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璇永遠記得那個悶熱的午后,咖啡館里的冷氣都驅(qū)不散心頭的躁動。
蔣欣悅攪拌著眼前的摩卡,泡沫勾勒出誘人的漩渦,就像她口中那個海外高薪工作的藍圖。
“清璇,機會太難得了,年薪百萬,包吃住,就是地點偏了點,在緬甸北部?!?/p>
蕭清璇捏著微涼的白瓷杯柄,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心里那點對未知的恐懼,被“年薪百萬”四個字輕易擊碎。
她看著閨蜜妝容精致的臉,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里,此刻閃爍著一種她讀不懂的光。
單純的她怎會想到,這杯香甜的摩卡,竟是通往地獄的誘餌。
幾個小時后,她將踏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更不會想到,在緬北那間彌漫著血腥和恐懼的辦公室里,抬頭瞬間,將看到她失蹤多年、早已在記憶中模糊的母親。
而蔣欣悅那張總是掛著甜美笑容的臉,會在那一刻,因極致的驚恐而扭曲變形。
命運的齒輪,就在這個看似平常的午后,悄然開始轉(zhuǎn)動,滑向一個誰也預(yù)料不到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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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午后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木質(zhì)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咖啡館里彌漫著咖啡豆的醇香和輕柔的爵士樂。
蕭清璇小口啜飲著拿鐵,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對面的蔣欣悅。
蔣欣悅今天穿了一件香奈兒新款連衣裙,手腕上卡地亞手鐲的光芒不時閃過蕭清璇的眼。
“清璇,我真的不想看你再這么辛苦下去了。”
蔣欣悅放下攪拌勺,輕輕握住蕭清璇放在桌上的手,語氣里滿是真誠的關(guān)切。
“你看你,每天起早貪黑,擠地鐵、加班,一個月到手就那么點錢,什么時候才能在這座城市安定下來?”
蕭清璇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指尖觸到自己那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襯衫袖口。
她想起昨天房東又打來電話催繳房租的語氣,心里泛起一絲苦澀。
“可是欣悅,去國外工作……我英語不太好,也沒什么特別技能……”
“哎呀,根本不需要!”
蔣欣悅打斷她,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眼神熱烈。
“那邊是做中文客服,專門服務(wù)國內(nèi)客戶,就需要你這種聲音好聽、有耐心的女孩?!?/p>
她從愛馬仕包里拿出一份制作精美的宣傳冊,推到蕭清璇面前。
彩頁上印著藍天白云下現(xiàn)代化的辦公大樓,還有穿著職業(yè)裝的年輕人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工作的照片。
“你看,這是公司環(huán)境,比我們這里最好的寫字樓還氣派?!?/p>
蕭清璇翻看著宣傳冊,內(nèi)心有些動搖。
圖片旁印著醒目的數(shù)字:底薪兩萬起,績效獎金上不封頂,半年一次調(diào)薪機會。
這對于一個每月為幾千塊工資奔波、還要省吃儉用寄錢回老家的她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
“可是,緬甸北部……我聽說那邊不太安全?!?/p>
蕭清璇想起偶爾在新聞里看到的只言片語,有些猶豫。
蔣欣悅聞言輕笑出聲,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的傻清璇,那都是老黃歷了!”
“公司所在的是經(jīng)濟特區(qū),治安好得很,到處都是保安,比國內(nèi)一些地方還安全?!?/p>
“而且公司全包往返機票,住的是帶游泳池的公寓,三餐都是自助餐,海鮮隨便吃?!?/p>
蕭清璇的視線落在宣傳冊上一張宿舍照片上,寬敞的單人間,落地窗外是郁郁蔥蔥的熱帶植物。
對比自己那間只有十平米、終年不見陽光的出租屋,這誘惑實在太大了。
“我……我需要考慮一下?!?/p>
蕭清璇端起已經(jīng)微涼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試圖平復(fù)加速的心跳。
“當(dāng)然要好好考慮,這是大事?!?/p>
蔣欣悅善解人意地點頭,但隨即又補充道:“不過要快點決定哦,這批次只招五個人,我是內(nèi)部推薦才有名額的。”
“好幾個獵頭都想塞人進來,我硬是給你留了個位置?!?/p>
蕭清璇感激地看著閨蜜:“欣悅,謝謝你總是想著我?!?/p>
“咱倆誰跟誰?。 ?/p>
蔣欣悅笑著擺手,眼神卻若有若無地掃過蕭清璇放在椅背上那個略顯破舊的雙肩包。
“從小你就最照顧我,現(xiàn)在我有好機會,怎么能忘了你?”
蕭清璇想起小時候,蔣欣悅家境不好,她經(jīng)常帶雙份早餐,分給總是餓肚子的蔣欣悅。
這么多年過去,蔣欣悅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時尚、富裕、自信。
而自己,卻還在為生存掙扎。
也許,這真的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蕭清璇瞇起眼睛,心中的天平已經(jīng)悄悄傾斜。
她沒有注意到,蔣欣悅在她低頭沉思時,嘴角那一閃而過的、意味深長的笑意。
02
傍晚時分,蕭清璇回到自己位于城市邊緣的出租屋。
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間里堆滿了雜物,窗外是雜亂的電線和鄰樓斑駁的墻壁。
她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給母親沈美玉打電話。
聽筒里傳來冗長的忙音,最后是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p>
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母親總是這樣,神出鬼沒,從小到大,蕭清璇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的缺席。
小時候,母親還會編造各種理由解釋為什么不能參加家長會、為什么突然出差數(shù)月。
長大后,蕭清璇不再追問,母女間的聯(lián)系變得越來越稀疏。
最后一次見到母親,是三年前的春節(jié),沈美玉只待了兩天就匆匆離開。
留給蕭清璇的,除了一筆錢,還有一個擁抱和一句“照顧好自己”。
蕭清璇嘆了口氣,打開微信,給母親留言說了想去緬甸工作的事。
她并不期待回復(fù),這只是習(xí)慣性的報備。
手機震動起來,蕭清璇心中一喜,看來是母親回電了。
但屏幕上閃爍的是“董明軒”的名字。
“清璇,下班了嗎?我給你帶了那家你最喜歡的糖炒栗子。”
董明軒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溫暖而踏實。
“剛到家,你上來吧?!?/p>
蕭清璇邊說邊快速收拾了一下凌亂的房間。
幾分鐘后,敲門聲響起。
董明軒站在門外,手里果然捧著一包熱乎乎的糖炒栗子。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笑容干凈得像秋日的天空。
“今天加班嗎?臉色怎么有點疲憊?!?/p>
董明軒走進來,自然地放下栗子,關(guān)切地打量著她。
蕭清璇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今天蔣欣悅說的事告訴他。
隨著她的講述,董明軒的眉頭越皺越緊。
“緬北?高薪客服工作?”
董明軒重復(fù)著這幾個關(guān)鍵詞,臉色變得嚴(yán)肅。
“清璇,你了解過那邊的情況嗎?我最近在新聞上看到不少關(guān)于緬北的報道……”
“欣悅說那是經(jīng)濟特區(qū),很安全的?!?/p>
蕭清璇辯解道,剝開一顆栗子,香甜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蔣欣悅?”
董明軒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認(rèn)同。
“你不覺得她最近變化太大了嗎?半年前還跟你一樣是普通白領(lǐng),現(xiàn)在全身奢侈品?!?/p>
“她是遇到了好機會,而且不忘拉我一把?!?/p>
蕭清璇有些不悅,覺得董明軒是在質(zhì)疑她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p>
董明軒握住她的手,眼神誠懇。
“只是覺得這事太突然了,要不要再仔細(xì)調(diào)查一下?”
“我可以幫你問問有沒有朋友了解那邊真實情況的。”
蕭清璇抽回手,語氣硬了幾分:“明軒,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真的需要這個機會?!?/p>
“你看我這個房子,冬天冷夏天熱,每天通勤三個小時,工資一半交給房東?!?/p>
“我累了,真的累了?!?/p>
董明軒看著她眼角的疲憊,心疼地嘆了口氣。
“那如果我說不希望你走呢?”
他輕聲問,眼神里帶著期待。
蕭清璇避開他的目光,沉默地剝著栗子殼。
她知道董明軒的心意,也感激這些年來他對自己的照顧。
但正是這種照顧,有時讓她感到窒息。
她需要獨立,需要證明自己能夠改變現(xiàn)狀。
“機票已經(jīng)訂了,后天早上就走?!?/p>
蕭清璇最終低聲說,不敢看董明軒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睛。
房間里陷入漫長的沉默,只有空調(diào)運轉(zhuǎn)的嗡嗡聲。
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卻照不亮兩人心中的隔閡。
董明軒最終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好再說什么。”
“但答應(yīng)我,一定要保持聯(lián)系,每天給我發(fā)個消息報平安?!?/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沉重的擔(dān)憂。
蕭清璇點頭,心中莫名地閃過一絲不安。
但想到蔣欣悅描述的美麗新世界,那點不安很快被對未來的憧憬所取代。
她怎么也沒想到,這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最后一次平靜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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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邊境機場比蕭清璇想象的要小得多,簡陋得像個長途汽車站。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熱帶氣息,混合著各種陌生香料的味道。
蔣欣悅顯得異常興奮,不停地發(fā)著信息,臉上洋溢著期待的笑容。
“接我們的人馬上就到,說是公司派來的專車。”
她一邊說一邊補妝,動作熟練而優(yōu)雅。
蕭清璇拖著行李箱,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
周圍多是膚色較深的面孔,語言不通的嘈雜聲讓她有些緊張。
“欣悅,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先聯(lián)系大使館報備一下?”
蕭清璇小聲問道,手心里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放心吧,公司都安排好了!”
蔣欣悅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目光在接機人群中搜索著。
“在這種地方,有大公司罩著比什么都強?!?/p>
不久,一個穿著花襯衫、戴著墨鏡的高大男人朝她們走來。
他大約三十多歲,皮膚黝黑,胳膊上布滿紋身,走路的姿態(tài)帶著一股痞氣。
“蔣小姐?”
男人摘下墨鏡,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目光在蕭清璇身上停留了幾秒。
那眼神讓蕭清璇感到不適,像是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羅毅哥!”
蔣欣悅熱情地打招呼,隨即介紹道:“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蕭清璇,我最好的閨蜜。”
名叫羅毅的男人伸出手,蕭清璇猶豫了一下,還是與他握了手。
他的手掌粗糙有力,握得她有些疼。
“歡迎來到緬甸?!?/p>
羅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
“車在外面,我們先去住處安頓下來?!?/p>
他自然地接過她們的行李箱,帶頭向機場外走去。
蕭清璇注意到,羅毅的腰間似乎別著什么東西,被襯衫下擺半遮半掩。
走出機場,熱浪撲面而來,蕭清璇忍不住瞇起眼睛。
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豐田越野車,車上已經(jīng)坐著兩個面無表情的年輕男子。
“他們是公司的保安,這一路負(fù)責(zé)我們的安全?!?/p>
羅毅解釋道,但蕭清璇注意到那兩個男人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上車后,蔣欣悅和羅毅坐在前排有說有笑,顯得十分熟絡(luò)。
蕭清璇坐在后排,夾在兩個陌生男子中間,感到一絲壓抑。
“我們不是去經(jīng)濟特區(qū)嗎?怎么越走越偏僻了?”
行駛約一小時后,蕭清璇看著窗外越來越荒涼的景色,忍不住問道。
道路從平整的柏油路變成了顛簸的土路,兩旁是茂密的熱帶叢林。
偶爾能看到一些簡陋的竹屋,和衣衫襤褸在田間勞作的人。
“特區(qū)在山區(qū),風(fēng)景好,空氣新鮮?!?/p>
羅毅頭也不回地答道,語氣輕松。
“清璇你就是太緊張了,放松點?!?/p>
蔣欣悅轉(zhuǎn)過頭來笑道,但蕭清璇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天色漸暗,叢林深處傳來不知名動物的叫聲。
道路越來越崎嶇,手機信號也從滿格逐漸變?yōu)闊o服務(wù)。
蕭清璇嘗試給董明軒發(fā)信息報平安,卻發(fā)現(xiàn)消息根本發(fā)不出去。
“這里信號不太好,到了公司就有WiFi了?!?/p>
蔣欣悅解釋道,但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蕭清璇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她想起董明軒的警告,開始后悔自己的沖動決定。
車最終在一處鐵絲網(wǎng)圍起來的大門前停下。
門口有持槍的守衛(wèi),看到羅毅的車,才緩緩打開沉重的大門。
院內(nèi)是幾棟灰白色的樓房,窗戶都被鐵欄桿封死。
一些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人面無表情地在院子里走動,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這哪里是宣傳冊上那個現(xiàn)代化、明亮的辦公園區(qū)?
蕭清璇的心沉到了谷底。
04
蕭清璇和蔣欣悅被帶進其中一棟樓的三層。
走廊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羅毅打開一扇鐵門,里面是一個不足十平米的房間。
兩張鐵架床,一個破舊的桌子,這就是全部家具。
“今晚先住這里,明天開始培訓(xùn)?!?/p>
羅毅說完,不等她們回應(yīng)就鎖上門離開了。
清晰的鎖門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像一記重錘砸在蕭清璇心上。
“欣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蕭清璇抓住蔣欣悅的手臂,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這里根本不是什么正規(guī)公司,對不對?”
蔣欣悅甩開她的手,表情突然變得冷漠。
“既來之則安之,清璇。”
她走到其中一張床邊坐下,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現(xiàn)在問這些還有什么用?”
蕭清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幾個小時前還對她關(guān)懷備至的閨蜜,此刻卻像換了個人。
“你騙了我?”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蔣欣悅抬起頭,眼神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
“清璇,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非黑即白。”
“在這里好好干,掙得比國內(nèi)多得多,有什么不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凄厲的哭喊聲和粗暴的呵斥聲。
蕭清璇沖到門邊,透過門上的小窗向外看。
走廊上,一個年輕女孩被兩個男人拖著往前走,女孩拼命掙扎,哭得撕心裂肺。
“不!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放過我!”
女孩的哭喊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看什么看!回去!”
一個持槍的守衛(wèi)注意到蕭清璇,用槍托狠狠砸了一下鐵門。
蕭清璇嚇得后退幾步,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蔣欣悅卻似乎對這一切習(xí)以為常,繼續(xù)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東西。
“那個女孩……他們會把她怎么樣?”
蕭清璇聲音顫抖地問。
“逃跑未遂,應(yīng)該是關(guān)水牢吧?!?/p>
蔣欣悅輕描淡寫地說,仿佛在談?wù)撎鞖狻?/p>
蕭清璇感到一陣惡心,沖進狹小的衛(wèi)生間干嘔起來。
鏡子里,她的臉蒼白如紙,眼中滿是恐懼和絕望。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怎樣的魔窟。
而帶她來到這里的,是她最信任的閨蜜。
晚上,蕭清璇蜷縮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根本無法入睡。
蔣欣悅在另一張床上似乎睡得很沉,規(guī)律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黑暗中,蕭清璇無聲地流下眼淚。
她想起董明軒的勸阻,想起母親失聯(lián)前的叮囑,后悔像潮水般淹沒了她。
凌晨時分,遠處傳來幾聲槍響,隨后是狗的狂吠。
蕭清璇捂住耳朵,渾身發(fā)抖。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但直覺告訴她,那個單純善良的蕭清璇,可能永遠留在了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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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二天清晨,刺耳的哨聲將蕭清璇驚醒。
羅毅帶著兩個守衛(wèi)開門進來,扔給她們兩套灰色的制服。
“五分鐘內(nèi)換好衣服,出來集合?!?/p>
他的語氣冰冷,與昨天判若兩人。
蕭清璇和蔣欣悅匆忙換上衣料粗糙的制服,被帶到二樓的一個大房間。
房間里密密麻麻擺滿了電腦和電話,幾十個穿著同樣制服的人已經(jīng)就位。
每個人面前都有一本厚厚的腳本和一部電話。
“這里是你們工作的地方。”
羅毅指著靠墻的兩個空位。
“你們的任務(wù)是按照腳本內(nèi)容,給名單上的人打電話?!?/p>
蕭清璇翻開腳本,倒吸一口冷氣。
上面全是各種詐騙話術(shù):冒充公檢法、虛假投資、感情詐騙……
“這是犯法的!”
她脫口而出,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羅毅冷笑一聲,猛地抓住她的頭發(fā),將她的臉按在電腦屏幕上。
“在這里,我就是法!”
他陰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要么乖乖干活,要么我讓你生不如死?!?/p>
蔣欣悅連忙上前打圓場:“羅毅哥,清璇剛來不懂規(guī)矩,我會教她的?!?/p>
羅毅松開手,蕭清璇踉蹌著扶住桌子,頭皮一陣刺痛。
“今天每人最低完成五單,完不成的沒飯吃,還要受罰?!?/p>
羅毅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蕭清璇癱坐在椅子上,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清璇,聽我的,乖乖照做?!?/p>
蔣欣悅低聲勸道,遞給她一張紙巾。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嗎?”
蕭清璇看著蔣欣悅,突然問道:“你來了多久了?為什么選擇做這個?”
蔣欣悅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恢復(fù)平靜。
“三個月了。和賺錢相比,道德算什么?”
她的語氣冷漠得讓蕭清璇心寒。
工作開始了,房間里充斥著各種聲音:甜言蜜語的詐騙話術(shù)、成功得手的歡呼、失敗被罵的哭泣。
蕭清璇顫抖著拿起電話,按照腳本撥通了第一個號碼。
“您好,這里是xx公安局,我們發(fā)現(xiàn)您的賬戶有異常交易……”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念著臺詞,內(nèi)心充滿罪惡感。
電話那頭是個老人,聲音慈祥而信任。
最終,蕭清璇沒能說下去,匆匆掛斷了電話。
“廢物!”
監(jiān)工走過來,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
蕭清璇的臉頰火辣辣地疼,嘴角滲出血絲。
中午,因為沒有業(yè)績,她和另外幾個新人真的沒有領(lǐng)到食物。
餓著肚子繼續(xù)工作時,蕭清璇注意到斜對面一個年輕男子。
他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眼神中有著與她相似的抗拒和良知。
幾次目光交匯后,男子趁監(jiān)工不注意,悄悄扔過來一個小紙團。
蕭清璇緊張地打開,上面只有簡短的一句話:“記錄信息,等待時機。董明軒的朋友?!?/strong>
蕭清璇的心猛地一跳,董明軒的名字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
她偷偷觀察那個男子,他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眉眼間透著堅毅。
下午,蕭清璇強迫自己適應(yīng)環(huán)境,但始終無法真正實施詐騙。
下班前,那個男子再次經(jīng)過她身邊,悄聲說:“洗手間,第三個隔間?!?/p>
他的聲音很低,但蕭清璇聽清楚了。
晚上集體去食堂吃飯時,蕭清璇借口肚子疼,獲得了去洗手間的許可。
在第三個隔間的水箱后面,她找到了一支小巧的口紅式錄音筆和一張字條:“記錄重要證據(jù),保護好自己?!惡啤?/p>
蕭清璇將錄音筆小心翼翼藏在內(nèi)衣里,感到一絲久違的勇氣。
回到牢房般的宿舍,蔣欣悅正在數(shù)她今天賺到的“獎金”——一疊臟兮兮的當(dāng)?shù)刎泿拧?/p>
“清璇,想開點,習(xí)慣就好了?!?/p>
她頭也不抬地說,手指熟練地清點著鈔票。
蕭清璇沒有回答,只是靜靜躺在床上,手握緊那支小小的錄音筆。
黑暗中,她默默發(fā)誓,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揭開這個魔窟的真面目。
06
一周過去了,蕭清璇逐漸摸清了這個所謂“公司”的運作模式。
園區(qū)被高墻和鐵絲網(wǎng)包圍,四處有持槍守衛(wèi)巡邏。
他們每天工作超過16小時,完不成業(yè)績就會受到各種懲罰。
最常見的是關(guān)進水牢——一個只有半米見方、充滿污水的鐵籠。
蕭清璇親眼見過一個女孩被關(guān)進去整整兩天,出來時已經(jīng)精神失常。
她自己也因多次未能完成業(yè)績,被罰跪在烈日下暴曬數(shù)小時。
皮膚被曬得脫皮,頭暈眼花幾乎昏厥。
是陳浩偷偷遞給她水,才讓她撐了過來。
陳浩就是那天給她遞紙條的年輕人,董明軒的大學(xué)同學(xué)。
他三個月前被高薪招聘騙來這里,一直暗中收集證據(jù),等待逃跑或求救的機會。
“園區(qū)有內(nèi)網(wǎng),但被嚴(yán)格監(jiān)控?!?/p>
一次在食堂,陳浩趁周圍嘈雜,低聲告訴蕭清璇。
“我試過幾次向外發(fā)送信息,都被攔截了?!?/p>
蕭清璇默默點頭,勺子在稀薄的米粥里攪動。
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食堂角落的監(jiān)控攝像頭,感到一陣窒息。
蔣欣悅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甚至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她業(yè)績突出,經(jīng)常受到表揚,地位明顯高于普通“員工”。
蕭清璇多次試圖與她溝通,都被敷衍或直接拒絕。
“清璇,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p>
一次深夜,蔣欣悅突然開口,聲音在黑暗中異常清晰。
“接受現(xiàn)實,好好干活,說不定很快就能晉升。”
“晉升?成為像羅毅那樣的惡魔嗎?”
蕭清璇忍不住反問,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蔣欣悅沉默良久,才輕聲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p>
這句話中罕見的脆弱讓蕭清璇一愣,但很快,蔣欣悅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冷漠。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蕭清璇來到園區(qū)的第十天。
那天,她接到了一個特別的電話。
腳本要求她冒充警察,告知對方涉嫌洗錢,需要將資金轉(zhuǎn)入“安全賬戶”。
電話那頭是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中年婦女,聽起來文化程度不高。
按照常規(guī),這種目標(biāo)最容易上當(dāng)。
蕭清璇照常念著臺詞,內(nèi)心卻備受煎熬。
當(dāng)對方驚慌失措地表示馬上轉(zhuǎn)賬時,蕭清璇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壓低聲音,快速說道:“阿姨,這是詐騙電話,千萬不要轉(zhuǎn)賬!報警!”
說完立即掛斷,心臟狂跳不止。
她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卻不知這一切都被監(jiān)聽的系統(tǒng)記錄下來。
一小時后,羅毅帶著幾個守衛(wèi)氣勢洶洶地沖進工作間。
“307號!出來!”
蕭清璇的心沉到谷底,知道自己東窗事發(fā)。
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中,她被粗暴地拖出房間。
蔣欣悅想要上前說什么,被羅毅一個眼神制止。
蕭清璇以為自己會被關(guān)進水牢,或者遭受更可怕的懲罰。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被帶到了一間相對干凈的辦公室。
羅毅盯著她看了很久,眼神復(fù)雜。
“你運氣不錯?!?/p>
他終于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可思議。
“剛才那個電話,對方真的報了警。”
蕭清璇緊張地等待下文,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警方順藤摸瓜,端掉了我們一個競爭對手的窩點。”
羅毅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老板很欣賞你的‘反向操作’,要親自見你。”
蕭清璇愣住了,完全無法理解這個轉(zhuǎn)折。
是福是禍?她無從判斷。
回宿舍的路上,她注意到其他“員工”看她的眼神充滿敬畏和好奇。
蔣欣悅在走廊盡頭等她,臉色異常蒼白。
“清璇,你……你明天要見老板?”
她的聲音微微發(fā)抖,抓住蕭清璇的手臂十分用力。
“是的,怎么了?”
蕭清璇困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如此緊張。
蔣欣悅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搖頭。
“沒什么……記住,少說話,多觀察?!?/p>
她的眼神閃爍不定,像是恐懼,又像是期待。
那一晚,蕭清璇失眠了。
她反復(fù)思考著明天可能面臨的情況,以及蔣欣悅異常的反應(yīng)。
窗外,緬北的夜空沒有星光,只有探照燈刺眼的光束不時掃過。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在一片黑暗中,等待著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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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第二天清晨,蕭清璇被要求換上一套干凈的衣服。
甚至有人送來簡單的化妝品,讓她整理儀容。
這種反常的待遇讓她更加不安。
蔣欣悅在一旁默默看著她,眼神復(fù)雜難辨。
“清璇,無論如何,保住性命最重要?!?/p>
臨出門前,蔣欣悅突然低聲說,聲音里帶著蕭清璇無法理解的哽咽。
羅毅親自來接她,態(tài)度意外地恭敬了幾分。
他們穿過層層關(guān)卡,最終來到園區(qū)最深處的一棟獨立小樓前。
這里的守衛(wèi)更加森嚴(yán),每個人都配著沖鋒槍,眼神銳利如鷹。
小樓內(nèi)部的裝修與園區(qū)的破敗形成鮮明對比,奢華得如同五星級酒店。
光潔的大理石地面,昂貴的手工地毯,墻上掛著看不懂但顯然價值不菲的抽象畫。
羅毅在一扇厚重的紅木門前停下,輕輕敲了三下。
“進來?!?/p>
門內(nèi)傳出一個低沉威嚴(yán)的男聲。
蕭清璇深吸一口氣,跟著羅毅走進辦公室。
房間很大,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花園,與外面那個魔窟般的園區(qū)判若兩個世界。
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中式套裝的男人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
他應(yīng)該就是羅毅口中的“老板”,園區(qū)真正的掌控者。
但蕭清璇的目光很快被老板身邊那個女人吸引。
她約莫四十多歲,穿著優(yōu)雅的旗袍,氣質(zhì)雍容華貴。
正微微側(cè)身,為老板的茶杯續(xù)水。
那個側(cè)影,那種姿態(tài),莫名地熟悉。
蕭清璇的心跳突然加速,一種荒謬的猜想在心中萌芽。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老板,人帶到了。”
羅毅恭敬地匯報,然后退到一旁。
老板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在蕭清璇身上打量片刻,點了點頭。
“聽說你昨天立了一功?”
他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就在這時,那個旗袍女人轉(zhuǎn)過身來。
時光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
蕭清璇瞪大了眼睛,血液瞬間沖上頭頂,耳中嗡嗡作響。
那張臉……那張在她記憶中已經(jīng)模糊,卻永遠無法完全忘記的臉……
柔和的面部線條,那雙與她極為相似的杏眼,右眼角下那顆小小的痣……
“媽……?”
一個字不受控制地逸出嘴唇,輕得幾乎聽不見。
但她確信自己沒看錯,這個女人就是她失蹤多年的母親——沈美玉!
沈美玉的目光與她在空中相遇,那一瞬間,蕭清璇看到了震驚、慌亂,以及迅速掩飾后的平靜。
最戲劇性的是蔣欣悅的反應(yīng)。
她作為“引薦人”,也跟著進入辦公室,原本站在蕭清璇身后。
當(dāng)蕭清璇失聲喊出那個字時,蔣欣悅猛地抬頭。
當(dāng)她看清沈美玉的臉時,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整個人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