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天剛蒙蒙亮,我家堂屋里就擠滿了人。陳二叔捏著一張黃得發(fā)脆的“借條”,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
“陳進(jìn)啊,不是二叔說你,你爹當(dāng)年借我家的五百塊錢蓋房子,這都二十年了,你看……”
旁邊,村里的混子趙四陰陽怪氣地附和:“就是,現(xiàn)在誰不知道你發(fā)了橫財,還哭窮說欠債?做人要講良心!”
我老婆李娟嚇得臉色煞白,手死死地抓著我的胳膊。我一言不發(fā),默默抽著煙,眼神冰冷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最后,我猛地將煙頭摁滅在桌上,緩緩開口:“好,很好……我認(rèn)?!?/strong>
![]()
01
我那句“我認(rèn)”,像一瓢冷水潑進(jìn)了滾沸的油鍋,讓整個嘈雜的堂屋瞬間安靜了零點幾秒,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聲浪。
“認(rèn)了就好!認(rèn)了就好!”陳二叔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他以為我被這陣仗嚇破了膽,準(zhǔn)備認(rèn)栽了。
他往前湊了一步,把那張所謂的“借條”幾乎貼到我臉上,“陳進(jìn),你是個明白孩子。咱們也不多要,當(dāng)年的五百,按現(xiàn)在的行情,你給個五千,這事就算過去了?!?/p>
“五千?”旁邊的趙四立刻不干了,他一把推開陳二叔,把自己那張皺巴巴的紙片遞過來,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欠捌百元”,墨跡都暈開了。
“陳二叔你那算啥!我這可是二十多年的利滾利!陳進(jìn),你小時候在我家小賣鋪賒的糖,前前后后加起來少說也有一百塊,我給你算八百,不過分吧?趕緊的,先把我這還了!”
我看著趙四那張寫滿貪婪的臉,又看了看屋里其他十幾號人。他們手里都捏著各式各樣的“借條”,有的甚至就是一張隨便撕下來的日歷紙。
理由千奇百怪,有說我爺爺借錢買牛的,有說我爹借錢看病的,更離譜的是,村東頭的王寡婦說我小時候偷看她洗澡,精神損失費要一千。
這已經(jīng)不是討債了,這是一場瓜分我血肉的盛宴。
我老婆李娟躲在我身后,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她在我耳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小聲說:“進(jìn)……怎么辦啊?他們……他們就是一群狼啊!”
我沒有回頭,只是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輕捏了捏。我的目光從陳二叔那張自作聰明的臉上,滑到趙四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上,再一一掃過那些曾經(jīng)見了面還會笑呵呵叫我一聲“進(jìn)小子”的叔伯嬸子們。今天,他們的臉上只有一種表情——急不可耐的貪婪。
我默默地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們的嘴臉顯得既可笑又可憎。我在心里記下每一張臉,每一個丑惡的表情。這出戲,比我想象的還要精彩。
終于,我抽完了最后一口煙,將煙頭狠狠地摁在堂屋那張掉漆的八仙桌上。滾燙的煙頭燙出一個黑色的烙印,冒起一縷青煙。
我抬起頭,眼神里沒有他們預(yù)想中的慌亂和恐懼,只有一種冰冷的、看透一切的平靜。
“好,很好……”我重復(fù)了一遍,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我認(rèn)?!?/p>
這三個字,是我給他們的信號,也是我為這場大戲拉開的真正序幕。
時間回到三天前。
那是一個悶熱的下午,我在鎮(zhèn)上那個破舊的彩票站核對彩票。當(dāng)最后一組數(shù)字完全對上時,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攥停了。四百萬,稅后也有三百二十萬。在2003年的陳家溝,這筆錢足以讓一個家庭脫胎換骨,甚至改變幾代人的命運。
我沒有狂喜,巨大的財富砸在頭上,帶來的首先是巨大的不安和壓力。我?guī)缀跏峭滞_地走出彩票站,一路上總覺得背后有人盯著我?;氐酱謇?,看著那些熟悉的土坯房和在泥地里打滾的孩子,我第一次覺得這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那天深夜,我把李娟從睡夢中搖醒。當(dāng)她看清彩票上的數(shù)字,又從我嘴里聽到那個天文數(shù)字時,她先是愣了足足一分鐘,然后捂著嘴,眼淚就下來了。她不是悲傷,是激動。
“進(jìn)!我們有錢了!我們有錢了!”她壓抑著聲音,興奮地捶著我的胸口,“我們明天就去縣城!不,去市里!買個大房子,再也不回這個鬼地方了!我受夠了這里的人,受夠了陳二叔他們的白眼!”
我看著激動得語無倫次的妻子,搖了搖頭。
“娟兒,你聽我說?!蔽野阉龜堖M(jìn)懷里,聲音很低沉,“這錢,不能這么花。我們要是明天就走了,你信不信,不出三天,全村人都會知道我們發(fā)了橫財。到時候,各種各樣的親戚朋友都會找上門,我們一輩子都別想安生?!?/p>
“那怎么辦?難道就守著這錢過窮日子?”李娟不解地問。
我沉默了很久,腦子里在飛速地運轉(zhuǎn)。我在城里打過幾年工,吃過虧,也見過人心險惡。我太了解我們村里某些人的德性了。升米恩,斗米仇。你直接給他們錢,他們不會感激你,只會覺得你給少了。
“娟兒,”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這筆錢怎么花,得先看看我們身邊圍著的,到底是人是鬼。”
李娟被我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于是,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了她。我們夫妻倆,要聯(lián)手演一出戲。
第二天,我故意愁眉苦臉地去了村里的小賣部,賒了一包最便宜的旱煙。小賣部的老板問我怎么了,我嘆了口氣,編了一個早就想好的故事。我說我前兩年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被人騙了,不僅把這些年攢的幾萬塊血汗錢全賠了進(jìn)去,還欠了外面幾十萬的高利貸。人家現(xiàn)在正到處找我,我這次是回來躲債的。
我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表情也拿捏得十分到位。我知道,小賣部就是村里的新聞發(fā)布中心。不出一天,我陳進(jìn)“欠下巨債、走投無路”的消息,就會傳遍陳家溝的每一個角落。
我就是要用這個謊言,來試探一下這池子水,到底有多深,多渾。
![]()
02
我“欠下巨債”的消息,像一陣風(fēng),迅速刮遍了整個陳家溝。接下來幾天的所見所聞,比我想象的還要現(xiàn)實,還要刺骨。
最先有反應(yīng)的,就是陳二叔。他輩分高,在村里有點威望,總愛對別人家的事指手畫腳。第二天一早,他就拄著個拐杖,站在村口那棵大槐樹下,身邊圍了一圈閑著沒事的婆娘和老頭。
我假裝路過,離得老遠(yuǎn)就聽見他唾沫橫飛地分析:“我就說嘛,陳進(jìn)這小子,看著老實,心里花花腸子多著呢!肯定是背著我們在外面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大事,這下好了,把褲子都賠進(jìn)去了吧!活該!”
旁邊的人立馬附和:“是啊是啊,還讀過幾天書呢,我看還不如我們這些泥腿子?!?/p>
“這下李娟可要跟著他吃苦嘍,當(dāng)初還不如嫁給趙四呢!”
這些話像一根根針,扎在我心里。我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陳二叔還故意提高嗓門:“喲,這不是我們的‘陳大老板’嘛,怎么,回來借錢啊?”
我沒理他,徑直回了家。李娟在家里聽著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氣得眼圈都紅了。
“進(jìn),你聽聽,他們說的都是什么話!我們干嘛要受這個氣?”她委屈地說。
“別急,這才剛開始?!蔽野参克白屗麄冋f去,說得越難聽越好?!?/p>
趙四的反應(yīng)則更加直接。他以前追過李娟,被拒絕后一直對我懷恨在心。聽說我倒霉了,他樂壞了。他不僅在村里散布謠言,說我在外面賭錢,把家底都輸光了,還特意跑到我家門口來晃悠。
他倚在我家破舊的土墻上,對著院子里喊:“哎喲,這不是陳進(jìn)嘛?聽說在外面發(fā)大財了?怎么不請我們喝一杯???哦,不對,是欠了一屁股債!哈哈哈哈!”
我當(dāng)時正在院子里劈柴,聽到他的嘲諷,我停下手中的斧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被我的眼神看得有點發(fā)毛,罵罵咧咧地走了。
除了這些落井下石的,更多的是那些“聰明人”。一些平日里和我們家走得還算近的親戚,比如我三姑,我表叔,現(xiàn)在見了我們都繞著道走,生怕我們上門借錢。有一次在路上碰到,他們隔著老遠(yuǎn)就拐進(jìn)了別的巷子,裝作沒看見。
世態(tài)炎涼,短短幾天,我體會得淋漓盡致。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第三天晚上,我們剛吃完晚飯,院門被輕輕敲響了。我打開門,看到是住在我們家隔壁的王嬸。王嬸是個寡婦,為人最是老實本分,平日里話不多。
她手里提著一個籃子,上面蓋著一塊布??吹轿?,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進(jìn)啊,還沒睡吧?”
“沒呢,王嬸,快進(jìn)來坐?!蔽亿s緊讓她進(jìn)屋。
王嬸把籃子放在桌上,揭開布,里面是滿滿一籃子雞蛋,還有一些剛從地里摘下來的青菜。她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用手帕包得整整齊齊的小包,打開來,是三百多塊錢,有零有整。
“進(jìn)啊,”王嬸看著我,眼睛里滿是真誠的擔(dān)憂,“嬸聽說了你的事。嬸沒啥大本事,這點錢你先拿著應(yīng)急,別被那些逼債的把人逼壞了。雞蛋和菜你和娟兒也吃著,別苦了自己?!?/p>
我和李娟都愣住了。李娟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在這冰冷刺骨的人情里,王嬸的這點溫暖,顯得尤其珍貴。
我趕緊把錢推回去:“王嬸,這錢我們不能要。您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我們還沒到那一步?!?/p>
“拿著!跟嬸客氣啥!”王嬸硬是把錢往我手里塞,“人活一輩子,誰還沒個難處?快拿著!”
我最終還是沒有收下錢,但那籃子雞蛋和青菜,我收下了。我告訴王嬸,等我緩過來了,一定好好謝她。王嬸擺擺手,說鄰里鄰居的,應(yīng)該的,然后就匆匆走了。
那一晚,我和李娟用王嬸送來的雞蛋炒了一盤菜,吃得特別香。
“進(jìn),還是有好人的?!崩罹旮锌?。
“是啊,”我點了點頭,“所以我們才要分清楚,誰是人,誰是鬼?!?/p>
第四天一早,也就是今天,陳二叔就帶著人找上門來了。他們顯然是商量好的,人手一張“借條”,組團來我家“討債”。他們以為我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境,可以任由他們宰割。他們不知道,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
03
我的那句“我認(rèn)”,讓陳二叔和趙四他們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竊喜,以為我被這陣仗給徹底壓垮了,準(zhǔn)備破財消災(zāi)。
“認(rèn)了就好!認(rèn)了就好!”陳二叔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借條”又往前遞了遞,“陳進(jìn),趕緊的,先把二叔這筆賬給結(jié)了。五千塊,現(xiàn)金還是轉(zhuǎn)賬?”
趙四更是不甘示弱,一把擠開陳二叔,把那張皺巴巴的紙片舉到我眼前,唾沫橫飛地喊道:“先還我的!我這可是有零有整的賬!八百塊,一分都不能少!今天拿不到錢,我就不走了!”
屋子里頓時又亂成了一鍋粥。所有人都揮舞著手里的“借條”,爭先恐后地往我面前擠,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分不到這塊從天而降的肥肉。他們臉上的表情,貪婪、急切,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仿佛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會下金蛋的母雞。
李娟被這陣勢嚇得連連后退,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jìn)了我的肉里。我能感覺到她在發(fā)抖,但我自己卻異常平靜。
我沒有去接任何一張借條。我只是抬起手,往下壓了壓。
奇怪的是,我這個簡單的動作,竟然讓原本嘈雜不堪的堂屋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住了,看著我,等著我下一步的動作?;蛟S是他們覺得,魚已經(jīng)上網(wǎng),不急于這一時半刻。
我冷笑了一聲,目光在他們臉上緩緩掃過,最后停在陳二叔那張老奸巨猾的臉上。
“二叔,”我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每一個人聽清楚,“你的賬,我認(rèn)。不光你的,今天在場所有人的賬,我都認(rèn)?!?/p>
這話一出,屋里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歡呼和騷動。
“但是,”我話鋒一轉(zhuǎn),加重了語氣,“賬,不是這么算的?!?/p>
陳二叔的笑臉僵了一下:“那你想怎么算?”
“我陳進(jìn),雖然現(xiàn)在落魄了,但也不是個賴賬的人。”我看著他們,一字一頓地說,“你們手里所謂的借條,年份太久,真假難辨。但既然你們今天都找上門了,都說我陳家欠了你們的。行,這個情,我認(rèn)。不過,不是還錢,是借錢?!?/p>
“借錢?什么意思?”趙四第一個嚷嚷起來,“你欠我們的錢,怎么變成你借我們的錢了?陳進(jìn),你小子想耍什么花樣?”
“我的意思是,”我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囂,繼續(xù)說道,“你們手里的這些借條,不管是五百還是一千,我都按照你們說的數(shù)額,當(dāng)做是我陳進(jìn),今天,親自向你們借的。我會給你們所有人,重新打一張正規(guī)的借條,簽上我的名字,按上手印。并且,我承諾,一年之內(nèi),所有欠款,我將加倍奉還!”
這番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把屋里所有人都給炸蒙了。
加倍奉還?
他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懷疑。他們今天來,本來是想趁火打劫,把我那“四百萬”的橫財刮下一層皮來。沒想到,我不僅認(rèn)了賬,還許諾了加倍償還的重利。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yù)料。
陳二叔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瞇著眼睛,精明地盤算著:“陳進(jìn),你這話當(dāng)真?你現(xiàn)在都欠了一屁股債了,拿什么來還?還加倍?”
“我拿什么還,就不用二叔你操心了?!蔽业卣f,“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在外面雖然賠了,但人脈還在。給我一年時間,我保證能翻身。你們要是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拿著你們的破紙,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要是信我陳進(jìn),就把你們的舊賬收起來,我給你們立新?lián)R荒旰?,你們今天借我五百,我還你們一千。借我八百,我還你們一六百。怎么選,你們自己定?!?/p>
我把選擇權(quán)拋給了他們。我知道,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貪婪是壓倒一切的本能。一個虛無縹緲、真假難辨的舊賬,和一個白紙黑字、承諾雙倍奉還的新債之間,他們會怎么選,根本不用想。
果然,短暫的猶豫之后,趙四第一個動搖了。他那八百塊的爛賬,一年后就能變成一千六,這買賣太劃算了。
“行!陳進(jìn),我信你一次!”他把手里的破紙一收,“你給我打新借條!”
有人帶頭,其他人立刻跟風(fēng)。
“我也換!”
“算我一個!陳進(jìn),你可不許耍賴!”
陳二叔看著這情形,雖然心里還有些疑慮,但眼看著別人都要占這個大便宜,他也坐不住了,一咬牙:“好!陳進(jìn),我們?nèi)迦硕伎粗兀∠M悴灰屛覀兪?!?/p>
于是,接下來一個小時,我們家上演了極其荒誕的一幕。我讓李娟拿出紙筆,按照他們每個人“舊賬”的金額,給他們重新開具了新的、正規(guī)的借條。
“茲借到陳二叔人民幣伍仟元整,一年后歸還壹萬元整。”
“茲借到趙四人民幣捌佰元整,一年后歸還壹仟陸佰元整?!?/p>
我每寫一張,就在借款人名字后面,重重地簽上我的大名,然后摁下鮮紅的手印。那些村民們,則小心翼翼地把這些新出爐的、散發(fā)著墨香的借條收進(jìn)懷里,仿佛那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張未來必定能兌現(xiàn)的巨額支票。他們臉上洋溢著占了天大便宜的喜悅,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看著他們時,眼神里那抹一閃而過的、冰冷的嘲諷。
他們以為自己是獵人,成功地圍捕了獵物。他們不知道,從他們選擇簽下新借條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從獵人,變成了我網(wǎng)里的魚。
![]()
04
送走了最后一波心滿意足的“債主”,我關(guān)上院門,整個世界瞬間清靜了。
李娟一屁股癱坐在板凳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是剛打完一場仗。她看著桌上那一大堆被村民們丟下的、五花八門的“舊賬”,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滿了不解和擔(dān)憂。
“進(jìn),你這是干什么???我們不欠他們錢,你為什么要給他們打新借條?還加倍還?那加起來,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她拿起一張“借條”,念道,“陳二叔的五千,一年后就要還一萬。趙四的八百,就要還一千六。還有這些……加起來,我們一年后要多還出去好幾萬呢!”
“不多?!蔽医o自己倒了杯涼白開,一口喝干,然后看著她說,“幾萬塊,能買個清靜,能看清這么多人的嘴臉,值?!?/p>
“可是……”李娟還是想不通,“我們明明有錢,為什么不直接把他們打發(fā)了?或者干脆不認(rèn),他們那些破紙也做不了證據(jù)?!?/p>
“打發(fā)不了的?!蔽覔u了搖頭,耐心地跟她解釋,“娟兒,你想想,如果我們今天直接給錢,會怎么樣?陳二叔的五百塊‘舊賬’,我們是給五百,還是五千?給了陳二叔,趙四的怎么辦?王寡婦的怎么辦?這就像一個無底洞,你填得了一個,填不了所有。他們會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沒完沒了地?fù)渖蟻?。就算我們不認(rèn)賬,把他們趕出去,我們以后在村里還怎么生活?他們會在背后戳我們的脊梁骨,說我們?yōu)楦徊蝗剩l(fā)了財就六親不認(rèn)?!?/p>
李娟聽著我的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我今天這么做,”我繼續(xù)說道,“就是要把主動權(quán)握在自己手里。我把他們的‘舊賬’,變成了我的‘新債’。你看,從今天起,他們就不再是討債的了,他們變成了我的‘投資人’。他們現(xiàn)在想的,不是怎么從我身上刮錢,而是盼著我一年后能翻身,好讓他們手里的借條能翻倍。在這一年里,他們不僅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甚至還會幫我們說好話,維護(hù)我們的名聲,因為我們的‘好’,關(guān)系到他們的‘利’?!?/p>
“可是,一年后呢?我們真的要還他們雙倍的錢嗎?”李娟問到了關(guān)鍵。
我笑了笑,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傻瓜,一年后的事,一年后再說。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唱好這出戲的下半場?!?/p>
這場鬧劇過后,村里的風(fēng)向果然像我預(yù)料的那樣,發(fā)生了奇妙的轉(zhuǎn)變。
陳二叔不再在村口說我的壞話了。有人再提我欠債的事,他反而會把臉一板:“陳進(jìn)那孩子是有本事的,一時落難而已,早晚能翻身!你們少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
趙四也不來我家門口晃悠了,見了面雖然還是不冷不熱,但至少不敢再公開嘲諷我了。有一次我聽村里人說,有人跟趙四開玩笑,說我可能還不上錢,趙四急得跟人紅了臉,說:“陳進(jìn)親口答應(yīng)的,全村人都聽著呢,他敢賴賬?”
那些拿了新借條的村民,儼然都成了我的“利益共同體”。我們家的日子,一下子清靜了許多。我依然每天裝作愁眉苦臉的樣子,但心里卻前所未有的踏實。
我把那張四百萬的彩票,連同我的身份證,一起鎖在了一個鐵盒子里,藏在了床板底下最深的角落。這個秘密,現(xiàn)在只有我和李娟知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就過了大半年。村里人對我“翻身”的期望,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迫切。他們開始旁敲側(cè)擊地問我,生意做得怎么樣了,什么時候能回本。
我總是用一句話來應(yīng)付他們:“快了,快了,就差最后一點資金了。”
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我等的那個時機,和我等的那個人,也快要到了。
這天下午,我正在小賣部門口坐著,假裝看報紙。村長家的那輛破舊的黑色桑塔納,突然停在了我的面前。
車窗搖下來,露出村長那張黝黑的臉。他朝我招了招手:“陳進(jìn),上車,有好事找你?!?/p>
我心里一動,知道正戲要來了。我上了車,村長一腳油門,車子朝鎮(zhèn)上的方向開去。
“村長,什么好事?。俊蔽夜首鞑唤獾貑?。
村長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神秘地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陳進(jìn)啊,你小子要轉(zhuǎn)運了。”
車子沒有在鎮(zhèn)上停,而是直接開到了縣里,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來很氣派的酒店門口。村長帶著我走進(jìn)一個包間,推開門,我看到一個穿著筆挺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主位上喝茶。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他的秘書或助理。
我愣住了。這個場面,完全超出了我的預(yù)料。
“來來來,陳進(jìn),我給你介紹一下。”村長熱情地把我拉到那個中年男人面前,“這位是林先生,從省城來的大老板!林老板,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們村最有出息的年輕人,陳進(jìn)!”
那個被稱為“林先生”的男人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邃而銳利,仿佛能看穿我的一切。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卻在飛快地盤算。這又是哪一出?
“陳進(jìn)先生,是吧?”林先生終于開口了,他的普通話非常標(biāo)準(zhǔ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我聽村長說,你很有能力,只是時運不濟,在外面做生意虧了本。我這次來,是想在家鄉(xiāng)投資一個項目,正在找一個合適的本地合伙人。我看過你的資料,覺得你很不錯。不過,在談合作之前,我有個習(xí)慣?!?/strong>
他頓了頓,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上面的熱氣,然后說出了一句讓村長和我同時愣住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