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經(jīng)典《大學(xué)》有言:“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strong>
意指洞察事物表象背后的真相,方能獲得真知,端正內(nèi)心。世人皆汲汲于追求福報,亦熱衷于判斷他人福報之有無,卻往往只著眼于財富、地位、容貌等外在之物,猶如緣木求魚,所見皆為虛妄。
曾有一位自詡善于“識人”的朝廷命官魏翰廷,在經(jīng)歷了一場顛覆其認(rèn)知的奇事后,于絕望中得見觀音菩薩夢中點化,方才知曉,一個人真正的福報,根本無需揣測,只觀其三處,便可知曉。
那三點,是任何人都偽裝不了的靈魂烙印。
![]()
01.
魏翰廷,年僅二十八,便已官拜七品巡按,奉旨巡查江南鹽務(wù)。
他出身書香門第,年少得志,為人雖不至奸惡,卻也有一樁根深蒂固的“心病”——那便是過于迷信“相人之術(shù)”。
他精研《麻衣相法》、《柳莊相法》之類的典籍,自詡能從一個人的穿戴、相貌、言談、舉止之中,一眼看穿其人的品性、氣運乃至未來的禍福。
在他眼中,福報,是可以被“看見”的。
福報,是富商巨賈身上那份華貴的綾羅綢緞,是高官權(quán)貴臉上那抹不怒自威的“官相”,是名門閨秀眼中那份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矜持。
而貧窮、疾病、落魄,自然就是福薄、命苦的鐵證。
這套識人標(biāo)準(zhǔn),讓他在官場上如魚得水,總能精準(zhǔn)地依附強者,避開“衰人”,官運也因此一路亨通。
這一次奉旨巡查富庶的揚州,在他看來,更是自己更上一層樓的絕佳機會。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在此地,結(jié)交幾位“福氣深厚”的大人物,為自己的前程,再添幾塊墊腳石。
他自信滿滿,以為自己,早已看透了世間禍福的運行法則。
02.
抵達揚州的第二天,魏翰廷便遇到了兩個讓他印象深刻的人,也做出了他自認(rèn)為無比精準(zhǔn)的判斷。
第一個人,是在城中最繁華的二十四橋上遇到的。
那是個衣衫襤褸的瞎眼老者,懷抱一把破舊的二胡,正襟危坐,拉著一曲蒼涼的《二泉映月》。琴聲雖凄美,但過往的行人,大多只是匆匆一瞥,偶有人丟下一兩枚銅錢,也帶著幾分施舍的憐憫。
魏翰廷立馬就給此人下了判詞:此人雙目失明,六根不全,又以乞討為生,可見前世未積善因,今生福報淺薄如紙,乃是典型的“苦命人”。他微微皺眉,繞道而行,生怕沾染了對方身上的“晦氣”。
第二個人,則是在當(dāng)晚的接風(fēng)宴上見到的。
此人乃揚州鹽政轉(zhuǎn)運使,張勁夫,人稱張大人。他身著四品官服,面色紅潤,聲如洪鐘,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yán)與氣度。席間,所有人都對他極盡奉承,而他應(yīng)對自如,談笑風(fēng)生。
魏翰-廷仔細觀察了張大人的面相: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鼻若懸膽,眼中有神。他立刻心中大喜,暗自斷定:這張大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福緣深厚、官運亨通的大貴之人!若能得他賞識,自己何愁前途無兩?
于是,整個晚上,魏翰廷都極力表現(xiàn),希望能在這位“福將”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魏翰廷為自己能在瞬間便“看穿”二人命運的能力,而感到洋洋得意。
![]()
03.
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情,卻如同一記記響亮的耳光,將魏翰廷的驕傲與自信,打得粉碎。
他開始協(xié)助張大人,處理一件棘手的漕運貪墨案。
在他看來,以張大人的權(quán)勢與福氣,此案應(yīng)是手到擒來??墒聦崊s處處透著詭異。
他們明明掌握了確鑿的證據(jù),可關(guān)鍵的證人,卻在出庭前夜,離奇地失足落水淹死了。他們好不容易追回了贓款,存放贓款的庫房,卻又在一場毫無征兆的雷暴中,被大火燒了個干干凈凈。
魏翰廷親眼看著,那位“福緣深厚”的張大人,在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漸漸失去了往日的從容。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焦慮,聲音也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煩躁。沒過多久,京中傳來消息,張大人的獨子,竟也染上了時疫,生命垂危。
這位曾經(jīng)的“福將”,仿佛被一團巨大的、看不見的烏云所籠罩,無論他怎么掙扎,都逃不出那接踵而至的厄運。
與此同時,魏翰廷卻總能斷斷續(xù)續(xù)地,聽到一些關(guān)于那個瞎眼琴師劉老丈的“奇聞”。
據(jù)說,前幾日城中米行失火,燒了半條街,唯獨緊挨著米行、劉老丈棲身的那間小破屋,奇跡般地安然無恙。
又據(jù)說,劉老丈雖眼盲,聽力卻異于常人。他每日在橋上拉琴,竟憑著聽人腳步聲的差異,幫助官府抓到了一個潛逃多年的江洋大盜,官府為此獎勵了他一百兩銀子。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他用這筆獎金,并非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是出錢,將那座年久失修的二十四橋,重新修繕了一番。
一件件,一樁樁,都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魏翰廷那套“以貌取人”的荒唐理論。
04.
魏翰廷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
他想不通。為什么權(quán)勢滔天的張大人,會“漏?!甭┑孟駛€篩子?為什么一無所有的劉老丈,卻仿佛被上天眷顧,總能逢兇化吉?
難道自己苦讀多年的相人之術(shù),全是錯的?
難道,一個人的福報,真的無法從外表看出來?
這個問題,像一個魔咒,日夜盤踞在他的心中。他開始失眠,開始疑神疑鬼。他甚至?xí)那牡?,遠遠地,觀察那個瞎眼琴師。
他看到,劉老丈雖然眼盲,臉上卻總是帶著一種安詳?shù)?、淡淡的微笑。他拉的琴聲,依舊蒼涼,卻多了一份連魏翰廷自己都能感受到的、平和的力量。周圍的百姓,對他不再是憐憫,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
他又去拜訪了張大人。張大人依舊衣著華貴,府邸依舊富麗堂皇??晌汉餐⑦@次卻敏銳地發(fā)現(xiàn),張大人的眼神深處,藏著一種無法掩飾的驚恐與疲憊。他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外強中干的虛浮。
表象,與內(nèi)在,竟是如此截然相反!
魏翰廷感覺自己快要瘋了。他引以為傲的“眼力”,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如果他連最基本的“?!迸c“禍”都看不穿,那他這些年的汲汲營營,又有什么意義?
![]()
05.
在一個雨夜,精神恍惚的魏翰廷,不知不覺地,走進了一座香火鼎盛的觀音禪院。
他并非信徒,只是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心中的那場“大雨”。
他看著殿中那尊慈悲莊嚴(yán)的觀音菩薩像,看著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心中的驕傲、困惑、不甘,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他第一次,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身份與學(xué)識,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跪倒在蒲團上,將自己心中那個巨大的疑問,在心里,向菩薩一遍遍地訴說。
“……若福報不可見,那弟子所見,究竟為何物?若福報可見,那它,又究竟藏在何處?”
他不知道自己求了多久,直到筋疲力盡,竟在蒲團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夢里,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片由皎潔月光構(gòu)成的、平靜無波的海面上。
海的中央,一朵巨大的白蓮緩緩盛開。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手持凈瓶楊柳,身披白色天衣,正端坐于蓮臺之上,慈悲地看著他。
“魏翰廷,”菩薩的聲音,如萬千風(fēng)鈴,在靜夜中齊鳴,清晰地傳入他的心底,“你以凡俗之眼,觀世間之相,故而所見皆為虛妄。你所見的‘福’,是財勢,是皮囊,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一觸即散?!?/p>
魏翰廷在夢中又驚又愧,連忙五體投地:“菩薩慈悲!弟子愚鈍,執(zhí)迷于表象,如今方知大錯。懇請菩薩點化,一個人真正的福報,究竟在何處?又要如何才能看穿?”
觀音菩薩的臉上,露出一抹悲憫的微笑。
“真正的福,不在于‘有’什么,而在于‘是’什么。它是一個人內(nèi)在德行的外顯,是一種深植于靈魂的氣場。此等福報,任你綾羅綢緞,無法增其一分;任你荊釵布裙,無法減其一毫。它有三處最明顯的特征,是任何人,用任何手段,都偽裝不了的?!?/strong>
魏翰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問道:“是哪三點?懇請菩薩明示!”
觀音菩薩緩緩舉起一根晶瑩如玉的手指。
“你且記好。這第一點,不觀其衣,不看其貌,亦不聞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