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看爸爸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了?”李誠笑著,把那碗牛肉面放在了掉漆的方桌上。
他熟練地打開蓋子,濃郁的肉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小屋。
女孩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她緩緩地轉(zhuǎn)過頭,盯著那碗面,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
“香吧?今天咱們吃牛肉面?!崩钫\扶著女兒的肩膀,讓她坐得更穩(wěn)一些。
他夾起一根面條,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女兒嘴邊。
“來,張嘴,啊——”
暖暖順從地張開嘴,將面條吸了進(jìn)去,慢慢地咀嚼著。
李誠就這么一根一根地喂著,臉上始終掛著滿足的笑。仿佛這一刻,就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光。
喂了半碗,他自己拿起筷子,就著女兒剩下的湯,呼嚕呼嚕地扒拉了幾口,便算是解決了自己的晚飯。
“好吃嗎,暖暖?”他替女兒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暖暖不會回答,只是傻傻地看著他笑。
01
夜色像一塊濕透了的黑布,沉沉地壓在老城區(qū)縱橫交錯的巷子上。
李誠騎著他那輛吱嘎作響的二手電動車,拐進(jìn)了熟悉的巷口。車頭掛著一個塑料袋,里面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牛肉面,湯汁的香味在潮濕的空氣里飄出很遠(yuǎn)。
這是他今天送的第六十二單,也是最后一單。不過,這一單的顧客,是他自己。
推開斑駁的木門,一股淡淡的霉味撲面而來。院子不大,角落里堆著些廢品,那是他平時撿來準(zhǔn)備賣錢的。
院子正中,一口被厚重水泥板封死的枯井顯得格外突兀。
“暖暖,爸爸回來了?!崩钫\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暖意,驅(qū)散了小院的清冷。
屋里沒有回應(yīng)。
他推門進(jìn)去,昏暗的燈泡下,一個瘦弱的女孩正坐在小板凳上,懷里抱著一個掉漆的布娃娃,眼神空洞地望著墻壁,一動不動。
她叫李暖暖,今年十七歲,可她的心智,永遠(yuǎn)停留在了兩歲。
李誠的心頭一暖,又是一酸。
吃完晚飯后,他收拾好碗筷,看著女兒恬靜的睡臉,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了十五年前。
那時候,這個家還是完整的。
妻子張靜是個愛笑的女人,會做好吃的紅燒肉,喜歡在院子里種滿梔子花。
那個傍晚,和今天一樣普通。
“阿誠,家里沒醬油了,我去巷口打一瓶。”張靜圍著圍裙,笑著對他說。
“去吧,早點(diǎn)回來,菜馬上好了?!彼^也沒回地應(yīng)著。
可就是這瓶醬油,張靜再也沒有打回來。
她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他報了警,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問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一無所獲。
一個大活人,就像一滴水蒸發(fā)在了空氣里。
禍不單行。妻子失蹤的第三天,兩歲的女兒暖暖突發(fā)高燒,等送到醫(yī)院,已經(jīng)晚了。
腦子,燒壞了。
從那天起,李誠的世界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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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瞬間只剩下他和一個癡傻的女兒。
有人勸他,把孩子送走吧,你還年輕,還能再找一個。
李誠只是搖搖頭,紅著眼說:“這是靜靜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了,我得把她養(yǎng)大。”
這一養(yǎng),就是十五年。
為了給女兒治病,他賣了老家的房子,花光了所有積蓄,最后還是接受了現(xiàn)實(shí)。
他開始送外賣,風(fēng)里來雨里去,從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變成了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中年男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院子里的那口枯井上。
那是妻子失蹤后不久,他親手用水泥封死的。
那時候,巷子里的小孩總喜歡來院子里玩,他怕出意外。
也是為了,封住那段讓他午夜夢回都會驚醒的痛苦回憶。
15年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
傷疤結(jié)了痂,雖然丑陋,但已經(jīng)不再流血。
02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誠就習(xí)慣性地醒了。
他輕手輕腳地起床,準(zhǔn)備給女兒做好早飯,然后開始一天的奔波。
剛走進(jìn)堂屋,他就愣住了。
女兒暖暖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床上睡覺,而是穿著單薄的睡衣,赤著腳,靜靜地站在堂屋中央。
她的臉,正對著院子那口枯井的方向。
“暖暖?怎么起來了?快回床上去,著涼了。”李誠心疼地走過去,想把女兒抱回床上。
可就在他的手觸碰到女兒肩膀的那一刻,暖暖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
她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空洞和癡傻。
那是一種李誠從未見過的,清澈、明亮,甚至帶著一絲哀怨的眼神。
然后,她開口了。
用一種清晰得讓他頭皮發(fā)麻的語調(diào),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爸爸,媽媽在院子里的枯井里,她說她好冷?!?/p>
李誠的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像被雷劈中一樣,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暖暖……你……你說什么?”他的聲音因?yàn)闃O度的震驚而劇烈顫抖。
暖暖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的哀怨越來越濃。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神又重新變得空洞,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她又變回了那個癡傻的女孩,指著肚子,含糊不清地說:“餓……餓……”
李誠如夢初醒,他扶著門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后背早已被冷汗?jié)裢浮?/p>
是幻覺嗎?是自己太想念妻子,出現(xiàn)幻聽了嗎?
他用力地晃了晃腦袋,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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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自己聽錯了。暖暖怎么可能會說出那么完整的話?
他安慰著自己,扶著女兒坐下,轉(zhuǎn)身去廚房做飯。
然而,從那天起,詭異的事情開始接二連三地發(fā)生。
這天中午,李誠沒有出去跑單,他想在家多陪陪女兒。
他坐在小板凳上修著吱嘎作響的電動車,暖暖就坐在旁邊,玩著她的布娃娃。
“唉,這車鏈子又松了,得上點(diǎn)油?!崩钫\自言自語道。
突然,身邊的暖暖幽幽地開口了。
“油就在廚房舊碗柜的最上層,你用一個餅干盒子裝著的?!?/p>
聲音依舊清晰,不帶一絲癡傻。
李誠手里的扳手“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死死地盯著女兒。
那個位置,是他藏私房錢的地方!這件事,他連最好的朋友都沒告訴過,只有……只有妻子張靜知道!
“暖暖,你……”
還沒等他問出口,暖暖又指著院子里的角落,那里曾經(jīng)開滿了梔子花。
“我想用梔子花香皂了,以前你最喜歡聞我身上的那個味道?!?/p>
李..誠徹底傻了。
梔子花香皂,那是張靜生前最喜歡用的牌子。她失蹤后,他再也沒買過。
他看著女兒那張稚嫩的臉,卻仿佛看到了妻子張靜的影子。
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伴隨著一絲荒唐的希望,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接下來的幾天,情況愈演愈烈。
暖暖會時不時地“清醒”過來,說出一些只有他和妻子才知道的秘密。
她會哼唱起張靜當(dāng)年最愛的那首老歌,雖然歌詞不全,但調(diào)子一點(diǎn)沒錯。
她會指著李誠的背,用嗔怪的語氣說:“阿誠,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腰挺直,別總駝著背,丑死了?!?/p>
這語氣,這神態(tài),和十五年前的張靜,一模一樣!
李誠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在這些無法解釋的細(xì)節(jié)面前,開始寸寸崩塌。
他不再認(rèn)為這是女兒的胡話。
一個可怕又荒誕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逐漸成型——妻子的魂魄,回來了。
她附在了女兒的身上!
而她反復(fù)提到的地方,只有一個。
那口被水泥封死的枯井。
03
“靜……靜靜,是你嗎?”
夜深人靜,李誠坐在女兒床邊,聲音顫抖地問道。
白天的暖暖,又恢復(fù)了癡傻的狀態(tài)??梢坏酵砩希蜁兊酶裢狻扒逍选?。
“阿誠,我好冷……”
暖暖蜷縮在被子里,用一種幽怨的,屬于張靜的聲音回答他。
李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
“靜靜,真的是你!你這些年到底去哪了?我找你找得好苦??!”他撲到床邊,緊緊抓住女兒的手。
那只手冰冷得像一塊冰。
“我一直在家啊……我一直在井里看著你和暖暖……”
“井里?”李誠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阿誠,把我?guī)С鰜怼乙粋€人,在下面又黑又冷……好害怕……”
“我……我……”李誠看著那口枯井的方向,身體抖得像篩糠。
恐懼和思念,像兩條毒蛇,瘋狂地啃噬著他的理智。
他想相信科學(xué),可眼前的一切,卻讓他不得不信。
這十五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妻子。如今,“妻子”回來了,他怎么能拒絕她的請求?
“好!靜靜,你別怕!我明天……我明天就把你帶出來!”李誠咬著牙,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一大早,李誠就從鄰居家借來了大鐵錘和撬棍。
他站在那口枯井前,深吸了一口氣。
這塊水泥板,是他十五年前親手澆筑的。如今,他要親手將它砸開。
“靜靜,我來接你了?!彼哉Z,舉起了沉重的大鐵錘。
“砰!”
第一錘下去,水泥板上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點(diǎn)。
李誠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錘接著一錘地砸下去。
巨大的聲響在清晨的小巷里回蕩,驚動了四周的鄰居。
“李誠啊,你一大早發(fā)什么神經(jīng)?。吭揖陕??”隔壁的王大媽探出頭來喊道。
“沒什么,王大媽,井口有點(diǎn)裂,我修修?!崩钫\頭也不回地應(yīng)付著。
就在他砸得滿頭大汗時,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藍(lán)色工作服的陌生男人走了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文件夾。
“你好,我是自來水公司的,來查一下水表?!蹦腥四樕蠏熘殬I(yè)性的微笑,但眼神卻有些閃爍。
李誠停下了手里的活,疑惑地看著他。
“查水表?上個星期不是剛查過嗎?”
“哦,是嗎?可能是系統(tǒng)搞錯了?!蹦腥诵α诵Γ抗鈪s不受控制地瞟向了那口被砸得坑坑洼洼的枯井。
“師傅,你這是……”
“沒什么,井蓋壞了,我加固一下?!崩钫\不想多說,只想趕緊把他打發(fā)走。
男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裝模作樣地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在枯井旁停下了腳步。
他低下頭,似乎在仔細(xì)觀察那些被李誠砸出的裂縫。
“師傅,”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有些老房子里的老東西,埋得久了,就讓它一直在下面待著吧,別亂動。動了,對大家都不好?!?/p>
說完,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李誠一眼,不等李誠反應(yīng)過來,便轉(zhuǎn)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李誠愣在原地,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這個男人是誰?他根本不想查水表的!
他的話是什么意思?警告嗎?
“對大家都不好”……“大家”又是指誰?
陌生人的出現(xiàn),像一塊巨石,投進(jìn)了李誠本已混亂的內(nèi)心,激起了更大的波瀾。
他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這口井下,埋藏的秘密,可能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和危險。
陌生人走后,李誠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屋里。
女兒暖暖正坐在桌邊,用妻子的口吻,跟他聊起了兩人剛結(jié)婚時的甜蜜往事。
“阿誠,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結(jié)婚那會兒,窮得叮當(dāng)響,一碗面你都要先讓我吃,你只喝湯?!?/p>
“你還說,以后有錢了,要天 天給我買牛肉面吃。”
“怎么現(xiàn)在自己也駝背了?是不是送外賣太辛苦了?”
一句句帶著溫度的話語,徹底擊潰了李誠心中最后一道防線。
陌生人的警告,對未知的恐懼,在這一刻,都被對妻子的思念和愧疚所淹沒。
他看著女兒的臉,淚流滿面。
“靜靜,你放心,不管有什么危險,我一定要把你帶出來!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他徹底相信了“妻子亡魂附身”的說法。
從那天起,他不再出攤送外賣。
他日夜守在女兒身邊,守在枯井旁,與“妻子”對話,仿佛要彌補(bǔ)這15年來所有的空白。
04
第三天,深夜。
李誠剛把“清醒”的女兒哄睡著,自己也累得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這幾天,他幾乎沒合過眼。白天,他要照顧癡傻的女兒;晚上,他要陪伴“歸來”的妻子。
他的精神和體力,都已經(jīng)到了極限。
睡夢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
妻子張靜穿著那條他最喜歡的碎花裙子,在院子里笑著對他說:“阿誠,等暖暖長大了,我們就在這井邊上,搭一個葡萄架,好不好?”
“好,都聽你的?!彼χ卮?。
畫面一轉(zhuǎn),妻子的笑臉突然變得驚恐,她不停地后退,身后,就是那口漆黑的枯井……
“不要!”
李誠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
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亮起了一片刺眼的紅藍(lán)色光芒,無聲地閃爍著,將整個小屋映得忽明忽暗。
李誠心臟猛地一跳,快步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
只見狹窄的巷子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好幾輛警車。
警燈劃破了黑夜的寂靜,也打破了李誠父女與“亡妻”之間,這短暫而詭異的“團(tuán)聚”。
“咚!咚!咚!”
急促而沉重的敲門聲響起,每一聲都像是砸在李誠的心上。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籠罩了全身。
他深吸一口氣,走過去,顫抖著手拉開了院門。
門口站著幾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為首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
“你是李誠?”中年男人開口,聲音沉穩(wěn)有力。
“我……我是?!崩钫\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我們是市刑偵隊(duì)的,我叫張海峰?!睆堦?duì)長亮出了自己的證件,然后遞過來一張紙,“我們接到匿名舉報,懷疑你家的這口井下,可能藏有失蹤人員的線索。這是搜查令?!?/p>
搜查令!
匿名舉報!
這幾個字,像一道道驚雷,在李誠的腦海里炸開。
他心中最可怕的那個猜想,在這一刻,被無情地證實(shí)了。
井里……真的有東西。
而且,有人知道了。
是那個查水表的男人?是他報的警?
“不……不是的,警察同志,你們搞錯了,我家的井……就是一口普通的枯井?!崩钫\語無倫次地辯解著。
他不能讓他們打開井蓋。
他答應(yīng)過“靜靜”,要親手把她帶出來。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不能被外人打擾。
“李先生,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睆堦?duì)的語氣不容置疑。
他揮了揮手,身后的幾名年輕警員立刻拿著專業(yè)的工具,走進(jìn)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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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們不能動!”李誠像一頭發(fā)了瘋的獅子,張開雙臂,擋在了枯井前。
“這是我家!你們不能亂來!”
“李誠!冷靜點(diǎn)!”張隊(duì)長厲聲喝道,“我們是依法辦事!如果你再阻撓,我們可以以妨礙公務(wù)的罪名拘捕你!”
法律的強(qiáng)制力,像一座大山,瞬間壓垮了李誠所有的反抗。
他絕望地看著那些警察,他們手里的撬棍和電鉆,在他眼里,變成了冰冷的刑具。
屋里,似乎是被外面的動靜驚醒,傳來了女兒暖暖的哭聲。
李誠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他只能放棄抵抗,沖回屋里,緊緊地抱住受驚的女兒。
“暖暖別怕,爸爸在……爸爸在……”
他抱著女兒,背對著院子,不敢再看。
院子里,刺耳的電鉆聲響起,緊接著是金屬撬棍與水泥摩擦的尖銳聲音。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他親手封上的,不僅僅是一塊水泥石板。
那是他十五年的念想,是他和“妻子”唯一的聯(lián)系,是他內(nèi)心深處最不愿被人觸碰的傷疤。
而現(xiàn)在,這塊傷疤,正被一群陌生人,用最粗暴的方式,當(dāng)眾揭開。
“隊(duì)長,開了!”一個年輕警員喊道。
李誠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抱著女兒,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05
隨著幾名警員合力將沉重的水泥石板徹底挪開,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如同被壓抑了十五年的惡魔,瞬間從井口噴涌而出。
那是一種混合了腐爛、潮濕泥土和某種未知化學(xué)藥品的味道,濃烈到令人作嘔。
站在最前面的幾個年輕警員,猝不及防之下,被這股氣味沖得連連后退,捂著嘴巴干嘔起來。
院子里的空氣,仿佛在瞬間變得粘稠而致命。
“都退后!戴上口罩!”張隊(duì)長皺著眉,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簡易口罩戴上,同時對著身后揮了揮手。
李誠抱著女兒,站在堂屋門口,也被這股惡臭熏得一陣頭暈?zāi)垦!?/p>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但他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那個漆黑的井口。
十五年了。
這個他每天都會看到,卻刻意忽略的角落,終于要揭開它最后的秘密了。
他的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既恐懼,又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期待。
“小王,你下去看看!”張隊(duì)對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警員命令道。
“是!隊(duì)長!”
那個叫小王的年輕警員,看起來剛參加工作不久,臉上還帶著一絲稚氣。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想用這種方式壓下內(nèi)心的緊張和胃里的不適。
他戴上專業(yè)的防毒面具,腰上系好安全繩,手里拿著一把強(qiáng)光手電,慢慢地靠近井口。
“下面什么情況,隨時匯報?!睆堦?duì)在一旁叮囑道。
“明白!”
小王打開手電,一道刺眼的光柱,像一把利劍,瞬間刺破了井下的黑暗。
他探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將光柱往下照去。
整個院子,在這一刻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井下傳來的第一個消息。
李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極度驚恐的慘叫,猛地從井口傳來。
那聲音凄厲、尖銳,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仿佛看到了地獄最深處的景象。
緊接著,“哐當(dāng)”一聲,手電筒脫手掉進(jìn)了井里,光亮瞬間消失。
井口的小王,身體像一灘爛泥一樣軟了下去。
如果不是腰上的安全繩被同事死死拉住,他恐怕已經(jīng)整個人掉進(jìn)了井里。
“小王!小王!”
“快!快把他拉上來!”
現(xiàn)場頓時一片混亂。
幾名警員七手八腳地將已經(jīng)昏迷的小王從井口拖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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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渾身劇烈地抽搐著,已然不省人事。
“快叫救護(hù)車!”張隊(duì)長臉色鐵青,大聲吼道。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些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警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震住了。
張隊(duì)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他揮手讓其他人散開,自己撿起了另一支備用的大功率手電。
“沒出息的東西!”他低聲罵了一句,但任誰都聽得出他聲音里的緊張。
他親自走到井邊,皺著眉頭,將手電的光柱,對準(zhǔn)了那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洞口。
這一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誠更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張隊(duì)長的背影。
光柱照亮了井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張隊(duì)長就那么僵在了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