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十五日談》

作者：李讓眉

版本：浦睿文化｜岳麓書社

2025年9月

王維人盡皆知。即便只在上學(xué)時簡單接觸過，他的某句詩或某種氣質(zhì)也早已落入印象中。然而這印象，若細細觀想，又往往覺得不真切，像個模糊的光影。尤其是和同時代的另外兩位大詩人相比，這種感受就更明顯。想到李白，狂放不羈的形象即刻躍然眼前，提到杜甫，憂民憫人的鮮明老者形象即刻浮現(xiàn)，王維則似乎是淡然的，甚至讓人覺得有些遙遠。個中原因是什么？在《王維十五日談》的第十四章中，作者李讓眉將三位大詩人納入同一視野，分辨異同，讓他們在對照中互相描畫，王維的特質(zhì)與形象也因此更易捕捉。

先看李白：“堪稱古往今來最為奪目的超級個體——不必加‘之一’。無論是容量還是濃度，他的詩歌都遠大于他本人：像一團以‘我’為燈芯，不斷擴張的火光外焰……他的詩學(xué)人格擁有一切孩子的特點：充沛熱烈的自戀、不加節(jié)制的擴張、對即時刺激的興奮、對荒誕幻想的迷戀……他總想變得無限巨大，然后如鯤化鵬，徹底飛向一個只有自我的自由世界?！边@一整體性剖析解釋了李白為何在世人眼中如此耀眼：“自我”越大，形象越分明。再看杜甫：“杜詩中的‘我’從來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誕生于與他者的關(guān)聯(lián)。杜甫需要和遠遠近近的人建立起深深淺淺的關(guān)系，并最終在這些錯綜的線脈中一點點盤繞出自我的樣子……老杜身周生長著一卷溫暖的關(guān)系繭，他會將情感一重重織出去，讓它以核心那個自我的形狀綿延開來，至于無窮?！倍鸥Φ膽n悲喜泣大都與他者（人事物）相關(guān)，因此闊大且厚重。最后看本書主角王維：“王維處理‘我’的態(tài)度是‘非有無’的。若仍以山為比，他的詩更近于‘山色有無中’——在王維的詩里，我們很難找到‘我’的蹤跡，卻又仿佛處處可見敞開著的感官：山水樹石，都如隨他的節(jié)律在安靜地呼吸……王維對世界既不欲對抗，也不想擁有，更近于是以一株樹、一只鳥、一眼泉的形態(tài)融入天地間?！庇袩o之中的“我”不可能清晰，其絕妙之處也正在于此。于王維，清晰的“我”反而是一種阻礙，一種對天地萬物的抵擋。當(dāng)我們覺得王維淡然、遙遠時，應(yīng)知，這正是他留給我們的關(guān)于“存在”的啟發(fā)。

以上是概而言之。一個研究者需有精準的整體把握，也要深入細節(jié)。作者在本書第一章說，“看王維要有動態(tài)的視角?！蓖蹙S展現(xiàn)給世人的多是一種靜態(tài)乃至靜默的形象，“動態(tài)”則是要深入靜態(tài)中，探掘存乎其內(nèi)的不同力量的運作，以及為何最終形成了這一靜態(tài)。因此，作者以各種角度切入，寫王維的時代、交友、音樂與繪畫，以及他與佛學(xué)的關(guān)系。我們看到，王維的生命里同樣有不少困境，他也需要自我療愈，而且“擅長”自我療愈。上述因素復(fù)雜交錯，又在動態(tài)中漸趨平衡，在彼此圓融中最終造化出王維這樣一位高妙典雅、松弛自如的詩人。

撰文/張進

編輯/宮照華

校對/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