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邊溝河的晨霧?
晨霧還沒散盡，燧的腳掌已經(jīng)沾了露水。他趴在沙棘叢后，指節(jié)摳著潮濕的黃土，視線越過搖曳的蘆葦蕩，鎖定了河灣處飲水的羚羊群。領(lǐng)頭的公羊犄角彎得像天邊的月牙，正警惕地甩動尾巴，鼻尖不斷嗅著空氣里的氣息。?
“別動?！?身后傳來沙啞的低語，是部落里最年長的巫。老人的肩胛骨處插著三根鷹羽，那是去年成功預(yù)測沙暴后族人敬奉的信物。她的掌心攤開，露出半塊磨得光滑的白云巖 —— 這是昨天黃昏在第 1 地點的石堆里找到的好材料，石質(zhì)細(xì)膩，敲擊時能裂開規(guī)整的石片。?
燧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將攥在手心的石葉往袖筒里塞了塞。那是他偷偷模仿父親留下的石器磨的，邊緣還不夠鋒利，卻已經(jīng)有了勒瓦婁哇技術(shù)特有的扇形輪廓。部落里只有巫和三個獵手掌握這種來自西方的技藝，據(jù)說在遙遠(yuǎn)的日落之地，古人類早在二十萬年前就用這種方法制作工具了。?
羚羊群突然躁動起來，公羊猛地抬頭望向蘆葦叢。燧的心跳瞬間撞得肋骨發(fā)疼，他看見巫緩緩舉起骨矛，矛尖鑲嵌著鋒利的石刃，那是上個月狩獵犀牛時繳獲的戰(zhàn)利品，邊緣還留著動物油脂的光澤。?
就在骨矛即將擲出的剎那，東邊的沙丘傳來急促的呼喊?！盎?！火塘滅了！” 少年的聲音穿透晨霧，帶著哭腔。羚羊群轟然四散，巫的骨矛失了準(zhǔn)頭，扎進(jìn)河邊的泥地里。?
“蠢貨！” 巫低罵著起身，干枯的手指指向聲音來處，“去看看是哪個崽子闖的禍?！?
燧拔腿就跑，沙礫在腳下簌簌作響。部落的營地建在邊溝河對岸的臺地上，十幾個簡陋的窩棚圍著三個巨大的火塘，此刻本該冒著青煙的火塘只剩下黑漆漆的灰燼。負(fù)責(zé)守夜的少年蜷在火塘邊發(fā)抖，他的獸皮裙被燒了個窟窿。?
“是夜風(fēng)，風(fēng)把火星吹滅了?！?少年帶著哭腔辯解，指了指窩棚被吹塌的一角。?
燧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灰燼深處，只摸到一片冰涼。他的心沉了下去 —— 部落里的火種已經(jīng)保存了三個月，上次淋雨險些熄滅，還是巫用干燥的苔蘚才救回來的。現(xiàn)在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沒有火，夜晚的野獸會循著氣味找上門，凍僵的手腳也沒法制作石器。?
巫拄著骨杖走來，看到熄滅的火塘，渾濁的眼睛里泛起怒意。她突然舉起骨杖，狠狠抽在守夜少年的背上：“你該被鬣狗拖走！”?
少年疼得蜷縮在地，燧下意識地?fù)趿松先ィ骸拔?，我去取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取火意味著要穿過西邊的黑松嶺，那里常有狼群出沒，更可怕的是，傳說林子里住著會吃人的山鬼。上個月，部落里最勇敢的獵手就是在那里失蹤的，只留下半截染血的獸皮。?
巫盯著燧的臉，忽然笑了。她的牙齒已經(jīng)掉得只剩幾顆，笑起來像風(fēng)干的骷髏：“你父親當(dāng)年也說過這話?！?她從懷里掏出一個用鴕鳥蛋殼做的珠子，珠子上鉆著細(xì)小的孔，穿在獸皮繩上，“帶上這個，山鬼怕光。”?
燧接過珠子，冰涼的蛋殼貼著掌心。他忽然想起父親臨走前的模樣，也是這樣攥著他的手，把一片磨好的石葉塞進(jìn)他懷里：“記住，火比石矛更重要?！?
第二章 黑松嶺的秘密?
太陽升到頭頂時，燧已經(jīng)走進(jìn)了黑松嶺。松樹的枝葉遮天蔽日，地上積著厚厚的腐葉，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云朵上。他把巫給的鴕鳥蛋珠子掛在脖子上，珠子隨著腳步輕輕晃動，在昏暗的林子里折射出微弱的光。?
懷里揣著兩塊燧石，是出發(fā)前在第 12 地點的石堆里撿的。那里的石頭經(jīng)過火烤，質(zhì)地變得格外堅硬，父親說過，用這種石頭取火更容易成功。他邊走邊留意周圍的動靜，耳朵警惕地聽著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音，還有偶爾傳來的鳥鳴。?
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像是有人在敲擊石頭。燧立刻躲到一棵大樹后，屏住呼吸。聲音是從前面的山谷里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卻很有節(jié)奏。?
他悄悄探出頭，看見山谷里有個身影正在忙碌。那是個女人，穿著用獸皮縫的衣服，頭發(fā)用骨簪挽著，正蹲在地上敲擊一塊巨大的白云巖。她的動作很熟練，先用一塊石頭在白云巖上劃出痕跡，然后用另一塊石頭猛地敲擊，一片規(guī)整的石葉應(yīng)聲而落。?
燧看得眼睛發(fā)直 —— 那正是勒瓦婁哇技術(shù)！而且她的手法比部落里的獵手還要嫻熟。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頭，手里的石片瞬間對準(zhǔn)了燧藏身的方向。?
“出來！” 女人的聲音很清脆，帶著一絲警惕。?
燧慢慢走了出來，舉起雙手示意沒有惡意：“我…… 我來取火?！?
女人上下打量著他，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鴕鳥蛋珠子上，眼神忽然柔和了些：“你是水洞溝的人？”?
燧點點頭，指著自己的部落方向：“我們的火塘滅了，巫讓我來這里取火?！?
女人笑了，放下手里的石片：“我知道哪里有火種。跟我來?！?
她的名字叫葉，是三個月前從西邊遷徙過來的。她的部落原本住在黃河邊，后來因為冰期來臨，氣候變得越來越冷，不得不向南遷移。路上遇到了狼群，部落里的人大多失散了，只有她一個人逃到了黑松嶺。?
“這里的石頭最好。” 葉指著山谷里的石堆，“經(jīng)過火烤的石頭，敲出來的石葉又鋒利又耐用?！?她拿起一塊石頭遞給燧，“你試試?！?
燧接過石頭，學(xué)著葉的樣子在白云巖上劃了劃?？伤牧馓?，石頭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葉見狀，走過來握住他的手，教他調(diào)整姿勢：“手腕要用力，對準(zhǔn)痕跡的中心?！?
在葉的指導(dǎo)下，燧終于敲出了第一片像樣的石葉。石葉的邊緣鋒利無比，他不小心碰了一下，手指立刻滲出了血珠。?
“小心點。” 葉從懷里掏出一把曬干的草藥，揉碎了敷在他的傷口上，“這種草能止血?！?
他們沿著山谷往里走，越往里走，空氣里的煙火氣越濃。轉(zhuǎn)過一個彎，燧看見前面的山洞里冒出縷縷青煙。洞口用石頭壘了半人高的墻，既能擋風(fēng)，又能防止野獸闖入。?
“這是我的火塘?！?葉指著洞里的火堆，“我每天都會添柴，火種從來沒滅過?！?
火堆旁堆著不少干柴，還有一些動物的骨骼，上面有明顯的切割痕跡。葉拿起一根鹿骨，指著上面的刻痕說：“這是我記錄日子的，每過一天，我就刻一道痕?！?
燧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部落里的日子，每天都是狩獵、采集，從來沒有人想過要記錄什么。?
葉從火堆里取出一塊燒紅的木炭，放進(jìn)燧帶來的干草堆里。干草很快冒出了青煙，燧趕緊用嘴吹氣，火苗瞬間竄了起來。?
“謝謝你?！?燧小心翼翼地捧著燃燒的干草，“你愿意跟我回部落嗎？巫一定會很高興的。”?
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我習(xí)慣了一個人。不過，我可以送你一些石葉，你們狩獵用得上。” 她從洞里拿出一個獸皮袋，里面裝滿了磨好的石葉，每一片都鋒利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