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夜色中的城市流光溢彩。
他剛剛結(jié)束一場冗長的會議,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漫過全身。
手機(jī)屏幕亮起,是妻子楊思妤發(fā)來的消息:“今晚和盧炫明他們聚聚,晚點(diǎn)回。”
“盧炫明”這三個字,像一根細(xì)小的刺,扎在他心頭不深不淺的位置。
他回了句“好的,少喝點(diǎn),需要接嗎?”,語氣平和得如同尋常丈夫。
楊思妤很快回復(fù):“不用啦,很近,打車方便。”
徐健放下手機(jī),車窗外的霓虹模糊成一片光暈。
他想起上周無意中瞥見的聊天記錄,那些看似尋常的玩笑和關(guān)心。
還有岳母蘇明珠欲言又止的提醒,像沉悶空氣中的低氣壓。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驅(qū)散心頭那點(diǎn)莫名的陰翳。
也許真是自己多心了,思妤只是性格開朗,朋友多了些。
可為什么,每次看到那個名字,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滯澀感?
他想,或許該找個機(jī)會,好好和思妤談一談,關(guān)于界限,關(guān)于感受。
但話到嘴邊,又總是被她的笑臉和“你別多想”給堵了回去。
信任是婚姻的基石,他反復(fù)告訴自己,卻感覺那基石下似乎有細(xì)沙流動。
今晚,他決定不再只是等待。他要知道,那片模糊的陰影背后,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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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晚上九點(diǎn)半,徐健推開家門,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靜。
玄關(guān)的燈為他亮著,是楊思妤習(xí)慣性的體貼,但屋里缺少了她的聲音。
空氣里殘留著淡淡的香水味,是她白天出門時用的那款“晨曦”。
他換下皮鞋,走進(jìn)客廳,沙發(fā)靠枕擺放得整整齊齊。
餐桌上蓋著留給他的飯菜,一盤西紅柿炒蛋,一碗米飯,已經(jīng)涼透了。
他沒什么胃口,徑直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
冰冷的液體劃過喉嚨,稍稍壓下了加班帶來的燥熱和一絲說不清的不快。
他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漫無目的地?fù)Q著頻道。
墻上的掛鐘滴答走著,時間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緩慢。
他拿起手機(jī),點(diǎn)開與楊思妤的微信對話框。
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她說的“快結(jié)束了,準(zhǔn)備撤啦”,是一個小時前。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發(fā)消息去催。
他知道她和盧炫明那群朋友在一起時,總是容易忘記時間。
盧炫明,那個比思妤小三歲,開著一家頗有名氣設(shè)計(jì)工作室的男人。
年輕,有活力,審美在線,總能和思妤聊到一塊兒去。
徐健揉了揉眉心,試圖甩開這些比較的念頭。
他起身走到陽臺,點(diǎn)燃了一支煙。
夏夜的微風(fēng)帶著溫?zé)?,樓下花園里有孩童嬉笑的聲音傳來。
遠(yuǎn)處城市的燈火連綿不絕,每一盞燈下似乎都有一個故事。
他吐出煙圈,看著它們緩緩消散在夜色里。
手機(jī)震動了一下,他立刻拿起來看,是條新聞推送。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沉不住氣了?
他想起剛結(jié)婚那會兒,思妤也愛玩,但總會掐著點(diǎn)回家。
即使晚歸,也會像只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跟他分享聚會的趣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關(guān)于“盧炫明們”的聚會,匯報(bào)變得簡潔,分享也變得籠統(tǒng)?
是那次她生日,盧炫明送了她一副限量版耳機(jī),恰好是她念叨了很久的款式?
還是上個月她感冒,盧炫明托人從國外帶回了特效藥,比他還早一天送到?
徐健掐滅了煙蒂,煙草的余味帶著苦澀。
他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小事,朋友之間的正常關(guān)心罷了。
思妤嫁的是他徐健,他們有著共同經(jīng)營了五年的家。
他回到客廳,重新坐下,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家庭倫理劇。
劇情巧合得有些諷刺,演的是妻子懷疑丈夫有外遇,各種猜忌跟蹤。
徐健煩躁地?fù)Q了臺,體育頻道正在重播一場足球賽。
他強(qiáng)迫自己看進(jìn)去,盯著屏幕上奔跑的身影,心思卻飄向了別處。
他想起白天岳母蘇明珠打來的電話,語氣關(guān)切地問及思妤的近況。
末了,老太太似無意地提了一句:“思妤那個姓盧的朋友,最近好像常來找她?”
當(dāng)時他打著哈哈應(yīng)付過去,說年輕人朋友多正常。
現(xiàn)在獨(dú)自面對這滿室清冷,那句話卻像回聲一樣在耳邊響起。
他拿起遙控器,關(guān)掉了電視。
屋子里徹底安靜下來,只有空調(diào)運(yùn)轉(zhuǎn)的微弱聲響。
他決定去洗個澡,沖掉這一身的疲憊和莫名的煩躁。
溫?zé)岬乃鳑_刷著身體,稍微緩解了緊繃的神經(jīng)。
他試圖理清自己的情緒,是工作太累導(dǎo)致的敏感?
還是作為一個丈夫,某種直覺在向他發(fā)出預(yù)警?
擦干身體,他走到臥室,床頭柜上放著他和思妤的結(jié)婚照。
照片上的思妤笑得明媚燦爛,依偎在他身邊,眼里滿是星光。
那時的他們,簡單,快樂,相信彼此就是全世界。
徐健輕輕撫過照片上妻子的笑臉,心頭那點(diǎn)陰霾似乎被驅(qū)散了一些。
也許真是自己多慮了。他躺上床,準(zhǔn)備先休息一會兒。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將睡著之際,聽到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輕盈,帶著些許踉蹌,是思妤回來了。
他睜開眼,看了眼床頭的夜光時鐘,指針指向十一點(diǎn)四十。
02
周末的家庭聚餐定在岳母蘇明珠家。
老太太一早就在廚房里忙活,燉湯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
徐健和楊思妤到的時候,餐桌上已經(jīng)擺了好幾樣精致的涼菜。
“媽,我們來了?!睏钏兼ヂ曇羟宕?,換上拖鞋就鉆進(jìn)廚房,“好香啊!”
蘇明珠系著圍裙,回頭看見女兒,臉上笑開了花:“快出去,廚房油煙大。”
她又看向跟在后面的徐健,點(diǎn)點(diǎn)頭:“徐健來了,茶幾上有新泡的茶,自己倒。”
“媽,辛苦您了?!毙旖《Y貌地笑笑,走到客廳坐下。
楊思妤還是賴在廚房,幫著母親打下手,母女倆低聲說笑著。
徐健給自己倒了杯茶,碧螺春的清香舒緩了周末早起的些許倦意。
他看著廚房里妻子的側(cè)影,她穿著簡單的家居裙,頭發(fā)隨意挽起。
和昨晚深夜歸家時那個妝容精致、衣著時髦的她判若兩人。
這樣的思妤,更貼近他記憶中那個單純快樂的女孩。
“聽思妤說,你最近項(xiàng)目很忙?要注意身體。”蘇明珠端著盤水果走出來。
“還好,快收尾了,下周能輕松點(diǎn)?!毙旖∑鹕斫舆^果盤。
“再忙也得按時吃飯,你看你,好像又瘦了點(diǎn)。”蘇明珠打量著他。
楊思妤端著熱騰騰的紅燒魚出來,接口道:“他就是瞎忙,說了也不聽。”
語氣里帶著一絲嬌嗔,是夫妻間常見的埋怨與關(guān)心。
徐健笑了笑,沒接話。一家人圍坐到餐桌旁。
飯菜很豐盛,蘇明珠的廚藝一向很好,席間氣氛融洽。
大家聊著家常,工作上的趣事,親戚間的消息。
“對了,思妤,”蘇明珠夾了塊排骨給女兒,“前天我碰到你張阿姨了?!?/p>
“她夸你越來越有氣質(zhì),說在萬象城看到你和個又高又帥的小伙子一起喝咖啡?!?/strong>
“聊得可開心了,她還以為是徐健呢,走近一看不是?!?/p>
空氣似乎微妙地凝滯了一瞬。
楊思妤筷子頓了一下,隨即自然地說:“哦,是盧炫明?!?/p>
“他工作室不是接了個新項(xiàng)目嘛,找我給點(diǎn)參考意見。”
“正好在萬象城附近談事,就一起坐了會兒。”
她說著,轉(zhuǎn)頭對徐健解釋:“就上周二下午,你開會那天,記得嗎?”
徐健點(diǎn)點(diǎn)頭,表情沒什么變化:“嗯,聽你提過?!?/p>
他記得那天思妤確實(shí)說過要和盧炫明討論一個設(shè)計(jì)案。
只是,張阿姨描述的“聊得可開心”,和她此刻輕描淡寫的“給點(diǎn)意見”,
似乎存在著某種細(xì)微的溫差。
蘇明珠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低頭喝了口湯。
過了一會兒,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狀似隨意地問:“這個小盧,是不是還沒交女朋友?條件這么好,眼光挺高吧?”
楊思妤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媽,您怎么關(guān)心起這個了?”
“他呀,忙著搞事業(yè)呢,說暫時不考慮個人問題?!?/p>
“我看他對你倒是挺上心的,”蘇明珠慢悠悠地說,
“上次你犯胃炎,人家半夜還給你送藥過來,比有些人都及時?!?/p>
這話意有所指,徐健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那次他正好在外地出差,得知消息后干著急,是盧炫明幫忙送的藥。
他當(dāng)時還很感激盧炫明,但現(xiàn)在被岳母在這種場合下提起,滋味有些復(fù)雜。
“媽,您說什么呢!”楊思妤嗔怪地看了母親一眼,
“炫明就是熱心腸,對朋友都這樣。徐健出差回來不也趕緊照顧我了嘛?!?/p>
她說著,在桌下輕輕碰了碰徐健的腿,示意他別在意。
徐健扯出一個笑容:“是啊,媽,那次多虧了盧先生?!?/p>
他用了“盧先生”這個略顯疏遠(yuǎn)的稱呼。
蘇明珠看看女兒,又看看女婿,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聊起了別的。
但餐桌上剛才那片刻的微妙,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雖未劇烈擴(kuò)散,
卻悄然改變了氛圍的底色。
吃完飯,楊思妤幫著母親收拾碗筷,徐健在陽臺透氣。
他看著樓下小區(qū)里玩耍的孩子,心里卻回味著剛才飯桌上的對話。
岳母的話,是出于關(guān)心,還是察覺到了什么?
思妤的解釋,合情合理,卻又似乎太過流暢,像預(yù)先排練過。
是自己太敏感了嗎?為什么每次涉及盧炫明,他都會不自覺地去剖析細(xì)節(jié)?
“想什么呢?”楊思妤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端了兩杯茶走過來。
“沒什么,看看風(fēng)景?!毙旖〗舆^茶杯。
“我媽就那樣,說話總是不經(jīng)大腦,你別往心里去?!睏钏兼タ吭谒磉?。
“怎么會,”徐健攬住她的肩膀,“盧炫明幫過我們,我感謝他還來不及。”
他說得誠懇,試圖說服自己,也安撫妻子。
楊思妤抬頭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我老公最大度了?!?/p>
她湊過來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像只偷腥的貓。
陽光灑在她臉上,絨毛清晰可見,笑容純粹得讓徐健感到一絲愧疚。
也許真的是他多心了。婚姻需要信任,他不斷提醒自己。
只是,心底某個角落,那個名叫“盧炫明”的影子,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他喝了一口茶,微苦,回甘卻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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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一早上,徐健被一陣手機(jī)提示音吵醒。
身邊的楊思妤還睡著,呼吸均勻,一只手搭在枕頭邊。
她的手機(jī)屏幕因?yàn)樾孪⒍疗?,在略顯昏暗的臥室里有些刺眼。
徐健本能地想伸手按掉,卻瞥見了鎖屏界面預(yù)覽的消息頭幾句。
發(fā)信人是“炫明”,內(nèi)容關(guān)于一個叫“海藍(lán)之謎”的精粹水。
好像是說買到了她想要的那個限量版,問她什么時候方便拿。
徐健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緩緩收回。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走進(jìn)衛(wèi)生間,關(guān)上門。
鏡子里的自己,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昨晚睡得并不踏實(shí)。
他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撲了撲臉,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
那個預(yù)覽消息像顆小石子,投進(jìn)了他本就不太平靜的心湖。
海藍(lán)之謎,他知道這個牌子,價格不菲。
盧炫明為什么要送思妤這么貴的護(hù)膚品?僅僅是朋友間的饋贈?
就算工作室業(yè)績好,這樣的禮物也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疇。
他想起上次思妤無意中提起,說某個系列的精粹水很好用,就是難買。
當(dāng)時他隨口說“喜歡就買啊”,思妤笑了笑說“太貴了,算了”。
原來,她隨口的一句話,盧炫明卻記在了心里,并且設(shè)法買到了。
一種混合著失落、疑惑和輕微惱怒的情緒,在他胸腔里彌漫開。
他洗漱完走出衛(wèi)生間,楊思妤已經(jīng)醒了,正拿著手機(jī)回復(fù)消息。
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字。
看到徐健出來,她抬頭笑了笑:“醒啦?我正跟炫明說事兒呢?!?/p>
她的坦誠反而讓徐健有些不知如何接話,他“嗯”了一聲,走向衣柜。
“他不知從哪兒搞到了那款難買的精粹水,問我要不要?!?/p>
楊思妤的語氣很自然,像在說一件尋常小事。
“哦,那挺好?!毙旖”硨χ?,挑選著襯衫,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你說我該不該要???”楊思妤放下手機(jī),趿拉著拖鞋走過來,
“這么貴的東西,平白無故收下好像不太合適。”
徐健轉(zhuǎn)過身,看著妻子:“你自己決定就好,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他把“好朋友”三個字咬得稍微重了些。
楊思妤歪著頭想了想:“也是,回頭我請他吃頓大餐回禮好了。”
她似乎并沒察覺丈夫語氣里的細(xì)微異樣,哼著歌又去拿手機(jī)回復(fù)了。
徐健看著她輕松的側(cè)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想問,什么樣的朋友關(guān)系,會讓對方惦記著你隨口一提的護(hù)膚品?
他想問,回贈一頓大餐,就能抵消這份過于用心的禮物所隱含的情誼?
但他最終什么也沒問。他害怕一旦問出口,會顯得自己小氣、多疑。
會破壞此刻表面上的平和,甚至?xí)_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選擇了沉默,像往常很多次一樣。
出門前,楊思妤心情很好地幫他整理領(lǐng)帶。
“晚上我可能晚點(diǎn)回來,炫明他們約了看一個設(shè)計(jì)展,據(jù)說很棒?!?/p>
“好,知道了?!毙旖↑c(diǎn)點(diǎn)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電梯下行時,徐健看著鏡面門里自己模糊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上個月思妤生日,他送了一條項(xiàng)鏈,價格也不便宜。
當(dāng)時思妤很開心,但喜悅中似乎少了一點(diǎn)……驚喜?
是不是因?yàn)?,盧炫明已經(jīng)送過了那副她更心儀的耳機(jī)?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胸悶。
一整天,工作時他都有些心神不寧。
下午茶歇時,他鬼使神差地點(diǎn)開了盧炫明的朋友圈。
盧炫明的朋友圈更新很頻繁,大多是工作室的作品、看展記錄、生活碎片。
不乏一些含蓄的文藝句子和風(fēng)景照,透露著單身精英的品味和些許孤獨(dú)感。
徐健很少仔細(xì)看,今天卻一條條往下翻。
他看到了上周二,盧炫明發(fā)了一張咖啡杯的照片,配文:“難得的下午,愉快的交流?!?/p>
定位正是在萬象城。照片一角,隱約能拍到一只纖細(xì)的手腕,戴著思妤常戴的那條手鏈。
徐健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下滑。
再往前,是思妤感冒那幾天,盧炫明發(fā)了一段雞湯文字:“關(guān)心不該有時差,希望重要的人早日康復(fù)?!毕旅嬗胁簧俟餐糜训狞c(diǎn)贊和關(guān)心詢問。
盧炫明統(tǒng)一回復(fù):“謝謝大家,朋友已經(jīng)好多了?!?/p>
沒有點(diǎn)名,但徐健幾乎可以肯定,那個“重要的人”就是楊思妤。
一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他關(guān)掉朋友圈,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
理智告訴他,這些可能都是巧合,是自己過度解讀。
盧炫明是思妤多年的朋友,關(guān)系好一些也正常。
但情感上,那種邊界被模糊的不適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
下班回家,思妤果然還沒回來。
家里空蕩蕩的,和上周她晚歸那晚一樣冷清。
他坐在沙發(fā)上,沒有開電視,屋子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剛結(jié)婚時,思妤也曾有過異性朋友,但交往都有度。
他會自然地融入她的朋友圈,她也一樣。
但從什么時候開始,盧炫明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他們的聚會,他參與的越來越少,思妤的解釋是“你們話題不同,怕你無聊”。
他們的交流,似乎有了越來越多他不了解的內(nèi)容和默契。
徐健感到一種無力感。他信任思妤,但無法忽視那些不斷累積的細(xì)節(jié)。
它們像小小的沙粒,一顆一顆,悄然堆積,或許有一天會形成阻礙的沙丘。
他需要一次確認(rèn),一次能夠讓他安心,或者……讓他死心的確認(rèn)。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慢慢成形。他要去接她,就今晚。
不是以丈夫的身份,而是作為一個觀察者,去看看那個他未曾深入了解的世界。
去看看思妤和盧炫明在一起時,到底是什么樣子。
04
晚上八點(diǎn),徐健開車出了門。
他沒有告訴楊思妤他會去接她,只發(fā)了條信息問聚會結(jié)束了嗎。
楊思妤很快回復(fù):“還沒呢,剛開始第二輪,在‘云頂’清吧,你別等我了先睡。”
“云頂”清吧,徐健知道這個地方,氛圍不錯,消費(fèi)不低,是盧炫明常選的據(jù)點(diǎn)。
他設(shè)定好導(dǎo)航,車子匯入夜晚的車流。車窗外的城市燈火輝煌,卻照不進(jìn)他有些晦暗的心緒。
他打開車窗,讓夜風(fēng)灌進(jìn)來,試圖吹散那些紛亂的念頭。
他告訴自己,只是去接妻子回家,僅此而已。不要預(yù)設(shè),不要猜疑。
但方向盤上微微汗?jié)竦氖中?,暴露了他?nèi)心的不平靜。
“云頂”清吧離他們家不算太遠(yuǎn),二十分鐘后,徐健把車停在了馬路對面的一個隱蔽角落。
從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清吧的門口和部分臨窗的卡座。
他熄了火,坐在駕駛座上,像一個耐心的獵手,又像一個忐忑的窺探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清吧門口人來人往,大多是衣著光鮮的年輕人。
徐健的目光緊緊鎖定著門口,既期待看到思妤,又有些害怕看到不愿看到的場景。
大約過了半小時,他看到盧炫明和另外幾個男女走了出來,站在門口聊天。
盧炫明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閑西裝,身材挺拔,在人群中很顯眼。
他談笑風(fēng)生,舉止優(yōu)雅,確實(shí)有種吸引人的魅力。
不一會兒,楊思妤也走了出來,她穿著一條藕粉色的連衣裙,外搭一件小開衫。
夜風(fēng)吹起她的長發(fā),她笑著用手?jǐn)n了攏,燈光下她的側(cè)臉線條柔和美麗。
盧炫明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低頭跟她說著什么,距離有些近。
楊思妤仰頭聽著,臉上帶著輕松愉快的笑容,不時點(diǎn)頭。
徐健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看起來竟有些……和諧。
其他朋友陸續(xù)打車離開,最后只剩下楊思妤和盧炫明站在門口。
盧炫明抬手看了看表,又對楊思妤說了句什么。
楊思妤擺了擺手,像是在拒絕,但盧炫明態(tài)度似乎很堅(jiān)持。
他伸手,似乎想幫楊思妤叫車,但楊思妤后退了一步,笑著搖頭。
然后,徐健看到盧炫明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動作自然地披在了楊思妤肩上。
楊思妤愣了一下,似乎想推辭,但盧炫明按住了她的肩膀,語氣像是在勸說。
最終,楊思妤沒有再拒絕,攏了攏那件明顯過于寬大的男士外套。
那一刻,徐健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凝滯了一瞬。
披外套這個動作,看似紳士,實(shí)則充滿了占有欲和親昵感。
而思妤,她接受了。盡管有所猶豫,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
徐健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l(fā)白。
他看著她站在夜風(fēng)里,身上披著另一個男人的外套,和對方言笑晏晏。
一種混合著憤怒、羞辱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緒,像火山一樣在他胸腔里積聚。
他幾乎要推開車門沖過去,但殘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這樣沖出去,算什么?捉奸嗎?他們并沒有做什么越軌的行為。
只會讓場面變得難堪,讓思妤下不來臺,讓他自己像個笑話。
他死死地盯著那邊,看著盧炫明終于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但楊思妤卻沒有上車,她對著盧炫明說了幾句話,又把外套脫下來還給了他。
盧炫明接過外套,臉上似乎有些遺憾,但還是笑著跟她道別,坐進(jìn)了出租車。
出租車開走了。楊思妤獨(dú)自一人站在路邊,拿出手機(jī),大概是在叫車。
晚風(fēng)吹得她裙擺飛揚(yáng),她微微瑟縮了一下,抱住了雙臂。
看到這一幕,徐健心中翻涌的怒火奇異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的酸楚。
她還是選擇了一個人回家,拒絕了盧炫明的相送。
這是否說明,她心里還是有界限的?
但那個披外套的畫面,像一根刺,深深扎進(jìn)了他的眼里,心里。
他看著她在夜風(fēng)中有些單薄的身影,心疼和猜忌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撕裂。
就在這時,一個近乎荒唐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擊中了他。
他想知道,如果她不知道是他,在完全放松和迷糊的狀態(tài)下,
她會選擇去哪里?會說出哪個地址?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沖動,強(qiáng)烈地誘惑著他。
他看著她似乎有些站不穩(wěn),大概是酒勁上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發(fā)動了車子,緩緩地、無聲地,將車開到了她的面前。
他降下車窗,壓低了頭上的棒球帽帽檐,刻意改變了聲線,
用一種略帶輕浮的、屬于陌生代駕司機(jī)的口吻,笑著問:“美女,一個人?需要代駕嗎?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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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楊思妤抬起頭,眼神有些迷離,路燈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顯然沒認(rèn)出眼前這輛熟悉的車和車?yán)飰旱兔遍艿恼煞颉?/p>
酒精讓她反應(yīng)遲鈍,她歪著頭,似乎在努力聚焦。
“代駕?”她重復(fù)了一遍,聲音帶著醉后的綿軟,“哦……對,得回家?!?/p>
徐健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他保持著那個刻意營造的、略帶疏離的笑容。
“是啊,美女,這么晚了,一個人不安全。地址是?”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沁出薄汗,眼睛透過帽檐的陰影緊緊盯著她。
楊思妤晃了晃腦袋,像是要甩掉眩暈感,然后報(bào)出了一個小區(qū)名字。
不是他和她共同的那個家的地址。
那個小區(qū)名字,徐健很熟悉,是盧炫明住的高級公寓。
一瞬間,徐健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血液沖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她醉糊涂了說錯了。
“哪里?”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聲音有些發(fā)緊,差點(diǎn)破了音。
“就……就那個‘鉑悅府’,B棟……1802……”楊思妤含糊地補(bǔ)充著門牌號。
非常具體,具體到不容置疑。
她甚至微微蹙眉,似乎在責(zé)怪這個“代駕”怎么連這么有名的樓盤都不知道。
“快點(diǎn)啦,好冷……”她抱怨著,伸手就去拉后座的車門。
那個動作,那種熟稔的、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精準(zhǔn)地刺穿了徐健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線。
所有的猜忌、不安、岳母的暗示、那些聊天記錄、披外套的畫面……
在這一刻,被這個清晰的地址串聯(lián)起來,匯聚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
他之前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為維持體面而做的努力,都顯得可笑至極。
信任的基石,在她報(bào)出這個地址的瞬間,徹底崩塌,碎成齏粉。
怒火,不再是緩慢燃燒,而是轟然爆裂,吞噬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猛地推開車門,動作之大讓整個車身都晃了一下。
楊思妤被嚇了一跳,拉車門的手僵在半空,醉眼朦朧地看著這個突然暴起的“代駕”。
徐健幾步繞到她面前,一把扯掉頭上的棒球帽,露出了那張她熟悉至極的臉。
只是此刻,這張臉因?yàn)闃O致的憤怒而扭曲,眼神冰冷得嚇人。
楊思妤的酒意瞬間被嚇醒了大半,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
“徐……徐???怎么是你?你……你這是什么意思?”她的聲音帶著驚恐和困惑。
“什么意思?”徐健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聲音低沉而危險,
“我也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鉑悅府B棟1802?嗯?”
他每說一個字,就向前逼近一步,楊思妤被他駭人的氣勢逼得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車身。
“我……我喝多了,說錯了……”楊思妤臉色煞白,試圖解釋,舌頭卻像打了結(jié)。
“說錯了?”徐健冷笑一聲,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溫度,
“門牌號都報(bào)得那么清楚,這叫說錯了?楊思妤,你當(dāng)我傻嗎?”
積壓了數(shù)月的懷疑、委屈、憤怒,在這一刻找到了決堤的出口。
他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臉,那張他曾以為無比熟悉、深愛著的臉,
此刻卻覺得無比陌生,甚至……丑陋。
他想起她每次提起盧炫明時那種自然的語氣,
想起她為他辯解時的理所當(dāng)然,
想起她身上披著的那件屬于另一個男人的外套……
所有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燃燒著他的理智。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粗暴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徐健!你弄疼我了!”楊思妤尖叫起來,掙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