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陽光小區(qū)死人了!”
“哪個陽光小區(qū)?就咱家對門那個?”
“可不是嘛!就住B棟701那家,男的叫周明軒,癱了好幾年了那個。”
“哎喲我的天!咋死的?他不是動都動不了嗎?”
“誰知道呢,他老婆蘇晴報的警,就是那個中學老師,長得可俊了,人也好,天天照顧她男人,真是沒得說。警察都來了,拉了警戒線,聽說不像是自己走的……”
“不能吧?蘇老師那樣的好人,心善得跟菩薩似的,對她那個癱子老公,那真是掏心掏肺。這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咋就讓好人遇上這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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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秋天的早晨,涼意已經(jīng)很濃了。江城市刑偵支隊隊長林峰的手機在凌晨六點半準時響起,電話那頭的聲音短促而緊張:“隊長,陽光小區(qū)B棟701發(fā)生命案,需要您立刻到場?!?/p>
林峰掛了電話,抓起外套就往外沖。陽光小區(qū)是江城一個有些年頭的中高檔小區(qū),住戶大多是教師、醫(yī)生和一些企業(yè)干部,平時治安很好,很少出什么大事。
等他趕到現(xiàn)場時,樓下已經(jīng)停了兩輛警車,幾個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正在拉警戒線,驅(qū)散著一些穿著睡衣出來看熱鬧的鄰居。
“怎么回事?”林峰一邊戴手套,一邊問負責現(xiàn)場的民警小王。
小王壓低聲音說:“死者叫周明軒,男,45歲,高位截癱五年了。報案人是他妻子,蘇晴?!?/p>
“妻子?”林峰順著小王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女人正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她穿著一身素色的居家服,頭發(fā)簡單地挽在腦后,雖然臉色蒼白,眼神里帶著一絲空洞,但依舊能看出她精致的五官和出眾的氣質(zhì)。她就是蘇晴,市重點中學的語文老師。
“她說什么了嗎?”林峰問。
“就說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丈夫身體都涼了,怎么叫都沒反應(yīng),就報警了。”小王補充道,“隊長,您看這……會不會是……”
林峰沒說話,徑直走進了臥室。
臥室里收拾得一塵不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周明軒躺在床上,蓋著干凈的被子,只露出一個頭。他的表情很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床頭柜上,藥瓶、水杯、吸管擺放得整整齊齊。
房間里沒有任何打斗或者掙扎的痕跡,一切都顯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讓人心里發(fā)毛。
“林隊,”一個年輕的法醫(yī)走過來,“初步檢查,死者身上沒有明顯外傷,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十一點到凌晨兩點之間。他這個情況,癱瘓了五年,出現(xiàn)并發(fā)癥或者因為抑郁自殺,都是有可能的?!?/p>
林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整個房間。他走到窗邊,窗戶關(guān)得嚴嚴實實。他又看了看床上的周明軒,那張過于安詳?shù)哪?,讓他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蘇老師,請您節(jié)哀?!绷址遄叩娇蛷d,聲音盡量放得柔和,“能跟我們說說昨晚的情況嗎?你丈夫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
蘇晴抬起頭,眼睛里沒有淚水,只有一種化不開的疲憊和麻木。她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骸八推綍r一樣。我九點給他喂了藥,幫他翻了身,然后就去隔壁房間睡了。我太累了,睡得很沉。早上起來……他就已經(jīng)……這樣了?!?/p>
02
“隊長,這蘇晴有點不對勁啊,太冷靜了?!被厝サ能嚿希贻p的刑警陳默忍不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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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一個女人,獨自照顧高位截癱的丈夫五年,什么苦沒吃過?她的心可能早就磨出厚厚的繭子了。先別急著下結(jié)論,去小區(qū)里走訪一下,看看鄰居們怎么說。”
調(diào)查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幾乎所有人都對蘇晴贊不絕口。
住在702的王阿姨說:“小蘇啊,那真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媳婦!我跟你說,這五年,就沒見過她紅過一次臉,說過一句重話。每天給老周擦身、喂飯、接屎接尿,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愣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把老周照顧得身上沒一塊褥瘡。你說說,現(xiàn)在這樣有情有義的女人,上哪兒找去?”
小區(qū)門口的保安老李也說:“蘇老師人特別好,每次進出都跟我們打招呼。以前她丈夫沒出事的時候,兩個人可恩愛了,天天傍晚手牽手在小區(qū)里散步,郎才女貌的,誰看了不羨慕?后來她丈夫癱了,她一個人撐起一個家,從來沒聽她抱怨過一句。我們小區(qū)前年還推薦她參選‘江城好人’呢,這事兒整個小區(qū)都知道!”
陳默拿著筆記本,越問心里越?jīng)?。一個在鄰里口中近乎完美的女人,一個被評為“江城好人”的道德模范,會是殺人兇手嗎?
“林隊,我還去她學校打聽了。”陳默回到隊里,把一沓訪問記錄放在桌上,“學校的領(lǐng)導和同事對她評價也極高,都說她是業(yè)務(wù)骨干,教學能力強,對學生有愛心,性格溫柔善良,就是這幾年因為要照顧丈夫,人憔悴了不少,有時候上課都站不住,但從來沒請過一天假。”
林-峰翻看著記錄,眉頭緊鎖。
蘇晴的社會關(guān)系簡單得像一張白紙。她和丈夫周明軒是大學同學,畢業(yè)就結(jié)了婚,感情一直很好。雙方父母都早已過世,也沒什么親戚走動。出事之前,周明軒是一家公司的項目經(jīng)理,收入頗豐,蘇晴是重點中學的老師,兩人是典型的中產(chǎn)精英家庭。
五年前那場車禍,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周明除了頭,脖子以下都沒有了知覺,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從那以后,蘇晴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學校和病床上的丈夫。
“隊長,我查了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也沒發(fā)現(xiàn)問題?!必撠熦攧?wù)調(diào)查的警員報告說,“周明軒出事后,公司和保險賠了一大筆錢,足夠他們的日常開銷和醫(yī)療費用了。蘇晴的工資卡也一直正常入賬,沒發(fā)現(xiàn)有大的債務(wù)或者經(jīng)濟糾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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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叮鈴鈴——”
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林峰一把抓起話筒。
“林隊,尸檢報告出來了,您最好親自來一趟?!彪娫捘穷^,是法醫(yī)老張凝重的聲音。
林峰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驅(qū)車趕往法醫(yī)中心。
“老張,到底怎么回事?”一進解剖室,林峰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福爾馬林味。
老張摘下口罩,臉色嚴肅地遞過來一份報告:“隊長,你的直覺是對的,周明軒不是正常死亡?!?/p>
“不是正常死亡?那是怎么死的?”陳默也跟了進來,驚訝地問。
“他殺!”老張斬釘截鐵地說,“死因是機械性窒息。我們在死者的鼻腔和口腔深處,發(fā)現(xiàn)了極其微量的纖維。經(jīng)過比對,這些纖維,來自于他枕頭里的填充物?!?/p>
林峰一把搶過報告,眼睛死死地盯著上面的文字。
老張繼續(xù)解釋:“兇手應(yīng)該是用枕頭或者其他類似的軟物,死死捂住了死者的口鼻,導致他窒息死亡。因為死者是高位截癱,沒有任何反抗能力,所以現(xiàn)場才沒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跡。而且兇手的手法很‘溫柔’,壓迫的力度控制得剛剛好,既能致命,又沒有在死者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要不是我們仔細檢查了死者的眼結(jié)膜,發(fā)現(xiàn)了針尖狀的出血點,又在顯微鏡下找到了那些纖維,差點就把它當成自殺了?!?/p>
“枕頭……”林峰的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周明軒那張安詳?shù)糜行┰幃惖哪槨?/p>
“不僅如此,”老張指了指報告的另一處,“我們在死者的頸部兩側(cè),還發(fā)現(xiàn)了非常輕微的按壓痕跡,很不明顯,像是被人用手短暫地按過。這說明,兇手在用枕頭捂住他的同時,可能還按住了他的脖子,確保他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p>
“兇手……就是蘇晴?”陳默倒吸一口涼氣。
整個案發(fā)現(xiàn)場,只有蘇晴和她癱瘓的丈夫兩個人。不是她,又能是誰?
“可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陳默百思不得其解,“照顧了五年,什么苦都吃了,眼看都過來了,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動手?而且還用這么一種……近乎‘溫柔’的方式?”
林峰沒有回答,他腦子里亂成一團。一個照顧丈夫五年的“好人”,一個被鄰里、同事、甚至整個城市稱贊的“好人”,在深夜里,用最柔軟的枕頭,結(jié)束了她丈夫的生命。
這背后,到底藏著什么?
“立刻提審蘇晴!”林峰的聲音冰冷而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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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審訊室里,燈光慘白。
蘇晴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雙手放在桌上,依舊是那副平靜到麻木的表情。
“蘇晴,我們再說一次?!绷址鍖⑹瑱z報告的復印件推到她面前,“你的丈夫周明軒,是被人謀殺的。兇手用枕頭捂住他的口鼻,導致他窒息死亡。案發(fā)當晚,只有你在他身邊?!?/p>
蘇晴的目光掃過報告,眼神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上面寫的,是一個跟她毫不相干的人。
“林警官,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彼穆曇艉茌p,但每個字都很清晰,“我說了,我睡著了。等我醒來,他就已經(jīng)……沒氣了?!?/p>
“睡著了?”林峰的搭檔,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女警官厲聲問道,“蘇晴,你是一個成年人,也是一個老師,你應(yīng)該知道說謊的后果!你照顧了他五年,為什么偏偏在昨晚,他出事的時候,你‘睡著了’?”
“也許是太累了吧?!碧K晴淡淡地說,“這五年來,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天晚上都要起來好幾次,給他翻身,給他接尿。昨天晚上,他睡得很安穩(wěn),沒有叫我,我也就……睡過去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聽上去合情合理。一個疲憊不堪的護理者,因為難得的安寧而陷入沉睡,這完全說得通。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無論林峰和同事們怎么變換審訊策略,從情感上打動她,從法律上警告她,蘇-晴都只有一句話:“我不知道?!?/p>
她的心理防線,堅固得像一座堡壘,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隊長,怎么辦?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現(xiàn)在除了法醫(yī)鑒定,沒有任何直接證據(jù)?!标惸诒O(jiān)控室里急得團團轉(zhuǎn)。
林峰盯著屏幕里那個瘦弱但堅韌的女人,沉默了許久,最后吐出兩個字:“放人?!?/p>
“放人?”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們只有24小時,時間到了。沒有新的證據(jù),就只能放人?!绷址宓穆曇衾锍錆M了無奈,“但不是就這么算了。給我派人,24小時盯著她。我不信她一點馬腳都不露出來!”
05
蘇晴被釋放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第二天一早,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舉著橫幅,聚集在市公安局門口,橫幅上寫著:“我們相信蘇老師是無辜的!”、“請警察叔叔還我們溫柔善良的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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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的情緒很激動,帶頭的是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她是蘇晴班上的班長。
“警察同志,”女生對前來維持秩序的民警說,“蘇老師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不僅教我們知識,還教我們怎么做人。她連一只流浪貓都舍不得傷害,怎么可能去殺人?這里面一定有誤會!”
輿論開始發(fā)酵,報紙和網(wǎng)絡(luò)上,也出現(xiàn)了許多同情蘇晴,質(zhì)疑警方的聲音?!罢疹櫚c瘓丈夫五年的‘江城好人’竟成殺人嫌犯”,這樣博眼球的標題,迅速吸引了大量的關(guān)注。
整個刑偵支隊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隊長,現(xiàn)在怎么辦?輿論對我們非常不利。”陳默憂心忡忡地說,“我們的人一直跟著蘇晴,但她除了去學校辦理了停課手續(xù),就是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一步也不出來。我們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一個看似最不可能的兇手,而這個兇手,卻擁有銅墻鐵壁一般的不在場證明和完美的人設(shè)。
林峰煩躁地在辦公室里踱步,他總覺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那個房間,那個看似正常的房間里,一定還藏著什么秘密。
“陳默,”他突然停下腳步,“你再跟我去一趟現(xiàn)場,701?!?/p>
“還去?隊長,那地方我們都翻了三遍了?!?/p>
“再去一次!就算把地磚撬開,也要給我找到問題!”
兩人再次來到那間充滿了消毒水味的臥室。林峰像一個獵人一樣,檢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陳默則有些無聊地四處打量。
忽然,他的目光被床頭柜上的一個東西吸引了。那是一個黑色的數(shù)碼相框,款式很老舊,屏幕是黑的,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看起來已經(jīng)壞了很久了。
“咦?”陳默走過去,發(fā)現(xiàn)相框的電源線,竟然還插在墻上的插座里。一個壞了的東西,為什么還要一直插著電?
他下意識地按了一下相框側(cè)面的開機鍵。
奇跡發(fā)生了,黑色的屏幕竟然閃爍了一下,亮了起來。開機畫面過后,屏幕上開始循環(huán)播放一些風景照和家庭合影。照片上的周明軒意氣風發(fā),蘇晴笑靨如花,兩人看起來幸福極了。
“隊長,快來看!”陳默興奮地喊道。
林峰走過來,皺著眉看了一會兒照片,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陳默是隊里的技術(shù)宅,他擺弄著相框,想看看里面還有沒有別的照片。他點進相框的菜單,在文件管理的深處,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隱藏起來的文件夾,文件夾的名字是一串亂碼,后面還帶著一個鎖的圖標。
“加密文件夾?”陳默的眼睛亮了,“這里面肯定有東西!”
他立刻把數(shù)碼相框帶回了局里,交給了技術(shù)科。半個小時后,技術(shù)科的同事打來了電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激動和震驚。
“密碼……密碼破譯出來了!是他們倆的結(jié)婚紀念日!”
陳默立刻沖進技術(shù)科,在電腦前坐下,親手點開了那個文件夾。
文件夾里,只有一個視頻文件。
他深吸一口氣,雙擊了播放鍵。
電腦屏幕上,開始播放視頻。剛看了不到十秒鐘,陳默的臉色就變了,從好奇,到驚訝,再到難以置信,最后變成了深深的厭惡和憤怒。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抓起桌上的電話,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電話接通了。
“隊長……”陳默的聲音都在發(fā)抖,“你……你必須馬上過來!你得親眼看看這個!我們……我們之前,全都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