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梓萱一直覺得，婚姻就像她最愛的拿鐵咖啡。

表面那層奶泡甜蜜綿密，底下卻是苦澀的咖啡本體。

她從未想過要攪散這層奶泡，直到那晚鄧高揚醉醺醺地摟住她肩膀。

"祝老婆天天開心"——這句玩笑話像把鑰匙，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蘇峻熙離開時的眼神冷得像冰，可她當(dāng)時還笑嘻嘻地回了句"好"。

直到第二天清晨，發(fā)現(xiàn)衣帽間少了他的行李箱，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手機里三十七個未接來電像三十七個耳光，把她從宿醉中扇醒。

而婆婆林美霞的到來，才讓她明白"報應(yīng)"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01

沈梓萱將最后一碟清蒸鱸魚端上餐桌時，墻上的時鐘正好指向七點。

餐桌上鋪著蘇峻熙從意大利帶回來的亞麻桌布，燭臺搖曳著溫暖的火焰。

今天是他們結(jié)婚三周年紀念日，她特意提早下班準(zhǔn)備了這頓晚餐。

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她小跑著過去迎接，拖鞋在木地板上發(fā)出輕快的聲響。

蘇峻熙穿著深灰色西裝走進來，領(lǐng)帶松松地扯開，臉上帶著疲憊的笑意。

"好香。"他伸手攬住她的腰，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辛苦你了。"

"快去洗手，今天都是你愛吃的菜。"沈梓萱幫他脫下外套，掛在玄關(guān)的衣架上。

餐桌中央擺著一束香檳玫瑰，花瓣上還掛著水珠，在燭光下晶瑩剔透。

蘇峻熙洗了手回來，看見餐桌布置微微一怔："這么隆重？"

"三年才一次紀念日，當(dāng)然要隆重些。"她笑著給他斟了半杯紅酒。

兩人舉杯相碰時，沈梓萱的手機在茶幾上嗡嗡震動起來。

她瞥了一眼屏幕，是鄧高揚發(fā)來的視頻通話請求。

"你先吃，我接個電話。"她放下酒杯，拿著手機走向陽臺。

蘇峻熙夾菜的動作頓了頓，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輕輕放下筷子。

陽臺上傳來沈梓萱輕快的笑聲："真的假的？你也太厲害了吧！"

透過玻璃門，能看見她倚著欄桿眉飛色舞的樣子，手指無意識地卷著發(fā)梢。

蘇峻熙默默吃了一口涼拌黃瓜，清脆的咀嚼聲在安靜的餐廳里格外清晰。

五分鐘后沈梓萱回到餐桌，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笑意："高揚他們項目拿了獎。"

"嗯。"蘇峻熙給她夾了塊魚肉，"趁熱吃。"

"他說周末要請我們吃飯慶祝，你去嗎？"沈梓萱一邊挑魚刺一邊問。

蘇峻熙抿了口紅酒："再看吧，周末可能要加班。"

沈梓萱撇撇嘴："你每次都這樣，高揚可是特意說要請你的。"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鄧高揚發(fā)來的慶功宴照片。

蘇峻熙的目光掠過手機屏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02

洗碗機運作的嗡嗡聲填滿了廚房的寂靜。

沈梓萱擦著料理臺，哼著剛才鄧高揚在電話里哼的小調(diào)。

蘇峻熙站在窗邊望著夜景，指尖在玻璃上輕輕敲擊。

"峻熙，"沈梓萱擦干手走過來，"你最近好像不太高興？"

他轉(zhuǎn)過身，夜色在他身后鋪開成深藍色的幕布。

"梓萱，你覺得婚姻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梓萱歪著頭想了想："信任？包容？還有愛情？"

"那友誼呢？"蘇峻熙的聲音很輕，"比如，和異性朋友的界限。"

沈梓萱笑了起來："你該不會是在吃高揚的醋吧？"

她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我們都認識十年了，要有什么早有了。"

蘇峻熙注視著窗外遠處的霓虹燈："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

"就是嘛，"沈梓萱靠在他肩上，"他就像我哥哥一樣。"

"但別人未必這么想。"蘇峻熙輕輕抽出手臂，"上次公司年會，有人問我為什么允許太太和別的男人走那么近。"

沈梓萱愣住了："誰這么無聊？高揚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蘇峻熙重復(fù)著這個詞，語氣平淡。

"你這是什么意思？"沈梓萱皺起眉頭，"結(jié)婚前你就知道我和高揚的關(guān)系啊。"

蘇峻熙轉(zhuǎn)身面對她："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注意下分寸。"

"我們很有分寸啊，"沈梓萱語氣激動起來，"就是正常朋友交往。"

"正常朋友會每天視頻通話？會記得你生理期？會叫你小名？"

沈梓萱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手機提示音適時響起，是鄧高揚發(fā)來的消息：「周末訂了那家你一直想去的日料店」

她把手機屏幕按滅，語氣軟了下來："好，我以后會注意的。"

蘇峻熙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沒再說什么。

但沈梓萱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橫亙在他們之間，像一層薄冰。

03

大學(xué)時代的沈梓萱留著一頭短發(fā)，像個假小子。

她第一次遇見鄧高揚是在新生軍訓(xùn)的操場上。

那天太陽毒辣，她站軍姿時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

是站在她后面的鄧高揚一把扶住了她，還因此被教官訓(xùn)斥亂動。

"同學(xué)，你沒事吧？"鄧高揚遞給她一瓶礦泉水，額頭上全是汗珠。

沈梓萱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才緩過氣來："謝謝啊，差點就英年早逝了。"

鄧高揚被她的用詞逗笑了："英年早逝是這么用的嗎？"

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是同班同學(xué)，還選了同樣的選修課。

鄧高揚是本地人，經(jīng)常帶沈梓萱去探索城市里的小巷美食。

"這家牛肉面是我從小吃到大的，"鄧高揚遞給她一次性筷子，"嘗嘗看。"

沈梓萱吸溜著面條，辣得直吐舌頭："太好吃了！你怎么不早帶我來？"

大二那年沈梓萱失戀，在操場哭得稀里嘩啦。

鄧高揚陪她坐在看臺上，遞紙巾給她："為那種渣男哭不值得。"

"可是我喜歡了他兩年..."沈梓萱擤著鼻涕，眼睛腫得像核桃。

鄧高揚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以后我?guī)湍惆殃P(guān)，絕對不讓你遇渣男。"

他們確實成了鐵哥們，一起通宵復(fù)習(xí)，一起做小組作業(yè)。

有次沈梓萱發(fā)燒，鄧高揚翹課陪她去打點滴，還幫她抄筆記。

"你要是個女生該多好，"沈梓萱開玩笑說，"我就嫁給你。"

鄧高揚正在削蘋果的手頓了頓，水果刀在指腹劃出一道血痕。

畢業(yè)晚會上，大家都喝多了，鄧高揚摟著她的肩膀說："以后結(jié)婚了我當(dāng)你伴郎。"

沈梓萱醉醺醺地點頭："必須的，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那時候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友誼會成為婚姻里的地雷。

04

蘇峻熙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燈火像散落的星辰。

加班到深夜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他喜歡這種獨處的寧靜。

手機屏保是去年在海邊拍的合影，沈梓萱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他輕輕摩挲著屏幕，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

那時她在圖書館幫忙，踮著腳夠不到最上層的書，是他伸手幫她拿下來的。

"謝謝你，"她轉(zhuǎn)頭對他笑，"這本《百年孤獨》我找了好久。"

后來他們經(jīng)常"偶遇"在圖書館，其實是他摸清了她的作息表。

蘇峻熙從小就不善表達，母親說這性格像極了他早逝的父親。

高中那年，他經(jīng)歷過一場刻骨銘心的背叛，從此更加封閉自己。

直到遇見沈梓萱，像一束陽光照進他小心翼翼守護的世界。

但她太明亮了，明亮到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鄧高揚。

蘇峻熙打開抽屜，最里面放著心理咨詢的記錄本。

那是高中畢業(yè)后母親帶他去的，已經(jīng)很久沒有翻開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林美霞發(fā)來的消息：「最近怎么樣？」

他回復(fù)：「都好，您早點休息」

母親很快又發(fā)來：「梓萱呢？你們沒事吧？」

蘇峻熙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最終只回了個微笑的表情。

他想起上周在商場遇見的場景——鄧高揚很自然地拿起發(fā)卡別在沈梓萱頭發(fā)上。

而她笑著掏出手機自拍，兩人頭靠頭的模樣像極了一對情侶。

當(dāng)時他站在轉(zhuǎn)角處，最終沒有走過去。

桌上的咖啡已經(jīng)涼了，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也許他該找個時間和沈梓萱好好談?wù)?，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p>

他害怕說多了會顯得小氣，更害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05

周末早晨，陽光透過紗簾灑在木地板上。

沈梓萱在廚房煎蛋，哼著歌把培根擺成心形。

蘇峻熙走進來時，她正在手忙腳亂地關(guān)火，差點把鍋鏟掉在地上。

"小心點。"他接過鍋鏟，動作熟練地翻動著煎蛋。

"高揚剛發(fā)消息說，日料店訂到位子了。"沈梓萱小心翼翼地說。

蘇峻熙的動作頓了頓："一定要去嗎？"

"他都訂好了，"沈梓萱扯了扯他的衣角，"而且我都答應(yīng)他了。"

餐桌上安靜了片刻，只有煎蛋的滋滋聲。

"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算了。"沈梓萱的聲音低了下來。

蘇峻熙關(guān)掉火，把煎蛋盛進盤子："去吧，我陪你。"

沈梓萱眼睛一亮："真的？那我現(xiàn)在回復(fù)他。"

看著她雀躍的背影，蘇峻熙輕輕嘆了口氣。

他知道鄧高揚對沈梓萱的重要性，就像他知道強行阻止只會適得其反。

上午他們?nèi)コ胁少?，沈梓萱興致勃勃地計劃著下周的菜譜。

"高揚說這家日料的海膽特別新鮮，"她一邊挑水果一邊說，"你肯定喜歡。"

蘇峻熙推著購物車，目光落在貨架上的情侶杯上。

那是他們結(jié)婚時鄧高揚送的禮物，現(xiàn)在還在家里用著。

結(jié)賬時沈梓萱的手機響個不停，都是鄧高揚發(fā)來的餐廳照片。

"他說還訂了清酒，"沈梓萱把手機遞給他看，"是你喜歡的牌子。"

蘇峻熙瞥了一眼："他倒是記得清楚。"

這句話說得很輕，沈梓萱似乎沒有聽見，正在掃碼付款。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說大學(xué)時和鄧高揚去吃日料的趣事。

蘇峻熙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方向盤。

停車等紅燈時，他忽然問："如果我和女性朋友也這樣，你會介意嗎？"

沈梓萱愣住了，隨即笑起來："你哪有女性朋友啊，除了我。"

綠燈亮起，蘇峻熙踩下油門，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06

日料店的包廂里彌漫著淡淡的竹香。

鄧高揚早到了，正在燙清酒，見到他們立即起身招呼。

"峻熙，好久不見。"他熱情地拍拍蘇峻熙的肩膀，"最近忙什么呢？"

"公司項目。"蘇峻熙淡淡回應(yīng)，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

沈梓萱自然地坐在鄧高揚旁邊的位置："餓死我了，點菜了嗎？"

"點了你最愛吃的刺身拼盤，"鄧高揚給她倒茶，"峻熙的烤鰻魚也點了。"

蘇峻熙在對面坐下，看著鄧高揚熟練地給沈梓萱加芥末。

"還記得大學(xué)時我們?nèi)コ曰剞D(zhuǎn)壽司嗎？"鄧高揚笑著說，"你吃了二十盤。"

沈梓萱拍了他一下："別揭我短！那次是打賭好不好。"

服務(wù)生開始上菜，鄧高揚不斷給沈梓萱夾菜，介紹各種食材。

"嘗嘗這個海膽，"他直接把勺子遞到沈梓萱嘴邊，"特別甜。"

沈梓萱就著他的手吃了，連連點頭："真的好吃！"

蘇峻熙默默吃著眼前的烤鰻魚，醬汁有點太甜了。

幾杯清酒下肚，鄧高揚的話更多了，開始回憶大學(xué)往事。

"那時候梓萱可傻了，"他瞇著眼睛笑，"下雨天不知道收衣服，全淋濕了。"

"還不是你騙我說天氣預(yù)報是晴天！"沈梓萱佯裝生氣地捶他。

蘇峻熙端起酒杯："恭喜你們項目獲獎。"

鄧高揚這才想起似的，舉杯相碰："謝謝謝謝，主要是團隊給力。"

氣氛似乎緩和了些，但很快又回到二人回憶的模式。

"記得我們畢業(yè)旅行去廈門嗎？"鄧高揚給沈梓萱倒酒，"你在海邊撿貝殼撿到天黑。"

蘇峻熙放下筷子："我去趟洗手間。"

走出包廂，他深深吸了口氣，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夜風(fēng)很涼。

回來時聽見鄧高揚在說："...要是當(dāng)初我..."后面的話被沈梓萱的笑聲蓋過了。

"你喝多了，"沈梓萱笑著說，"又開始胡說八道。"

蘇峻熙站在門外，突然不想進去了。

07

鄧高揚確實喝多了，臉頰泛紅，說話也開始含糊不清。

"梓萱，"他舉著酒杯，"我真的很高興...高興你幸福。"

沈梓萱也有些微醺，托著腮笑："你也要趕緊找個人定下來啊。"

鄧高揚搖搖頭，突然摟住她的肩膀："其實我..."

蘇峻熙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停在門口。

"峻熙快來，"沈梓萱招手，"高揚又要開始發(fā)表人生感言了。"

鄧高揚確實開始了"感言"，從大學(xué)初見到現(xiàn)在，事無巨細。

蘇峻熙默默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所以我要祝梓萱天天開心，"鄧高揚舉起酒杯，突然轉(zhuǎn)頭對著沈梓萱，"祝老婆天天開心！"

包廂里瞬間安靜，只有清酒壺被碰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