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團結(jié)報）

轉(zhuǎn)自：團結(jié)報

　　□蔣清淺

　　立冬那天，窗玻璃上凝了層薄霜，我剛哈氣想擦，就被姥姥的竹杖輕輕敲了手背?！吧笛绢^，霜氣是冬爺爺?shù)男?，得等太陽來收?！彼W角的銀絲沾著廚房飄來的姜棗香，說話時帶著熱氣，把冬日清晨的冷意烘得軟了幾分。這是我記憶里，姥姥冬季養(yǎng)生的第一幕，沒有高深的道理，全是藏在煙火里的細碎講究。

　　姥姥的養(yǎng)生，先從“暖”字開始，卻從不是裹得密不透風。她總說“冬暖要暖得透，不是悶得慌”，清晨起床，她會先讓我把腳伸進墊了粗棉布的被窩，“腳暖了，渾身的陽氣才肯醒”。等我穿好衣服，灶上的鐵壺正好“咕嘟”冒泡，她舀出一勺滾燙的艾葉水，兌成溫涼的，讓我先漱漱口?！岸祜L燥，艾草能潤喉嚨，比喝糖水管用?！彼约旱拿抟\永遠是斜襟盤扣的老樣式，棉花是前一年新彈的，領(lǐng)口、袖口都縫了雙層布，“領(lǐng)口漏風，暖多少都白搭”，可即便這樣，她也不穿高領(lǐng)毛衣，“脖子勒得緊，氣不順，養(yǎng)生先養(yǎng)氣嘛”。

　　廚房里的養(yǎng)生經(jīng)，是姥姥最得意的學問。霜降過后，她就把曬干的蘿卜干、紅薯干用麻繩串起來，掛在屋檐下，風一吹，“嘩啦嘩啦”響，像串著一串冬天的甜。立冬當天，她準會燉一鍋蘿卜羊肉湯，羊肉是托鄉(xiāng)下親戚選的小山羊，蘿卜要挑青頭的，“青頭蘿卜賽人參，冬天吃了不咳嗽”。燉的時候，她從不放太多調(diào)料，只丟兩顆八角、幾段桂皮，“羊肉性熱，調(diào)料多了上火，得讓蘿卜的清潤中和著”。湯燉好，她先給我盛一碗，撇去浮油，“喝熱湯要慢，先潤潤食道，再暖脾胃”。我捧著粗瓷碗，湯香混著蘿卜的清甜，從舌尖暖到胃里，連帶著窗外的霜氣都好像淡了些。

　　午后的時光，姥姥愛坐在南窗下的藤椅上，曬著太陽捻核桃。她的核桃是秋天自己撿的，外殼磨得發(fā)亮，放在竹籃里，顆顆飽滿?！岸焓秩菀捉?，捻核桃能活絡(luò)筋骨，腦子也不糊涂?！彼贿呎f，一邊示范，拇指和食指捏著核桃轉(zhuǎn)，骨節(jié)“咯吱”響，卻靈活得很。我學著她的樣子，剛捻兩下核桃就掉了，她笑著把我的手攏在她掌心，“別急，慢慢來，冬天養(yǎng)的就是這份靜氣”。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的手上，皺紋里都盛著暖意，我忽然明白，姥姥的養(yǎng)生，不只是養(yǎng)身體，更是養(yǎng)一份從容的心境。

　　到了傍晚，姥姥會燒一盆艾草水，讓全家泡腳。艾草是她春天在田埂上采的，曬干后裝在布包里，煮水時滿屋都是清苦的香氣?！岸炫菽_，水位要過腳踝，泡到額頭出汗就好，別貪多?！彼谛〉噬?，幫我搓著腳心，掌心的溫度透過熱水傳過來，舒服得讓人想打哈欠。泡完腳，她會端來一小碟炒芝麻，“芝麻養(yǎng)腎，冬天吃點，晚上睡得香”。我嚼著芝麻，香得滿嘴都是，看她收拾著泡腳盆，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心里滿是安穩(wěn)。

　　如今姥姥走了好些年，可每到冬天，我總會想起她的那些養(yǎng)生經(jīng)。不是什么名貴的藥材，也不是復(fù)雜的法子，不過是把日子過細了，把對家人的牽掛，都藏在一碗湯、一次泡腳、一碟芝麻里。原來最好的養(yǎng)生，從來不是追求什么奇效，而是在寒冷的季節(jié)里，用一份心意，把日子過得暖融融的，讓身體舒服，讓心里踏實。就像姥姥說的，“冬天好好養(yǎng)著，等春天來了，才能有力氣看花”。這份簡單的道理，我會一直記著，也會像她那樣，把冬日的溫暖，傳給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