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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領(lǐng)導(dǎo)半夜來電,命我速到省城送機密文件,科長卻急忙攔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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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牛皮紙袋子像不像一張人皮?!?/p>

他問我,聲音被窗外的雨水浸泡得發(fā)了白。

“皺巴巴的,還用火漆封住了嘴?!?/p>

我盯著那團暗紅色的蠟,像一灘凝固的血,沒敢說話。

“你說,如果撕開它,會不會聽到一聲慘叫?!?/p>

01

深夜兩點,市委大樓像一具擱淺在水泥森林里的巨獸尸體,黑沉沉的,只有幾扇窗戶還透出尸斑一樣的微光。

林默的值班室就在這具尸體的腹腔深處,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永遠也散不去的、舊報紙和廉價茶葉混合發(fā)酵后的酸腐氣味。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就像一條淬了冰的生銹鐵鏈,猛地抽打在林默的耳膜上。

他從那張散發(fā)著霉味的行軍床上彈了起來,感覺每一根骨頭縫里都灌滿了冰冷的潮氣,膩得慌。

電話機是那種老式的紅色轉(zhuǎn)盤電話,每一次響起,都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暴力。

來電顯示是一串被黑霧籠罩的加密號碼,每一個跳動的數(shù)字都像一只在黑暗中眨動的眼睛,充滿了不祥的窺探。

林默抓起話筒,聽筒里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哆嗦。



“喂,市委辦公室?!?/p>

他的聲音因為睡眠不足而顯得格外沙啞,像一張被揉搓過的砂紙。

“是綜合科的林默同志嗎?!?/p>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年輕,字正腔圓,像用圓規(guī)畫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優(yōu)越感。

“我是?!?/p>

林默清了清嗓子,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

“我是趙乾坤書記的秘書,趙書記要跟你通話。”

趙乾坤。

省委副書記趙乾坤。

這三個字像三顆燒紅的鐵釘,瞬間釘進了林默的大腦。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在一秒鐘內(nèi)就沸騰了,那股熱氣頂著他的天靈蓋,讓他一陣眩暈。

他來這市委辦公室快三年了,別說省委副書記,就是市委書記的臉,也只在大型會議上遠遠地瞥見過,模糊得像一張隔著毛玻璃的肖像。

電話里傳來輕微的電流聲,像毒蛇在沙地上爬行。

隨即,一個醇厚又帶著威嚴(yán)的男中音響了起來,那聲音仿佛不是通過電線,而是直接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力量。

“是小林同志吧?!?/p>

“趙……趙書記好!”

林默幾乎是喊出來的,他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聲一聲,撞擊著他脆弱的肋骨。

“呵呵,不要緊張嘛?!?/p>

趙乾坤輕笑起來,那笑聲很親切,像冬日里的一盆炭火,瞬間驅(qū)散了值班室里的陰冷。

“我看了你前不久寫的那份關(guān)于我市老工業(yè)區(qū)轉(zhuǎn)型升級的調(diào)研報告,寫得很好,有深度,有銳氣,是個肯動腦子的年輕人?!?/p>

林默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份報告他花了一個多月,跑遍了城郊所有的廢棄工廠,熬了十幾個通宵才寫出來的。

交上去之后就石沉大海,他還以為又跟以前無數(shù)份材料一樣,最終的歸宿就是碎紙機。

沒想到,竟然被一位省委副書記看到了,還得到了夸獎。

巨大的幸福感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瞬間將他淹沒,讓他四肢百骸都充滿了酥麻的快感。

“謝謝趙書記,我……我還做得遠遠不夠。”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舌頭僵硬得像一塊木頭。

“不驕不躁,很好?!?/p>

趙乾坤的語氣里充滿了贊許,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變得嚴(yán)肅而鄭重。

“小林,現(xiàn)在有一項非常緊急、非常重要的任務(wù),需要一個絕對可靠的同志去完成?!?/p>

“保證完成任務(wù)!”

林默挺直了腰板,對著空無一人的值班室,做出了一個立正的姿勢。

“嗯,事情是這樣的。”

趙乾坤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在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

“有一份關(guān)于本市未來十年發(fā)展的絕密紅頭文件,因為情況特殊,程序也要特殊處理,需要你連夜送到省城,親自交到我的手上?!?/p>

“親自?!?/p>

“交到我手上。”

林默在心里咀嚼著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一顆蜜糖,在他的心尖融化開來。

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任務(wù)了。

這是信任。

是考驗。

是通往青云之路的登天梯啊。

“趙書記,我明白了?!?/p>

“這件事,繞過了所有常規(guī)流程?!?/p>

趙乾坤的聲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文件在你們單位的保密室,你直接去取,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記住,文件袋是火漆密封的,任何人不得拆封。拿到文件后,立刻動身,不要耽擱,天亮之前,必須送到?!?/p>

“是!”

“小林啊,我看好你?!?/p>

趙乾坤最后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林默的心上,讓他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

掛斷電話,林默像一具被抽去了骨頭的軟體動物,癱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看著自己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fā)白的話筒,又看了看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感覺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但聽筒里殘留的、屬于省委副書記的威嚴(yán)余溫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林默,一個在市委大樓里默默無聞,幾乎快被灰塵和油墨味淹沒的普通科員,被命運的巨手從泥潭里撈了出來,即將沐浴萬丈光芒。

他沖進衛(wèi)生間,用冷水狠狠潑了幾把臉。

鏡子里的那張臉,蒼白,消瘦,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里,卻燃燒著一簇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整理了一下起皺的襯衫,對著鏡子,扯出一個僵硬卻充滿野心的笑容。

然后,他轉(zhuǎn)身,快步走向走廊深處的保密室。

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嗒,嗒,嗒,像一個正在加速的鐘擺,迫不及待地要擺向那個光明的未來。

保密室的鐵門像一頭沉默的怪獸,值班的老張睡眼惺忪地給他開了門,核對了手續(xù),一言不發(fā)地從保險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遞給了他。



文件袋很厚,沉甸甸的,像一塊磚頭。

封口處那塊暗紅色的火漆,在燈光下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光澤,像一顆巨大的眼珠,冷冷地注視著他。

林默抱著文件袋,感覺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份文件,而是自己的整個前途。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02

林默的計劃是完美的。

去行政處申請單位那輛最好的專車,黑色的奧迪A6,車牌號是00008,市委書記的備用車。

開上這輛車去省城,本身就是一種榮耀的象征。

他幾乎已經(jīng)能想象出自己把文件交給趙書記后,趙書記拍著他的肩膀,用欣慰的目光看著他的場景。

他甚至能想象出,從省城回來后,單位里那些平時用眼角看他的同事們,將會如何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

他抱著文件袋,像抱著一個滾燙的嬰兒,腳步輕快地走向行政處的辦公室。

走廊很長,像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

慘白色的聲控?zé)粼谒^頂一盞一盞地亮起,又在他身后一盞一盞地熄滅,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像一個詭異的提線木偶。

就在他即將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一個黑黢黢的人影,像一根從地底長出來的腐爛木樁,毫無征兆地?fù)踝×怂娜ヂ贰?/p>

林默嚇了一跳,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他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他的科長,王立。

“王……王科長。”

林默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王立就那么站在黑暗里,只有一半的臉被遠處的光照亮,另一半則隱沒在濃稠的陰影中。

他面無表情,那張常年被歲月和機關(guān)生活風(fēng)干的臉上,溝壑縱橫,像一張揉搓過的地圖。

他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幽幽地盯著林默,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林默的胸膛,看到他那顆正被野心和激動燒得滾燙的心臟。

“站住?!?/p>

王立開口了,聲音嘶啞,像兩塊生銹的金屬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林默愣住了。

他不知道王立為什么會深夜出現(xiàn)在這里。

王立的家離單位不遠,但這個人刻板得像一臺老式座鐘,幾十年如一日,從不加班,也從不早退。

“王科長,您……您怎么在這兒?!?/p>

林默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王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朝他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干瘦,黢黑,手指的關(guān)節(jié)粗大,像幾根彎曲的枯枝。

“東西給我。”

林默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文件袋,警惕地看著王立。

“王科長,這是……這是絕密文件,省委趙書記要的,我必須馬上送到省城去。”

他特意加重了“省委趙書記”這幾個字,希望這塊金字招牌能讓王立知難而退。

然而,王立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那兩口枯井般的眼睛里,反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憫。

“我說,把它給我?!?/p>

王立又重復(fù)了一遍,語氣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走廊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慘白的燈光照在王立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呐泄佟?/p>

林默的心里,那團燃燒的火焰被這盆冰水澆得“呲”的一聲,冒起了一股白煙。

他開始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

“王科長,您這是什么意思?!?/p>

“你還年輕,有些路,走錯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p>

王立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滄桑。

他說著,突然從他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里,掏出了一個東西,塞到了林默的手里。

那是一串車鑰匙,和一個看起來很舊的諾基亞手機。

緊接著,他又從身后拿出一個東西,林默的瞳孔瞬間收縮了。

那竟然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牛皮紙文件袋,同樣的厚度,同樣的尺寸,封口處,同樣有一塊暗紅色的火漆。

林(默的大腦“嗡”的一聲,像被一只黃蜂蜇了。

“這……這是怎么回事?!?/p>

他感覺自己的舌頭打結(jié)了。

“車不能用單位的?!?/p>

王立沒有解釋,只是用那雙枯井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走緊急通道。”

“什么……什么緊急通道。”

林默徹底懵了,他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一個荒誕的噩夢。

“想保住你這條命,還有你的前程,就聽我的?!?/p>

王立的聲音壓得極低,像蛇一樣鉆進林默的耳朵。

“現(xiàn)在,從后門出去,開上那輛車。路上不要用自己的手機,關(guān)機,拔掉卡。不要走高速,按我給你的路線走?!?/p>

他塞給林默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上面畫著一張簡陋的地圖。

“到了地方,會有人用‘清風(fēng)拂山崗’來對暗號?!?/p>

林默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攥著冰冷的車鑰匙和那個舊手機,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看自己懷里那個“趙書記的”文件袋,又看看王立手里那個一模一樣的文件袋。

兩個文件袋,像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一個代表著陽光普照的康莊大道,一個卻通往一條他完全未知的、充滿了不祥氣息的黑暗小徑。

王立為什么會深夜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任務(wù)。

那個“緊急通道”到底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哪來的第二個一模一樣的文件袋。

無數(shù)個問題像一群瘋狂的蜜蜂,在林默的腦子里橫沖直撞,讓他頭痛欲裂。

他想問,但王立那雙洞穿一切的眼睛讓他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那雙眼睛告訴他,他正站在一個懸崖的邊緣,往前一步,是萬丈榮光,也可能是萬劫不復(fù)。

而王立,就是那個試圖將他從懸崖邊上拉回來的人。

“快走,他們的人……快來了?!?/p>

王立看了一眼走廊的另一頭,語氣里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他的話音剛落,林默就聽到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以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林默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03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一個令人厭煩的、油滑的聲音。

“哎呀,林默,你在這兒干嘛呢。讓老哥我好找啊。”

是副科長張濤。

張濤三十歲出頭,長得白白胖胖,見人總是三分笑,但那笑容像一層劣質(zhì)的豬油,怎么看都覺得膩。

他快步走了過來,一雙小眼睛在林默和王立之間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林默懷里的文件袋上,閃過一絲貪婪和嫉妒。

“趙書記的電話,我也接到了?!?/p>

張濤熱情地拍著林默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讓林默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書記真是慧眼識珠啊,這么重要的任務(wù)交給你,這是天大的信任。

走走走,我車都給你安排好了,單位那輛奧迪,司機小李也在樓下等著了,保證又快又穩(wěn),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省城見領(lǐng)導(dǎo)。”

張濤的熱情像一張黏糊糊的網(wǎng),將林默緊緊纏住。

他口中的“趙書記”和“天大的信任”,每一個字都像在林默那顆搖擺不定的心上,又添了一把火。

他看了一眼張濤那張熱情的臉,又看了一眼旁邊沉默得像一塊石頭的王立。

張濤的陽光大道,寬闊、平坦,路上鋪滿了鮮花和掌聲。

王立的獨木小橋,隱藏在迷霧之中,下面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該選哪一條。

林默的額頭上滲出了細(xì)密的冷汗。

他的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相信省委副書記,應(yīng)該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但他的直覺,卻像一只受驚的野獸,在內(nèi)心深處瘋狂地嘶吼著,警告他那條陽光大道的盡頭,可能是一個用鮮花掩蓋的陷阱。

他想起了平時的王立。

這個男人,古板,嚴(yán)厲,不近人情,在單位里獨來獨往,像一個與時代脫節(jié)的幽靈。

張濤經(jīng)常在背后嘲笑他,說他是一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一輩子也別想被人撈起來挪個窩。

但是,林默也記得,有一次他寫的一份報告因為引用數(shù)據(jù)失誤,差點釀成大錯,是王立默不作聲地幫他把文件壓了下來,只是冷冷地對他說:“再有下次,你就自己滾蛋?!?/p>

還有一次,他因為工作和女朋友吵架,情緒低落,在辦公室唉聲嘆氣,也是王立,下班時扔給他一張電影票,嘶啞著嗓子說:“去看看吧,比你那個哭哭啼啼的愛情片有意思?!?/p>

那是一部很老的黑白電影,叫《十二怒漢》。

王立這個人,像一杯泡了很久的苦茶,入口雖然苦澀,但回味起來,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甘甜。

他從來沒有真正害過任何人。

而張濤,雖然整天笑嘻嘻的,一口一個“兄弟”,但林默親眼見過,他是如何為了一個先進個人的名額,在背后給同事下絆子,把對方的材料偷偷藏起來的。

一個像冰,一個像火。

冰雖然冷,但卻是干凈的。

火雖然熱,但靠得太近,卻會被灼傷。

林默的心里,那桿搖擺不定的天平,開始慢慢傾斜。

“林默,還愣著干什么啊?!?/p>

張濤見林默遲遲不動,有些不耐煩了,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



“別讓領(lǐng)導(dǎo)等急了?!?/p>

就在張濤的手即將碰到林默的瞬間,林默猛地一矮身,躲了過去。

他捂著肚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哎喲……哎喲……肚子……肚子疼……”

他一邊呻吟,一邊夾緊了雙腿。

“估計是晚上吃了不干凈的東西,不行了,我得去趟廁所,張科長,你……你等我一下。”

說著,他看準(zhǔn)機會,不等張濤反應(yīng)過來,就抱著那個“趙書記的”文件袋,一溜煙地沖向了走廊另一頭的衛(wèi)生間。

張濤愣了一下,看著林默狼狽的背影,鄙夷地撇了撇嘴。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p>

他轉(zhuǎn)頭看向王立,那張油滑的臉上堆滿了假笑。

“王科長,您也真是的,大半夜不回家,在這里夢游呢。”

王立沒有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衛(wèi)生間的方向,然后轉(zhuǎn)身,像一個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林默沖進衛(wèi)生間,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地喘著氣。

他聽著自己狂亂的心跳,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賭博。

他撕開了王立給他的那個文件袋。

不,他沒有完全撕開,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鑰匙劃開了封口的一角,然后把趙書記那個文件袋里的東西,迅速地,一股腦地塞了進去。

然后,他將王立給他的那個嶄新的火漆封口——那是一種特制的、背面帶膠的偽裝封條——貼了上去,完美地蓋住了那個小小的切口。

做完這一切,他只用了不到三十秒。

他的手指因為緊張而抖得厲害。

他看著手里這個被“偷梁換柱”的文件袋,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他把原本那個趙書記的文件袋,現(xiàn)在里面只裝著一疊舊報紙和廢紙,藏在了衛(wèi)生間的天花板夾層里。

他走出衛(wèi)生間,張濤正不耐煩地在門口踱步。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的小祖宗?!?/p>

張濤抱怨著,拉著林默就往電梯走。

林默沒有反抗。

他被張濤一路“護送”到樓下,那輛黑色的奧迪A6果然像一頭蟄伏的猛獸,在夜色中閃著幽光。

司機小李已經(jīng)發(fā)動了車子。

“張科長,我……我還是有點不舒服?!?/p>

林默捂著肚子,臉色煞白,這倒不是裝的,他是真的緊張得快虛脫了。

“我想……我想自己開車去,這樣路上萬一還想上廁所,也方便一點?!?/p>

他指了指不遠處停車場里自己那輛破舊的二手捷達。

張濤皺了皺眉頭,顯然有些不悅。

在他看來,開單位的奧迪去,那是身份的象征,是給趙書記看的。

這小子居然要開他那輛破得像垃圾堆里撿來的捷達。

但看著林默那一副隨時可能拉褲子的可憐相,又想到趙書記還在等著文件,他只好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隨你便吧。

路上開快點,別給我磨磨蹭蹭的?!?/p>

“謝謝張科長?!?/p>

林默如蒙大赦。



他拒絕了張濤要派人“護送”他的“好意”,鉆進了自己的捷達車。

在發(fā)動車子的那一刻,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張濤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掏出手機,似乎在向誰匯報著什么。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腳油門,將那輛破捷達開得像一艘即將散架的舢板,沖出了市委大院。

他沒有回家,也沒有開上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

而是在城里繞了幾個圈子,確認(rèn)沒有人跟蹤后,從一個偏僻的后門溜了出去,開上了那輛停在小巷里的、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車。

那是一輛舊款的大眾帕薩特,普通得像一滴水,扔進車流里,瞬間就會消失不見。

車?yán)镉幸还傻臒煵菸?,是王立的味道?/p>

林默將自己的手機關(guān)機,取下SIM卡,扔進了副駕駛的手套箱。

他打開王立給他的那個舊諾基亞,屏幕亮起,只有時間和信號,干凈得像一塊墓碑。

他把王立給他的、現(xiàn)在裝著真正文件的那個牛皮紙袋放在副駕駛座上,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他按照王立畫的那張簡陋地圖的指示,拐上了一條坑坑洼洼的國道。

與此同時,市委大院門口,張濤看著林默那輛破捷達消失在夜色中,臉上的笑容變得陰冷。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趙書記……是的,他上路了,開的他自己的車……對,車牌號是……”

電話那頭,趙乾坤的聲音依舊醇厚,但卻多了一絲不容錯辨的殺機。

“很好,讓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完高速公路。

到了服務(wù)區(qū),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p>

張濤掛斷電話,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的副科長,很快就要變成正科長了。

一場看不見的追蹤與反追蹤,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無聲地展開了。

04

國道像一條在黑夜里蠕動的巨蟒,兩旁是黑壓壓的田野和樹林,影影綽綽的,像無數(shù)蹲伏在暗處的鬼魅。

帕薩特的車燈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塊地方,那點昏黃的光,像是被濃稠的黑暗一口口地吞噬掉。

林默握著方向盤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深夜,獨自一人開車走這樣的路。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輪胎壓過路面發(fā)出的單調(diào)的“沙沙”聲,和發(fā)動機沉悶的咆哮。

王立給的路線圖畫得很潦草,但每一個岔路口都標(biāo)記得異常清晰。

這條路,顯然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

它避開了所有主要的高速公路和交通樞紐,像一條毛細(xì)血管,蜿蜒穿行在城市的背面。

開出去大約一個多小時,車子進入了一個小縣城的范圍。

按照地圖的指示,他應(yīng)該穿過縣城中心,從另一頭的省道離開。

然而,就在縣城的入口處,前方的路被堵死了。

一輛巨大的貨車橫在馬路中央,車頭歪向一邊,像是突然扭斷了脖子。

一個輪胎爆了,橡膠的碎屑散落一地。

幾個彪形大漢圍著車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手電筒晃來晃去。

他們的眼神,像狼一樣,不善地掃視著每一輛被迫停下來的車。

林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切都太“巧合”了。

半夜三更,唯一的通道,一輛“意外”爆胎的貨車。

他握緊了方向盤,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開的是那輛扎眼的奧迪A6,或者自己的那輛破捷達,現(xiàn)在會是什么下場。

也許會被客客氣氣地“請”下車,然后文件被拿走,自己再被制造成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

他感到一陣后怕,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流。

他想起了王立那張古井無波的臉,和他那句“想保住你這條命”

就在這時,他看到地圖上,在縣城入口這個位置,有一個用紅筆畫的小小的箭頭,指向旁邊一條地圖上根本沒有標(biāo)注的小路。

他立刻打了轉(zhuǎn)向燈,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拐進了一條泥濘的鄉(xiāng)間小道。

那幾個彪形大漢顯然沒料到會有人走這條路,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舉著手電筒照過來的時候,林默的車已經(jīng)顛簸著沖進了黑暗的深處。

車輪卷起的泥漿,像一頭發(fā)怒的野獸,狠狠地甩在車窗上。

林默死死地踩著油門,他甚至不敢從后視鏡里去看。

他能感覺到,那幾道狼一樣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他的后背上。

繞過了那個充滿殺機的縣城,林默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

他的襯衫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緊緊地貼在身上,又濕又冷,像一層蛇皮。

他不敢停留,繼續(xù)按照地圖的指示前行。

天色開始蒙蒙亮了,東方地平線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像一道尚未愈合的傷口。

車子快沒油了。

他把車開進了一個偏僻的加油站。

加油站里只有一個打著瞌睡的老頭。

林默加滿油,去旁邊的小賣部買了瓶水和一包餅干。

就在他擰開瓶蓋喝水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瞥見,加油站對面停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車窗搖了下來,一個人正拿著手機,似乎在偷拍他的車牌。



林默的心臟又是一緊。

他不動聲色地喝完水,回到車?yán)?,發(fā)動了車子。

他沒有立刻開走,而是裝作在調(diào)整座椅。

那輛桑塔納里的人顯然也很有耐心,就那么靜靜地等著。

林默的腦子在飛速地運轉(zhuǎn)。

對方既然已經(jīng)盯上了這輛車,那么前方的路上,一定還有埋伏。

他看了一眼地圖。

在下一個路口,有一條岔路,通往另一個方向的鄰市。

他猛地一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在即將到達那個路口的時候,他打了右轉(zhuǎn)向燈,車速也明顯放慢,一副準(zhǔn)備右轉(zhuǎn)的樣子。

那輛黑色的桑塔那果然跟了上來,并且也開始減速,準(zhǔn)備跟著他右轉(zhuǎn)。

就在兩輛車即將同時進入路口的瞬間,林默突然一腳剎車踩死,然后猛地向左打死方向盤,輪胎在地面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車子以一個近乎漂移的姿態(tài),甩進了左邊的岔路。

桑塔納里的司機顯然沒料到他會來這么一手,等他反應(yīng)過來,再想掉頭追趕時,林默的帕薩特已經(jīng)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甩掉了追蹤的尾巴,但林默絲毫不敢放松。

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對方既然能找到他,就說明王立的“緊急通道”,也并非絕對安全。

就在這時,那個被他扔在副駕駛座上的舊諾基亞,突然“滴滴”響了兩聲。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短信。

短信沒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貨物’已驚動獵犬,速至丙計劃點?!?/p>

貨物。

獵犬。

林默看著這兩個詞,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送的不是文件,是“貨物”

追蹤他的不是人,是“獵犬”

王立,或者說王立背后的人,似乎對這一切了如指指掌,甚至在遠程遙控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現(xiàn)在百分之百地確信,自己正深陷于一個巨大而恐怖的旋渦之中。

他以為的這趟差事,根本不是送一份普通的機密文件。

這更像是一場亡命的逃亡。

他不再是一個被領(lǐng)導(dǎo)賞識的信使,而是一個攜帶著某種致命“貨物”的逃犯。

他的背后,是趙乾坤張開的無形大網(wǎng)。

而他的前方,是王立為他指引的、唯一可能生還的“緊急通道”

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他拿出地圖,找到了那個用紅筆圈出來的、標(biāo)注著“丙”字的地點。

那是一個位于省城郊區(qū),已經(jīng)被廢棄了的國營茶廠。

05

天色大亮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合著泥土和腐草氣息的薄霧。

林默終于開到了那個廢棄的國營茶廠。

茶廠很大,紅磚砌成的廠房像一頭頭匍匐在晨霧中的巨獸,墻壁上爬滿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藤蔓,巨大的窗戶里,玻璃早已碎裂,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這里靜得可怕,只能聽到風(fēng)吹過荒草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林默把車停在一棵巨大的樟樹下,按照王立的指示,對著后視鏡,按了三下喇叭,兩短一長。

喇叭聲在空曠的茶廠里回蕩,顯得格外突兀。

幾秒鐘后,旁邊一間看起來像是傳達室的小平房里,走出來一個男人。

那男人大概五十歲上下,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作服,身材不高,但很敦實,臉上布滿了風(fēng)霜的痕跡,眼神卻異常沉穩(wěn)銳利。



他走到車窗前,敲了敲玻璃。

林默搖下車窗。

男人看著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

“清風(fēng)拂山崗。”

林默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用同樣低沉的聲音,對上了暗號。

“明月照大江?!?/p>

男人臉上那緊繃的線條,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他拉開車門。

“下車吧,跟我來?!?/p>

林默跟著他,走進了茶廠的深處。

腳下的水泥地因為年久失修,裂開了一道道口子,縫隙里長滿了頑強的雜草。

空氣中那股腐爛和潮濕的氣味更濃了。

男人將他帶進了一間還算完好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陳設(shè)很簡單,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墻上還掛著一張已經(jīng)泛黃的毛主席畫像。

男人給林默倒了杯熱水,然后就坐在了林默的對面,沉默地看著他。

他沒有急著要那個文件袋,這讓林默感到有些意外。

“小同志,這一路,辛苦了?!?/p>

男人終于開口。

“我姓陳,你可以叫我老陳?!?/p>

“陳……陳先生好?!?/p>

林默有些拘謹(jǐn)?shù)鼗卮稹?/p>

老陳看著林默那張年輕而緊張的臉,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有贊許,也有同情。

“在交接‘貨物’之前,有些事情,你有權(quán)知道?!?/p>

老陳的語氣很平靜,但林默卻聽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鄭重。

“這也是王立同志的意思。

他說,這既是對你的考驗,也是對你的保護?!?/p>

林默的心懸了起來。

考驗。

保護。

這兩個詞讓他更加不安。

“小同志,你知道你冒著生命危險,一路護送過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嗎?!?/p>

老陳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似乎要剖開林默的胸膛。

林默搖了搖頭。

他看著放在桌子上的那個牛皮紙文件袋,那團暗紅色的火漆,像一只嗜血的眼睛,讓他心驚肉跳。

“打開它,看看吧?!?/p>

老陳示意道。

林...默顫抖著伸出手,他感覺自己的指尖冰涼。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跳的聲音在死寂的辦公室里,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他撕開了那層偽裝的火漆封條,劃開了那個小小的切口,將手伸進了文件袋里。



他的指尖觸到的,不是那種公文紙光滑的質(zhì)感,而是一沓粗糙的、邊緣有些卷起的復(fù)印紙,還有幾盤小小的錄音磁帶。

他將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全部掏了出來,鋪在了那張斑駁的辦公桌上。

當(dāng)他看清楚第一頁紙上的內(nèi)容時,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他的大腦“嗡”的一聲,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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