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湖市最豪華的國宴廳里,上千盞水晶吊燈將整個大廳照得恍如白晝。
司儀剛剛用最華麗的詞藻結束了開場白,悠揚的婚禮進行曲響起,聚光燈“唰”地一下,打在了舞臺中央那對璧人身上。新郎英俊,新娘嬌美,正準備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暗紅色旗袍的身影,緩緩地走上了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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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郎的母親,李秀蓮。
她從司儀手中接過麥克風,臉上帶著得體而溫婉的微笑。她先是對著臺下的來賓們微微鞠躬,然后,將目光轉向了第一桌,那個化著精致妝容、臉上還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的新娘。
李秀蓮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但眼神里,卻仿佛有冰雪正在凝結。
她舉起麥克風,用一種清新、沉穩(wěn)、讓整個大廳都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各位來賓,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來參加我兒子王濤和兒媳張茜的婚禮。借著今天這個大好的日子,我,作為新郎的母親,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
這一切,都要從今天早上,那場驚動了整個接親車隊的鬧劇說起。
01
李秀蓮這輩子,最驕傲的有兩樣東西。
一個,是她白手起家,一手打拼出來的、在景湖市開了三十多家分店的“李記”連鎖餐飲。
另一個,就是她那個聽話、孝順、長得一表人才的兒子,王濤。
丈夫走得早,她一個女人,既當?shù)之攱?,硬是把小小的“李記”餛飩攤,做成了如今的餐飲帝國,其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好在兒子王濤很爭氣。名牌大學畢業(yè)后,就回到她身邊,幫著打理公司,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運營總監(jiān),能獨當一面了。
眼看著兒子快三十了,李秀蓮唯一的念想,就是能給他找個好媳婦,自己也算了卻了一樁最大的心愿。
一年前,當王濤第一次把張茜帶回家時,李秀蓮覺得,自己多年的心愿,終于要圓滿了。
張茜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
人長得漂亮,嘴巴也甜,第一次上門,就“阿姨阿姨”地叫個不停,又是切水果,又是捶背,比親閨女還親。
李秀蓮看著張茜那張乖巧伶俐的臉,心里樂開了花。
她當場就摘下了自己手腕上那個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套在了張茜的手上。
“好孩子,以后別叫阿姨了,生分。跟王濤一樣,叫我媽。”
“媽!”張茜立刻脆生生地改了口,抱著李秀蓮的胳膊,一臉孺慕之情,“您真好,比我親媽都好?!?/p>
從那天起,李秀蓮是真把張茜當成了自己的親閨女。
她給張茜在自己公司里,安排了一個市場專員的清閑職位,工資開得比經(jīng)理還高。
她帶著張茜,出入各種高檔商場,名牌包包、奢侈品首飾,只要張茜多看一眼,她眉頭都不皺一下,直接刷卡。
“女人啊,就得富養(yǎng)。”她總是笑著對兒子說,“你看媽把茜茜養(yǎng)得多好,以后你可不許欺負她。”
王濤看著母親和未婚妻親如母女,心里也充滿了幸福。
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
他哪里知道,這看似和諧美滿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華麗的表演。而所有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02
李秀蓮第一次感覺到不對勁,是在兩個月前,他們一起去挑訂婚戒指的時候。
她早就給兒子準備好了三十萬的預算,想著一定要給未來的兒媳婦,一個風風光光的定情信物。
可張茜,卻偏偏看上了一款價值五十多萬的、進口的粉鉆。
“媽,您看這個……”張茜拉著李秀蓮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滿了星星,“這也太好看了吧?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戒!”
李秀蓮看了一眼價簽,心里“咯噔”一下,但臉上還是笑著:“是挺好看的。就是……有點超預算了?!?/p>
“哎呀,”張茜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她松開李秀蓮的手,委屈地對旁邊的王濤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媽心里,我就值三十萬?!?/p>
“你胡說什么呢!”王濤急了,“媽不是那個意思?!?/p>
“那是什么意思?”張茜的眼圈紅了,“我最好的閨蜜,她嫁的還沒你好呢,人家老公給她買的都是一百萬的鉆戒。我不是非要跟人比,我就是覺得……這口氣我咽不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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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一邊開始掉眼淚,哭得梨花帶雨。
王濤最見不得她哭,立刻就心軟了,轉頭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母親。
李秀蓮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三十年,什么人沒見過。張茜這點小心思,她一眼就看穿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覺得這個姑娘,有點太虛榮,也太會演戲了。
可看著兒子那為難的樣子,她最終,還是心軟了。
畢竟是自己兒子深愛的人,大喜的日子,不能因為這點事,傷了和氣。
“好了好了,別哭了?!彼哌^去,拍了拍張茜的背,從包里拿出另一張卡,遞給導購,“就這個了,包起來吧?!?/p>
“謝謝媽!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張茜立刻破涕為笑,抱著李秀蓮的胳膊,又恢復了那副乖巧可人的模樣。
看著她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得意的笑容,李秀蓮的心里,卻第一次,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
03
如果說,戒指的事情,只是讓李秀蓮心里有了一絲涼意。
那么,婚房加名的事,則讓她徹底地,拉響了警報。
為了讓兒子風風光光地結婚,李秀蓮早就用公司的名義,全款在景湖市最高檔的“景湖一號”小區(qū),買下了一套兩百多平的大平層,作為給小兩口的婚房。
房產(chǎn)證上,寫的是王濤一個人的名字。
這件事,她之前也跟張茜提過,當時張茜笑得一臉甜蜜,說“媽您對我真好”。
可就在領證的前一個星期,張茜突然,因為這件事,和王濤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場爭吵。
那天,李秀蓮去給他們送新買的床上用品,一進門,就看到張茜坐在沙發(fā)上抹眼淚,王濤則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媽,您快來評評理!”王濤像是看到了救星。
“怎么了這是?好好的,怎么還哭了?”李秀蓮放下東西,坐了過去。
“她……她非要在房產(chǎn)證上加她的名字,不然……不然就不領證了!”王濤一臉的為難。
張茜一聽,哭得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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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濤你還說!”她指著王濤,泣不成聲,“我嫁給你,圖的是你這個人!可你們家呢?從頭到尾,都在防著我!房子只寫你一個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是怕我圖你們家產(chǎn),以后跟你離婚了,分走一半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張茜轉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李秀蓮,“媽,您說句公道話。我一個女孩子,背井離鄉(xiāng)地嫁到你們家,我圖什么?不就圖個安穩(wěn),圖個安全感嗎?這房子要是不加我的名字,我住在這里,心里都不踏實!感覺自己就是個外人,隨時都可能被掃地出門!”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番話說得也是合情合理。
要不是李秀蓮早就見識過她的“演技”,恐怕也要被她感動了。
李秀蓮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依然是那副溫和慈愛的模樣。
她拉過張茜的手,輕輕地拍著。
“傻孩子,你看你,想哪兒去了?!彼崧暭氄Z地說,“媽什么時候把你當外人了?這房子,寫誰的名字,不都是你們倆住嗎?”
“那……那您為什么不肯加我的名字?”張茜抽噎著問。
“不是不肯加,是現(xiàn)在流程麻煩。”李秀蓮早就想好了說辭,“這房子,是媽用公司的名義買的,屬于公司資產(chǎn)?,F(xiàn)在要變更,手續(xù)很復雜,還要交一大筆稅。你放心,等你們結了婚,媽就把公司,都轉到王濤名下。到時候,這房子,還有整個公司,不都是你們小兩口的嗎?媽的東西,早晚都是你們的,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她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畫了一個巨大的餅,又給了張茜一個無法拒絕的臺階。
張茜果然被她說動了。
是啊,跟整個公司比起來,一個房產(chǎn)證的名字,算什么?
她立刻收了眼淚,不好意思地笑了。
“媽,對不起,是我想多了。我就是……就是太愛王濤了,害怕失去他?!?/p>
“媽懂,媽都懂?!崩钚闵徯χ嗣念^。
一場風波,看似就這么平息了。
可從那天起,李秀蓮的心里,已經(jīng)做下了一個決定。
這個家,這個公司,她必須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至少,在看清楚這個女人的真面目之前,絕對不能松手。
04
最后的試探,發(fā)生在婚禮前一個星期,關于彩禮。
按照景湖市的規(guī)矩,像王家這樣的條件,彩禮一般都在二十萬左右。
雙方家長第一次見面時,李秀蓮就主動提出,給18.8萬的彩禮,取個“要發(fā)發(fā)”的好彩頭。
當時,張茜的父母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聲說“秀蓮姐你太客氣了,我們嫁的是女兒,又不是賣女兒,彩禮都是圖個吉利,多少無所謂?!?/p>
李秀蓮對這門親事,也就更加滿意了。
可就在婚禮前夕,張茜的母親,卻突然打來了一個電話。
“喂,秀蓮姐啊,我是茜茜她媽?!?/p>
“哎,親家母,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嗎?”李秀蓮客氣地問。
“是這樣的……”張母在電話那頭,語氣有點支支吾吾,“關于彩禮那個事……我和我們家老張商量了一下,覺得……覺得18.8萬,是不是有點少了?”
李秀蓮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哦?那親家母的意思是?”
“你看啊,我們家茜茜,從小就是我們手心里的寶,長得又這么水靈。現(xiàn)在嫁到你們家,我們這心里,實在是舍不得?!睆埬刚f著,就開始唉聲嘆氣,“我們也不是圖錢,就是覺得,這彩禮,代表的是男方家的一個態(tài)度。給少了,我們家茜茜嫁過去,會被人看不起的。街坊鄰居的,戳脊梁骨啊?!?/p>
李秀蓮在心里冷笑一聲。
鋪墊了這么多,總算說到正題了。
“那親家母,您就直說吧,您覺得多少合適?”
“我們也不是獅子大開口?!睆埬杆坪踉缇捅P算好了,“你看……28.8萬,怎么樣?多個十萬,對你們王家來說,也就是九牛一毛。但對我們茜茜來說,那就是臉面?。 ?/p>
李秀蓮沒有立刻回答。
她拿著電話,沉默了很久。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討價還價了,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敲詐。
她完全可以拒絕,甚至可以取消這門婚事。
可當她轉過頭,看到客廳里,兒子王濤正和張茜頭挨著頭,甜蜜地挑選著婚紗照時,她那顆已經(jīng)硬起來的心,又一次,軟了下去。
算了。
為了兒子一輩子的幸福,就再忍這一次吧。
也許,結了婚,他們就好了。
“行。”她對著電話,平靜地說,“就按親家母說的辦,28.8萬,我明天就讓人轉過去。”
掛了電話,李秀蓮看著窗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有一種預感。
這場婚禮,恐怕,不會那么順利。
05
李秀蓮的預感,應驗了。
婚禮當天,早上八點,王濤帶著八輛奔馳組成的豪華車隊,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張茜家樓下。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整個小區(qū)的人都出來看熱鬧。
前面的堵門、找婚鞋、發(fā)紅包環(huán)節(jié),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充滿了歡聲笑語。
王濤在一群伴郎的簇擁下,終于沖進了新娘的閨房,見到了他美麗的新娘。
他單膝跪地,將捧花送到張茜手里,一臉的幸福和愛意。
張茜的臉上,也掛著嬌羞而甜蜜的笑容。
一切,都美好得像童話故事。
然而,當王濤背著新娘下樓,準備將她抱上頭車時,意外,發(fā)生了。
伴娘團突然一擁而上,攔住了車門。
為首的伴娘,也就是張茜的表妹,笑嘻嘻地對王濤說:“新郎官,別急著走呀!我們茜茜說了,按照我們老家的規(guī)矩,上車之前,還有最后一道‘下車禮’,給了,才能上車走人哦!”
王濤以為又是要紅包的小游戲,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
“來來來,辛苦各位美女了!”
伴娘卻搖了搖頭,沒有接。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圖片,遞到王濤面前。
那是一張用紅色藝術字做成的圖片,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
下車錢:66666元。(六六大順,圖個吉利?。?/p>
王濤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周圍的空氣,也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的親戚、朋友、攝像師,都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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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這……這是什么意思?”王濤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么丟人過。
車里的張茜,隔著車窗,淡淡地說:“沒什么意思啊,就是圖個吉利。我們老家都這樣?!?/p>
“可我們之前沒說有這個??!”
“我現(xiàn)在說了?!睆堒绲恼Z氣,不帶一絲感情,“王濤,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別為了這點小錢,讓大家都不開心。快點給了,別誤了吉時?!?/p>
“我……”王濤氣得渾身發(fā)抖。
他身上所有的現(xiàn)金和紅包加起來,也不到兩萬。他去哪里,臨時湊這六萬六?
他隔著車窗,低聲地哀求:“茜茜,你別這樣,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親戚朋友都看著呢,太難看了?!?/p>
“我不管!”車里的張茜,態(tài)度強硬,“今天這錢,你要是拿不出來,這婚,我看也就別結了!”
場面,徹底僵住了。
就在王濤急得滿頭大汗,所有人都下不來臺的時候。
一直站在人群后面,冷眼旁觀的李秀蓮,突然,笑著走了上來。
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氣,反而像個最慈愛、最開明的長輩。
她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多大點事兒,看把你急的?!彼χf,“應該的,應該的。大喜的日子,必須圖個吉利嘛!”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
只見李秀蓮從容地從自己的手包里,拿出手機,對那個當伴娘的表妹說:“來,姑娘,把茜茜的收款碼,給我掃一下?!?/p>
伴娘愣了一下,還是手忙腳亂地點開了收款碼。
李秀蓮低著頭,手指在屏幕上從容不迫地點擊著。
轉賬。
輸入金額:66666。
輸入密碼。
確認。
整個過程,她臉上的微笑,都沒有變過。
當手機屏幕上,跳出“轉賬成功”的綠色字樣時,周圍,響起了一陣尷尬的、稀稀拉拉的掌聲。
張茜的臉上,露出了勝利者才有的、志得意滿的笑容。
她在眾人的簇擁下,終于,高傲地,從婚車上,走了下來。
李秀蓮從頭到尾,都保持著無可挑剔的微笑和風度。
但在她轉身,走向自己那輛車的瞬間,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點的、平靜的表情。
她坐在車里,看著窗外那對正在被眾人簇擁著拍照的“新人”,眼神里,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溫度。
她拿出手機,平靜地,給今天婚禮的司儀,發(fā)了一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