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又把那張破卡翻出來了？怎么，還指望樓下那個王德發(fā)良心發(fā)現(xiàn)，給你把錢打進來？”

老婆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像一把生了銹的銼刀。

我把卡揣進口袋，沒看她：“我去銀行?！?/p>

“去銀行干嘛？去求人家把那三萬塊錢給你變出來？”

她擦著手走出來，靠在門框上，眼神里全是嘲諷。

“十二年了，李為民，你總算認了，那錢就是肉包子打狗。”

我懶得跟她吵，換上鞋，只說了一句：

“我去銷了它?！?/p>

“銷了？”她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起來。“也好。去吧，去給你的三萬塊錢辦個葬禮。親手把它埋了，就當(dāng)從來沒有過這回事?！?/p>

當(dāng)時，我真的以為自己是去參加一場葬禮。

可當(dāng)我把那張廢卡遞給柜臺里那個年輕姑娘，讓她敲下結(jié)束這一切的最后一個按鍵時，她卻停住了。

她抬頭看著我，臉上滿是驚訝，然后身體前傾，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悄悄說了一句徹底顛覆了我認知的話：先生，這賬戶已被司法凍結(jié)...

01

十二年前的夏天好像比現(xiàn)在熱，空氣里的風(fēng)都是黏的，粘在皮膚上，扯都扯不下來。

王德發(fā)住在我們家樓下，比我小幾歲，平日里見了面，總是“李哥李哥”地叫，叫得比親兄弟還甜。

那天他沒笑，臉上掛著汗，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

他一屁股坐在我家的板凳上，頭埋在兩只手里，肩膀一聳一聳的。

我老婆在廚房里切西瓜，刀碰到案板，發(fā)出“篤篤”的聲音。

王德發(fā)抬起頭，眼睛是紅的，他說：

“李哥，你得救救我。”

他說他兒子，那個剛上初中的小子，在學(xué)校跟人打架，把人家的頭打破了。

現(xiàn)在人家里不依不饒，要三萬塊錢私了，不然就報警，讓孩子坐牢，留案底。

他說著，聲音就哽咽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那時候的三萬塊，不是個小數(shù)目。

我一個月的工資，才剛剛過千。

這筆錢，是我和我老婆攢了好幾年的，準(zhǔn)備給兒子以后上大學(xué)用的。

我看著王德發(fā)那張因為著急而扭曲的臉，心里有點軟。鄰里鄰居的，誰家沒個難處。

我老婆端著西瓜從廚房出來，看見王德發(fā)的樣子，臉立刻就拉了下來。

她把西瓜盤子重重地放在桌上，說：“吃瓜?！?/p>

我沒動，王德發(fā)也沒動。屋子里的空氣比外面的風(fēng)還黏。

我老婆擦了擦手，看著我，又看看王德發(fā)，說：“我們家也沒錢。你找別人吧?！?/p>

王德發(fā)“噗通”一聲就站了起來，好像要給我跪下。

我趕緊扶住他。

他說：“李哥，嫂子，我就認識你們是好人。這錢我肯定還，年底，最遲年底。我最近在跟人合伙做點建材生意，馬上就回款了。就是救急，救孩子的命?。　?/p>

我老婆冷笑一聲，說：

“王德發(fā)，你那生意我們可不懂。我們只知道，錢進了別人的口袋，就像肉包子打了狗。”

話說得很難聽。王德發(fā)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但他沒走。他就那么站著，像一根木樁。

我心里煩躁，把老婆拉到臥室里，關(guān)上門。

她壓著嗓子說：“李為民，你瘋了？這錢能借？他王德發(fā)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整天油嘴滑舌，就沒一句實話。今天兒子打破頭，明天就是他自己要換腎了。他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能信！”

我說：“萬一是真的呢？”

“是真的也不能借！”她斬釘截鐵地說，“這是我們給兒子的錢！你借出去，他拿什么上大學(xué)？你去要飯供他嗎？”

我們在臥室里吵，聲音不大，但句句都像針一樣扎人。

最后，我沒吵過她。

我走了出去，對王德發(fā)說：“德發(fā)，實在對不住，你看……”

我的話沒說完，王德發(fā)兩行眼淚就下來了。

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他說：

“李哥，我明白。是我不爭氣，連累了孩子?！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背影看著蕭索又可憐。

他走到門口，手剛放到門把上，我又叫住了他。我說：“你等等?！?/p>

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我沒法看著一個鄰居，一個平日里對我笑臉相迎的人，就這么絕望地走出去。

于是，我從臥室的柜子里，拿出我們家所有的存折，對我老婆說：

“這次，就當(dāng)是我欠你的?！?/p>

她沒說話，只是背過身去，我能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

第二天，我請了半天假，去銀行把錢取了出來。

為了方便他還錢，我還特意辦了一張新卡。

我把三萬塊錢存進去，然后把卡和寫著密碼的紙條一起交給了王德發(fā)。

他抓著我的手，手勁很大，說：

“李哥，你就是我親哥。年底，我保證，連本帶利給你！”

我擺擺手，說：“利息就不要了，鄰里鄰居的?！?/p>

他走了之后，我老婆一個星期沒跟我說話。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傻子。

我心里也打鼓，但我總覺得，人不能做得太絕。

年底很快就到了，王德發(fā)沒來。

我去樓下找他，他正和幾個人打牌，看見我，他趕緊站起來，把我拉到一邊，滿臉歉意地說：

“李哥，你看我這事兒鬧的。合伙人把錢卷跑了，今年這年都不知道怎么過。你再寬限我?guī)讉€月，開春，開春一定還?！彼o我一包皺巴巴的煙，我沒要。

02

開春之后，王德發(fā)還是沒還錢。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地過去，像流沙一樣，抓不住。

那張專門為他還錢辦的銀行卡，就一直空著，躺在我抽屜里。

我每次看見它，心里就堵得慌。

我老婆也絕口不提那三萬塊錢的事了，但我們倆心里都清楚，那筆錢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們中間。

第二年，我看見王德發(fā)家樓下停了一輛嶄新的桑塔納。

那時候，有輛桑塔納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晚上下樓溜達的時候，正好碰到王德發(fā)在擦車。

他看見我，笑容滿面地打招呼：“李哥，遛彎呢？”

我“嗯”了一聲，指了指那輛車，問：“德發(fā)，發(fā)財了？”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立刻又堆了起來，拍著車頂說：

“嗨，什么發(fā)財。這是我們老板的，我就是個開車的司機。公司照顧我，讓我平時開回家，也省得放公司被人劃了。你看這活兒干的，跟伺候祖宗一樣。”

他說著，吐了口唾沫，用力地擦著車窗，好像那車窗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我張了張嘴，想提錢的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把自己說得那么慘，我再開口，倒像是我在逼他。我只好說：“那……也挺好?！?/p>

“好個屁?！彼洁熘?，“還不如自己做點小生意自在。”

我沒再說話，轉(zhuǎn)身走了。身后傳來他更加賣力的擦車聲。

回家之后，我把這事跟我老婆說了。

她聽完，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說：“你信嗎？”

我說：“他說他是給老板開車的?！?/p>

“呵，”她笑了一聲，“他王德發(fā)要是能給別人當(dāng)孫子，我名字倒過來寫。李為民，你就等著吧，那錢你這輩子是要不回來了?！?/p>

我心里憋著一股火，但沒地方發(fā)。

接下來的幾年里，王德發(fā)的生活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他老婆燙了新潮的卷發(fā)，他兒子穿上了名牌運動鞋，他自己也總是穿著一身筆挺的夾克，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

每次在樓道里碰到，他還是熱情地叫我“李哥”，有時候還遞根煙過來。

煙的牌子越來越好，從幾塊錢的紅梅，變成了二十多塊的玉溪。

我老婆說：“你看，他抽一包煙的錢，都夠我們家吃兩天的肉了?！?/p>

第五年的時候，我媽生了場大病，住院要用錢。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硬著頭皮又去找王德發(fā)。

那天他家正在吃飯，桌上擺著四菜一湯，有魚有肉，很豐盛。

我站在門口，感覺自己像個要飯的。

我把情況說了，王德發(fā)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很為難。

他老婆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哎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們家看著好，其實都是空的。孩子上學(xué)要交贊助費，人情往來要花錢，哪哪兒都是窟窿?！?/p>

王德發(fā)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五百塊錢，塞到我手里，說：

“李哥，實在對不住。我這兒就這點活錢了，你先拿著應(yīng)急。剩下的，我再想辦法，你放心，你的錢我一直記著呢?！?/p>

我捏著那五百塊錢，像捏著幾片燒紅的炭。

那是我第一次從他手里拿回錢，卻感覺比當(dāng)初借錢給他還要屈辱。

我把錢還給了他，我說：

“德發(fā)，我不是來要利息的。我是真急用?！?/p>

他搓著手，一臉的為難，說：“李哥，我懂，我懂。可我實在是……”

我沒等他說完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

我感覺自己不像個債主，倒像個欠了他錢的罪人。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主動去找過他。

我們倆在樓道里見了面，他依然笑嘻嘻地叫“李哥”，我只是點點頭，然后快步走開。

那三萬塊錢，成了我們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一個丑陋的傷疤。

03

時間一晃，就到了第十年。

這十年里，我們這個城市變化很大。

高樓拔地而起，馬路越修越寬。我們住的這個老小區(qū)，顯得越來越破敗。

王德發(fā)早就搬走了。聽說他在城東一個高檔小區(qū)買了房，一百五十多平的大房子，裝修得跟皇宮一樣。

這都是我從樓下棋牌室的老張那里聽來的。

老張說，王德發(fā)現(xiàn)在是大老板了，做什么工程的，手底下養(yǎng)著好幾十號人。

老張一邊碼著麻將，一邊斜著眼看我，說：

“老李，你那錢，怕是打水漂了。人家現(xiàn)在身家?guī)装偃f，哪還記得你那三瓜倆棗?！?/p>

我笑了笑，沒說話。其實我的心在滴血。

十年了，三萬塊錢，就算存在銀行里，也能生出不少利息了。更何況，這十年里，物價漲了多少倍。

我兒子的大學(xué)學(xué)費，就是我老婆回娘家，低聲下氣借來的。我兒子結(jié)婚買房，我們老兩口掏空了所有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

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三萬塊錢，想起王德發(fā)那張信誓旦旦的臉。

我恨他，也恨我自己。

我老婆已經(jīng)不罵我了。她只是偶爾會嘆氣，說：“命啊?！?/p>

有一次，我兒子回家吃飯，說他在一個飯局上，看見王德發(fā)了。

他說王德發(fā)被一群人圍著，眾星捧月一般，派頭很大。

他還聽人說，王德發(fā)喜歡賭錢，一晚上輸贏十幾萬是常有的事。

我兒子問我：“爸，那錢，你真不打算要了？”

我還能說什么呢？我說：“人家現(xiàn)在是大老板，我們是平頭百姓。怎么要？去他公司鬧嗎？還是去他家門口堵著？我們丟不起那個人。”

兒子沉默了。我知道他心里也不舒服。

從那以后，我們家再也沒人提王德發(fā)的名字。

他就像一個幽靈，活在我們的記憶里，時不時地出來刺我們一下。

有一天，我聽小區(qū)的保安說，王德發(fā)回來了。

他開著一輛黑色的奧迪，車牌號很扎眼，是四個8。他回來給他媽過生日，在小區(qū)門口的飯店里擺了好幾桌，排場很大。

那天，我正好下樓買菜，遠遠地看見了他。

他比以前更胖了，穿著一件絲綢的襯衫，脖子上掛著一根金鏈子，粗得像狗鏈。他被一群人簇擁著，滿面紅光，意氣風(fēng)發(fā)。

他好像也看見我了，目光在我們這邊掃了一下，但很快就移開了，假裝沒看見。

我提著一籃子青菜，站在馬路對面，看著他走進飯店。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我明白，這個人，從骨子里就爛掉了。他不是沒錢，他只是不想還。

在他的世界里，我這個曾經(jīng)幫過他的“李哥”，可能只是一個可以隨時被遺忘的傻子。

我提著菜回家，腳步很沉。我老婆看我臉色不對，問我怎么了。我說：“我看見王德發(fā)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說：“看見就看見吧。就當(dāng)不認識?！?/p>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決定。我對我老婆說：“那筆錢，我們不要了?！?/p>

她看著我，眼睛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長久以來的疲憊。她說：

“不要了也好。省得心里總惦記著，睡不著覺。”

我從抽屜的最深處，翻出了那張銀行卡。

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卡面上的圖案已經(jīng)有些模糊。

我把它拿在手里，感覺不到一點分量，但它卻壓了我十二年。我對老婆說：

“明天，我去把它銷了。銷了，就徹底斷了。”

她點點頭，說：“去吧?！?/p>

04

第二天是個陰天，天空中堆著厚厚的云，像是要塌下來一樣。

我揣著那張卡，坐公交車去了城里最大的那家銀行。

就是十二年前，我辦卡的那家。

十二年過去，銀行也變了樣。以前低矮的柜臺，現(xiàn)在都換成了高大的防彈玻璃。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臉上都帶著職業(yè)性的微笑，但那微笑底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取了個號，坐在等候區(qū)的硬塑料椅子上。

周圍都是忙忙碌碌的年輕人，他們低著頭看手機，臉上表情變幻莫測。我感覺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就像這手里捏著的、早已被淘汰的磁條卡一樣，是個過時的東西。

我等了很久，久到幾乎要睡著了。

終于，廣播里用一種沒有感情的電子音，叫到了我的號碼。

我精神一振，站起身，走向那個指定的窗口。

窗口后面坐著一個很年輕的姑娘，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扎著馬尾辮。

她看見我，露出了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說：“先生，您好，請問辦什么業(yè)務(wù)？”

我把那張卡從口袋里掏出來，放在柜臺的凹槽里，推了過去。我說：

“你好，麻煩幫我把這張卡銷掉。”

那姑娘拿起卡，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但她沒說什么。

她把卡在機器上刷了一下，然后低頭看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銀行大廳里很安靜，只聽得見她敲擊鍵盤的“嗒嗒”聲，和遠處叫號機的聲音。

我看著她，心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我不是來銷卡的，而是來和一個糾纏了十二年的敵人做最后的告別。

這十二年里，我因為這筆錢，和我老婆吵過架，對兒子心懷愧疚，在鄰居面前抬不起頭。

我無數(shù)次幻想過把錢要回來的場景，也無數(shù)次在夢里看見王德發(fā)那張可惡的臉。

現(xiàn)在，這一切都將要結(jié)束了。

只要她按下那個確認鍵，王德發(fā)，那三萬塊錢，都將從我的生活里徹底消失。

我甚至感到了一絲解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姑娘敲擊鍵盤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她皺起了眉頭，眼睛緊緊地盯著屏幕，好像在確認什么。

她把我的卡又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然后又在機器上刷了一遍。

似乎是屏幕上的信息沒有變。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她沒有立刻回答我。她又在鍵盤上操作了幾下，似乎是在查詢更深層的信息。

她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嚴(yán)肅。銀行大廳里的冷氣開得很足，我卻感覺后背有點冒汗。

她再次抬起頭，目光和我對視。

這一次，她的眼神里充滿了驚訝。

只見她身體微微向前傾，靠近了柜臺的玻璃，把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

“先生，這張卡……我們銷不了。系統(tǒng)顯示，這個賬戶已經(jīng)被司法凍結(jié)了?！?/p>

05

“司法凍結(jié)？”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看著柜臺后面那張年輕的臉，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了？這是我的卡，我叫李為民。里面一分錢都沒有，就是張廢卡，怎么會被凍結(jié)？”

那姑娘搖了搖頭，她的聲音依然很輕，但很肯定：

“沒有錯，先生。系統(tǒng)上白紙黑字寫著‘司法凍結(jié)’。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