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晚宴結(jié)束后，房門被輕輕敲響。

他以為是秘書，不耐煩地說了聲“進”。

門被推開，探進來的卻是林晚秋的臉。

她眼睛紅腫，素面朝天，顯得蒼白又脆弱。

陳瑾的臉?biāo)查g冷了下來。

“林主任消息真是靈通，想來走走‘私人路線’？”

他一步步逼近她，帶著兩年來積壓的所有怨氣。

“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是兩年前那個被你一腳踹開的窮小子？”

她被逼到墻角，渾身顫抖，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而急切：

“我不是為了提拔！”

“我是來救你的命！”

01

二〇〇三年的豐夏鎮(zhèn)，夏天黏稠得像化不開的麥芽糖。

空氣里混著泥土的腥氣和水溝里某種東西腐爛的味道。

陳瑾和林晚秋住在鎮(zhèn)東頭一間廉價的出租屋里。

房子是磚瓦房，墻壁上糊著報紙，風(fēng)一吹，報紙就呼啦啦地響。

那時候他們覺得，這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

陳瑾在準(zhǔn)備考研，目標(biāo)是省城那所最好的大學(xué)。

林晚秋在準(zhǔn)備考編，目標(biāo)是豐夏鎮(zhèn)的鄉(xiāng)鎮(zhèn)事業(yè)編。

他們把對未來的所有希望，都壓在了這兩場考試上。

他們買不起兩張書桌，就在一張掉漆的木桌兩頭，各自看書。

桌子中間用粉筆畫了條線，誰的書過界了，就要被對方用筆桿敲一下手背。

這幾乎是他們枯燥復(fù)習(xí)生活中唯一的娛樂。

陳瑾總是故意把書推過去，等他感覺到自己的書被推回來，他就知道是林晚秋在提醒他。

他會裝作沒發(fā)現(xiàn)，直到林晚秋舉起筆，輕輕地敲他。

“你又過來了，”她會低聲說。

陳瑾就笑，也不把書挪回去。

她的手很白，手指很長，敲人一點也不疼。

那力道更像是觸摸。

他喜歡看她假裝生氣的樣子，嘴角憋著笑，眼睛卻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有時候?qū)W習(xí)到深夜，兩個人都很累，就趴在桌上說說話。

他們很窮，窮到一碗牛肉面要分著吃。

每個星期天，他們會奢侈一次，去鎮(zhèn)上的小飯館。

陳瑾總是把牛肉都夾給林晚秋，自己呼嚕呼嚕地喝湯。

他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好像她吃飽了，自己心里也就踏實了。

林晚秋就把牛肉再偷偷夾回去幾塊，說自己不喜歡吃肉，太膩了。

陳瑾知道她在撒謊，他不說破。

他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要快一點，要再努力一點。

他覺得等自己考上研究生，等自己將來有了出息，一定要讓她天天吃牛肉面，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要把世界上所有她撒謊說不愛吃的東西，都買給她。

他們暢想過未來，等他讀完書，她也穩(wěn)定了，他們就在省城買個小房子。

房子里一定要有兩張書桌，一人一張，誰也不用過界。

這個念頭，是支撐他熬過無數(shù)個疲憊夜晚的唯一光亮。

那個夏天最熱的一天，林晚秋的錄取通知書來了。

紅色的紙，燙金的字，寫著她被豐夏鎮(zhèn)黨政辦公室錄取。

陳瑾比自己考上大學(xué)還高興，他跑遍了半個鎮(zhèn)子，買了一只燒雞，一瓶廉價的白酒。

他以為晚上會有一場盛大的慶祝。

結(jié)果，林晚秋異常地平靜。

她坐在桌子前，看著那張通知書，一句話也不說。

晚飯的時候，她幾乎沒動筷子。

陳瑾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太激動了。

她搖搖頭。

夜里，出租屋里悶得像個蒸籠。

陳瑾被熱醒，發(fā)現(xiàn)林晚秋還坐著。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臉上，她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子。

她說，陳瑾，我們分手吧。

陳瑾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問你說什么。

林晚秋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眼睛里沒有了星星，只有一片死寂。

她說，我們以后不是一路人了。

我不想再過這種沒著沒落的日子，我需要的是看得見的穩(wěn)定和人脈，而不是你畫的那些遙不可及的大餅。

她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砸在陳瑾心上。

他覺得自己的血液都涼了。

他說，你以前不是這么說的，你說過要等我。

林晚秋冷笑了一聲。

她說，人總是會變的。你考研？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樣？等你讀完書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他沖過去抓住她的肩膀，問她到底為什么。

她用力甩開他，從枕頭下摸出一枚木質(zhì)的書簽，那是他親手打磨了三個晚上，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她把書簽扔在地上，木頭和水泥地碰撞，發(fā)出一聲清脆又沉悶的響聲。

就像陳瑾的心，碎了。

他死死地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偽裝。

他什么也沒找到。

只有冰冷的，決絕的陌生。

第二天一早，陳瑾走了。

他沒有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總有一天，他要回來，要讓她看看，她當(dāng)初的選擇，錯得有多離譜。

02

離開豐夏鎮(zhèn)的陳瑾，像一頭受了重傷的狼。

他沒有去考研，他把所有的書都賣了。

他揣著那點錢，坐上了去省城的綠皮火車。

火車開動的時候，他看見豐夏鎮(zhèn)的輪廓在視野里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一個模糊的點。

他覺得自己的過去，也跟著那個點一起消失了。

他發(fā)了瘋一樣地活著。

白天在工地上扛水泥，晚上就睡在橋洞下。

他用兩個月的時間，攢夠了報考省直機關(guān)公務(wù)員的報名費和資料費。

他不再相信虛無縹緲的理想，他只相信握在手里的權(quán)力和地位。

那才是能保護自己，也能刺痛別人的東西。

他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月租八十塊錢的地下室里，沒日沒夜地學(xué)習(xí)。

墻上貼著一張紙，紙上只有三個字：豐夏鎮(zhèn)。

每當(dāng)他學(xué)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抬頭看看那三個字。

林晚秋那張冰冷的臉，那句“黃花菜都涼了”，就會在他腦子里反復(fù)回響。

那不是激勵，那是鞭笞。

他以筆試第一，面試第一的成績，考進了省發(fā)改委。

所有人都說這是個奇跡。

只有陳瑾自己知道，這不是奇跡，這是他用命換來的。

進了機關(guān)，他比以前更拼命。

別人朝九晚五，他一天只睡四個小時。

別人寫一份材料，他能寫三份，從三個不同的角度。

別人處理一件工作，只求過得去，他要做到最好，做到無可挑剔。

他從不多話，臉上也從沒有笑容。

機關(guān)里的人都覺得他不好接近，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

他的沉默和狠勁，被一位即將退休的老領(lǐng)導(dǎo)看在了眼里。

老領(lǐng)導(dǎo)把他叫到辦公室，什么也沒說，只是讓他泡茶。

陳瑾泡的茶，水溫，茶葉，時間，都恰到好處。

老領(lǐng)導(dǎo)喝了一口，說，你心里有事。

陳瑾沒說話。

老領(lǐng)導(dǎo)說，有事好，有事才能把事辦好。

從那天起，老領(lǐng)導(dǎo)開始有意識地培養(yǎng)他。

帶著他參加各種重要的會議，讓他接觸最核心的項目。

陳瑾學(xué)得很快，他像一塊干燥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周圍的一切。

兩年時間，他從一個普通的科員，被破格提拔為重點項目辦的副處長。

提拔文件下來的那天，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坐到深夜。

他摸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豐夏鎮(zhèn)。

他知道，他回去的時候到了。

03

兩年后的豐夏鎮(zhèn)，看起來沒什么變化。

只是路修得更寬了，路邊多了幾棟貼著白色瓷磚的小樓。

陳瑾坐在黑色奧迪車的后座，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

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像開了鍋的熱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這次省發(fā)改委組織了一個調(diào)研工作組，針對重點扶持縣鎮(zhèn)的農(nóng)業(yè)發(fā)展項目進行實地考察。

豐夏鎮(zhèn)，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站。

陳瑾是帶隊領(lǐng)導(dǎo)之一，職級是副處長。

車隊開進鎮(zhèn)政府大院的時候，鎮(zhèn)上的大小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排成一排，等在辦公樓門口。

為首的是鎮(zhèn)長，一個五十多歲，頭發(fā)稀疏的男人。

他滿臉堆笑，快步走上來，拉開車門。

“歡迎陳處長蒞臨指導(dǎo)工作！辛苦了辛苦了！”

陳瑾下了車，和他握了握手。

他的目光掃過歡迎的人群，沒有看到那個他想看到，又怕看到的身影。

他心里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

鎮(zhèn)長旁邊站著一個年輕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件不太合身的夾克，眼神里透著一股子囂張和傲慢。

鎮(zhèn)長介紹說，這是我兒子，孔家輝，在鎮(zhèn)企業(yè)辦工作。

孔家輝伸出手，懶洋洋地和陳瑾握了一下。

他說，陳處長年輕有為啊。

陳瑾看著他，淡淡地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不喜歡這個叫孔家輝的年輕人，從第一眼就不喜歡。

歡迎晚宴設(shè)在鎮(zhèn)上最好的飯店，叫“豐夏酒樓”。

陳瑾被安排在主位。

鎮(zhèn)長和鎮(zhèn)委書記一左一右地陪著。

酒桌上，觥籌交錯，全是奉承和討好的話。

陳瑾話很少，偶爾有人敬酒，他也只是端起杯子抿一小口。

他像一個局外人，冷眼看著這場熱鬧的表演。

酒過三巡，鎮(zhèn)長清了清嗓子。

他說，我們豐夏鎮(zhèn)雖然地方小，但也培養(yǎng)出了一批優(yōu)秀的年輕干部。

借著今天這個機會，也讓省里的領(lǐng)導(dǎo)認識認識。

他拍了拍手，一個穿著得體職業(yè)套裝的女人，從鄰桌站了起來。

陳瑾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漏了一拍。

是林晚秋。

她瘦了，也憔悴了，化了精致的淡妝，卻依然掩蓋不住眉宇間的疲憊。

她不再是那個在出租屋里和他分一碗牛肉面的女孩了。

她現(xiàn)在是鎮(zhèn)黨政辦副主任，是鎮(zhèn)領(lǐng)導(dǎo)口中“擬提拔”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

她像一件精美的商品，被展示在眾人面前。

04

林晚秋站在那里，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太自然的笑容，那種在體制內(nèi)待久了，磨練出來的，恰到好處的職業(yè)微笑。

陳瑾看著她，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恨嗎？好像有。

是快意嗎？似乎也有。

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悲哀。

他曾經(jīng)捧在手心里的珍寶，現(xiàn)在需要對別人點頭哈腰，賠著笑臉。

鎮(zhèn)長介紹完她的“光榮事跡”，對她使了個眼色。

林晚秋立刻會意。

她端起酒杯，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邁開步子，朝著陳瑾這一桌走過來。

她的高跟鞋踩在飯店的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嗒嗒”聲。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陳瑾的心上。

他端坐著，一動不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的邊緣。

他看著她一步步走近，看著她臉上努力維持的笑容，看著她眼神深處隱藏的慌亂和屈辱。

他知道，她認出他了。

從他踏進這個包廂的第一刻起，她就認出他了。

她走到桌前，停下腳步。

整個包廂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看著這一幕。

一個是從豐夏鎮(zhèn)走出去的省城大領(lǐng)導(dǎo)，一個是本地前途光明的女干部。

很多人都知道他們過去的關(guān)系。

這場重逢，充滿了戲劇性。

林晚秋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話說得清晰。

“陳處長，您好，我是鎮(zhèn)上的林晚秋?！?/p>

她頓了一下，似乎想說點別的，但最后還是咽了回去。

“以前……我們是校友?！?/p>

這句“校友”，說得蒼白又無力。

“我敬您一杯，歡迎您回鄉(xiāng)指導(dǎo)工作。”

她舉起酒杯，雙手捧著，杯沿放得很低，這是一個下級對上級最標(biāo)準(zhǔn)的敬酒姿勢。

陳瑾的目光冷得像冰。

他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沒有端起酒杯，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他就是要讓她難堪，讓所有人都看看，她當(dāng)初放棄的是什么，現(xiàn)在又需要怎樣卑微地來祈求。

這就是他想要的報復(fù)。

就在林晚秋的手舉得有些酸麻，臉上的笑容快要僵住的時候。

坐在陳瑾旁邊的秘書小周，機敏地站了起來。

小周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微笑，恰到好處地擋在了林晚秋和陳瑾中間。

“林主任，真不好意思?！?/p>

小周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全桌人都聽清楚。

“陳處長這兩天連軸轉(zhuǎn)，腸胃不太舒服，領(lǐng)導(dǎo)特意囑咐了不能飲酒。”

“這杯酒，我替我們處長喝了，您隨意?！?/p>

說完，小周端起自己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動作干脆利落，不留一絲余地。

這是官場上最不留情面的一種拒絕。

意思是，你，還不夠格。

05

林晚秋端著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得煞白。

包廂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鎮(zhèn)長的笑容僵在臉上，其他人的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這不是什么腸胃不舒服。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

陳瑾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喝了一口。

他的眼角余光，瞥見林晚秋那張血色盡失的臉，和她那雙充滿了屈辱和不敢相信的眼睛。

一股扭曲的快感，從他心底升起。

兩年前，她把他踩在腳下，用最刻薄的話語摧毀他所有的尊嚴。

兩年后，他坐在主位上，只用一個眼神，一個秘書的動作，就能讓她在眾人面前無地自容。

他想，這很公平。

林晚秋終于放下了手，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她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小周說：“謝謝周秘書，是我唐突了?！?/strong>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那頓飯接下來的時間，林晚--秋再也沒有抬起過頭。

晚宴結(jié)束后，陳瑾回到縣招待所最好的套房。

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豐夏鎮(zhèn)星星點點的燈火。

他沒有預(yù)想中的暢快，反而覺得心里一陣煩躁。

林晚秋那張慘白屈辱的臉，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來。

“活該?！彼麑ψ约赫f。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聲音很輕，很猶豫。

陳瑾以為是秘書小周，不耐煩地說了聲：“進。”

門被推開一條縫，探進來的，卻是一張他意想不到的臉。

是林晚秋。

她沒有了晚宴上的妝容，素面朝天，顯得更加蒼白和脆弱。

她的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剛哭過。

陳瑾的臉?biāo)查g冷了下來，像結(jié)了一層冰。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譏諷。

“林主任消息真是靈通，這么快就找到我房間了？”

“怎么，晚宴上被拒了不甘心，想來走走‘私人路線’？”

他一步步向她逼近，每一步都帶著兩年來積壓的所有怨氣和屈辱。

“你覺得你那個提拔名額，我一句話就能幫你搞定，是嗎？”

林-晚秋被他的氣勢逼得連連后退，后背重重地抵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退無可退。

陳瑾停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林晚秋，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是兩年前那個被你一腳踹開的窮小子，可以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渾身都在發(fā)抖，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眼淚終于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讓陳瑾癡迷的眼睛里，此刻充滿了絕望和一種他看不懂的急切。

她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磨過。

“我不是為了提拔！”

“我是來救你的命！”

陳瑾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晚秋顫抖著嘴唇，絕望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