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躁很很躁日日躁麻豆,精品人妻无码,制服丝袜国产精品,成人免费看www网址入口

華夏為何敬天而不信神?一次上古時期的占卜,徹底改寫了信仰版圖

分享至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lián)網(wǎng),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xiàn),請知悉

商朝末年,是一個神權(quán)至上的時代。

萬物生死、王朝興衰,皆取決于龜甲獸骨上那些神秘的裂紋。大貞人蒼,曾是那個時代最虔誠的信徒,他堅信自己是溝通人與神的唯一橋梁,他的人生榮耀與恐懼皆源于此。

直到一次決定王朝命運的占卜中,暴虐的君王將冰冷的意志抵在了他的信仰之上。面對吉兇并存、預(yù)示著兩種極端未來的詭異兆象,他在忠于神明與茍全性命之間,用一個謊言,做出了選擇。

他未曾想到,這個為求自保的謊言,竟如投入湖心的石子,不僅將一個龐大的王朝推向覆滅的深淵,更激起了一場顛覆華夏文明信仰根基的滔天巨浪。

那塊斷裂的龍骨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天機”?



01

殷都的土是干的,干得像一塊被扔在火堆里烤了太久的陶片。

風一吹,滿世界都是黃蒙蒙的土腥氣,嗆得人嗓子眼兒發(fā)緊。已經(jīng)記不清多少日子沒見過雨了,田里的禾苗蔫頭耷腦地趴在地上,泥地裂開一道道大口子,像是大地干渴到極致時張開的嘴巴,無聲地向上天嘶吼。城外的河溝也見了底,只剩下一些發(fā)黑的淤泥和翻著白肚皮的死魚。

這種時候,人能做的事情就不多了。對于統(tǒng)治這片土地的商王帝辛,以及他治下的萬千子民來說,辦法只有一個——求神。

城郊的祭天臺上,人頭攢動,卻安靜得可怕。

高臺用巨大的黃土塊夯筑而成,四四方方,像一座矮山。臺下,是黑壓壓的人群,從王公大臣到平民百姓,所有人都跪伏在地,額頭緊緊貼著滾燙的塵土,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的安靜不是出于敬虔,而是出于一種更原始的情感——恐懼。

高臺之上,數(shù)百名衛(wèi)士手持青銅戈矛,面無表情地肅立著,陽光照在他們古銅色的皮膚和冰冷的兵器上,泛著一層令人心悸的光。祭臺中央,牛、羊、豬三牲的血已經(jīng)染紅了一大片地面,黏稠的血漿在烈日下慢慢凝固,散發(fā)出濃郁的腥氣,與空氣中彌漫的熏香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而莊嚴的味道。

但這還不是全部。

在祭品的旁邊,跪著幾十個赤裸著上身、頭發(fā)被粗暴剃掉一半的男人。他們是羌人,從西邊抓來的俘虜。

此刻,他們渾身篩糠般地抖動著,眼神里是野獸被逼入絕境時的那種、徹底的絕望。他們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么。他們不是觀眾,他們也是祭品。是獻給“上帝”和山川自然諸神的,最高等級的祭品。

蒼就站在這片血腥與莊嚴的中心。

他今年四十歲,是商王帝辛最信任的大貞人,負責與鬼神溝通的首席占卜師。他身形清瘦,穿著一身繁復(fù)的黑色祭祀服,上面用朱砂和金線繡滿了看不懂的符文。他的臉在寬大的袍服映襯下顯得有些蒼白,一雙眼睛深邃得像兩口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緒。

此刻,他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占卜的準備。他的動作無比熟練,每一個步驟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精準。

他先是從一個精致的木匣里,捧出一塊巨大的龜腹甲。這塊龜甲經(jīng)過了精心的處理,表面光滑如玉,泛著溫潤的光澤。這是他的“老伙計”了,是他祖上傳下來的寶貝,據(jù)說用它占卜,從未出過錯。

他將龜甲翻過來,用一把青銅小刀,在龜甲背面的特定位置,鉆出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小圓坑,旁邊再鑿出一道道淺淺的溝槽。整個過程,他屏氣凝神,落刀極穩(wěn),仿佛不是在處理一塊死物,而是在為一個沉睡的靈魂做一場精細的手術(shù)。

他的學(xué)徒,一個叫棘的年輕人,恭敬地跪在一旁,將一根長長的銅棍伸進旁邊燒得通紅的木炭堆里。棘才二十出頭,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他看著師父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在他看來,師父蒼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神的人。

一切準備就緒。

蒼將龜甲重新翻正,然后從棘的手中接過燒得尖端發(fā)亮的銅棍。他口中開始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而富有韻律,念誦的是祈求上帝與河岳之神息怒、降下甘霖的禱文。他的聲音不大,但在祭天臺這種絕對的安靜中,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禱文念罷,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將滾燙的銅棍尖端,按進了龜甲背面的一個小圓坑里。

“滋啦——”

一股青煙冒起,空氣中瞬間充滿了甲骨被燒灼的焦糊氣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緊接著,一聲清脆的爆裂聲響起。

“卜!”

這個聲音,就是占卜的“卜”字的來源。它意味著神圣的龜甲,已經(jīng)在烈火的拷問下,給出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回答。

蒼放下銅棍,靜靜地等待著。他在等那塊滾燙的龜甲慢慢冷卻。等待的間隙,他的眼角余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那群待宰的羌人。他的目光與其中一個年輕俘虜?shù)哪抗鈱ι狭?。那是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還帶著稚氣,此刻卻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著。那雙眼睛里,沒有恨,只有最純粹的、對死亡的驚恐和對生的留戀。

蒼的心,像是被一根細針輕輕刺了一下。

他迅速移開目光,垂下眼簾,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這是神的意志,是維持天地秩序必須的犧牲。”他用這句話,把那一絲不合時宜的憐憫,連同那個少年的眼神,一起壓進了心底最深處。做他們這一行的,最忌諱的就是對祭品動了凡心。

龜甲終于不那么燙手了。

蒼鄭重地將它捧起,湊到眼前。龜甲的正面,以剛才燒灼的位置為中心,出現(xiàn)了一道清晰的裂紋,旁邊還延伸出幾條細小的紋路。這就是“兆”,是神通過龜甲寫下的“文字”,是他作為貞人需要解讀的天機。

他端詳了許久,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那道主裂紋又深又直,末端微微上揚,根據(jù)祖上傳下來的卜書和多年的經(jīng)驗,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吉兆。

他轉(zhuǎn)身,面向高臺邊緣的帝辛,恭恭敬敬地跪下,高舉龜甲,朗聲道:“王!大吉之兆!龜甲顯示,上帝與先祖已經(jīng)允諾,三日之內(nèi),必有甘霖普降大地!”

“好!”帝辛的聲音洪亮而威嚴。久旱帶來的陰霾從他臉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君臨天下的喜悅。他大手一揮,下達了那句所有人都在等待的命令:“獻祭!”

兩個字,決定了幾十條生命的終結(jié)。

衛(wèi)士們?nèi)缋撬苹⒌負淞松先ィ掀鹉切┰缫寻c軟的羌人。凄厲的慘叫聲和求饒聲瞬間劃破了祭天臺的肅靜,但很快就被淹沒在震天的鼓樂和百官山呼“大王英明”的聲音里。

蒼跪在原地,沒有回頭。他聽著身后的慘叫,聞著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努力讓自己的內(nèi)心保持平靜。這是神的勝利,是王的勝利,也是他——大貞人蒼的勝利。

儀式在血腥的狂歡中走向高潮。帝辛志得意滿地接受著百官的朝賀。

就在這時,蒼準備將那塊立下大功的龜甲收起來,可當他的手指再次撫過甲面時,他突然頓住了。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之前被忽略的細節(jié)。

在那道清晰的主裂紋旁邊,那些他原以為是普通瑕疵的細小紋路中,有一片極其微弱、細如蛛網(wǎng)的異樣裂痕。它不像正常的兆紋那樣有明確的走向,而是雜亂無章地糾結(jié)在一起,像是一個無解的死結(jié)。

這是什么?

蒼的心猛地一沉。他翻遍了腦海里所有的卜辭和經(jīng)驗,都找不到關(guān)于這種紋路的任何記載。它不屬于吉,也不屬于兇,它就像一個隱藏在華美袍服下的丑陋補丁,讓整個吉兆看起來不再那么完美無瑕。

它似乎在預(yù)示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不確定性。

蒼的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他抬頭看了看龍顏大悅、正在接受眾人吹捧的帝辛,又看了看祭臺下已經(jīng)無法挽回的血腥場面,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將那塊龜甲小心翼翼地放回木匣,合上蓋子,仿佛這樣就能把那個不祥的發(fā)現(xiàn)也一同關(guān)起來。

他不斷地在心里安慰自己:那或許……或許真的只是龜甲本身的一點瑕疵罷了。對,一定是這樣。主兆是大吉,這才是神真正的意志。

然而,神似乎并不打算給他這樣自我安慰的機會。

一天過去了。天空湛藍如洗,一絲云都沒有。

兩天過去了。太陽愈發(fā)毒辣,把地面烤得能煎熟雞蛋。

三天過去了。別說甘霖,就連一絲風都沒有。曠日持久的干旱,不僅沒有緩解,反而變本加厲。

求雨失敗了。

那場驚天動地、用幾十條人命獻祭的占卜,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殷都城內(nèi)的氣氛迅速變了味。起初是竊竊私語,說大貞人蒼是不是看錯了兆象。后來流言愈演愈烈,開始有人說,是不是祭品不夠,惹得“上帝”更加憤怒了。再到后來,矛頭隱隱指向了王座上的帝辛,說他德行有虧,連先祖都不再庇佑了。

王宮之內(nèi),氣氛更是壓抑到了極點。帝辛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他整日待在宮殿里,不見任何人,據(jù)說摔碎了好幾件珍貴的陶器。每一個宮女和侍衛(wèi)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一點聲響就引來王的雷霆之怒。

蒼把自己關(guān)在府邸里,三天三夜沒合眼。他反復(fù)研究著那塊求雨的龜甲,想從那片蛛網(wǎng)般的詭異裂紋中找出答案??伤裁匆部床怀鰜?。他賴以生存的信仰和技藝,在這次的失敗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的自信,連同那龜裂的大地一起,徹底干涸了。

第四天清晨,天剛蒙蒙亮。

一陣急促而粗暴的砸門聲,將蒼從幾近崩潰的思緒中驚醒。

他府上的老仆人連滾帶爬地跑進來,面色慘白:“主……主人,王宮的侍衛(wèi)……來了!”

蒼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踉蹌著走到前院,只見幾名全副武裝的王宮禁衛(wèi),神情冰冷地站在那里,為首的侍衛(wèi)長見到他,連禮節(jié)性的問候都省了,直接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diào)宣布道:

“王有旨,召大貞人蒼即刻入宮,寡人有大事要問卜?!?/p>

頓了頓,侍衛(wèi)長那如同刀子般的目光在蒼的臉上一掃,補充了一句讓他通體冰涼的話:

“帶上你最好的那塊龍骨?!?/p>

“龍骨”,是貞人們對那些最珍貴、最古老的占卜用獸骨的尊稱,通常是牛的肩胛骨。每一塊“龍骨”都大有來頭,輕易不會動用。王點名要他帶上最好的那塊,這絕不是一次常規(guī)的占卜。

蒼很清楚,這更像是一場對他的嚴峻審判。他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自己即將面對的,將遠比一場求不到雨的干旱,要兇險萬分。那躲在裂紋深處的陰影,終于要浮出水面了。

02

通往王宮的路,蒼走過無數(shù)次。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漫長而壓抑。

清晨的陽光本該是溫和的,此刻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看到王宮禁衛(wèi)護(押)送的隊伍,都遠遠地躲開,投來或同情、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這些目光像細小的針,扎在蒼的背上。曾經(jīng),他走在這條路上,收獲的是百姓敬畏和羨慕的眼神,他是能與神對話的人。現(xiàn)在,他成了一個預(yù)言失敗的騙子。

宏偉的殷都王宮,在蒼的眼中也失去了往日的神圣光彩。那高大的宮墻,看上去更像一個巨大而華麗的籠子。宮殿內(nèi)外的守衛(wèi)比往常多了數(shù)倍,個個盔明甲亮,手按在劍柄上,如臨大敵??諝庵袕浡环N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息。

蒼被直接帶到了帝辛處理政務(wù)的四方殿。

殿內(nèi),帝辛背對著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疆域圖前。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常服,長發(fā)用一根簡單的骨簪束起,沒有了祭天時的威嚴,卻多了一股令人不安的暴戾之氣。

“王?!鄙n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將裝著“龍骨”的木匣高高舉過頭頂,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帝辛沒有立刻回頭。他沉默了許久,久到蒼的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你們都下去?!钡坌两K于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

殿內(nèi)的侍衛(wèi)和宮女魚貫而出,沉重的殿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偌大的四方殿,只剩下了君臣二人。

帝辛轉(zhuǎn)過身,他幾步走到蒼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要將蒼的靈魂都看穿。

“蒼?!彼従忛_口,每個字都像一塊石頭砸在蒼的心上,“你告訴寡人,三日前,究竟是你的占卜出了錯,還是……先祖與上帝,拋棄了寡人的王國?”

這個問題,比直接的砍頭命令還要可怕。

它不給蒼任何辯解的余地。承認占卜出錯,是瀆職,是欺君;否認占卜出錯,那就是承認神拋棄了商,這在神權(quán)至上的時代,是動搖國本的彌天大罪。

蒼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伏得更低了,聲音嘶啞地回答:“王息怒!臣……臣之占卜,絕無虛言?;蛟S,或許是獻祭的禮數(shù)尚有不足,或是……是需要更大規(guī)模的獻祭,才能彰顯我大商對上帝的虔誠……”

這是他作為貞人,在絕境中能想到的唯一說辭。在他們的世界里,神若是不悅,加大祭品的劑量,總是沒錯的。

“還要獻祭?”帝辛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冷笑,聲音里充滿了譏諷。他一腳踢翻了旁邊的一個銅制酒爵,酒爵在光滑的地面上翻滾著,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還要獻祭什么?把寡人的子民都綁上祭臺,獻給那些沉默不語的鬼神嗎?!”

蒼猛地抬起頭,臉上是無法掩飾的震驚。

王……王竟然在質(zhì)疑神?

在他根深蒂固的觀念里,王是天子,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表,王與神是一體的??涩F(xiàn)在,王的話語里,卻充滿了對神的怨懟和不屑。

帝辛似乎很滿意蒼的反應(yīng)。他俯下身,湊到蒼的耳邊,用一種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蒼,你跟了寡人多少年了?寡人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寡人信的,從來都不是天上那些虛無縹緲的鬼神,寡人信的,是寡人自己,是寡人手中這把劍,是這百萬大商的軍隊!”

蒼的大腦一片轟鳴。他感覺自己畢生的信仰,在這一刻被帝辛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擊得粉碎。

帝辛直起身子,踱了幾個來回,終于說出了他今天召蒼前來的真正目的。

“寡人近來得到密報,西邊岐山下的那個周部落,越來越不老實了?!钡坌恋难凵褡兊藐幒萜饋?,“他們的那個首領(lǐng)‘昌’,到處招攬人心,在諸侯里聲望一天比一天高。據(jù)說,他還私下里演練什么八卦,也在搞占卜那套東西,簡直是笑話!這天下,只有寡人能代天言事!”

他停下腳步,死死地盯著蒼:“寡人準備發(fā)兵,去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昌’,連同他的部落,從這片土地上徹底抹掉!但是,寡人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所有諸侯都閉嘴的理由。一個……來自先祖和上帝的旨意?!?/p>

說到這里,他一字一頓地對蒼下達了命令:

“蒼,寡人要你現(xiàn)在,就在這里,用你最好的那塊‘龍骨’卜問:‘伐周,上帝是否佑我大商,克獲全功?’”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壓:

“寡人要的,是一個‘吉’兆?!边@句話,像一道晴天霹靂,在蒼的腦海中炸響。

如果說之前求雨失敗讓他感到的是困惑和恐懼,那么此刻,他感受到的是一種信仰被徹底顛覆和踐踏的恐怖。

他一生所學(xué),他家族世代相傳的榮耀,都是建立在“代神立言”這四個字上。他們是神的仆人,是神意的解讀和傳達者??涩F(xiàn)在,王卻要他“代王造言”,把占卜變成一個為王權(quán)服務(wù)的工具,一個可以隨意定制結(jié)果的謊言。



如果……如果卜出來的結(jié)果是“兇”,他該怎么辦?

說謊,是瀆神。在蒼的認知里,欺騙鬼神,會讓自己和整個家族都遭到最惡毒的詛咒,死后墜入永無寧日的幽冥。

說實話,眼前的帝辛?xí)⒖套屗祟^落地。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已經(jīng)寫滿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手中捧著的那個沉甸甸的木匣,裝的不是什么神圣的龍骨,而是一塊能決定自己生死的、滾燙的烙鐵。

“怎么?你不敢?”帝辛見他遲遲沒有反應(yīng),聲音冷了下來。

“臣……臣不敢……”蒼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寡人看你敢得很!連求雨這種事都能欺瞞寡人,還有什么你不敢的?”帝辛的耐心顯然已經(jīng)耗盡,“蒼,別忘了,你的家族,你的學(xué)徒,他們可都還在殷都。寡人可以讓你成為最尊貴的大貞人,也可以讓你和你的一切,瞬間化為齏粉?!?/p>

赤裸裸的威脅,像一把冰冷的刀,抵在了蒼的喉嚨上。

他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帝辛那張因憤怒和偏執(zhí)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祭服。

在這一刻,他別無選擇。

他默默地打開了木匣。

匣子里,靜靜地躺著一塊巨大的牛肩胛骨。這塊骨頭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顏色呈深黃色,上面還殘留著一些更早年代刻下的卜辭。

據(jù)說,這塊骨頭是商湯滅夏時,第一代大貞人用來卜問國運的,幾百年來,一直被蒼的家族視為鎮(zhèn)族之寶,非國之大事絕不動用。

他顫抖著手,將這塊“龍骨”捧了出來。

學(xué)徒棘也被叫了進來。當他看到殿內(nèi)的情景和師父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時,嚇得腿都軟了。但他不敢多問,只能按照蒼的吩咐,哆哆嗦嗦地點燃了殿角的小炭爐,將那根粗大的銅棍放進去燒灼。

蒼強迫自己進入占卜前的準備狀態(tài)。他齋戒沐浴是來不及了,只能努力調(diào)整呼吸,試圖讓自己的內(nèi)心恢復(fù)對神的虔誠與平靜??伤霾坏?。他的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回想著帝辛那句“寡人要的,是一個吉兆”。

他拿起小刀,準備在骨頭上鉆孔。往日里穩(wěn)如磐石的手,今天第一次出現(xiàn)了輕微的顫抖。第一刀下去,竟然劃偏了。

一旁的棘擔憂地看著師父,低聲問:“師父,您……”

“別說話!”蒼低喝一聲,打斷了他。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再次睜開時,眼神里多了一絲近乎絕望的瘋狂。

他不再猶豫,手中的刀飛快地在骨面上鉆出一個個整齊的孔洞。他知道,從他拿起這塊骨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個與神溝通的貞人了。他只是王手中的一把刀,一把用來雕刻謊言的刀。

03

四方殿內(nèi),安靜得仿佛連時間都停止了流動。

帝辛就坐在一旁的王座上,雙手按著膝蓋,身體微微前傾,像一頭即將撲向獵物的豹子,一瞬不瞬地盯著蒼和那塊牛肩胛骨。他的目光,比炭爐里燒紅的銅棍還要灼人。

學(xué)徒棘雙手捧著燒得通體赤紅的銅棍,走到蒼的身邊。銅棍散發(fā)出的熱浪,讓周圍的空氣都產(chǎn)生了扭曲。棘的臉上全是汗,不知是熱的,還是怕的。

蒼從他手中接過銅棍,沉重的手感讓他心中一顫。他將骨頭立在面前,口中開始念誦卜辭。他念的依舊是古老的禱文,祈求上帝與先祖給予啟示。但這一次,他的聲音干澀、空洞,沒有了往日的虔誠,更像是在背誦一段與自己無關(guān)的文字。

“問:王伐西岐之周,克否?”

禱文念罷,他舉起銅棍,對準了其中一個鉆好的孔洞,狠狠地按了下去。

“滋——”

一股比燒灼龜甲時更加濃烈的焦糊味,伴隨著刺鼻的青煙,瞬間彌漫開來。

但預(yù)想中清脆的“卜”聲并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異常沉悶的爆裂聲,仿佛是什么堅硬的東西從內(nèi)部被強行撕裂。那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殿內(nèi)每個人的心臟上。

棘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把手中的炭盆打翻。

蒼的心也跟著這聲悶響,沉入了無底的深淵。他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這種聲音,是他占卜二十多年來從未聽到過的。

他放下銅棍,將肩胛骨湊到眼前。

裂紋出現(xiàn)了。

當他看清裂紋的走向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他占卜生涯中,最詭異、最不可思議、最荒謬的兆象。

以燒灼點為中心,主裂紋剛一延伸出來,就戲劇性地斷裂了,硬生生一分為二,各自奔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左邊的那一道裂紋,又粗又壯,清晰無比,像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直指上方。按照祖?zhèn)鞯牟窌鴪D解,這是“龍?zhí)ь^”之相,是吉兆中的大吉,預(yù)示著王師出征,勢如破竹,無往不利。

可是,右邊的那一道裂紋,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它細碎、扭曲,像一條垂死的蚯蚓,在絕望中掙扎。它不僅沒有上揚,反而曲折地向下蔓延,并且分出了無數(shù)細小的岔路,如同植物枯死的根須,一直延伸到骨頭的邊緣,最終消失在一片陰影里。這是卜書中最明確的大兇之兆,名為“地龍崩”,預(yù)示著根基動搖,有傾覆之禍。

吉與兇。

生與死。

兩種截然相反的預(yù)示,竟然匪夷所思地、同時出現(xiàn)在了這一次占卜之中。

蒼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神……這是在做什么?是在跟他開一個殘酷的玩笑嗎?還是說,連無所不能的神,也不知道這一戰(zhàn)的答案?

或者,神是在用這種方式警告他?警告他無論選擇哪一邊,都是錯的?

他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骨頭,冷汗順著額角,一滴一滴地滑落,掉在光滑的地板上,摔成一朵小小的水花。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兩條路看起來都通往懸崖。

“怎么樣?”

帝辛冰冷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將蒼從呆滯中喚醒。

蒼的內(nèi)心,瞬間掀起了一場劇烈的風暴。

他該怎么說?

說“吉”?可那道猙獰的兇兆就明明白白地刻在骨頭上,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欺騙神明,萬一應(yīng)驗了這兇兆,他就是大商的千古罪人。

說“兇”?他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背后那道能殺人的目光。帝辛要的只是一個“吉”字,說出“兇”,他的腦袋下一秒可能就會和身體分家。

說“又吉又兇”?那更是找死。王要的是一個明確的答案,不是一個模棱兩可的謎語。他會認為這是蒼在無能之余,還敢戲耍他。

他想到了自己年邁的母親,想到了還在府邸中擔憂等待的家人,想到了跟在自己身邊、眼神單純?nèi)缢膶W(xué)徒棘……他們的性命,全都系于他接下來的一句話。

他又想到了自己身為貞人的職責,想到了家族世代對神的忠誠。這種忠誠,已經(jīng)刻進了他的骨血里。背叛它,就等于背叛了自己的靈魂。

這兩種力量,像兩頭兇猛的野獸,在他的心中瘋狂地撕扯、搏斗,讓他痛不欲生。

就在這極度的煎熬中,一個念頭鬼使神差般地冒了出來。

他想起了那次失敗的求雨。

他想起了那塊龜甲上神秘的蛛網(wǎng)裂紋。

他想起了這幾天來,無論他怎么祈禱,怎么懺悔,上天都沒有降下一滴雨水。

一絲懷疑的種子,在他信仰的焦土上,第一次,也是最瘋狂地一次,破土發(fā)芽:

如果……如果神連會不會下雨這種事,都無法給出準確的啟示,甚至?xí)迪逻@種自相矛盾的兆象……那祂的意志,真的還值得自己付出生命去捍衛(wèi)嗎?



這絲懷疑,像一根稻草,也像一塊巨石,瞬間壓垮了他心中那桿搖擺不定的天平。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殿內(nèi)所有的空氣都吸進肺里。

然后,他做出了選擇。

他抬起頭,迎向帝辛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他刻意地將自己的視線,完全聚焦在那塊肩胛骨的左半邊,聚焦在那道粗壯、清晰的“大吉”之兆上,而將右邊那道不祥的裂紋,徹底從自己的視野和意識里驅(qū)逐了出去。

他的嘴唇動了動,發(fā)出了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異常堅定洪亮的聲音:

“王!是大吉!”

“兆象顯示,王師出征,勢如破竹,如龍?zhí)ь^!上帝與先祖將會庇佑我大商,此戰(zhàn),必將一戰(zhàn)而定乾坤!”

當最后一個字說完時,蒼感覺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他虛脫般地垂下手,不敢再多看那塊被自己“背叛”的龍骨一眼。他害怕看到上面那條兇兆的裂紋,他總覺得那裂紋會活過來,變成一條黑色的毒蛇,猛地竄出來,咬穿他的喉嚨,鉆進他的心里,吞噬他的靈魂。

“好!哈哈哈哈!好一個‘一戰(zhàn)而定乾坤’!”

帝辛聞言,猛地從王座上站起,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狂笑聲。他走到蒼的面前,不再是居高臨下,而是親手將他扶了起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蒼,你果然沒有讓寡人失望!你才是寡人最忠誠的臣子!傳旨,賞大貞人蒼黃金百鎰,錦緞千匹!”

志得意滿的帝辛,再也沒有看那塊龍骨一眼,大笑著轉(zhuǎn)身,意氣風發(fā)地走出了四方殿。他要立刻去召集大臣,宣布這個“神諭”,著手他醞m?那場將要名垂青史的征伐。

大殿的門被重新打開,陽光涌了進來,照在帝辛偉岸的背影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可那陽光,卻沒有一縷能照進蒼的心里。

他癱軟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還在因為后怕而微微發(fā)抖。學(xué)徒棘連忙跑過來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失魂落魄地望著那塊靜靜躺在地上的龍骨。左邊是吉,右邊是兇,中間是一道無法彌合的斷裂。它就像他自己的人生,從說出那個謊言的這一刻起,被硬生生地劈成了兩半。

一半是虛假的榮耀和茍且的生命。

另一半,是崩塌的信仰和被掏空的靈魂。

他不再是神的仆人。

他成了一個騙子。一個可悲、可恥的騙子。

04

帝辛的效率高得驚人。

得到了“神諭”的加持,就像給一輛瘋狂的戰(zhàn)車加滿了油。他以雷霆萬鈞之勢,下達了全國備戰(zhàn)的命令。討伐西岐周部落,不再是王的一廂情愿,而被包裝成了秉承上帝與先祖意志的“圣戰(zhàn)”。

一時間,整個殷商王朝都變成了一臺高速運轉(zhuǎn)的戰(zhàn)爭機器。

但機器運轉(zhuǎn)的動力,來自于對底層民眾敲骨吸髓般的壓榨。

為了籌集糧草兵馬,帝辛下令加重賦稅,原本就已經(jīng)不堪重負的百姓,需要交出收成的一大半。各地負責征兵的官吏更是如同虎狼,挨家挨戶地強行征發(fā)男丁。無論你是新婚的丈夫,還是家中唯一的頂梁柱,只要被官吏看上,一條麻繩捆了就走。

一時間,殷商境內(nèi),處處都是妻離子散的悲泣,處處都是田地荒蕪的景象。

蒼被帝辛賞賜了大量的財富,地位也愈發(fā)尊崇。但他沒有感到絲毫的快樂。他把自己關(guān)在府邸里,日復(fù)一日地被那個謊言所折磨。

他不敢出門,他害怕看到那些因為戰(zhàn)爭而受苦的百姓。因為他知道,他們的每一份痛苦,都有自己的一份“功勞”。那句“大吉”的卜辭,就像一道催命符,將無數(shù)無辜的人,推向了深淵。

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夢里,他總是回到那個堆滿祭品的祭天臺,但這一次,被綁在上面的不是羌人,而是那些被征去戍邊的商朝子民。他還夢到那塊斷裂的龍骨,那道代表“兇”的裂紋變成了一條血河,將他團團圍住,河里浮沉著無數(shù)痛苦哀嚎的面孔。

學(xué)徒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知道師父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只覺得師父像是變了一個人,從一個莊嚴神圣的貞人,變成了一個內(nèi)心充滿苦楚的凡人。

“師父,您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請巫醫(yī)來看看?”棘不止一次地勸他。

蒼只是搖搖頭,枯坐著,一言不發(fā)。

就在殷都內(nèi)外一片蕭條與戾氣之中,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敲響了蒼的府門。

來者是周部落的使者,名叫孟。

在帝辛決定伐周之前,西岐的“昌”為了做最后的和平努力,派出了使團前來殷都,試圖解釋和談。但在帝辛看來,這不過是周人膽怯和拖延時間的表現(xiàn),他對使團極為輕慢,甚至將其軟禁了起來。

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能離開館驛,前來拜訪作為大今人、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的蒼。

按照禮節(jié),蒼本不該見他,但他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蛟S,他內(nèi)心深處也想看看,那個讓他撒下彌天大謊去“討伐”的敵人,究竟是什么模樣。

孟的到來,像一陣清風,吹進了蒼那間密不透風、充滿腐朽氣息的心房。

孟看起來比蒼要年長幾歲,須發(fā)已經(jīng)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鑠,眼神清澈而溫和。他的言談舉止間,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這與蒼見慣了的商朝貴族那種或驕橫、或諂媚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

兩人在廳堂對坐,仆人上了茶水。

蒼打量著孟,按照他一貫的習(xí)慣,開口問道:“聽聞你們周人,也通占卜之術(shù)。我很好奇,你們都祭祀哪些神明?用什么做祭品?也用人牲嗎?”

這是他作為貞人的職業(yè)本能,也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試探。在他看來,商朝的祭祀規(guī)模是天下第一的,這代表著商朝與神的關(guān)系最為密切。

孟的回答,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大貞人言重了?!泵衔⑽⒁恍?,搖了搖頭,“我們周人,不敢說‘祭祀’神明,我們更常用一個詞,叫‘敬天’。”

“敬天?”蒼皺起了眉頭,這是一個陌生的詞匯。

“對,敬畏‘天’?!泵系哪抗夥路鸫┩噶宋蓓?,望向了更高遠的地方?!霸谖覀兛磥?,那些山川河岳之神,或是先祖之靈,都固然值得尊敬。但他們之上,還有一個更高、更宏大、更公正的存在,我們稱之為‘天’?!?/p>

“天?”蒼咀嚼著這個字,感覺有些虛無縹緲,“天不就是頭頂這片天空嗎?它如何接受祭品?如何降下旨意?”

“天不言語,卻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孟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天,不需要牛羊,更不需要人的性命來‘賄賂’。天看的,是地上君王的‘德’。君主有德,愛護子民,天下便會安定,風調(diào)雨順,這就是天命的眷顧;君主失德,殘暴不仁,搞得民不聊生,上天便會降下災(zāi)禍,警示于他。若他執(zhí)迷不悟,那天命……便會轉(zhuǎn)移?!?/p>

“天命轉(zhuǎn)移?!”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蒼的心頭。他被這個大膽到近乎叛逆的念頭,驚得差點從座位上站起來。

在他的世界觀里,商湯的后人天生就是這片土地的統(tǒng)治者,這是寫在血脈里的,是先祖之靈的庇佑,是永恒不變的真理??擅蠀s說,“天命”是會“轉(zhuǎn)移”的!

孟看著蒼臉上震驚的表情,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后意味深長地說道:

“大貞人,您是能與天地溝通的智者。您不妨走出這間屋子,去看看外面的天,看看腳下的地,再看看那些在烈日下掙扎的萬民。難道這些真實發(fā)生在眼前的一切,不比龜甲上那些需要反復(fù)揣摩的裂紋,更能說明‘天’的意志嗎?”

孟的話,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插進了蒼心中那把塵封已久、他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鎖里,然后用力一擰。

“咔噠”一聲,門開了。

孟沒有久留,他該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便起身告辭了。

蒼卻沒有送他。他一個人在廳堂里坐了很久很久,從日上三竿,一直坐到夕陽西下。孟的每一句話,都像刻刀一樣,刻在他的腦子里。

“難道這些,不比龜甲上的裂紋,更能說明‘天’的意志嗎?”

這句話,反復(fù)在他耳邊回響。

第二天,蒼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決定。他脫下了那身象征著他身份的繁復(fù)祭服,換上了一身最普通的麻布短衣,像一個普通的殷都老農(nóng)一樣,走出了自己的府邸。

他第一次,不再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大貞人的身份,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角,去“占卜”這個他生活了幾十年卻從未真正看清過的世界。

他看到了。

他看到城門口,那些被強征入伍的年輕人,和他們的父母妻兒做著最后的告別??蘼曊鹛?,許多人當場就昏厥了過去。官吏們不耐煩地用鞭子抽打著,催促著隊伍快點上路,仿佛那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群被驅(qū)趕的牲口。

他看到城外的田地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婦孺,在龜裂的土地上艱難地耕作。她們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豐收的希望,只有對未來的茫然和絕望。

他看到糧店門口,糧價已經(jīng)漲到了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的地步。許多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那些糧食,然后默默地離開,去啃樹皮,去挖草根。

而與此同時,他又看到,那些王公貴族的府邸里,依舊是車水馬龍,夜夜笙歌。他們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像是在談?wù)撘粓鲇腥さ尼鳙C,言語間充滿了對戰(zhàn)功和賞賜的渴望,沒有一個人,對那些被逼上戰(zhàn)場的士兵,和他們破碎的家庭,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同情。

這些殘酷而鮮活的景象,像一把把重錘,狠狠地敲打著蒼的良知。

以前,他會用“神的旨意”“王國的需要”這些宏大的詞匯來麻痹自己,讓自己對這些苦難視而不見??涩F(xiàn)在,孟所說的那個“德”字,和那個會“轉(zhuǎn)移”的“天命”,讓他無法再找到任何借口。

一天黃昏,蒼在一條偏僻的小巷里,遇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粟。

那個在求雨祭祀上,親眼看著弟弟被當成祭品殺掉的年輕民女。

幾個月不見,粟仿佛老了十歲。她穿著一身破舊的衣服,眼神空洞而麻木,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小陶罐。她就那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仿佛一個失去了魂魄的木偶。

蒼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走上前去,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安慰的話。他想說“你的弟弟是為了整個王國而犧牲的”,想說“他會得到先祖之靈的庇佑”。這些都是他過去最擅長安撫祭品家屬的話術(shù)。

但此刻,當他面對粟那雙平靜到近乎死寂的眼睛時,那些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羞愧和自我厭惡。

他所侍奉的、并且為之撒謊的那個權(quán)力體系,他所信奉的、需要用活人去取悅的“鬼神”,帶給這個善良堅韌的女孩的,不是任何福祉,而是家破人亡的災(zāi)難。

粟看了他一眼,沒有認出他就是那天主持祭祀的大貞人。她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擋路的路人,默默地繞開,抱著她的小陶罐,繼續(xù)往前走,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蒼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那天晚上,夜深人靜。

蒼從一個上了鎖的箱子最底層,拿出了那兩塊改變他命運的甲骨。

一塊,是那次求雨失敗的龜甲。另一塊,是他撒下彌天大謊的、那塊斷裂的龍骨。

他將它們并排放在桌案上,就著昏暗的油燈,一遍又一遍地看著。

看著看著,他忽然想通了。

那個“求雨”的龜甲,上面那片蛛網(wǎng)般的、無法解讀的裂紋,或許根本就不是什么神諭。它只是在誠實地反映一個事實:干旱是持續(xù)性的,短時間內(nèi)根本不可能下雨。那不是神怒,那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

而這塊“伐周”的龍骨,那“吉”與“兇”并存的兆象,或許也不是神在猶豫不決。它可能只是在用一種最直觀的方式,陳述一個客觀的“勢”:討伐西岐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巨大的機遇,同時也伴隨著同等的、甚至更大的風險。出征,可能贏,但也可能輸。

裂紋所顯示的,從來都不是某個高高在上的、喜怒無常的神明的意志。

裂紋所顯示的,是事物本身發(fā)展的趨勢和內(nèi)在的邏輯!

這個想法,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蒼腦中所有的迷霧。

他感覺自己渾身都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醍醐灌頂般的興奮與清明。

幾十年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祖祖輩輩的貞人們,可能都搞錯了。他們虔誠叩拜、用血腥去取悅的,可能根本不是什么無所不能的“上帝”和“鬼神”,而只是一套被神化了的、對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的樸素觀察方法。他們把工具,錯當成了神本身。

那個模糊的、宏大的、公正的、看著人“德行”的“天”,開始在他的腦海里,逐漸取代了那些需要具體祭品的、具體神明的形象。

這個“天”,不就是孟所說的那個“天”嗎?

這個“天”,不就是那龜裂的土地、百姓的哀嚎、官吏的殘暴、君王的無道……這一切的總和嗎?

想通了這一點,蒼再去看那塊龍骨上代表“兇”的裂紋時,心中不再有恐懼,只剩下一種冰冷的了悟。

他知道,人禍已成。

那所謂的“天意”,或許,也早已注定。

05

謊言的果實,終究是苦澀的。

帝辛的大軍在“神諭”的鼓舞下,氣勢洶洶地開赴西岐。戰(zhàn)爭的初期,捷報頻傳。商軍憑借著精良的裝備和數(shù)量優(yōu)勢,的確取得了幾場小規(guī)模的勝利,攻占了周人的一些邊境城邑。

這些勝利的消息傳回殷都,讓帝辛更加得意忘形。他認為是自己的威嚴和蒼的占卜共同促成了這一切,于是變得更加驕縱和殘暴。他大興土木,修建更為華麗的宮殿,搜羅天下的美女珍寶,完全不顧前線將士的死活和后方民眾的疾苦。朝中但凡有大臣提出一點不同意見,輕則罷官,重則被處以酷刑。

蒼,這位“預(yù)言”了大捷的功臣,被帝辛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時常召見,詢問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以此來向眾人炫耀自己是如何獲得了神的眷顧。

每一次站在志得意滿的帝辛面前,蒼都如坐針氈。他知道,那塊龍骨上的另一半裂紋——那道象征著“大兇”的裂紋,就像一把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可能掉下來。

它果然掉了下來。

在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冬日午后,一匹快馬瘋了般地沖進殷都。馬上的信使渾身是泥,嘴唇干裂,從馬上滾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反復(fù)嘶吼著兩個字:

“敗了……敗了!”

驚天的噩耗,以比瘟疫還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王宮。

商軍主力,在與周部落的決戰(zhàn)中,遭遇了史無前例的慘敗。幾乎全軍覆沒。

失敗的原因,匪夷所cop。不是因為商軍將士不夠勇猛,也不是因為將領(lǐng)指揮失當。而是在大軍準備渡過一條名為“渭水”的大河,準備對周人的都城發(fā)起總攻時,遭遇了一場極其罕見的、反常的冬季大洪水。

那幾天本是枯水期,河水很淺。但上游不知何故,突然降下暴雪,緊接著氣溫又迅速回暖,導(dǎo)致山洪暴發(fā),河水在短短半天之內(nèi)暴漲。數(shù)萬正在渡河的商軍士兵,連敵人的面都沒見到,就被突如其來的、冰冷刺骨的洪水卷走,尸骨無存。后續(xù)部隊的糧草輜重,也全部被洪水沖毀。

一支龐大的遠征軍,就這樣被大自然輕易地摧毀了。

消息傳回殷都,整個朝野都炸開了鍋。

那些曾經(jīng)山呼“大王英明”的王公大臣們,一個個面如土色。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軍事失利了,這簡直就是神罰!是上帝與先祖降下的、最明確的懲罰!他們毫不懷疑,那場反常的洪水,就是鬼神憤怒的體現(xiàn)。

四方殿內(nèi),帝辛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獅子,他砸碎了殿內(nèi)所有能砸的東西,雙眼赤紅,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他最引以為傲的軍隊,他用來震懾天下的暴力機器,竟然就這樣沒了?

他的威信,在一夜之間,一落千丈。

原本就因為他的暴政而暗流涌動的國內(nèi)局勢,徹底失去了控制。一些被征服的東方部落,聽聞商軍主力覆滅,立刻舉起了反叛的大旗。

在極度的恐懼、憤怒和絕望之中,帝辛需要一個宣泄口,需要一個替罪羊。

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那個曾經(jīng)向他保證“大吉大利”的大貞人——蒼。

在他那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腦子里,邏輯變得異常簡單而扭曲:要么,是蒼的占卜從一開始就欺騙了他;要么,就是蒼這個大貞人法力盡失,失去了與神溝通的能力,反而惹怒了神明,才招致了這場天災(zāi)人禍。

無論哪個原因,蒼都必須死。

“來人!把蒼給寡人抓來!”帝辛的嘶吼聲,在空蕩蕩的大殿里回響。

蒼是在自己的府邸被帶走的。他聽到前線戰(zhàn)敗的消息時,沒有絲毫的意外。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桌案前,看著那塊斷裂的龍骨,仿佛在等待一個早已注定的結(jié)局。當禁衛(wèi)沖進來給他戴上枷鎖時,他沒有反抗,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解脫的表情。

帝辛沒有立刻殺他。

他變得歇斯底里,近乎瘋魔。他要做一件事,做一件他從未做過,也從未想過需要做的事。

他要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終極的占卜。

他下令,將宮中所有在世的貞人、所有最珍貴的、積攢了幾百年的甲骨,全部聚集到祭祀大殿。他要當著所有王公大臣的面,再問一次卜。

這一次,他要問的,不再是戰(zhàn)爭的勝負,也不是年成的豐歉。他要問一個他曾經(jīng)認為根本無需去問的、最根本的問題。

祭祀大殿里,氣氛比歷史上任何一次祭祀都要恐怖。

火盆里的火焰燒得極旺,映得每個人的臉都忽明忽暗。大殿兩側(cè),站滿了面色慘白的王公貴族,他們低著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大殿中央,堆放著小山一樣的龜甲和獸骨。

沒有了往日祭祀時的莊嚴肅穆,這里只剩下一種末日降臨般的絕望和壓抑。

帝辛穿著一身玄黑色的王袍,頭發(fā)散亂,雙眼布滿血絲,像一頭被囚禁在籠中的困獸,來回踱步。

“把那個罪人帶上來!”他咆哮道。

沉重的殿門被推開,蒼被兩名侍衛(wèi)拖了進來,扔在了大殿冰冷的石板上。他身上戴著沉重的木枷,頭發(fā)凌亂,衣服也破了,但他的眼神,卻異常的平靜。

帝辛走到他面前,一腳踹在他的胸口,然后指著他,對所有大臣嘶吼道:“你們都看清楚了!就是他!這個欺瞞鬼神、斷送我大商雄師的罪人!今天,寡人就要讓你們所有人都親眼見證,究竟是寡人失了天命,還是這個小人妖言惑眾!”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那個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終極問題:

“今天,寡人要問卜的,不是戰(zhàn)爭,不是求雨!寡人要問——”

“我大商的國祚,是否還能萬代延續(xù)?!我大商的先祖之靈,是否還會永遠與我們同在?!”

這個問題一出,整個大殿里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是在拷問一個王朝存在的合法性!是在逼問那至高無上的神明,是否已經(jīng)撕毀了與商王室的契約!這是前所未有的禁忌之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趴在地上的、卑微的身影上。

蒼慢慢地抬起頭,抹去嘴角的血跡。他知道,無論今天占卜的結(jié)果是什么,自己都必死無疑。吉,王會說是他為了活命再次撒謊;兇,王會說他詛咒國運,罪加一等。

這已經(jīng)不是占卜了,這是一場為他準備的、盛大的死亡儀式。

“卜!”帝辛指著那堆甲骨中,最大、最古老、據(jù)說從商湯建國時就流傳下來的那塊“祖先之骨”,對蒼命令道。

蒼笑了。那是一種看透了一切的、悲涼的笑。

他掙扎著站起身,在侍衛(wèi)的押解下,走到了那塊巨大的牛肩胛骨前。他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念誦任何禱文。他的動作平靜而流暢,仿佛不是在執(zhí)行王的命令,而是在完成自己生命中最后一個儀式。

鉆孔、燒灼。

他的手,這一次不再有絲毫的顫抖,穩(wěn)得可怕。

大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帝辛的拳頭攥得死死的,指甲都掐進了肉里。

蒼舉起了燒紅的銅棍,對準了那塊承載著整個商王朝命運的“祖先之骨”的骨臼。

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他將銅棍,緩緩地、堅定地按了下去。

這一次,沒有“滋啦”的聲響,沒有青煙,更沒有“卜”的爆裂聲。

只聽到一聲清脆的、令人牙酸的“咔”!

那塊象征著商王朝與神明契約的、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雨的“祖先之骨”,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從被燒灼的中心位置,干脆利落地……裂成了兩半。

“哐當”兩聲,兩半骨頭從架子上掉落在地,摔成了幾塊。

斷了。

徹底地斷了。

整個大殿,死一般地寂靜。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帝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踉蹌了兩步,然后又像是瘋了一樣,猛地沖上前,一把揪住了蒼的衣領(lǐng),將他提了起立,臉對著臉,狂亂地嘶吼道:

“說!兆象是什么?!先祖說什么了?!快說!?。 ?/strong>

蒼緩緩地抬起頭,枷鎖磨破了他的脖子,滲出了血。他的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他看了一眼腳下那堆破碎的骨頭,又慢慢抬起頭,視線越過帝辛的肩膀,望向了大殿之外那片灰蒙蒙的、看不見太陽的天空。

他張開干裂的嘴唇,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洪亮的聲音,說出了幾個字。

這幾個字,像一道無聲的閃電,瞬間擊中了每一個人。

整個大殿的死寂,變得更加深沉。

帝辛那張狂亂暴怒的臉,也在聽到這幾個字的瞬間,徹底凝固了。

付費解鎖全篇
購買本篇
《購買須知》  支付遇到問題 提交反饋
相關(guān)推薦
無障礙瀏覽 進入關(guān)懷版 久久99精品久久99日本| 国产一级α片| 人人操人人爱av| 亚洲日韩欧美色色| 亚洲性啪啪无码AV天堂| 蜜臀av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国产精品午夜福利| 免费h片网站| 亚洲AV综合久久九九| 99久久精品久久久久久动态片| 国产中文字幕乱人伦在线观看| 国产亚洲精品精品精品| 精品国产亚洲午夜精品av| 亚洲国产成人久久一区| 久久精品熟女人妻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AV熟女| 国产欧美日韩视频怡春院| 九九热一二三| 在线 国产 精品 蜜芽| 乱伦熟女一区二区| 精品 乳一区二区三区无码Av| 中文字幕乱码一区二区免费| 日韩色一区二区三区| 鲁丝片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漂亮人妻日日操| 熟女中文精品| 狠狠噜天天噜日日噜视频跳一跳| 国产精一区二区黑人巨大| 亚洲色大18成人网站www在线播放| 久久精品视频一| 99re这里只有精品7| 99久久免费国产精精品|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动漫| a√在线一区| 亚洲乱码尤物193yw| 日韩中文字幕av| 超碰97人人在线| 欧美乱大交XXXXX另类电影| 国产色视频网站免费| 西西人体超大胆视频在哪里看| 国产精品扒开肥腿做爽爽爽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