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中,秩序森嚴(yán)。天庭掌管賞罰,靈山普度眾生,地府輪回轉(zhuǎn)世。然而,在這看似鐵打的規(guī)則之下,卻暗藏著一張無形的巨網(wǎng)——“背景”。
有背景的精怪,縱使犯下滔天大罪,也往往能逢兇化吉;無背景的神仙,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fù)。這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于文殊菩薩座下的那只青毛獅子。
它并非尋常山野之王,而是上古洪荒的異種。它曾憑著一股蠻橫的妖力,在南天門前張開巨口,吞下了十萬天兵,此舉的囂張氣焰,絲毫不遜于后來的齊天大圣。
然而,天庭震怒,卻無人敢上前阻攔。只因它的項(xiàng)上沒有鎖鏈,只有文殊菩薩的佛光。它就是佛門菩薩的坐騎,一個連玉皇大帝也得禮讓三分的“特殊存在”。
它恃寵而驕,目空一切,幾乎攪動了三界的平衡。但就是這樣一只背影硬到發(fā)紫的神獸,心中卻藏著一個唯一的、最深的恐懼。它不懼刀山火海,不畏神佛威嚴(yán),卻獨(dú)獨(dú)懼怕那一件東西。
01.
在天地尚未分明,昆侖山還只是混沌中一塊巨石的年代,一股原始的“炁”在山腹中孕育。不知過了多少甲子,這股炁吸納了日月精華與星辰之力,終于破石而出。但它并非化作人形,也不是飛禽,而是一只體型遮天蔽日的青毛巨獸。
這巨獸,便是后來的青獅。它沒有名字,只有本能。它便是“力量”與“吞噬”的化身。它的毛發(fā)堅(jiān)硬如鋼針,泛著幽幽的青光,雙目如同兩輪血月,一張巨口仿佛能連通九幽。
它在洪荒中游蕩,萬物見之無不驚懼。它曾與龍族爭奪過水源,與鳳族搶奪過梧桐。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劫”。
彼時,西方教(即后來的佛教)正在崛起。文殊菩薩,彼時還是在紅塵中歷練的覺者,奉命前往東方尋找有緣的護(hù)法神獸。
當(dāng)他踏上昆侖墟時,正遇上青獅在吞食一條試圖飛升的巨蟒。那場景,與其說是捕獵,不如說是一場災(zāi)難。
青獅只是張開了嘴,一股恐怖的吸力便將那千丈巨蟒連同周圍的山石一并吸入口中。
文殊菩薩見狀,并未如尋常修道者那般祭出法寶降妖,而是盤膝坐下,口誦經(jīng)文。那經(jīng)文之聲,初時細(xì)微,卻蘊(yùn)含著無上的智慧與秩序。青獅的吞噬是混沌,而文殊的經(jīng)文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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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獅感受到了這種前所未有的“束縛”,它厭惡這種清明有序的感覺。它發(fā)出一聲咆哮,試圖用音波震碎這個渺小的人類。
但文殊的佛光如水,任憑它如何沖擊,只是泛起漣漪,卻從不破碎。青獅的蠻力,第一次遇到了克星。它用盡了所有手段,最后精疲力竭地匍匐在地。
文殊菩薩緩緩睜眼,走到它的面前,伸出手,輕輕放在它巨大的頭顱上?!澳闾焐窳Γ瑓s被野性束縛,空有一身神通,卻只能為禍。若隨我修行,以智慧約束蠻力,方能證得正果,如何?”
青獅雖是兇獸,卻已通靈。它能感受到眼前這人身上那股讓它平靜的力量。它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不是因?yàn)榭謶?,而是因?yàn)檎鄯?/p>
從此,洪荒異獸消失了,三界間多了一位菩薩的坐騎——青毛獅王。文殊菩薩為它戴上項(xiàng)圈,那不是束縛,而是佛法的一種“加持”。
02.
青獅隨文殊菩薩回了靈山。起初,他確實(shí)收斂了心性。每日在菩薩座下聽經(jīng),佛法的熏陶讓它的青毛越發(fā)光亮,甚至帶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它身上的戾氣被洗刷,眼神也變得溫和。
但“背景”這東西,便是在此時開始發(fā)酵的。
文殊菩薩是何等人物?七佛之師,智慧第一。三界之中,無論神佛仙道,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菩薩”。
青獅作為他的專屬坐騎,地位自然水漲船高。靈山的羅漢、金剛,天庭的星君、元帥,見了它,也要客氣地稱一聲“獅王”。
這種尊敬,讓青獅漸漸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它忘記了自己是被降服的兇獸,而開始認(rèn)為自己是這秩序的“上層”。
它享受著這種待遇,也開始變得傲慢。它臥在菩薩的蓮臺旁,看著那些曾經(jīng)讓它畏懼的神祇對它的主人卑躬屈膝,它心中的野性,便如同被壓在五行山下的猴子,雖不能動彈,卻從未熄滅。
終于有一次,佛祖在靈山講法,諸天神佛皆來朝賀。青獅照例隨文殊菩薩同往。它體型巨大,便臥在大雄寶殿之外。
此時,一位新晉的天庭小仙,負(fù)責(zé)布設(shè)瑤池甘露,路過時不慎將一點(diǎn)甘露灑在了青獅的胡須上。
這本是小事,甚至算得上是一樁“善緣”。但那小仙不識青獅,見它只是一只趴著的野獸,便呵斥道:“孽畜,休得擋路!”
“孽畜”二字,瞬間點(diǎn)燃了青獅壓抑了千年的兇性。它在昆侖墟時,萬物皆為食糧;在靈山,萬神皆為同僚。何曾受過這等侮辱?
它甚至沒有起身,只是猛地一抬頭,發(fā)出一聲震動九霄的怒吼!這一吼,蘊(yùn)含著它上古洪荒的全部力量。那小仙連驚叫都未發(fā)出,便當(dāng)場神魂俱滅,化作飛灰。
大雄寶殿內(nèi)的講法為之一頓。諸佛菩薩皆面露驚色。佛祖微微皺眉,而文殊菩薩只是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青獅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青毛。它環(huán)視四周,那些剛才還威嚴(yán)肅穆的金剛羅漢,此刻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它感受到了久違的“恐懼”——是別人對它的恐懼。
它知道,自己闖禍了。但他也知道,文殊菩薩就在殿內(nèi)。它怕什么?他昂首闊步,走到了大殿門口,冷冷地看著里面。
天庭的代表,廣目天王剛要發(fā)作,卻被身邊的增長天王按住。他們認(rèn)得這獅子。
最終,佛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文殊,管好你的坐騎?!?/p>
文殊菩薩沒有睜眼,只是道:“弟子知錯。”
一場滅仙大禍,就此揭過。青獅毫發(fā)無傷。從那天起,他徹底明白了“背景”二字的含義。它的野性,再也關(guān)不住了。
03.
那次靈山事件后,青獅的膽子越來越大。文殊菩薩似乎也因那次事件心有愧疚,對他的管束放松了許多。青獅時常私自離開道場,在三界閑逛。
它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天庭。因?yàn)樗矚g看那些天兵天將對它投來既憤怒又無奈的眼神。
終于有一次,它玩得過火了。
那日,它又晃到了南天門。守門的四大天王正在換防,新來的一隊(duì)天兵不認(rèn)識它,見一頭巨獸直闖天門,立刻結(jié)成陣勢,刀槍并舉:“何方妖孽,膽敢擅闖南天門!”
青獅本就心情不佳,見這群“小兵”竟敢攔路,頓時勃然大怒。它沒有通報身份,它覺得以自己的地位,根本不需要通報。
“滾開!”它口吐人言,聲若雷霆。
天兵們恪盡職守,祭出了天羅地網(wǎng)。這徹底激怒了青獅。
“好一個天庭!連我也不認(rèn)得了!”青獅狂吼一聲,現(xiàn)出了原形。那是一只高萬丈、長萬丈的青毛巨獸,它只是站在那里,南天門就顯得如同一個小小的門框。
“是文殊菩薩的獅王!”有天將認(rèn)了出來,驚恐地大喊,“快快退下!不得無禮!”
但已經(jīng)晚了。青獅被激起了兇性,它要立威。它要讓這群有眼無珠的天兵知道,它和后花園那些被圈養(yǎng)的仙鶴麋鹿,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它猛地張開了那張?jiān)诤榛臅r期吞食過巨蟒的嘴。
一股毀天滅地的吸力從它口中爆發(fā)。那不是法術(shù),而是它與生俱來的神通——吞噬。南天門前的十萬天兵,連同他們的兵器、法寶、甚至腳下的云彩,都控制不住地被吸向那片黑暗的深淵。
“救命!” “獅王饒命!”
慘叫聲只持續(xù)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十萬天兵,一個不剩,全被它吞入了腹中。
南天門前,一片死寂。新來的天王嚇得面無人色,癱倒在地。
此事瞬間驚動了凌霄寶殿。玉皇大帝震怒,拍案而起:“反了!反了!區(qū)區(qū)一頭坐騎,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十萬天兵啊!來人,速速調(diào)集雷部正神,將其就地正法!”
旨意剛要下達(dá),太白金星顫顫巍巍地出列:“陛下,息怒……這……這青獅,它……”
“它如何?”玉帝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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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文殊菩薩的坐騎啊,陛下!”太白金星幾乎要哭出來,“這……殺不得??!若殺了他,文殊菩薩那邊……靈山那邊……我們?nèi)绾谓淮???/p>
玉帝的怒火瞬間僵在了臉上。他想起了上次那小仙的下場。十萬天兵固然重要,但若因此和靈山撕破臉,這個代價太大了。文殊菩薩,智慧第一,辯才無雙,若是他找上門來,整個天庭都未必能占到理。
“那……那便將其拿下,關(guān)入天牢!”玉帝退了一步。
可誰去拿?四大天王面面相覷。這獅子剛吞了十萬天兵,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誰敢去?
就在天庭陷入尷尬的沉默時,青獅打了個飽嗝,慢悠悠地在南天門外踱步,仿佛只是吃了一頓點(diǎn)心。它用血紅的眼睛掃視著凌霄寶殿的方向,充滿了挑釁。
這就是他“大鬧天宮”的全部過程。沒有刀光劍影,只有絕對的“背景”碾壓。天庭,無人敢攔。
04.
南天門事件最終不了了之。文殊菩薩親自來天庭“領(lǐng)罪”,說自己管教不嚴(yán)。玉帝也只能“大度”地表示,既是誤會,便算了。那十萬天兵,也只當(dāng)是“不幸殉職”。
此事之后,青獅在三界的兇名達(dá)到了頂峰。它成了“背景”的代名詞。
然而,文殊菩薩真的就此放過它了嗎?不。菩薩的“罰”,從不流于表面。
不久后,西牛賀洲的烏雞國發(fā)生了一件事。該國國王篤信道教,冷落了佛教。文殊菩薩曾親化凡僧,前去點(diǎn)化國王。那國王不但不聽,反而被身邊的妖道蠱惑,竟將文殊菩薩捆綁了,扔在王宮的護(hù)城河里,足足浸泡了三日三夜。
若非六甲金身護(hù)體,菩薩也要遭劫。
文殊菩薩脫困后,回到道場,眼中沒有憤怒,只有冰冷的智慧。他喚來青獅。
“孽畜,”他平靜地說,“你在南天門吞食天兵,本該受金剛杵萬擊之刑?,F(xiàn)有一樁功果,可抵你罪孽?!?/p>
青獅一聽能免罰,還能下凡玩耍,立刻叩首:“請菩薩示下?!?/p>
“那烏雞國王辱我三日。你便下凡去,將他推入井中,浸他三年,以報我三日水淹之恨。你且去當(dāng)他三年的國王,代他理政?!?/p>
青獅聞言大喜。這哪里是懲罰?這分明是獎賞!它不僅可以報復(fù)凡人,還能享受人間帝王的尊榮。
它領(lǐng)了“法旨”,興沖沖地來到烏雞國。此時的青獅,有菩薩的命令在身,更是肆無忌憚。他化作一個全真道士,誘騙烏雞國王在御花園游玩,趁其不備,將他推入了八角琉璃井中,用一塊石板蓋住。
隨后,青獅搖身一變,化作了烏雞國王的模樣,大搖大擺地坐上了龍椅。
這三年,它當(dāng)?shù)煤貌豢旎睢:髮m三千佳麗,山珍海味,文武百官朝拜。它雖是妖魔,但身上有文殊菩薩的佛光庇佑,龍椅上的真龍之氣也奈何它不得。它甚至把烏雞國治理得“風(fēng)調(diào)雨順”——畢竟,它身上有菩薩的“氣運(yùn)”,尋常的小災(zāi)小難根本不敢靠近。
它唯一的煩惱,就是不能吃人。它好幾次看著滿朝文武那細(xì)皮嫩肉的模樣,都饞得直流口水,但想起文殊菩薩的告誡,只得強(qiáng)行忍住。
它以為這樣的好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它以為自己是奉“旨”行事,三界之內(nèi),無人能管。直到那一天,城外來了一行四人,一個騎著白馬的和尚,帶著三個長相怪異的徒弟。
05.
唐僧師徒的到來,打破了烏雞國的平靜。
那被推入井中的真國王,冤魂不散,在夜里托夢給了唐僧,哭訴了一切。
孫悟空是何等人物?他自己就是“大鬧天宮”的行家,豈容妖孽如此囂張?他當(dāng)即潛入宮中,與那假國王一番惡斗。
青獅在寶座上現(xiàn)了原形,它沒把這毛臉雷公嘴的猴子放在眼里。在他看來,這猴子不過是五百年前的后起之秀,而自己,是連玉帝都不敢動的上古神獸。
“好個弼馬溫!”青獅咆哮,“我乃文殊菩薩坐騎!奉菩薩法旨在此辦事,你敢阻攔,不怕我主人將你壓在靈山之下嗎?”
孫悟空一聽,火冒三丈:“好孽畜!菩薩豈會命你做這等竊國害民之事!定是你私自下凡!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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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宮中打到天上。孫悟空的金箍棒勢大力沉,而青獅的妖氣更是兇猛。它張開巨口,故技重施,想要將孫悟空也吞入腹中。孫悟空何等機(jī)靈,一個筋斗翻出十萬八千里。
兩人斗了上百回合,不分勝負(fù)。青獅雖然法力高強(qiáng),但孫悟空有七十二變,滑不溜手。豬八戒和沙悟凈也上前助陣,三人將青獅團(tuán)團(tuán)圍住。
青獅漸感不支。它沒想到這三個和尚如此難纏。它更沒想到,這猴子在搬救兵時,竟真的捅破了天。
孫悟空久戰(zhàn)不下,一個筋斗翻上天庭,直奔玉帝,要求查驗(yàn)這妖魔的來歷。玉帝被他吵得頭痛,只得派人去查。這一查,竟查到了文殊菩薩頭上。
天庭眾神再次陷入了那種熟悉的沉默。又是他。
但孫悟空可不管這些。他從太上老君那里得知了這獅子的底細(xì),又大鬧著去了靈山,非要討個說法。
青獅見孫悟空久去不回,以為他怕了,正在得意洋洋,準(zhǔn)備回宮繼續(xù)享樂。突然,天空中祥云密布,佛光普照。
一股讓它靈魂都在戰(zhàn)栗的威壓從天而降。
青獅的毛發(fā)瞬間炸立。它認(rèn)得這股氣息——是它的主人,文殊菩薩。
文殊菩薩腳踏蓮臺,面色如水,出現(xiàn)在云端。
“孽畜!還不知罪!”
孫悟空在另一朵云上停住,叉著腰,也不打了,只是嘿嘿冷笑。
青獅見狀,魂飛魄散。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巨大的身體抖如篩糠。它所有的傲慢、兇狠,在看到那件東西的瞬間,土崩瓦解。
它恐懼到了極點(diǎn),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主人饒命!主人饒命啊!您……您怎么把‘它’給帶來了!?”
孫悟空見狀,好奇地?fù)狭藫项^:“菩薩,這是何物?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孽畜,怎會怕它怕成這副模樣?”
文殊菩薩低頭看著匍匐在地的青獅,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
“悟空,你有所不知。此物,便是這孽畜的……天敵?!?/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