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xùn)|根脈里的守與望：運城景點的光陰敘事

汽車駛過運城鹽湖大橋時，風(fēng)里忽然裹著咸澀的晶光 —— 不是攻略里 “華夏之根” 的宏大標簽，是鹽湖晨霧中凝結(jié)的鹽花，是鸛雀樓正午掠過檐角的風(fēng)聲，是李家大院暮色里溫潤的磚雕，是這些景觀背后，守護者掌心的溫度。

五日的穿行像展開一卷浸過鹽霜的古籍，每一頁都寫滿運城與光陰相守的密碼：一頁是鹽湖的白，印著文化傳承人的足跡；一頁是樓閣的褐，刻著古建守護者的指痕；一頁是宅院的灰，凝著修繕師的匠心。沒有刻意的打卡清單，只有鹽晶標本、老瓦片、木雕鑿子這些帶著體溫的物件，串起了鹽湖的呼吸、樓閣的脈搏、宅院的心跳。

運城鹽湖：晨霧中的鹽畦與文化守護

鹽湖的晨霧還沒漫過鹽畦的田埂，趙波的帆布包已經(jīng)沾了白霜?！耙萌粘銮翱贷}花，露水重時晶形最完整，這鹽湖是河?xùn)|的命脈，得細品?！?他的深藍色外套沾著鹽漬，包里揣著泛黃的筆記本，那是守護這片 “千古鹽池” 的第五十個年頭。

我們跟著趙波往鹽湖深處走，腳下的鹽殼踩上去 “咯吱” 作響，像踩碎了千年的光陰?？諝饫锘熘虧c草木的清香，遠處的鹽畦如棋盤般鋪展，晨霧中泛著朦朧的白光。趙波忽然停住腳步，指著一畦晶瑩的鹽花：“這是‘雪花鹽’，氣溫降到零下五度才會結(jié)，以前老鹽工靠它判斷收成?！?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鹽晶，“2005 年為了申報非遺，我走訪了 37 位老鹽工，才整理出完整的‘墾畦澆曬’五步產(chǎn)鹽法?！?/p>

走到鹽湖中央的觀鹵臺，晨霧里忽然掠過一群灰鶴，趙波從包里掏出一本《鹽池史話》，扉頁上貼著枚褪色的鹽晶標本：“這是 1978 年我第一次下鹽池采的，那時鹽工還靠木耙扒鹽，現(xiàn)在都機械化了，但老法子不能忘?！?他指著不遠處的木牌，“以前有人來偷采鹽晶賣錢，現(xiàn)在我們組織義務(wù)宣講隊，講鹽湖的生態(tài)價值，再沒人這么做了。上周還有中學(xué)生來寫生，說要畫‘會發(fā)光的鹽湖’?！?晨霧漸薄時，朝陽從鹽畦盡頭探出頭，金光照在鹽晶上，像給湖面綴了層碎鉆。

趙波從包里取出個鐵皮盒，里面整齊碼著不同年代的鹽晶：“這是唐代的‘解鹽’，這是民國的‘潞鹽’，能看出產(chǎn)鹽工藝的變化。” 他挑出一塊六角形的鹽花，“給你留著，記著鹽湖的韌?！?我捏著那片冰涼的鹽晶，指尖還能觸到晨露的濕潤，忽然懂了鹽湖的美 —— 不是 “中國死?！?的虛名，是鹽花的白、鹵池的藍、趙波的守，是運城把最古老的光陰，藏在了晨霧里的鹽畦間。返程時，趙波還在給游客講 “蚩尤化鹽湖” 的傳說，筆記本攤在膝蓋上，風(fēng)掠過鹽畦的聲響，混著灰鶴的啼叫，成了晨霧散盡后最清亮的旋律。

鸛雀樓：正午的檐角與文脈守護

從鹽湖驅(qū)車西北行，鸛雀樓的陽光已在飛檐上鋪開金輝。守樓人老薛的布鞋已經(jīng)踏遍了每級臺階，“要趁正午看斗拱，光照足時能看清卯榫，這樓是黃河的眼睛，得細看?！?他的灰布衫沾著塵土，腰間別著竹制的卷尺，那是守護這片 “天下絕景” 的第二十二個年頭。

順著登樓的石階往上走，風(fēng)里裹著木料與松脂的清香，腳下的青石板還留著晨露的濕痕，遠處的黃河如綢帶般蜿蜒，偶爾有商船駛過泛起漣漪。老薛忽然停在二樓的斗拱旁，指尖劃過木縫：“這是唐代形制的‘偷心造’斗拱，修復(fù)時用了 3000 多塊老榆木，沒有一顆釘子?！?他蹲下身，指著階前的磚縫，“2002 年復(fù)建時，我跟著老木匠學(xué)了三年，才懂這些木料要泡過黃河水才耐腐?！?/p>

走到頂層的觀景臺，正午的風(fēng)掀起檐角的銅鈴，“叮咚” 聲混著風(fēng)聲掠過耳畔?！斑@樓原是北周的戍樓，王之渙登樓時寫‘欲窮千里目’，其實是盼國泰民安，” 老薛摘下草帽扇了扇，“以前樓里的匾額總被游客摸得發(fā)亮，現(xiàn)在裝了防護欄，旁邊配著詩意圖解，上個月還有老先生來這里背《登鸛雀樓》，說找回了兒時的記憶?！?他指著欄外的黃河，“你看那片灘涂，以前是采砂場，現(xiàn)在退耕還濕，每年能引來上萬只水鳥?！?/p>

正午的陽光穿過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老薛從工具袋里掏出塊青灰色的瓦片，邊緣帶著磨損的痕跡：“這是復(fù)建時從舊遺址撿的，能看出唐代瓦片的弧度?！?他把瓦片遞過來，“給你留著，記著樓閣的魂?！?我捏著溫潤的瓦片，忽然懂了鸛雀樓的美 —— 不是 “網(wǎng)紅打卡地” 的噱頭，是飛檐的翹、斗拱的巧、老薛的守，是運城把最靈動的光陰，藏在了正午的檐角間。日頭偏西時，老薛還在檢查木柱的防腐層，卷尺靠在墻角，銅鈴的聲響，成了樓閣里最安穩(wěn)的節(jié)奏。

李家大院：暮色的磚雕與善脈守護

從鸛雀樓驅(qū)車西南行，李家大院的暮色已染黃了青磚的墻面。修繕師小馬的鑿子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要趁日落前修磚雕，光線柔時能看清紋路，這宅院是善文化的根，得細護?！?他的工裝服沾著木屑，手里的帆布包裝著刻刀與卷尺，那是守護這片 “晉商宅院活化石” 的第八個年頭。

順著宅院的甬道往里走，風(fēng)里裹著青磚與草木的清香，腳下的石板還留著白日的余溫，遠處的 “百善壁” 在暮色里泛著暗灰。小馬忽然停在一面磚雕前，鑿子輕輕敲打著缺損的部分：“這是‘二十四孝’圖，去年暴雨沖壞了邊角，得用老青磚磨成粉修補，顏色才匹配。” 他蹲下身，撥開墻根的雜草，“這院子是中西合璧的，你看那哥特式拱窗，旁邊卻刻著‘孔融讓梨’，李子用留學(xué)回來還守著善家規(guī)。”

走到 “百善壁” 前，暮色的風(fēng)掀起墻角的竹簾，365 個 “善” 字在夕陽下隱約可見?！袄罴耶?dāng)年開當(dāng)鋪，遇到災(zāi)年就開倉放糧，這‘百善壁’是提醒后人日日行善，” 小馬抬手摸著墻面的刻字，“以前游客愛摸這些‘善’字求吉利，把磚面磨得光滑，現(xiàn)在我們做了導(dǎo)覽牌，講每個‘善’字的故事，上個月還有企業(yè)家來這里學(xué)善文化?！?他指著院中的老槐樹，“這是李子用親手栽的，2010 年遭了蟲災(zāi)，我們守了三個月才救回來，現(xiàn)在每年還結(jié)槐米?！?/p>

暮色漸濃時，夕陽從 “百善壁” 沉下去，給墻面鍍上了層金紅。小馬從工具袋里掏出塊木雕殘片，上面刻著半朵蓮花：“這是修復(fù)‘善慶堂’時找到的，能看出當(dāng)年的雕刻技法?！?他把殘片遞過來，“給你留著，記著宅院的暖?！?我捏著溫潤的木片，忽然懂了李家大院的美 —— 不是 “晉商豪宅” 的標簽，是磚雕的細、家規(guī)的嚴、小馬的守，是運城把最質(zhì)樸的光陰，藏在了暮色的宅院間。離開時，小馬還在給磚雕刷保護漆，鑿子靠在墻角，風(fēng)掠過老槐樹的聲響，成了暮色里最溫柔的韻律。

從鹽湖的晨霧到鸛雀樓的正午，從李家大院的暮色到運城大地的星夜，運城的美從來不在 “華夏之根” 的標簽里，不在 “打卡勝地” 的空洞宣傳中。它是晨霧里趙波講鹽史的聲響，是正午時銅鈴掠過檐角的脆聲，是暮色里鑿子修復(fù)磚雕的輕響。是池鹽文化傳承人五十年如一日的守護，是古樓守護者二十二年的執(zhí)著，是建筑修繕師八年的虔誠。

這片河?xùn)|大地上，人與歷史、人與文化從來不是觀賞與被觀賞的關(guān)系。傳承人懂得 “護鹽先護史”，守護者堅持 “護樓先護脈”，修繕師踐行 “護宅先護善”。他們用最樸素的方式，守護著運城的肌理，延續(xù)著黃河與華夏的脈絡(luò)，讓光陰在守護中沉淀，讓美在共生中生長?；蛟S運城最動人的底色，從來不是晶瑩的鹽湖或雄偉的樓閣，而是這些扎根河?xùn)|的守護者 —— 他們像鹽湖的鹽晶，經(jīng)歲月浸泡，卻愈發(fā)剔透；像鸛雀樓的斗拱，歷風(fēng)雨洗禮，卻愈發(fā)堅實；像李家大院的磚雕，經(jīng)時光打磨，卻愈發(fā)溫潤。

當(dāng)晨露、正午、暮色在運城大地依次鋪展，當(dāng)鹽晶、瓦片、木片在歲月里磨了又磨，我們觸摸到的，不僅是運城的溫度，更是一種生生不息的力量 —— 那是人與黃河文明相互守望的默契，是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彼此成全的智慧，是光陰在河?xùn)|畔，寫下的最動人的人文長卷。而這卷長卷，還在被無數(shù)個 “趙波”“老薛”“小馬”，繼續(xù)書寫著未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