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沒我的？！"

陳宇猛地將手中的碗摔在餐桌上，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安靜的餐廳里格外刺耳。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面前的那份外賣——紅燒大蝦、清蒸鱸魚、還有一個精美的湯煲。

而他面前，只有一碗白水煮面條，連個荷包蛋都沒有。

我夾起一只飽滿的大蝦，動作頓了頓。半個月前，是他主動提出吃飯實行AA制的。我記得他當(dāng)時的話："既然我們都有工作，就各花各的，這樣誰也不欠誰的。"

我當(dāng)時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可現(xiàn)在看他的表情，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01

兩年前的那個春天，我和陳宇是在朋友的聚會上認(rèn)識的。

那時我剛離婚半年，33歲，在一家外貿(mào)公司做財務(wù)經(jīng)理。多年的財務(wù)工作讓我養(yǎng)成了精打細(xì)算的習(xí)慣，每筆支出都有明確的規(guī)劃。離婚后獨居的生活雖然孤單，但經(jīng)濟上的獨立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陳宇比我大三歲，做銷售工作，離過一次婚，有個女兒跟著前妻。他性格開朗，說話幽默，很快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你看起來就是那種很會過日子的女人。"他第一次請我吃飯時這樣說，"不像我，大手大腳慣了，有多少花多少。"

我笑著搖頭："那可不行，日子還長著呢，得有計劃才行。"

"所以需要你來管著我啊。"他眨眨眼，"我正缺個賢內(nèi)助呢。"

交往的八個月里，他對錢財確實很大方。每次約會都是他買單，從來不讓我掏錢。給我買禮物也從不手軟，生日時送的那條項鏈就要三萬多。

"你這樣下去，工資夠花嗎？"我有時會擔(dān)心地問。

"沒事，我業(yè)績還不錯，而且——"他總是笑著摟住我，"為了心愛的人，花點錢算什么。"

那時的我被這種浪漫沖昏了頭腦，覺得找到了一個真正愛我的男人。

02

再婚后的前兩個月，我們像所有新婚夫妻一樣甜蜜。

陳宇搬進了我的房子——這是我離婚時分到的財產(chǎn)，兩室一廳，裝修簡單但很溫馨。他說自己租的單間太小，兩個人住不下，所以暫時住我這里，等以后再換大房子。

家務(wù)活我們分工合作，我負(fù)責(zé)洗衣服和收拾房間，他負(fù)責(zé)做飯。說起來，他的廚藝確實不錯，什么菜都會做幾樣。

但問題很快就出現(xiàn)了。

第一次去超市買菜，他推著購物車就往貴的拿。進口牛肉、深海魚蝦、有機蔬菜，一次就買了五六百塊錢的東西。

"這些夠吃一個星期了。"他滿意地看著滿滿的購物車。

我心里一緊，快速計算著："一個月光買菜就要兩千多，這還不包括米面油鹽和其他日用品。"

"怎么了？"他注意到我的表情。

"沒什么，就是覺得... 有點貴了。"我猶豫著說，"我平時買菜一個星期也就一百來塊。"

"一百塊能買什么？白菜蘿卜??？"他不以為然，"咱們兩個人都有工作，生活質(zhì)量總不能比單身時還差吧。"

這話說得我無法反駁。確實，他月薪一萬多，我也有八千，按理說負(fù)擔(dān)得起。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我發(fā)現(xiàn)他的消費觀念和我完全不一樣。他買東西從不看價格，喜歡就買；我則習(xí)慣比較性價比，能省則省。

矛盾在第三個月爆發(fā)了。

03

那天晚上，我正在整理當(dāng)月的家庭支出賬單。

"水電費320，燃?xì)赓M180，寬帶費120，買菜1800，日用品450..."我一邊念著一邊記錄，"這個月生活費總共2870。"

陳宇從廚房里探出頭："記這些干嘛？"

"當(dāng)然要記啊，不記賬怎么知道錢花到哪里去了。"我抬頭看著他，"你以前不記賬的嗎？"

他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看了看那張密密麻麻的賬單："我從來不記這些。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記來記去多累。"

"可是這樣下去，我們每個月光生活費就要三千多，還不算其他支出。"我指著賬單說，"你看，上個月我們還買了那個空氣炸鍋800，這個月又買了咖啡機1200，這些都是你要買的。"

陳宇的臉色變了："怎么，嫌我花錢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們應(yīng)該有個規(guī)劃。"我試圖解釋，"比如每個月固定拿出多少錢做生活費，剩下的各自存起來。"

"存起來干嘛？又不是沒錢花。"

"總要為將來考慮吧。萬一有什么急事需要用錢，或者想換大房子，或者..."我頓了頓，"如果以后有孩子呢？"

提到孩子，陳宇的表情變得復(fù)雜起來。他已經(jīng)有個女兒了，雖然不跟他住，但每個月也要給撫養(yǎng)費。

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要不這樣吧，既然你覺得我花錢多，以后我們就AA制好了。"

我愣了愣："AA制？"

"對，各花各的，互不干涉。"他的語氣有些賭氣，"這樣你就不用擔(dān)心我花錢多了。"

那一刻，我心里五味雜陳。AA制在戀人之間很常見，但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這樣做是不是說明我們的關(guān)系出了問題？

可看著他堅決的表情，我還是點了點頭："好吧，如果你覺得這樣更好的話。"

04

AA制實施的第一天，我們?nèi)コ蟹珠_購物。

他推著一個購物車，我推著另一個。以前總是我們兩個擠在一個車旁邊商量買什么，現(xiàn)在卻變成了各買各的。

我按照自己的習(xí)慣，買了一些基本的蔬菜和肉類，還有米面糧油?？偣不艘话偃鄩K，夠我吃四五天。

陳宇那邊動靜就大了，進口牛排、新鮮三文魚、各種調(diào)料和零食，結(jié)賬時我偷偷瞄了一眼，四百多。

回到家，我們各自把東西放進冰箱。冰箱瞬間分成了兩個世界：我的那邊樸素實用，他的那邊豐富多彩。

第二天早上，我煮了小米粥配咸菜，簡單但營養(yǎng)。陳宇給自己煎了牛排，香味飄得整個廚房都是。

"要不要嘗一口？"他切下一小塊遞給我。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這個就挺好。"

他聳聳肩，沒再說什么。

接下來的日子，這種差異越來越明顯。我保持著自己一貫的節(jié)儉作風(fēng)：早餐通常是粥配咸菜或者雞蛋；午餐在公司吃食堂，一頓十幾塊錢；晚餐回家簡單做點家常菜。

陳宇則完全是另一種畫風(fēng)。他開始頻繁點外賣，什么日式料理、韓式烤肉、川菜火鍋，一頓飯動輒五六十塊。有時候心情好了，還會點些高檔的，比如澳洲牛排套餐或者海鮮大餐，一頓就要一兩百。

最開始我還會提醒："天天點外賣，既不健康又費錢。"

他總是笑著回答："沒關(guān)系，我工資夠花，而且工作忙沒時間做飯。"

慢慢地，我也不再多說什么了。畢竟是AA制，他愿意怎么花錢是他的自由。

05

半個月后的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回到家。

陳宇已經(jīng)在廚房里了，鍋里煮著白水面條，連個蛋花都沒有。我有些奇怪，平時他不是喜歡點外賣嗎？

"怎么今天自己做飯了？"我一邊放下包一邊問。

"哦，想換換口味。"他的語氣有些不自然。

我沒多想，拿出手機準(zhǔn)備點外賣。最近工作比較忙，加班到八點多才回家，實在沒力氣做飯。

"今天吃什么好呢..."我翻著外賣軟件，目光停在了一家海鮮餐廳上，"紅燒大蝦看起來不錯。"

下單后，我去洗手換衣服?；氐讲蛷d時，陳宇已經(jīng)坐在那里，面前是那碗簡單的白水面條。

他端起碗準(zhǔn)備吃，動作卻突然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剛才放手機的地方。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外賣的詳情：紅燒大蝦128元，清蒸鱸魚88元，花膠雞湯68元。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緊張情緒，像是一根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掉。

門鈴響了，外賣到了。

我起身去開門，簽收后回到餐廳。三個精美的餐盒擺在餐桌上，香味四溢。

陳宇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但他的手開始微微發(fā)抖。

我打開餐盒，蒸汽騰騰而起，幾只肥美的大蝦靜靜躺在濃郁的紅燒汁里，每一只都有拇指那么大。

我夾起一只大蝦，正要放進嘴里，余光瞄到陳宇的表情——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著我的動作，臉色漲得通紅。

他的手緩緩握成了拳頭，關(guān)節(jié)處泛著白色。

我放下筷子，剛想開口說話，卻見他猛地站起身，抓起面前的白瓷碗——

06

"啪！"

瓷碗在餐桌上摔得粉碎，碎片四處飛濺，有一片甚至劃過我的手背。

"為什么沒我的？！"陳宇的聲音在顫抖，眼中含著我從未見過的憤怒和委屈，"你點這么貴的外賣，為什么不問我要不要？"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震住了。這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陳宇嗎？那個說"錢不就是用來花的"、"互不干涉"的男人？

"可是...是你說要AA制的。"我小心翼翼地說。

"AA制就不能關(guān)心一下對方嗎？"他的眼眶有些紅，"你知道我這半個月都在吃什么嗎？面條、方便面、還是面條！我卡里的錢早就花光了，現(xiàn)在連點個外賣的錢都沒有！"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我忽然想起最近幾天，他確實沒再點過外賣，總是自己煮面條。我還以為他是想吃得清淡一些，原來...

"你的錢呢？你不是說工資夠花嗎？"

陳宇苦笑一聲，頹然坐在椅子上："我每個月要給前妻撫養(yǎng)費三千，房租一千五，信用卡還款兩千，再加上平時的花銷，哪有什么余錢？之前的積蓄早就花光了。"

我愣住了。原來他一直在打腫臉充胖子，為了在我面前維持大方的形象，把自己逼到了絕境。

"那你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要提出AA制？"

"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沒用！"他用手捂住臉，聲音悶悶的，"你那么精明能干，記賬管錢樣樣都會。而我呢？35歲的男人，連自己的財務(wù)都管不好。提出AA制，至少讓我覺得還有點尊嚴(yán)。"

我看著這個在我面前第一次露出脆弱一面的男人，心情復(fù)雜極了。

07

我輕輕拿起桌上的濕巾，走到他身邊蹲下，幫他清理手上的碎瓷片劃痕。

"疼嗎？"我輕聲問。

他搖搖頭，但眼淚卻掉了下來："晚晚，我是不是很沒用？連養(yǎng)活自己都困難，還要娶老婆。"

"別這么說。"我握住他的手，"我們是夫妻，應(yīng)該坦誠相對的。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你的真實情況？"

"我怕你看不起我。"他抬起頭看著我，"你那么優(yōu)秀，工作穩(wěn)定，還有房子。而我除了一張嘴能說會道，什么都沒有。"

我忽然明白了。原來他的大手大腳，他的慷慨大方，都是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自卑。他害怕我發(fā)現(xiàn)他的經(jīng)濟窘境，害怕我后悔嫁給他。

"宇哥，你知道我為什么會記賬嗎？"我坐在他旁邊，"不是因為我小氣，而是因為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沒有安全感。"我輕聲說道，"第一次婚姻失敗后，我告訴自己，只有經(jīng)濟獨立才能給自己安全感。所以我拼命工作，拼命攢錢，生怕一不小心又回到那種依附別人的狀態(tài)。"

陳宇看著我，眼中有些驚訝。

"其實我一直在等你主動跟我商量錢的事情。"我繼續(xù)說，"我以為夫妻之間應(yīng)該財務(wù)透明，一起規(guī)劃未來。但你總是表現(xiàn)得很大方，從不跟我談錢，我就以為你不需要我的參與。"

"我以為你嫌我花錢多..."

"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我握緊他的手，"我只是希望我們能一起面對生活，包括經(jīng)濟壓力。"

客廳里安靜下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半晌，陳宇開口了："那現(xiàn)在怎么辦？我已經(jīng)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了。"

我站起身，走到餐桌前，把那些散發(fā)著香味的外賣重新擺好："首先，我們一起吃這頓飯。然后，我們好好算一筆賬，看看怎么規(guī)劃我們的共同生活。"

08

第二天晚上，我們坐在客廳的茶幾前，面前攤著一堆賬單和銀行流水。

"你看，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收入和支出明細(xì)。"我用筆在紙上畫著，"你每月工資10500，扣掉撫養(yǎng)費3000、信用卡2000，還剩5500。我每月8000，扣掉房貸2000，還剩6000。"

陳宇認(rèn)真地看著，不時點頭。

"我們的月收入總共11500，如果合理規(guī)劃，生活質(zhì)量不會比現(xiàn)在差。"我繼續(xù)計算著，"生活費3000，給你信用卡和撫養(yǎng)費5000，剩下的3500我們一起存起來。"

"這樣你會不會吃虧？畢竟房子是你的..."

"房子是我們的。"我打斷他，"既然結(jié)婚了，就是一家人。而且我覺得，比起AA制，我更希望我們能成為真正的搭檔。"

陳宇的眼睛亮了起來："搭檔？"

"對，生活搭檔。"我笑著說，"你擅長做飯和社交，我擅長理財和規(guī)劃。我們各自發(fā)揮優(yōu)勢，一起把日子過好。"

他想了想，忽然說："那我以后負(fù)責(zé)買菜做飯，你負(fù)責(zé)管賬存錢？"

"成交。"我伸出手，"不過有個條件，以后不許瞞著我任何經(jīng)濟問題。有困難我們一起解決。"

"成交。"他用力握住我的手。

一個月后的某個周末，陳宇在廚房里忙活著，我坐在餐桌前整理賬本。

"老婆，今天吃紅燒大蝦！"他端著一盤香噴噴的大蝦走出來，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哪來的錢買大蝦？"我裝作嚴(yán)厲地問。

"嘿嘿，這個月我們比預(yù)算節(jié)省了200塊，我就擅自做主買了。"他撓撓頭，"不過下個月我保證乖乖交賬。"

我忍不住笑了。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不是冷冰冰的AA制，而是兩個人真心實意地為了共同的目標(biāo)努力。

端起一只大蝦，我遞到他嘴邊："來，我們一人一半。"

陳宇咬了一口，然后湊過來親了親我的唇："真甜。"

"蝦甜還是我甜？"

"當(dāng)然是我老婆甜。"

夕陽透過窗戶灑在餐桌上，溫暖的光芒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這一刻，我終于明白，真正的夫妻不是AA制，而是AA心——我們把心都給了對方，然后一起面對生活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