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下半場，即便遭遇風雨，也要對自己好點，把日子過得踏實舒坦。

推開阿周的家門，靜得有點怪。

退休第三個年頭的午后，他坐在沙發(fā)上對著電視，屏幕里的戲曲沒聲音，手里的遙控器還握反了，指節(jié)攥著塑料殼，半天沒動一下。

一、從 “周工” 到 “阿周”：旁人一句話，他緩了大半年

阿周的工具箱還在陽臺角，邊角磨出了包漿，里面的扳手、螺絲刀還是按老位置擺著。

從三十歲進車間，到六十歲拿退休證，這個習慣沒改過。

以前車間里機器響得震耳朵，年輕人總慌慌張張跑過來：“周工，您快來看看！”

那聲“周工”，他聽了三十年，順耳得很。

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小區(qū)里遇見鄰居，人家點頭客氣一句：“阿周，散步吶？”

就這兩個字的變化，他每次都要愣一下，腦子里空落落的，半天想不起該怎么接話。

家里也變了樣，兒子在上海安了家，老伴去幫忙帶孫子。

視頻通話時，屏幕里的小家伙只會對著鏡頭拍手咿呀，根本不認得他這個爺爺。

有回他想起老伴說過孫子愛吃甜，特意照著菜譜學做糖醋排骨。

燉好那天，他早早打開視頻，剛要開口說 “爺爺給你做了排骨”，兒子就匆匆打斷：“爸，孩子該洗澡了，晚點再說啊。”

電話掛得快，他握著手機坐了好久，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發(fā)愣的臉。

再看桌上的排骨，油花已經(jīng)凝出一層白膜，夾起一塊咬了口，涼得扎舌頭。

廚房的冰箱突然啟動，嗡嗡聲在安靜的屋里炸開，他嚇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

二、后半夜的收音機：拍了兩下，竟聽見三十年前的戲

失眠成了阿周的常態(tài)。

有天凌晨三點，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來翻抽屜，在最底層摸出個舊收音機。

還是年輕時跟老伴處對象時買的。

他擰了擰開關，旋鈕轉不動，指腹蹭掉上面的灰，又輕輕拍了兩下機殼。

突然，戲曲聲 “嗡” 地冒出來，是《鎖麟囊》里的那句 “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

阿周手一抖，收音機差點從手里滑下去。

這戲，三十年前他跟老伴在工人文化堂聽過，那天散場時還下著小雨，他把外套披在老伴身上，兩個人擠在自行車上回的家。

夜里靜得慌，可這戲聲一滿，那股空落落的勁兒就散了。

他抱著收音機坐到天亮，天快亮時又翻箱倒柜，把老鬧鐘、磁帶隨身聽、還有個手搖留聲機都找了出來。

擺了一客廳，像開了個小鋪子。

三、他琢磨出個 “聽日子” 的法子，連孫子都跟著樂

1. 修舊東西時，聽著了過去的事兒

阿周開始琢磨修那些老物件。

紅燈牌收音機修了三天，最后一天擰上最后一顆螺絲時，里面突然傳出《在希望的田野上》。

剛好老伴發(fā)來視頻，聽見背景音，突然就哽咽了：“這歌，當年你就是用這收音機，在車間跟我求的婚啊?！?/p>

阿周這才反應過來，他修的哪里是收音機，是那些快被忘光的日子。

后來每次修完老物件，他都要開著聽會兒，有時候是老歌，有時候是評書。

屋里有了聲音，就不像以前那么冷清了。

2. 拿著手機錄聲響，孫子說 “葉子在哭”

他還學著用手機錄聲音。

清晨五點站在陽臺，錄麻雀在樹上叫的聲兒；煮粥時蹲在廚房，錄米湯咕嘟咕嘟冒泡的聲兒；下雨天靠窗坐，錄雨點兒打在玻璃上的聲兒。

有次他在小區(qū)銀杏樹下，蹲了半個鐘頭錄葉子落的聲兒。

風一吹，葉子擦著他褲腳滑下來，沙沙響。

他把這段聲音發(fā)給兒子，后來兒媳說，孩子反復聽了幾十遍，還指著手機跟她講：“媽媽你聽，葉子在哭?！?/strong>

阿周知道了，笑得好幾天合不攏嘴。

3. 帶著老伙計蒙眼 “聽街”，賣豆腐的都熟了

后來阿周拉著小區(qū)里幾個老伙計，搞了個 “閉眼逛街”。

幾個人蒙著眼睛，沿著街慢慢走，聽賣豆腐的敲梆子，聽修鞋匠錘鞋底，聽書店里翻書的嘩啦聲。

有回老張蒙著眼走，差點踩進綠化帶，多虧賣豆腐的老陳喊了一嗓子。

后來老陳見他們來，梆子敲得比平時響，還特意變著花樣敲，惹得幾個人笑個不停。

現(xiàn)在他們每周都約著走一回，回來路上買塊豆腐，邊走邊聊，比在家悶著強多了。

四、他家的日子，現(xiàn)在滿是聲響

現(xiàn)在去阿周家，總能聽見各種聲音混在一塊兒。

廚房燉著湯，咕嘟聲裹著黑膠唱片里的鋼琴曲；有時候視頻開著，孫女的咿呀聲跟戲曲唱腔疊在一起，亂哄哄的，卻讓人覺得踏實。

阿周還給小區(qū)做了個 “聲音日歷”，驚蟄錄的蛙鳴，夏至錄的蟬噪，秋分蹲在桂花樹下錄的花落聲，都剪在一塊兒。

誰想要，他就用 U 盤拷給人家。

有回鄰居問他，現(xiàn)在日子過得怎么樣。

阿周指了指桌上的留聲機，那機子修好后轉速有點快，放《茉莉花》時調(diào)子飄起來，像有人在輕輕晃。

他跟著哼了兩句，走了調(diào)也不介意。

“以前總覺得日子要看得著才踏實，比如孩子在跟前，比如手里有活干?，F(xiàn)在才明白，能聽見的日子才夠活 —— 你聽，這聲兒多實在。”

阿周還是愛修老物件，只是不再執(zhí)著于修得跟新的一樣。

有個老鬧鐘修好后，走時比正?？焓昼?，他也沒再拆了重弄，就那么擺著。

每天早上鬧鐘響，他就笑著說：“老東西還催我呢，怕我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