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做了七日皇后,就被夫君族誅三百口。重生歸來,她腳踩偽善太子,再借救駕之名,劍指龍椅上的他:“江山和你,我都要碾碎!”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架空背景下的重生復(fù)仇故事,女主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結(jié)局走向偏暗黑。全文專注復(fù)仇主線,不涉及三觀引導(dǎo),請讀者酌情閱讀。
“你恨我?”龍椅上的男人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顫抖。
殿下的女子一襲白衣,風(fēng)雪自破敗的殿門卷入,拂動她的裙角。
她聞言,竟是輕輕地笑了,那笑聲如碎玉冰裂,清脆而刺耳。
“恨?”她抬起眼,那雙曾盛滿愛慕的眸子此刻只余一片死寂的冰海,“陛下言重了,對一個將死之人,談不上恨?!?/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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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疼。
深入骨髓的疼,像是五臟六腑都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緩緩碾碎。
謝晚吟費力地睜開眼,視線被一層血霧模糊,她看到殿外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
喊殺聲、慘叫聲、兵刃相接的刺耳聲響,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她困死在這座名為“坤寧宮”的華美囚籠里。
七天前,她風(fēng)光大嫁,十里紅妝,成為大靖王朝最尊貴的女人。
她的夫君,新帝薛宸,曾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他許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許諾她永不相負。
她信了,所以她勸說父親鎮(zhèn)國公謝遠,傾盡家族之力,將籍籍無名的九皇子薛宸,一步步送上了那至高無上的龍椅。
可她等來的,不是執(zhí)手偕老的佳話,而是登基第七日,一杯毒酒和滿門抄斬的圣旨。
“謝氏一族,意圖謀反,罪不容誅!”
那道冰冷無情的聲音,正是出自她深愛了整整八年的男人之口。
謀反?
何其可笑!
謝家世代忠良,父親手握大靖半數(shù)兵權(quán),若真有反心,何須等到今日?
不過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帝王心術(shù)罷了。
她掙扎著爬到窗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推開窗欞。
皇城血流成河,昔日威嚴的鎮(zhèn)國公府邸,此刻已是一片火海。
她看見白發(fā)蒼蒼的父親被摁在地上,人頭滾落的那一刻,他望向皇宮的方向,眼中沒有怨恨,只有無盡的悲涼。
她的兄長,她的族人,三百余口,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
而那個男人,她的夫君薛宸,就站在不遠處的城樓上,身著明黃龍袍,身姿挺拔如松。
夜風(fēng)吹動他的衣角,他冷漠地注視著這場屠殺,仿佛在看一出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戲劇。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滔天的恨意如巖漿般在胸中炸開,灼燒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謝晚吟端起桌上那杯御賜的毒酒,凄厲地笑了。
“薛宸……”她一字一頓,用盡生命最后的力氣立下血誓,“若有來生,我定要你的江山覆滅,讓你血債血償!”
黑色的毒液滑入喉嚨,劇痛瞬間席卷了全身。
意識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六歲那年初遇他時,他溫潤如玉的笑臉。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檀香裊裊,縈繞鼻尖。
謝晚吟猛地睜開雙眼,劇烈地喘息著,心臟狂跳不止。
沒有火光,沒有血腥,沒有穿腸蝕骨的劇痛。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閨房的梳妝臺前,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掐花對襟襦裙,觸手絲滑。
銅鏡里映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十六歲的少女,眉如遠黛,眸若秋水,只是那雙本該天真爛漫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與年齡不符的驚濤駭浪。
她撫上自己的脖頸,皮膚光滑溫?zé)幔呐K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著。
她……重生了。
貼身侍女春桃端著一盤新摘的荔枝走進來,見她臉色蒼白,關(guān)切地問:“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謝晚吟看著春桃那張鮮活關(guān)切的臉,前世,春桃為了護她,被禁軍所殺。
鼻尖一酸,她強忍住淚意,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骸拔覜]事,只是做了個噩夢?!?/p>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日頭,問道:“春桃,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小姐,今日是六月十二。您忘啦?三日后便是皇家別院的夏日宴,屆時各家公子小姐都會去呢。”春桃一邊說著,一邊剝了一顆晶瑩剔透的荔枝遞到她嘴邊。
六月十二……
謝晚吟的心狠狠一沉。
三日后,六月十五,皇家別院的夏日宴。
她記得清清楚楚,前世就是在這一天,她在別院的寒潭邊散心,不慎失足落水,被“恰巧”路過的九皇子薛宸救下。
那場精心策劃的“英雄救美”,讓她對他一見傾心,從此踏上了一條萬劫不復(fù)的癡情路。
原來,老天爺真的給了她一個重來的機會。
她接過那顆荔枝,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漫開,可她的心卻比黃連還要苦,比寒冰還要冷。
薛宸……
魏璋……
所有害過她謝家的人,一個都別想跑!
02
三日后,皇家別院。
亭臺樓閣,綠樹成蔭,處處歡聲笑語。
京中貴胄的公子小姐們?nèi)宄扇海蛞髟娮鲗?,或投壺嬉戲,一派和樂融融?/strong>
謝晚吟穿著一身素雅的淺碧色長裙,安靜地坐在角落里,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她只是偶爾端起茶杯抿一口,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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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穿錦衣、被眾人簇擁著的,是當(dāng)朝太子魏璋。
他面帶仁德的微笑,言談舉止間盡顯儲君風(fēng)范,可謝晚吟卻知道,這副皮囊之下,藏著一顆何等偽善和暴虐的心。
前世,他覬覦謝家的兵權(quán)和自己的美貌,求娶不成便心生怨恨,在薛宸背后沒少下黑手,是害死謝家的幫兇之一。
而在人群的另一邊,一個穿著略顯樸素的月白長袍,獨自站在柳樹下的青年,正是九皇子薛宸。
他面容俊朗,氣質(zhì)溫潤,看似與世無爭,眼中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野心。
他正時不時地朝自己這邊看過來,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謝晚吟心中冷笑。
他在等,等自己像前世一樣,借口更衣,獨自去往后院的寒潭。
她身邊的幾位小姐妹見她興致不高,便提議道:“晚吟,這里太悶了,不如我們?nèi)ズ笤旱暮苫ǔ乜纯窗桑柯犝f那里的并蒂蓮開了,可好看了?!?/strong>
“好啊?!敝x晚吟微笑著應(yīng)下。
一行人起身,朝著后院走去。
薛宸的目光果然跟了過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通往荷花池的路,會經(jīng)過寒潭。
前世的自己,就是在這里被小姐妹們打趣,羞澀之下獨自離去,才“不慎”失足的。
這一次,謝晚吟走在最后面。
當(dāng)路過通往寒潭的岔路口時,她腳下微微一頓,對春桃低聲耳語了幾句。
春桃點了點頭,悄悄地退到了一旁。
“哎呀!”走在最前面的戶部尚書之女張小姐忽然驚叫一聲,指著不遠處的一條小徑,“你們看,那不是太子殿下嗎?”
眾人循聲望去,果然看到太子魏璋行色匆匆地拐進了那條僻靜的小路,身后只跟了一個小太監(jiān)。
“奇怪,太子殿下這是要去哪兒?”有人好奇地問。
謝晚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當(dāng)然知道他要去哪兒。
前世她死后,魂魄飄蕩,看到了許多生前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這位道貌岸然的太子殿下,與自己的表妹,安國公府的嫡女李嫣然私下有染。
而這條小路的盡頭,正是一處極為隱蔽的水榭,是他們幽會的絕佳地點。
“興許是太子殿下有什么要事吧,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敝x晚吟“善解人意”地開口,拉著小姐妹們往荷花池的方向走。
眾人覺得有理,便不再關(guān)注。
而就在她們轉(zhuǎn)身的瞬間,一直跟在后面的春桃,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在那條小路的入口處,用一根幾乎看不見的絆馬索,做好了手腳。
做完這一切,春桃迅速回到了謝晚吟身邊,沖她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謝晚吟一行人繼續(xù)前行,繞過一片假山,前方便是荷花池。
而通往寒潭的路,則在另一側(cè)。
她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
她忽然停下腳步,撫著額頭,面露難色:“哎呀,不知怎的,我突然覺得有些頭暈,許是日頭太曬了。你們先去吧,我去那邊亭子里歇會兒?!?/p>
“晚吟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好友關(guān)切地問。
“不必了,你們快去吧,別誤了賞花?!敝x晚吟微笑著擺擺手,帶著春桃轉(zhuǎn)身走向不遠處的涼亭。
薛宸一直遠遠地綴在后面,看到謝晚吟離隊,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他理了理衣袍,正準(zhǔn)備按照計劃,繞到寒潭邊“偶遇”她。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只聽“撲通”一聲巨響,伴隨著一聲驚恐的尖叫,從太子魏璋消失的那條小路方向傳來!
“救命??!太子殿下落水了!”一個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大喊。
整個別院瞬間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朝著那個方向涌去,包括那些前一秒還在吟詩作對的公子和嬌笑連連的小姐。
薛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計劃全亂了!
他精心設(shè)計的英雄救美,主角還沒登場,就被太子落水這出鬧劇搶了風(fēng)頭。
他皺著眉,也只能跟著人流趕了過去。
當(dāng)他擠進人群時,只見太子魏璋正被幾個侍衛(wèi)手忙腳亂地從一個水塘里撈上來,渾身濕透,發(fā)冠歪斜,滿臉都是污泥和水草,狼狽不堪,哪還有半點儲君的威儀。
“怎么回事!”趕來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厲聲喝問。
那個小太監(jiān)哭喪著臉說:“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方才太子殿下走得好好的,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就……就掉進去了……”
薛宸的目光在混亂的人群中搜尋,終于在遠處的涼亭里,看到了那個本應(yīng)成為他“獵物”的少女。
謝晚吟正端坐在亭中,一手執(zhí)扇,一手端著茶杯,姿態(tài)嫻雅地看著這邊的鬧劇,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當(dāng)她的目光與薛宸對上時,甚至還遙遙舉杯,露出了一個清淺而疏離的微笑。
那一瞬間,薛宸的心頭沒來由地一跳。
他總覺得,今天的謝晚吟,和以往那個看到他會臉紅心跳的少女,有些不一樣了。
他策劃了一整天的“偶遇”,就這么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徹底攪亂。
謝晚吟放下茶杯,聽著耳邊亂糟糟的吵鬧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薛宸,我們的第一局,你輸了。
03
夏日宴因為太子落水而草草收場,謝晚吟回到鎮(zhèn)國公府時,天色已晚。
她沐浴更衣后,沒有立刻歇下,而是徑直去了父親謝遠的書房。
鎮(zhèn)國公謝遠,年近五十,身經(jīng)百戰(zhàn),是大靖朝的定海神針。
他為人剛正不阿,忠君愛國,但并非迂腐之人。
此刻,他正坐在書案后,借著燭光翻閱著邊關(guān)送來的軍報,眉頭緊鎖。
聽到敲門聲,他沉聲道:“進來。”
謝晚吟推門而入,斂衽一禮:“女兒給父親請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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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遠抬起頭,看到是她,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些許,眼中露出一抹慈愛:“晚吟,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
“女兒有幾句話,想同父親說。”謝晚吟關(guān)上書房的門,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謝遠有些詫異。
他的女兒自幼被他保護得很好,性子天真爛漫,何曾有過這般凝重的表情?
他放下手中的軍報,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下說吧?!?/p>
謝晚吟坐下,沒有絲毫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說道:“父親,我們謝家,不能再支持太子了?!?/strong>
“砰!”
謝遠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茶水濺出幾滴。
他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落在女兒臉上:“胡說什么!太子是國之儲君,我不支持他,支持誰?晚吟,朝堂之事,不是你該議論的?!?/strong>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和警告。
謝家一直以來都是堅定的“太子黨”,這是朝野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
女兒突然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讓他心頭一凜。
謝晚吟知道父親的反應(yīng)在情理之中,她沒有被嚇到,反而迎著父親審視的目光,平靜地繼續(xù)說道:“父親,太子此人,表里不一,德不配位。他表面仁德,實則心胸狹隘,暴虐無度。今日在別院,他不過是自己失足落水,便遷怒于別院所有當(dāng)值的侍衛(wèi)下人,當(dāng)場杖斃了三人。這樣的人,若是將來登基,豈會是明君?”
謝遠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
杖斃下人這事,他回來時也有所耳聞,只當(dāng)是太子失了顏面,一時氣急。
“僅憑此事,便斷言太子非明君,未免太過武斷?!敝x遠沉聲道。
“這自然不是唯一的事。”謝晚吟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量,“女兒前幾日去城外上香,回程時路遇大雨,在一家酒肆?xí)罕?。?dāng)時,恰好有幾位太子府的幕僚也在鄰桌飲酒,他們酒后失言,女兒無意間聽到了幾句?!?/p>
這是她早就編好的說辭。
“他們說了什么?”謝遠的表情嚴肅起來。
“他們說,太子對您手握重兵一直心存忌憚,曾與幕僚言,‘謝家之權(quán),如泰山壓頂,孤一日不安’。他們還說,太子嫌棄戶部尚書張大人為人刻板,不知變通,待他日登基,第一個就要拿張家開刀,換上自己的心腹?!敝x晚吟頓了頓,拋出了更重磅的炸彈,“他們還提到了今年的江南賑災(zāi)款,有近三成的銀兩,最終都流入了東宮的私庫。”
“什么?!”謝遠猛地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懷疑謝家,這在情理之中,歷代帝王都會猜忌手握重兵的臣子。
但打壓異己、貪墨賑災(zāi)款,這性質(zhì)就完全變了!
這已經(jīng)觸及了他作為國之柱石的底線。
“此事可當(dāng)真?”謝遠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女兒不敢欺瞞父親。”謝晚吟迎著父親的目光,眼神堅定而坦誠,“父親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太子貪墨的款項,大多用來豢養(yǎng)私兵,擴充東宮衛(wèi)率,其編制早已遠超規(guī)制。至于張尚書……父親只需在下次朝會時,觀察一下太子對張尚書的態(tài)度,便知女兒所言非虛?!?/p>
書房內(nèi)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噼啪”聲。
謝遠重新坐下,目光復(fù)雜地看著眼前的女兒。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她。
以往的謝晚吟,天真嬌憨,滿心滿眼都是風(fēng)花雪月和對九皇子薛宸的愛慕。
可今夜的她,沉穩(wěn)、冷靜,對朝堂局勢的分析,對人心的洞察,竟比他身邊的一些謀士還要透徹。
這種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讓他感到陌生,也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她的話。
“晚吟,”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試探,“你今日在別院,為何對九皇子那般冷淡?我記得你以前……”
“父親,女兒長大了。”謝晚吟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平靜無波,“以前是女兒不懂事,錯將一些虛假的溫柔當(dāng)成了真心。一個連自己生母都出身卑微,處處被人瞧不起的皇子,他接近我,接近我們謝家,能圖什么?無非是看中了謝家這棵大樹,想借我們的勢,往上爬罷了。女兒以前是癡傻,但現(xiàn)在,不想再當(dāng)別人上位的墊腳石了?!?/p>
這番話,如同又一記重錘,狠狠敲在謝遠心上。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女兒,曾經(jīng)對那個九皇子癡迷到何種地步。
如今她卻能如此清醒地說出這番話,可見是真的想通了。
一個連女兒家的情愛都能看得如此透徹,那她對太子的分析,恐怕也并非空穴來風(fēng)。
“好……好……好一個長大了!”謝遠連說三個“好”字,眼中既有欣慰,又有心疼,“是為父疏忽了,竟讓你受了這等委屈。”
謝晚吟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恨意:“父親,如今太子已對我們謝家心生忌憚,我們?nèi)粼倮^續(xù)支持他,無異于與虎謀皮。一旦他日登基,鳥盡弓藏,我們謝家……恐怕就是第一個被清算的對象。”
前世的血海深仇,仿佛又在眼前浮現(xiàn)。
謝遠聽著女兒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分析,后背不禁滲出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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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戎馬一生,對戰(zhàn)場上的敵人洞若觀火,卻忽略了朝堂之上更兇險的人心。
“那你覺得,我們該如何?”謝遠第一次,用一種平等的、商討的語氣,詢問女兒的意見。
“靜觀其變,暫不站隊?!敝x晚吟緩緩?fù)鲁霭藗€字,“太子失德,根基已然不穩(wěn)。朝中幾位皇子,三皇子勇武,五皇子仁善,九皇子……心機深沉。他們相爭,我們謝家只需穩(wěn)坐釣魚臺。父親手握兵權(quán),無論誰想坐穩(wěn)那個位子,都繞不開我們。我們不主動選擇,而是要讓未來的君主,來選擇我們?!?/p>
她頓了頓,補充道:“當(dāng)然,在此之前,我們得先幫太子一把,讓他徹底失去競爭的資格。”
謝遠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他看著燭光下女兒沉靜的側(cè)臉,心中百感交集。
“我明白了?!彼L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你放心,為父知道該怎么做了。”
這一夜,鎮(zhèn)國公府的書房燈火通明。
04
太子魏璋最近很煩躁。
自從在別院失足落水后,他就覺得事事不順。
先是丟了天大的顏面,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接著,他又敏銳地感覺到,朝堂上最大的助力——鎮(zhèn)國公謝遠,對他的態(tài)度開始變得若即若離,不再像以前那般言聽計從。
他將這一切,都歸咎于謝晚吟。
在他看來,如果不是為了去堵那個小美人,自己就不會走那條該死的小路,更不會落水。
而謝遠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肯定也是因為自己沒能討得他寶貝女兒的歡心。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心癢。
太子魏璋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謝晚吟弄到手。
只要她成了太子妃,謝家的兵權(quán),自然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于是,各種名貴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珍奇玩物,如流水般送進了鎮(zhèn)國公府。
謝晚吟對這些東西照單全收,卻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懶得說。
太子派人來請她游湖,她便說身子不適。
太子在東宮設(shè)宴,點名要她參加,她便稱感染風(fēng)寒,不便外出。
幾次三番下來,魏璋的耐心終于被耗盡了。
他本就是個沒什么耐性的人,軟的不行,就想來硬的。
在一次宮宴上,魏璋借著酒意,當(dāng)著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對皇帝說道:“父皇,兒臣與鎮(zhèn)國公府的謝小姐情投意合,還請父皇為兒臣和晚吟妹妹賜婚!”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謝家父女身上。
謝遠端坐著,面色不變,仿佛沒聽到一般。
而謝晚吟則緩緩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盈盈一拜,聲音清脆如黃鸝,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和委屈:“啟稟陛下,太子殿下厚愛,臣女惶恐。只是……只是臣女自知蒲柳之姿,不敢高攀天家。更何況,婚姻大事,應(yīng)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殿下從未遣人上門提親,便在殿前說出此等言語,實在……實在讓臣女不知所措,亦陷家父于不義?!?/p>
她這番話說得極有水平。
既表明了自己不愿意,又把責(zé)任推得一干二凈。
皇帝的臉色沉了沉。
他本就對太子行事浮躁不滿,如今見他竟在殿前公然逼婚,更是不悅。
再看謝晚吟,不卑不亢,應(yīng)對得體,心中反倒多了幾分贊賞。
魏璋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想到謝晚吟竟敢當(dāng)眾拒絕他!
他正要發(fā)作,一旁的謀士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可在御前失態(tài)。
魏璋只得強壓下怒火,訕訕地坐了回去。
這場鬧劇,讓所有人都看清了,不是謝家想攀龍附鳳,而是太子在“強人所難”。
謝晚吟回到座位上,低頭飲茶,掩去了眼中的冷笑。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宮宴結(jié)束后,謝晚吟的計劃立刻進入了第二步。
幾天之內(nèi),幾封匿名的舉報信,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都察院幾位最剛正不阿的御史,以及三皇子和五皇子等太子政敵的案頭。
信中的內(nèi)容,詳細到令人發(fā)指。
從太子貪墨江南賑災(zāi)款的數(shù)額、經(jīng)手人、銀兩去向,到他私下豢養(yǎng)的私兵駐扎地點、頭領(lǐng)姓名、武器裝備來源;從他如何安插心腹在朝中要害部門,到他如何設(shè)計陷害異己的種種陰謀……樁樁件件,證據(jù)確鑿,不容辯駁。
這些,都是謝晚吟憑借前世的記憶,整理出來的。
前世薛宸為了扳倒太子,可是下足了功夫,如今這些成果,正好被她拿來,提前用了。
做完這一切,謝晚吟便深居簡出,每日只在府中侍弄花草,仿佛對外面的風(fēng)起云涌一無所知。
她已經(jīng)將所有的火藥都埋好了。
現(xiàn)在,她只需要等待一個時機,點燃那根引線。
05
早朝。
大靖王朝的權(quán)力中心,金碧輝煌的太和殿,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都察院左都御史陳正,一位以剛直聞名的老臣,手持象牙笏板,出列跪倒在地,聲如洪鐘:
“臣,冒死彈劾太子魏璋!其罪有三!”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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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魏璋更是臉色一變,厲聲喝道:“陳正,你休要血口噴人!”
“臣是否血口噴人,請陛下降旨徹查便知!”陳正毫不畏懼,朗聲道,“其罪一,貪墨無度!去歲江南大水,朝廷撥付賑災(zāi)銀兩三百萬,然至江南者,不足二百萬!其中近百萬兩白銀,經(jīng)由東宮屬官張德、李茂之手,流入東宮私庫!此乃與餓殍爭食,天理不容!”
“其罪二,結(jié)黨營私,超制養(yǎng)兵!太子身為儲君,于京郊西山,私養(yǎng)兵馬三千,其編制遠超祖制!所用兵器,皆由工部侍郎王啟年私下輸送。此乃意圖不軌,其心可誅!”
“其罪三,構(gòu)陷忠良,品行不端!太子為安插心腹,屢次設(shè)計構(gòu)陷朝中大臣,吏部侍郎劉大人之死,便與其脫不開干系!種種劣跡,罄竹難書!懇請陛下降旨嚴查,以正國法,以安民心!”
陳正每說一條罪狀,太子的臉色就白一分。
當(dāng)他說完時,魏璋已經(jīng)面無人色,渾身發(fā)抖。
這些事情都做得極為隱秘,陳正是怎么知道的?
還知道得如此詳細!
“父皇!他……他胡說!他是誣告!是三弟,一定是三弟他們一黨在誣陷兒臣!”魏璋慌不擇路,指著站在一旁的三皇子,瘋狂地攀咬。
三皇子立刻出列,一臉“無辜”地跪下:“父皇明鑒,兒臣冤枉!陳大人乃國之骨鯁,豈會受人指使?太子哥哥此言,不僅是污蔑兒臣,更是侮辱了陳大人!”
緊接著,好幾位御史和三皇子一黨的官員紛紛出列,附議陳正的彈劾。
龍椅上的皇帝臉色陰沉如水。
他看向自己的兒子,眼中滿是失望和憤怒。
“張德,李茂,王啟年!”皇帝幾乎是吼出了這幾個名字,“給朕拿下,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朕要知道,到底是誰,給了他們這么大的膽子!”
隨著皇帝一聲令下,殿外的禁軍沖了進來,將早已嚇得癱軟如泥的幾名東宮屬官拖了下去。
魏璋徹底慌了。
他跪在地上,爬到皇帝腳邊,抱著他的腿大哭:“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是被陷害的!父皇,您要相信兒臣??!”
皇帝看著他這副毫無儲君儀態(tài)的樣子,眼中的厭惡更深了。
然,太子是國本,廢立之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即便證據(jù)確鑿,皇帝也有些猶豫。
他需要一個更充分的理由,一個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理由。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鎮(zhèn)國公謝遠,出列了。
他沒有跪下,只是躬身一揖,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陛下,老臣有本奏?!?/strong>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位大靖軍神身上。
他一直被視為太子最堅實的后盾,他會說什么?
“說。”皇帝的聲音透著疲憊。
“近日京中流言四起,皆言太子殿下因求娶臣女晚吟不成,心生怨恨,故而屢次三番,欲構(gòu)陷我謝家?!敝x遠緩緩說道,“起初老臣只當(dāng)是無稽之談,可如今看來……老臣惶恐啊,陛下!”
他沒有為太子辯解,也沒有落井下石,只是將一則流言,用一種極其委婉的方式,呈了上來。
但這一招,比任何彈劾都更加致命!
它瞬間觸動了皇帝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jīng)——對權(quán)臣的猜忌!
一個連鎮(zhèn)國公都敢構(gòu)陷的太子,他的野心和手段,已經(jīng)到了何種地步?
皇帝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他看著腳下仍在哭嚎的魏璋,一腳將他踹開,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傳朕旨意,太子魏璋,德行有虧,不堪為君,即日起廢為庶人,圈禁于宗人府,無詔不得出!”
“不——!父皇!父皇!”魏璋發(fā)出絕望的嘶吼,但很快就被禁軍堵住嘴,拖了下去。
一場驚心動魄的早朝,就此落幕。
廢太子,這在大靖朝是天大的事。
但整個過程,卻出人意料的順利。
謝遠走出太和殿,抬頭看了看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想起女兒那晚冷靜的分析,心中仍有余悸。
幸好,幸好啊……
而此刻,鎮(zhèn)國公府中。
謝晚吟正坐在窗前,手里拿著一把剪刀,細細地修剪著一盆君子蘭的枯葉。
當(dāng)春桃興沖沖地跑進來,告訴她太子被廢的消息時,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在聽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她剪下最后一根枯黃的葉子,看著那盆重新變得挺拔翠綠的君子蘭,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
第一個,解決了。
下一個,就該輪到你了,薛宸。
她放下剪刀,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皇宮的方向。
太子倒臺了,那個一直隱藏在幕后,將自己偽裝成溫潤無害的九皇子,終于要走到臺前來了。
06
太子被廢,東宮易主,朝堂格局一夜洗牌。
幾位年長的皇子為了爭奪那個空出來的位子,斗得不可開交。
只是,誰也沒想到,最后脫穎而出的,竟是平日里最不顯山不水、只知讀書作畫的九皇子,薛宸。
在這場廢太子的風(fēng)波中,他表現(xiàn)得堪稱完美。
他既沒有像三皇子那樣急于攻訐,也沒有像五皇子那樣過分表現(xiàn)仁德,他只是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對皇帝表現(xiàn)出了恰到好處的孝順與擔(dān)憂,成功贏得了皇帝的另眼相看。
不久后,皇帝下旨,冊立九皇子薛宸為新太子。
消息傳來,鎮(zhèn)國公府內(nèi)一片平靜。
謝遠按照女兒的囑咐,在這場儲位之爭中,始終保持著中立,誰也不幫,誰也不得罪。
這反而讓多疑的皇帝對他放下了幾分戒心。
冊立新太子的慶功宴在宮中舉行。
謝晚吟作為鎮(zhèn)國公嫡女,自然在受邀之列。
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正式與成為儲君的薛宸,在眾人面前相見。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宮裝,裙擺上繡著淡雅的銀線蘭花,長發(fā)松松地挽起,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整個人清雅脫俗,宛如月下仙子。
她安靜地坐在父親身邊,對周圍投來的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視若無睹。
她能察覺到,很多人都在看她。
因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曾經(jīng)的謝家大小姐,對九皇子薛宸,是何等的癡迷。
如今薛宸一步登天,成了太子,所有人都想看看,這位謝小姐會是何種反應(yīng)。
“太子殿下到——”
隨著內(nèi)侍的一聲高唱,身穿太子正服的薛宸,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步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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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之前清瘦了一些,但眉宇間的溫潤卻被一種內(nèi)斂的威勢所取代。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精準(zhǔn)地落在了謝晚吟的身上。
四目相對。
謝晚吟的心,在那一瞬間,還是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
就是這個男人,用他那雙看似深情的眼睛,騙了她一輩子,最后又親手將她和她的家族,推入了萬丈深淵。
恨意如毒藤,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
她緩緩起身,隨著父親和眾人一同,屈膝行禮:“參見太子殿下?!?/p>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任何情緒。
薛宸的腳步頓了頓,他走到謝家父女的席位前,親自扶起謝遠,溫和地笑道:“國公快快請起,您是國之柱石,不必多禮?!?/p>
而后,他的目光轉(zhuǎn)向謝晚吟,那雙熟悉的、曾讓她沉溺不已的眼睛里,帶著一絲探究和一絲她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晚吟妹妹,許久不見,近來可好?”他的聲音溫潤如春風(fēng),和前世一般無二。
若是以前的謝晚吟,聽到他這樣溫柔地呼喚自己的名字,恐怕早已心跳如鼓,面紅耳赤。
可現(xiàn)在,她只覺得無比諷刺和惡心。
她微微垂下眼簾,做出一個恭敬而疏離的姿態(tài),輕聲道:“托太子殿下洪福,一切安好?!?/strong>
薛宸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他看著眼前這個過分平靜的女子,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自從上次別院一別,他就覺得謝晚吟變了。
他派人去打聽,只知道她大病一場,病好之后,便性情大變,不再像以前那樣追逐著自己了。
他原以為,這不過是小女兒家欲擒故縱的把戲。
可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這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和失控。
謝晚吟曾是他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是他用來拿捏鎮(zhèn)國公府的最好工具。
可現(xiàn)在,這顆棋子,似乎脫離了他的掌控。
宴會進行到一半,薛宸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晚吟妹妹,我敬你一杯?!彼驹谒媲?,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昔日種種,是我孟浪了,還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他這是在為之前追求她,而她表現(xiàn)出冷淡的事情,找個臺階下。
謝晚吟緩緩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卻并未與他相碰。
“太子殿下言重了。”她淡淡地說道,“昔日種種,不過是年少無知時的笑話,晚吟早已忘了。如今殿下已是儲君,當(dāng)以國事為重。晚吟不過一介內(nèi)宅女子,不敢勞殿下掛心?!?/strong>
她說完,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而后對薛宸微微屈膝一禮,便坐了下去,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這番話,徹底將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劃清了界限。
——我們過去了,以后也別再有瓜葛了。
薛宸端著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眼底深處,一抹寒光一閃而過。
他看著謝晚吟那清冷的側(cè)臉,心中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產(chǎn)生了一絲征服欲之外的……挫敗感。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07
扳倒了魏璋,薛宸上位,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前世的軌跡。
但謝晚吟知道,最大的不同,是她自己,以及她身后的謝家。
前世,謝家是薛宸最堅實的后盾。
而這一世,謝家是他面前一座深不可測的冰山,讓他忌憚,卻又無可奈何。
僅憑謝家,想扳倒一個已經(jīng)坐穩(wěn)太子之位、并且深得帝心的皇子,還遠遠不夠。
謝家手握兵權(quán),是國之利刃,這把刃,可以保家衛(wèi)國,卻不能輕易對內(nèi)。
一旦用了,就是謀反。
謝晚吟要的,不是讓謝家背上千古罵名。
她要的是一把更鋒利的、來自外部的刀。
這把刀,她也早就找好了。
北狄質(zhì)子,耶律休。
前世,這位質(zhì)子在京中蟄伏十年,佯裝成一個體弱多病、耽于享樂的廢物,騙過了所有人。
直到薛宸登基后,才設(shè)計將他“放”回北狄。
誰知,耶律休回國后,立刻以雷霆手段,發(fā)動政變,殺兄弒父,登上了汗位,成了大靖未來十年最可怕的敵人。
而薛宸之所以放他回去,就是為了故意挑起北狄內(nèi)亂,好讓他有借口出兵,借此立威,并進一步削弱國內(nèi)的兵權(quán)世家,比如謝家。
這一世,謝晚吟決定,提前去見一見這位未來的北狄雄主。
夜色如墨。
謝晚吟換上一身不起眼的夜行衣,避開府中巡邏的護衛(wèi),悄無聲息地翻墻而出。
京城一座名為“醉風(fēng)樓”的酒館,三樓最里間的雅間,便是耶律休的常駐之地。
他以好酒聞名,幾乎夜夜在此買醉,這也成了他最好的偽裝。
謝晚吟蒙著面,如一只靈貓,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醉風(fēng)樓的后院。
她憑借前世對這里的記憶,繞到一處假山后,攀著墻壁上的一株老藤,悄無聲息地翻上了三樓的走廊。
雅間的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和一股濃烈的酒氣。
她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個身穿胡服的青年,正斜倚在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個酒杯,眼神迷離,滿臉醉意。
他長相俊美,卻帶著一種草原民族特有的粗獷,只是此刻那病態(tài)的蒼白臉色,讓他看起來有些羸弱。
“哪來的小野貓,竟敢闖本王的房間?”耶律休眼皮都未抬,懶洋洋地說道。
“能悄無聲息闖進你房間的,可不是野貓,而是能要你命的獵人?!敝x晚吟的聲音清冷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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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休的身體瞬間繃緊,前一秒還迷離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鷹!
他猛地坐直了身體,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黑衣人。
那股醉意和病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是什么人?”他沉聲問道,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彎刀上。
“一個能幫你回北狄,坐上汗位的人?!敝x晚吟徑直走到他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耶律休聞言,不怒反笑:“呵呵,京城里想利用我的人不少,但敢說出這種大話的,你還是第一個。你憑什么?”
“憑我知道,薛宸打算在明年開春,以‘護送質(zhì)子還鄉(xiāng)’為名,派兵‘保護’你回北狄。屆時,他會暗中聯(lián)絡(luò)你的二哥耶律洪,助他除掉你的大哥,也就是北狄太子。然后,在你和耶律洪兩敗俱傷之時,大靖的軍隊,便會以‘平亂’為名,踏平你的王庭。”
謝晚吟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耶律休的心上。
他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這個計劃,是他和薛宸在極其隱秘的情況下商定的!
雖然他知道薛宸不安好心,自己也另有打算,但計劃的細節(jié),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眼前的這個黑衣人,到底是誰?!
“我憑什么相信你?”耶律休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殺意。
“你不需要相信我?!敝x晚吟放下茶杯,從懷中取出一份地圖,推了過去,“這是大靖北部邊防的三張軍備圖,包括糧草囤積點、兵力部署和換防時間。有了它,你的鐵騎,可以提前三天,兵臨雁門關(guān)下。”
耶律休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展開地圖,只看了一眼,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
這……這竟然是真的!
而且是最高級別的軍防機密!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抬起頭,眼神凝重地看著謝晚吟。
“我要薛宸死,要大靖亂?!敝x晚吟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guī)湍慊貒?,幫你登上汗位。我只有一個要求:三年之內(nèi),你必須起兵南下,踏破雁門關(guān)!”
耶律休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身形纖細、卻散發(fā)著驚人魄力的黑衣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出賣自己國家的軍防圖,只為了讓敵國入侵。
這是何等的瘋狂,何等的恨意!
“我與你,似乎并無仇怨?!彼従忛_口。
“我們的仇人,是同一個?!敝x晚吟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薛宸視你為棋子,同樣,他也視我為棋子。我不想再當(dāng)棋子了,我想當(dāng)那個……掀翻棋盤的人。”
她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說道:“對了,忘了告訴你。薛宸送給你二哥的那批‘援軍’里,早就混入了他的人。你若真信了他,第一個死的就是你。你好自為之。”
說完,她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中。
雅間內(nèi),耶律休一個人坐在那里,久久沒有動彈。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軍防圖,又想起那人最后留下的話,手心不禁冒出一層冷汗。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獵人,薛宸是另一個獵人,兩人在相互算計。
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在這場棋局之上,還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地注視著他們所有人。
“有意思……”他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興奮而危險的光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08
秋風(fēng)送爽,丹桂飄香。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狝。
這不只是一場簡單的狩獵,更是皇室彰顯武力、拉攏權(quán)臣、皇子們表現(xiàn)自己的重要政治舞臺。
今年的秋狝,意義尤為不同。
因為新太子薛宸,將在這場圍獵中,第一次以儲君的身份,向文武百官和天下人,展示他的“英勇”和“能力”。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這場秋狝順利結(jié)束,他的太子之位,便再也無人可以動搖。
京郊的皇家圍場,旌旗招展,人馬嘶鳴。
謝晚吟騎在一匹溫順的白馬上,跟在父親謝遠身邊,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薛宸身上。
他一身勁裝,身背弓箭,更顯得英姿勃發(fā)。
他正與皇帝談笑風(fēng)生,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意氣風(fēng)發(fā)。
謝晚吟心中冷笑。
薛宸為了讓自己的太子之位坐得更穩(wěn),為了徹底清除所有潛在的威脅,今天,他準(zhǔn)備了一場“大戲”。
前世,就是在這次秋狝中,唯一能與他抗衡的三皇子,在追逐一頭猛虎時,“意外”墜馬,被受驚的馬匹活活踩死。
事后,所有證據(jù)都指向那頭猛虎是被人為引誘過去的,但最終卻成了一樁懸案。
可謝晚吟卻在后來無意中得知,那一切,都是薛宸的安排。
這一世,她不準(zhǔn)備阻止。
相反,她還要幫薛宸,把這場戲,演得更大,更亂。
圍獵開始。
號角聲響徹山谷,皇帝象征性地射出第一箭后,眾人便如開閘的洪水般,涌入了廣袤的林海。
謝晚吟策馬跟在父親身邊,不緊不慢地走著。
她的目光,卻始終留意著三皇子和薛宸的動向。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侍衛(wèi)匆匆來報,說林子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頭罕見的白虎。
“白虎?祥瑞??!”眾人紛紛驚嘆。
三皇子本就孔武有力,最好爭強好勝,一聽有白虎,頓時來了興致,大喊一聲“此等祥瑞,定要獻給父皇”,便帶著一隊人馬,策馬揚鞭,沖進了林子深處。
薛宸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也立刻對皇帝說:“父皇,三哥性急,兒臣擔(dān)心他有危險,前去接應(yīng)一番。”
說完,也帶著自己的人馬,跟了上去。
好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戲。
謝晚吟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她對身旁的父親低聲說道:“父親,我們?nèi)|邊的山坡看看吧,那里視野好?!?/strong>
謝遠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父女二人帶著幾個親衛(wèi),脫離了大部隊,策馬登上了東面的一處高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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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里,可以將大半個圍場盡收眼底。
沒過多久,林子深處,果然傳來一陣騷動和驚呼。
“不好啦!三皇子墜馬了!”
“有刺客!保護陛下!”
喊聲此起彼伏,整個圍場瞬間大亂。
只見林中,三皇子的人馬亂作一團,而薛宸則“奮不顧身”地沖在最前面,與幾名突然冒出來的“刺客”纏斗在一起,高聲喊著“護駕”。
一切都和前世的劇本一模一樣。
但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匹受驚的戰(zhàn)馬,不知從何處沖了出來,瘋狂地朝著皇帝所在的御駕方向沖去!
那馬雙眼通紅,顯然是被人下了藥。
“保護陛下!”禁軍統(tǒng)領(lǐng)大驚失色,立刻調(diào)集人手,試圖攔截驚馬。
場面亂成了一鍋粥。
皇帝身邊的侍衛(wèi),大部分都被薛宸“調(diào)”去應(yīng)付那邊的刺客了,此刻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謝晚吟在高坡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她對身邊的春桃使了個眼色。
春桃悄無聲息地取出一支小小的竹筒,對著天空,放了出去。
一道尖銳的呼嘯聲,被淹沒在嘈雜的馬蹄和喊殺聲中。
這是信號。
是她和耶律休約定的信號。
她要的,不僅僅是三皇子死,薛宸立功。
她要的,是把水?dāng)嚨酶鼫?,把火燒得更旺?/p>
她要讓這場由薛宸精心導(dǎo)演的大戲,徹底失控,變成一場真正能動搖國本的驚天之變!
她看著山下那片混亂,看著薛宸一邊與刺客纏斗,一邊“焦急”地望向皇帝方向的虛偽模樣,眼中的冰冷,幾乎要凝結(jié)成霜。
09
混亂,在瞬間達到了頂點。
那匹被下了藥的瘋馬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沖破了禁軍倉促間組成的防線,直奔皇帝的御駕而去。
皇帝薛岳臉色煞白,他身邊的內(nèi)侍和僅存的幾名侍衛(wèi),早已嚇得魂不附體。
另一邊,薛宸正“浴血奮戰(zhàn)”,他一劍刺穿一名“刺客”的胸膛,回頭看到這驚險一幕,目眥欲裂,嘶聲大喊:“父皇小心!快護駕!”
他表現(xiàn)得忠心耿耿,急怒攻心,腳下卻像是被什么絆住,遲遲無法脫身。
這精湛的演技,足以讓任何人動容。
他需要這場“危機”,來凸顯自己的“功勞”。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瘋馬即將撞上御駕的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驚鴻般從側(cè)翼沖出!
是謝晚吟!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下了馬,此刻竟迎著那瘋馬沖了過去!
“晚吟!”鎮(zhèn)國公謝遠大驚失色,肝膽俱裂。
所有人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公爵嫡女,竟有如此膽魄!
但謝晚吟的目標(biāo),并不是那匹馬。
她的身影在馬前一晃而過,與此同時,又一名刺客,仿佛是憑空出現(xiàn)一般,從御駕旁邊的草叢中暴起,手中淬著綠光的匕首,直刺向皇帝的后心!
這個時機,抓得太過毒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瘋馬身上,誰也沒有料到,真正的殺招,在這里!
這個刺客,本是薛宸安排的,用來在最后關(guān)頭被他“一劍梟首”,以成就他最終極的救駕之功的“道具”。
但現(xiàn)在,這個“道具”,已經(jīng)被謝晚吟買通了。
“保護陛下!”
薛宸的喊聲似乎還在耳邊,但一切都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
但謝晚吟仿佛早就預(yù)料到了這一切。
在與瘋馬擦身而過的瞬間,她腰間的軟劍“鏘”的一聲出鞘!
那是皇帝為了表彰謝家功績,特意御賜的寶劍,名為“定國”。
寒光一閃!
一道凄美的血線,在空中劃過。
那名剛剛暴起的刺客,身體猛地一僵,他低頭看著穿透自己胸膛的劍尖,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女人會突然出現(xiàn),并且一劍就刺穿了他的要害。
“噗——”
鮮血,濺了謝晚吟一身,也將她白色的衣裙,染成了刺目的紅。
可她沒有停下。
因為刺穿刺客身體帶來的巨大沖擊力,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了幾步。
而她踉蹌的方向,正是皇帝薛岳所在的位置。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整個圍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回過神來的禁軍、大臣、皇子,都看到了此生最難以置信、最驚世駭俗的一幕——
鎮(zhèn)國公的嫡女,謝晚吟,衣袂翻飛,裙角滴血。
她神色冰冷,眼神如萬年不化的寒冰,手中緊緊握著那把御賜的“定國”寶劍。
而那把剛剛穿透了刺客身體、劍刃上尚在滴血的寶劍,其鋒利無比的劍尖,正穩(wěn)穩(wěn)地、精準(zhǔn)地,停在了大靖王朝最高統(tǒng)治者,皇帝薛岳的咽喉之前。
相距,不過一寸。
劍尖的寒氣,似乎已經(jīng)刺痛了皇帝的皮膚。
薛岳甚至能看清劍刃上,自己那張因驚恐而扭曲的臉。
剛剛從纏斗中“脫身”,正準(zhǔn)備上演最后救駕好戲的太子薛宸,徹底僵在了原地。
他看著那個本應(yīng)柔弱無依、對他滿心愛戀的女人,此刻卻如同一個從地獄歸來的修羅,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充滿殺意和嘲弄的眼神,主宰了整個棋局。
怎么會這樣?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皇帝薛岳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想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他看著眼前這張年輕卻冰冷得可怕的臉,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終于,還是太子薛宸先反應(yīng)了過來。
他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用一種沙啞到極致的、只有他們幾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問:
“謝、晚、吟,你想弒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