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鳳陽府有個李家坳，村子依著條淮河支流，村民們靠水吃水，日子不算富裕，卻也安穩(wěn)。村東頭住著戶人家，男人叫李老實，常年在外做木工活，女人叫張桂香，潑辣能干，帶著個六歲的兒子狗蛋過活。

桂香信神佛，尤其敬灶王爺。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擺上供品，燒香磕頭，祈求一家平安，盼著狗蛋將來有出息，能中個狀元，光宗耀祖。灶王爺?shù)纳裣?，被她擦得一塵不染，供桌上總擺著新鮮的瓜果點心。

狗蛋長得虎頭虎腦，調(diào)皮搗蛋，像條小泥鰍，整天在河邊摸魚捉蝦。桂香天天叮囑他：“別往深水里去，危險。” 狗蛋嘴上答應(yīng)著，轉(zhuǎn)頭就忘。

這年夏天，雨水多，河水漲了不少。狗蛋跟著幾個大孩子去河邊玩，見水流湍急，覺得好玩，就跟著往深處走。一個浪頭打過來，狗蛋腳下一滑，掉進了水里，瞬間被沖走了。

大孩子們嚇得魂飛魄散，哭喊著跑回村報信。桂香正在家做飯，聽見消息，手里的鍋鏟 “哐當(dāng)” 一聲掉在地上，瘋了一樣往河邊跑。

她邊跑邊喊：“狗蛋！我的兒??！” 村民們也跟著跑過來，有的跳下水救人，有的在岸邊呼喊。河水又急又渾，哪里還有狗蛋的影子。

桂香癱在河邊，哭得撕心裂肺：“狗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 就在這時，一個會水的村民大喊：“找到了！在那邊！”

大家趕緊圍過去，見那村民把狗蛋托出水面，狗蛋已經(jīng)沒了動靜，肚子鼓鼓的。桂香撲過去，抱住狗蛋，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過了好一會兒，狗蛋 “哇” 的一聲吐出幾口河水，哭了出來。

桂香抱著兒子，喜極而泣，渾身都在發(fā)抖。村民們都松了口氣，說狗蛋命大。

回到家，桂香給狗蛋換了干衣服，喂了點姜湯，見兒子睡著了，心里的火氣一下子涌了上來。她走到灶王爺神像前，看著神像上灶王爺笑瞇瞇的臉，越看越氣。

“灶王爺！” 桂香指著神像，聲音尖利，“我天天敬著你，供著你，求你保佑我兒平安，你就是這么保佑的？”

她一把掀翻供桌，供品撒了一地，香爐也摔碎了?！澳阋秋@靈，咋不看好我兒？讓他差點淹死！你這神，是干啥吃的！”

“我看你就是個擺設(shè)！根本不管用！還盼著狗蛋中狀元，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們李家有出息！” 桂香越罵越氣，拿起掃帚，對著神像就打了幾下。

罵夠了，打夠了，桂香累得癱坐在地上，眼淚又掉了下來。她不是真的想罵灶王爺，是嚇怕了，心里的恐懼和憤怒，總得找個地方發(fā)泄。

夜里，桂香做了個夢，夢見一個穿著官服、留著長胡子的老頭，怒氣沖沖地看著她：“大膽村婦，竟敢辱罵神明，毆打神像，該當(dāng)何罪！”

桂香認出他是灶王爺，也不怕，梗著脖子說：“我兒差點淹死，你不管，我罵你咋了？你要是保佑我兒平安，我能罵你嗎？”

灶王爺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兒遇險，是他自己頑皮，與我何干？我已在玉帝面前為你兒求了功名，將來能中狀元，你竟敢如此對我！”

桂香冷笑：“狀元？我不要了！我只要我兒平平安安！你要是有本事，就把那狀元名額收回去！” 說完，她就醒了，覺得這夢真奇怪。

沒想到，這夢竟真的傳到了天庭。灶王爺挨了罵，心里委屈，就上天告狀，把桂香如何辱罵他、毆打神像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玉帝。

玉帝聽了，也很生氣：“小小村婦，竟敢如此放肆，不敬神明，該當(dāng)懲處！” 旁邊的太白金星說：“玉帝息怒，那村婦也是愛子心切，一時糊涂。不過，她口出狂言，說不要狀元名額，倒是可以……”

玉帝想了想，說：“也罷，既然她不稀罕，就將李狗蛋的狀元功名除名，讓她知曉，神明不可輕辱！”

消息很快傳到灶王爺耳朵里，他心里暗暗得意，覺得出了口氣。

日子一天天過去，狗蛋漸漸長大了，沒了小時候的調(diào)皮，變得懂事起來。他知道家里窮，讀書很刻苦，常常學(xué)到半夜。桂香見了，又喜又疼，覺得兒子將來說不定真能有出息。

她早就忘了當(dāng)年罵灶王爺?shù)氖拢琅f初一十五燒香供奉，只是心里不再盼著兒子中狀元，只盼他平平安安，能讀點書，識點字，不像他爹那樣，只能靠力氣吃飯。

狗蛋十八歲那年，考中了秀才，成了村里唯一的讀書人。李老實從外地回來，見兒子有出息，高興得買了兩斤肉，全家慶祝了一番。

又過了幾年，狗蛋去省城考舉人，竟然考中了。消息傳到李家坳，全村都轟動了，都說狗蛋是文曲星下凡。桂香更是激動得哭了，覺得多年的辛苦沒白費。

李老實也不出去做木工了，在家陪著妻兒，等著兒子更進一步。狗蛋沒驕傲，依舊刻苦讀書，準備參加會試。

會試那天，狗蛋信心滿滿地進了考場?？善婀值氖牵綍r爛熟于心的文章，到了考場上，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腦子里一片空白。勉強寫了幾句，也狗屁不通。

結(jié)果可想而知，狗蛋落榜了。他灰溜溜地回到家，垂頭喪氣，覺得對不起爹娘。桂香安慰他：“沒事，下次再考，娘相信你?！?/p>

可接下來的幾次會試，狗蛋都是同樣的情況，一進考場就頭腦發(fā)懵，發(fā)揮失常。他漸漸心灰意冷，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放棄了科舉，在家里開了個私塾，教村里的孩子讀書。

桂香雖然覺得可惜，卻也支持兒子的決定。她看著兒子在私塾里教孩子們讀書寫字，臉上有說有笑，心里也踏實了。

有一天，村里來了個云游的道士，路過私塾，見狗蛋在教書，連連點頭：“好苗子，可惜了，本是狀元之才，卻沒了功名。”

狗蛋和桂香都很驚訝，問道士咋回事。道士說：“我能觀氣數(shù)，看你本有狀元之命，只是被天庭除名了。是不是你家有人得罪了神明？”

桂香聽了，猛地想起當(dāng)年罵灶王爺?shù)氖?，心里咯噔一下，把?dāng)年的事說了出來。道士嘆了口氣：“難怪，灶王爺記仇，在玉帝面前告了狀，玉帝就把你兒子的狀元功名給除了?！?/p>

桂香后悔得腸子都青了，眼淚掉了下來：“都怪我，都怪我一時糊涂，毀了我兒的前程！” 狗蛋趕緊安慰她：“娘，不怪你，我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能教孩子們讀書，我很滿足。”

道士說：“其實也未必是壞事。你兒子雖沒了狀元功名，卻能平平安安，教書育人，積德行善，也是一樁美事。那狀元之位，看似風(fēng)光，實則兇險，多少人為了它，勾心斗角，身敗名裂?！?/p>

桂香聽了，心里好受了些。道士又說：“神明雖不可輕辱，但也賞罰分明。你兒子積德行善，將來必有福報?！?/p>

果然，沒過幾年，狗蛋娶了個賢惠的媳婦，生了兩個兒子，都聰明伶俐。他教的學(xué)生里，有幾個也考中了功名，成了官，常常回來探望他，感謝他的教誨。

狗蛋雖然沒中狀元，卻成了村里最受尊敬的人。大家都說，狗蛋先生比那些當(dāng)官的還有出息，培養(yǎng)出了那么多有本事的人。

桂香看著兒子過得幸福，心里也滿足了。她依舊敬灶王爺，只是不再祈求功名，只祈求一家平安，兒子能開開心心。

有一年除夕，桂香在灶王爺神像前燒香，看著神像，小聲說：“灶王爺，以前是我不對，您別往心里去。我兒現(xiàn)在這樣，我挺知足的，謝謝您保佑我們一家平安?！?/p>

夜里，她又夢見了灶王爺，灶王爺臉上沒了怒氣，笑瞇瞇地說：“知錯能改就好。你兒雖無狀元之名，卻有狀元之實，教書育人，功德無量，將來會有好報的?！?/p>

桂香醒了，心里暖暖的，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

很多年后，狗蛋的兩個兒子都考中了功名，成了清官，深受百姓愛戴。他們常常說，是父親教他們做人要正直，要善良，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狗蛋活到了八十多歲，無疾而終。他去世那天，很多他教過的學(xué)生都來送葬，隊伍排了很長。

桂香和李老實也活了很大年紀，看著兒孫滿堂，安享晚年。

李家坳的人們，常常把狗蛋的故事講給孩子們聽，說：“你看狗蛋先生，本來能中狀元，就因為他娘當(dāng)年罵了灶王爺，被除了功名?？伤麤]氣餒，教書育人，照樣受人尊敬。這說明啊，人生的路有很多條，不一定非要走那條最風(fēng)光的。”

孩子們聽了，都點點頭，把這個故事記在心里。

這個故事也告訴人們，神明雖有靈，卻也不可盲目迷信。更重要的是，做人要腳踏實地，無論遇到啥挫折，都不能灰心，只要用心去做，總有發(fā)光發(fā)熱的地方。就像狗蛋，雖然沒中狀元，卻用自己的方式，實現(xiàn)了人生的價值。

而桂香的經(jīng)歷，也讓人們明白，說話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一時沖動，說出傷人傷神的話，不然可能會留下遺憾。但同時也告訴人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真心悔過，總能得到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