,李建國突然覺得無比的悲哀和無力。
他要的不是錢,他只是想讓這個當(dāng)父親的,能對自己的女兒多一點關(guān)心。
可是,哥哥不懂,或者說,他假裝不懂。
從那以后,李建國漸漸熄了讓哥哥接回雨欣的心思。
他想,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把她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
他更加拼命地賺錢,把五金店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
雨欣的學(xué)費,生活費,各種補習(xí)班的費用,他從沒讓孩子受過一絲委屈。
他身邊的朋友都勸他,老大不小了,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找個媳婦成個家。
他也試著相過親。
有個女同事對他挺有好感,兩人相處得也不錯。
可當(dāng)對方知道他帶著一個“拖油瓶”侄女時,態(tài)度立刻就變了。
“建國,不是我說你,你哥嫂也太不是東西了,把孩子扔給你就不管了?你這得養(yǎng)到什么時候是個頭???”
“以后我們要是結(jié)婚了,這孩子怎么辦?總不能一直跟著我們吧?”
聽著那些話,李建國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他看著照片里笑得燦爛的雨欣,心里做了決定。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動過成家的念頭。
他的人生里,只有兩件事最重要:一是把生意做好,二是把雨欣養(yǎng)大。
而哥哥李建軍一家呢?
他們的日子的確是越過越好了。
生意東山再起,還在縣城連買了三套房,車也從面包車換成了寶馬。
侄子李浩,被嫂子王秀芳寵得無法無天,好吃懶做,二十歲的人了,還整天游手好閑,在外面鬼混。
每年過年,李建國會帶著雨欣回一趟老家。
那所謂的“團圓飯”,吃得比陌生人還尷尬。
李建軍和王秀芳對雨欣,客氣得像對待一個遠房親戚。
會問一句“學(xué)習(xí)怎么樣啊”,會夾一筷子菜到她碗里,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寶貝兒子李浩身上。
“浩浩,多吃點這個,補腦子。”
“浩浩,你上次說看上的那雙鞋,媽給你買了?!?/p>
雨欣每次都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吃飯,像一個局外人。
那種深入骨髓的疏離感,連李建國這個旁觀者都感到窒息。
十五年的時光,足以將血脈親情沖刷得淡薄如水。
李建國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城市的點點燈火,心里一陣煩躁。
他不知道,明天哥哥一家人過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是真心實意地祝賀他喬遷之喜?
還是……另有所圖?
03
第二天下午三點,門鈴準時響起。
李建國打開門,門口站著浩浩蕩蕩的一家四口。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哥哥李建軍。
四十出頭的他,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中年發(fā)福跡象,挺著個啤酒肚,穿著一身嶄新的名牌休閑裝,手腕上那塊明晃晃的金表,在樓道的燈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他臉上掛著生意人慣有的熱情笑容,但那笑容卻絲毫沒有抵達眼底。
“建國!哎呀,總算找到你這兒了,這新小區(qū)就是氣派!”
他身后是嫂子王秀芳。
她保養(yǎng)得倒是不錯,皮膚白皙,只是眼角的細紋和略顯刻薄的嘴角,暴露了她的真實年紀。
一身珠光寶氣,脖子上的金項鏈粗得像根鏈子,手指上戴著好幾個戒指,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家有錢。
跟在最后面的,是侄子李浩和他帶來的女朋友。
李浩染著一頭扎眼的黃毛,耳朵上戴著耳釘,嘴里叼著電子煙,吞云吐霧,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看人的眼神都帶著三分不屑?/p>
他那個叫劉婷的女朋友,更是夸張。
化著濃妝,穿著不合身的仿冒名牌,手里拿著最新款的手機,從進門開始,就在各個角度瘋狂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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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嫂子,快請進?!崩罱▏鴫合滦睦锏牟贿m,側(cè)身讓他們進來。
雨欣也從廚房里出來,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爸,媽?!?/p>
王秀芳的眼睛一進門,就像雷達一樣開始四處掃描,嘴里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
“喲,建國,你這房子可以??!真亮堂!這一百二十平,得一百多萬吧?”
她的眼神不是在欣賞,而是在估價。
“貸款買的?!崩罱▏刂貜?fù)了一遍。
“那也了不起啊!”王秀芳一屁股坐在新沙發(fā)上,用手摸了摸皮質(zhì),話鋒一轉(zhuǎn),看向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雨欣。
“雨欣,看看,都長成大姑娘了,真漂亮!十八了吧?也是時候該考慮找對象了?!?/p>
這話說得突兀又直接,讓雨欣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李浩則更是毫不客氣,大喇喇地往沙發(fā)上一癱,兩條腿直接翹在了嶄新的茶幾上。
“叔,我說句實話啊,你這房子采光不太行啊,視野也不開闊。”
他吐出一口煙圈,用一種過來人的口氣點評道:“我家縣城那套一百八十平的,全南向,落地窗,那視野,嘖嘖,比你這強多了?!?/p>
他身邊的劉婷立刻嬌滴滴地附和:“就是就是,這裝修也太簡單了,一看就是裝修預(yù)算不夠。不像我們家浩浩,他爸媽可疼他了,準備的婚房都是精裝修,拎包入住呢!”
說完還得意地瞥了雨欣一眼,眼神里充滿了炫耀和優(yōu)越感。
李建國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難看了,但他還是忍著沒發(fā)作,畢竟是客人。
雨欣默默地走進廚房,開始清洗水果,李建國看到,她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不一會兒,王秀芳也跟著晃進了廚房。
她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只是靠在門框上,抱著雙臂,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雨欣。
“雨欣啊,這些年跟著你叔叔,也真是受累了?!彼_口,語氣不陰不陽。
“不過話說回來,也算是你命好。跟著你叔在省城上學(xué),這要是換成我兒子在這兒,指不定都能考上重點大學(xué)了。”
這話里的意思,是嫌雨欣占了李浩的資源。
雨欣咬著嘴唇,低著頭,沉默地削著蘋果皮。
“對了,你今年高考,考得怎么樣啊?”王秀芳不依不饒地追問。
“還……還行吧?!庇晷赖穆曇艏毴粑孟?。
“還行是多行?能上個什么大學(xué)?”王秀芳的語氣開始變得尖銳,“你可別給你叔叔丟臉?。∷粋€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你要是考不上個好大學(xué),多對不起人家這份心意。”
雨欣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手里的水果刀都差點拿不穩(wěn)。
“我會努力的?!彼煅手f。
客廳里的李建國,將廚房里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臉色越來越沉,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頭。
他開始意識到,今天這頓飯,恐怕不會是一頓舒心的暖房宴。
這看似平常的家常對話背后,正有一股他看不見的暗流,洶涌而來。
04
晚飯是李建國親自下廚,他特意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有魚有肉,葷素搭配。
可這精心準備的飯菜,并沒能堵住王秀芳那張?zhí)籼薜淖臁?/p>
“建國啊,你這魚是不是沒蒸透啊,還有點腥味?!?/p>
“哎喲,這排骨怎么這么咸,鹽放多了吧?”
“你看看你,這些年一個人過,連做飯的手藝都退步了。還是得有個女人在家里操持才行?!?/p>
她一邊說,一邊嫌棄地把一塊魚肉撥到桌上。
李浩全程都在低頭玩手機,時不時地扒拉兩口飯,像是完成任務(wù)。
劉婷更是筷子都沒怎么動,捂著鼻子,滿臉嫌棄地撥弄著碗里的青菜。
“阿姨,我不吃這個,油太大了。我想吃日料,或者韓式烤肉?!?/p>
整個飯桌上,只有李建軍表現(xiàn)得還算正常。
他頻頻給李建國敬酒,臉上堆滿了笑。
“兄弟,來,再喝一杯!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養(yǎng)雨欣這么個大姑娘,不容易吧?”
“不辛苦,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崩罱▏似鹁票?,和他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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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可不能這么說。”李建軍放下酒杯,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雨欣畢竟是我們的親生女兒,當(dāng)初把她放在你這兒養(yǎng),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對?!?/p>
“這些年,我和你嫂子心里一直惦記著,總想著,得怎么補償你才好……”
李建國心里一沉,他感覺,正題要來了。
果然,王秀芳立刻接過了話頭,臉上帶著一種神秘兮兮的表情。
“對啊建國,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還不找個對象?是不是因為帶著雨欣,別人嫌你是個累贅,不好找???”
這話問得極其刺耳,李建國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
“我跟你說啊,”王秀芳的身體也湊了過來,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們縣城有個大老板,姓王,搞房地產(chǎn)的,那身家,有好幾千萬呢!”
“他老婆去年生病走了,現(xiàn)在一個人,正想找個年輕漂亮的,好好過日子。我尋思著,咱們雨欣這條件,就挺合適的。”
“啪嗒”一聲脆響。
雨欣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她的小臉瞬間血色盡失,煞白如紙。
李建國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
“嫂子,你胡說什么呢?什么合適不合適的?”
“雨欣才十八歲,她還要上大學(xué)呢?!?/p>
“哎呀,上什么大學(xué)??!”王秀芳一臉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女孩子家家的,念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到頭來還不是要嫁人?還不如趁著年輕,早點嫁個好人家,一輩子吃穿不愁?!?/p>
“那個王老板條件多好啊,五十來歲,正是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成熟穩(wěn)重,有錢有勢。雨欣嫁過去,那就是當(dāng)闊太太,直接享福了!”
“五十多歲?!”李建國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提高了八度,“那不是比我還大?!”
眼看氣氛不對,李建軍趕緊出來打圓場。
“建國,建國你別激動嘛,你嫂子也是好意,我們就是這么一提,又不是非要怎么樣?!?/p>
“主要是那個王老板,人品確實挺不錯的,事業(yè)也成功,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直悶頭玩手機的李浩突然抬起頭,插了一句嘴。
“叔啊,我跟您說句實話吧?!?/p>
“我爸現(xiàn)在生意上遇到點麻煩,資金周轉(zhuǎn)不開,欠了那個王老板兩百萬?!?/p>
“王老板說了,只要我姐能嫁給他,那兩百萬的賬,就一筆勾銷了?!?/p>
“李浩!你閉嘴!”李建軍臉色一變,厲聲喝止了兒子。
可是,已經(jīng)晚了。
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
飯桌上的空氣,在這一瞬間徹底凝固,安靜得能聽到每個人的心跳聲。
雨欣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無聲地砸在桌面上。
李建國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哥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所以,你們今天來,根本不是什么祝賀我搬家。”
“你們是來賣女兒的?用雨欣,去給你們抵那兩百萬的債?!”
“什么叫抵債?!說的那么難聽!”王秀芳見事情敗露,也干脆不裝了,聲音尖利地嚷了起來。
“李雨欣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給她找個好歸宿,那是我們的權(quán)利,怎么了?”
“再說了,這些年你養(yǎng)著她,我們也沒虧待你吧?每年過年回家,我們都給你包大紅包,哪年少過五千塊錢了?”
“一年五千塊錢紅包?”李建國被氣得怒極反笑,“你拿這個來說事?雨欣這十五年的學(xué)費、生活費、補課費、醫(yī)療費,零零總總加起來,至少有三十萬!你那幾萬塊錢,夠干什么的?”
眼看徹底撕破了臉,李建軍也站了起來,臉上平時偽裝的和善蕩然無存。
“李建國,話不能這么說!雨欣是我的女兒,我讓她嫁給誰,是我的權(quán)利!你一個當(dāng)叔叔的,手伸得太長了,管得太寬了吧?”
“就是!”王秀芳也跟著叫囂起來,“你養(yǎng)她也是應(yīng)該的,誰讓你是她親叔叔呢?現(xiàn)在我們要把女兒接回去,決定她的婚事,你還不樂意了?”
李浩在一旁抱著胳膊,用一種看好戲的表情冷笑著。
“叔啊,其實我爸媽還有個想法沒好意思跟你說?!?/p>
“那個王老板雖然有錢,但咱家雨欣嫁過去,總得有點陪嫁,才顯得有面子吧?”
“你這套新買的房子,地段不錯,我看也值不少錢。要不這樣,你拿五十萬出來,就當(dāng)是給雨欣的嫁妝,也算全了你這個當(dāng)叔叔的一片心意。”
這句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李建國緊繃的神經(jīng)。
他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血液沖上頭頂,嗡嗡作響。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還是不是人?這簡直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
他們不僅僅要把雨欣推進火坑,嫁給一個老男人去抵債,還要榨干他這十五年來辛苦攢下的最后一點積蓄!
“滾……”
一個字,從李建國的牙縫里擠了出來。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雨欣再也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打擊,哭著跑進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用力甩上了房門。
客廳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李建軍似乎也覺得話說得太絕,緩和了語氣。
“建國啊,你別這么激動嘛,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再商量商量……”
“沒什么好商量的。”李建國壓抑著滔天的怒火,指著門口,“你們現(xiàn)在就走?!?/p>
“走可以?!蓖跣惴紖s耍起了無賴,雙手往腰上一叉,“但李雨欣必須跟我們一起走!她是我們生的!”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雨欣的房門,悄悄地開了一條縫。
雨欣紅腫著眼睛從房間里走了出來,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她誰也沒看,徑直走到餐桌旁,假裝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趁著李建軍和王秀芳正在跟李建國爭吵,沒注意到她這邊。
她悄無聲息地,一步步挪到了李建國的身邊。
她的手,從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張被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
她的手指抖得厲害,用盡全身力氣,飛快地將那張紙條塞進了李建國垂在身側(cè)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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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國渾身一僵,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侄女的手心冰涼一片,全是冷汗。
他偷偷地瞥了雨欣一眼,女孩的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恐懼和撕心裂肺的哀求。
“叔,我去……去洗碗?!?/p>
雨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完這句,便端起盤子,像逃一樣快步走進了廚房。
李建國緊緊地握著那張帶著溫度和濕意的紙條,感覺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生疼。
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客廳里那一家三口的視線,假裝整理衣服,將手插進口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展開了那張紙條。
昏黃的吊燈光線下,紙上那幾行娟秀卻又凌亂的字跡,如同驚雷,狠狠地劈進了他的眼簾。
李建國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在短短幾秒鐘之內(nèi),褪得一干二凈,變得慘白如紙。
他抬起頭,看向客廳里還在為如何瓜分利益而喋喋不休的哥哥嫂子,又看向廚房里那個背對著他、正在水池前拼命刷碗的、單薄瘦削的背影……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他的腳底,瞬間竄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