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你什么意思?”我壓著火,聲音卻還是忍不住發(fā)抖。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只有電流的嘶嘶聲。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茶幾上那兩個敞開的鐵罐上。
罐子里沒有一絲茶葉的清香,只有一股嶄新鈔票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油墨味。
那兩抹刺眼的紅色,像兩團燒紅的炭火,灼燒著我的眼睛,也點燃了我心里那根名為“友誼”的引線。
01
我叫陳默,三十五歲,不好不壞的年紀。
在一家不好不壞的公司,當一個不好不壞的市場總監(jiān)。
手里有點不好不壞的人脈,過著不好不壞的生活。
一切都顯得那么溫吞,像一杯泡了半天的綠茶,沒了銳氣,只剩下點寡淡的余味。
直到阿強的那個電話打過來。
電話響起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半。
我剛洗完澡,準備結(jié)束這不好不壞的一天。
屏幕上跳動著“阿強”兩個字,我有點意外。
阿強,李強,我的發(fā)小。
我們是從一個大院里光著屁股長大的交情。
小時候,我們倆能分穿一條褲子,他替我打跑過搶我游戲幣的小混混,我?guī)退^他爸的試卷簽名。
后來各自長大,生活像兩條岔路,越走越遠。
我在寫字樓里吹著空調(diào),跟客戶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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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里聞著油漆和灰塵,帶著他的小裝修隊揮汗如雨。
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但那份情誼,總覺得還埋在心底。
我接起電話:“喂,阿強,這么晚了還沒睡?”
“嘿嘿,陳默,沒打擾你吧?”他的聲音有點干,帶著一絲刻意的輕松。
“說得什么話,咱倆誰跟誰?!蔽倚α诵Γ叩疥柵_,點上了一根煙。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只傳來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最近……忙不?”他問。
“老樣子,瞎忙。”
“哦……那就好,那就好。”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這種沉默讓我感到一絲不尋常。
阿強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他找我,通常都是有事說事,直來直去。
“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掐掉煙,直接問道。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更重了,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陳默……那個……是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彼K于開口了,語氣里滿是猶豫和難以啟齒。
“你說?!?/p>
“是我家小寶,要上小學(xué)了?!?/p>
“這不是好事嘛!”
“好是好,可……唉!”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對口的那所小學(xué),你也知道,就那樣。他媽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說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離我們家不遠,有個市重點的分校,叫實驗二小,聽說特別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已經(jīng)猜到他想說什么了。
實驗二小,那可是我們這個區(qū)擠破頭都想進的學(xué)校。
“那學(xué)校不好進吧?”我明知故問。
“何止是不好進啊!”阿強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子絕望,“我找了好多人,托了好多關(guān)系,錢也準備了,可人家根本不收,連門都摸不著。眼看下周就要截止報名了,我這幾天愁得頭發(fā)都白了一圈。”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是在懇求。
“陳默,我知道你現(xiàn)在混得好,認識的人多,路子廣……你看看,你能不能……幫我問問?”
電話這頭,我沉默了。
我能聞到他那句話背后,一個父親的焦慮和無助,像濃得化不開的煙霧,順著電話線就飄了過來。
我腦子里立刻閃過一個人的名字——王局。
我的前任領(lǐng)導(dǎo),后來調(diào)去了區(qū)教育系統(tǒng),現(xiàn)在不大不小是個領(lǐng)導(dǎo)。
但這人情,太重了。
那不是一頓飯、一條煙能解決的事。
動用這個人情,意味著我欠下了一個天大的債,以后他要讓我辦什么事,我連拒絕的余地都沒有。
而且,現(xiàn)在政策一年比一年嚴,這事兒的風(fēng)險也高。
“陳默,你要是為難就算了,我……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币娢野胩鞗]說話,阿強急忙說道,語氣里帶著一絲失落和體諒。
就是他這句“算了”,反而讓我心里最柔軟的那塊地方被觸動了。
我想起小時候,他為了搶回我被弄丟的彈珠,跟比他高一個頭的孩子打架,打得鼻青臉腫,卻把一手臟兮兮的彈珠塞給我,咧著嘴說:“沒事兒!”
我想起他結(jié)婚的時候,喝得酩酊大醉,拉著我的手說:“陳默,以后你就是我親哥!”
人情是債,沒錯。
可發(fā)小的情誼,難道就不是債嗎?
這筆債,我已經(jīng)欠了幾十年了。
“你別瞎想?!蔽疑钗豢跉猓瑢χ娫捳f,“我?guī)湍銌枂柨?,但不保證一定能成。你也知道,現(xiàn)在這種事不好辦?!?/p>
“哎!哎!成!成!”電話那頭的阿強,聲音瞬間就亮了,帶著一絲顫抖的激動,“你能幫我問問就行!成不成都沒關(guān)系!兄弟,太謝謝你了!”
“行了,別說這些。等我消息吧。”
掛了電話,我站在陽臺上,晚風(fēng)吹得我有點冷。
我知道,我攬下了一個大麻煩。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開始琢磨這件事。
直接給王局打電話,肯定不行。
太唐突了,人家一句話就能給你頂回來。
我先是給他發(fā)了條微信,問候了一下近況。
王局回得很客氣,官話連篇,說自己一切都好,感謝關(guān)心。
我順勢說:“王局,好久沒跟您匯報思想了,周末有空沒,我請您吃個便飯?”
他回得滴水不漏:“小陳有心了,不過最近實在太忙,周末都排滿了會,下次吧,下次一定?!?/p>
這就是婉拒了。
我看著“下次一定”四個字,心里發(fā)涼。
看來,這條路走不通。
但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阿強,現(xiàn)在放棄,我沒法交代。
02
接下來的兩天,我跟魔怔了似的,到處打聽王局的消息。
終于,從一個以前的老同事那里,我打探到一個關(guān)鍵信息:王局的愛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戲迷,尤其癡迷京劇名角梅大家的一出《貴妃醉酒》。
而恰好,梅大家下周末要來我們市的劇院,搞一場封箱紀念演出,票早就被搶光了。
機會來了。
我立刻發(fā)動了我所有的市場部人脈,加價、托關(guān)系,甚至不惜動用了一個欠著我人情的合作方。
折騰了兩天一夜,花了將近五位數(shù),終于搞到了兩張位置絕佳的戲票。
票一到手,我立刻又給王局發(fā)了微信。
這次,我不提吃飯,只說:“王局,知道嫂子喜歡梅大家,我這兒正好有兩張周末的票,位置還不錯,想著給嫂子一個驚喜,您看方便嗎?”
過了大概十分鐘,王局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小陳啊,你這……太客氣了!讓你破費了!”他的語氣明顯比上次熱情了許多。
“瞧您說的,嫂子喜歡最重要?!蔽以捳f得很漂亮。
“你這份心意我領(lǐng)了,但是票……”他還在客套。
“王局,您就別跟我客氣了。票我給您送過去?”我試探著問。
“別別別,這樣吧,”他沉吟了一下,“周末我正好要去劇院附近辦點事,要不……演出前一起吃個便餐?我做東?!?/p>
魚,上鉤了。
“那哪兒行,必須我來安排!”
掛了電話,我長出了一口氣,感覺渾身都濕透了。
第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
周末的飯局,我訂在了一家環(huán)境極為雅致的私房菜館。
王局和他愛人一起來的,嫂子看起來很高興,一個勁兒地夸我懂事。
飯桌上,我絕口不提孩子上學(xué)的事。
我只聊過去在王局手下工作的點點滴滴,感恩他的栽培。
聊他愛人喜歡的京劇,聊梅大家的唱腔身段。
聊城市的規(guī)劃,聊未來的發(fā)展。
氣氛被我烘托得恰到好處,賓主盡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局主動把話題引了過來。
“小陳啊,你今天這么費心,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俊彼呛堑乜粗?,眼神卻很銳利。
我知道,正題來了。
我放下筷子,表情變得嚴肅而誠懇。
“王局,瞞不過您。確實有件事,想求您給指條路?!?/p>
我沒有直接說要名額,而是把阿強的故事情感化地講了一遍。
我把他描繪成一個勤勤懇懇、為生活打拼的普通市民。
把他老婆描繪成一個望子成龍、為孩子教育焦慮的母親。
我強調(diào)他們家的不易,強調(diào)他們對優(yōu)質(zhì)教育的渴望,強調(diào)這幾乎是這個小家庭的全部希望。
我說:“王局,我這發(fā)小,人特別實在。他跟我說,只要能讓孩子進去,他愿意給學(xué)校捐贈一批最新的多媒體設(shè)備,或者承擔一部分校園翻新工程。他自己就是干裝修的,這個他在行。我們不求別的,就想給孩子一個機會,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p>
我把“要名額”偷換概念成了“捐資助學(xué),爭取機會”。
這樣既給了王-局臺階,也顯得我們不像是純粹的利益交換。
王局聽完,端著茶杯,久久沒有說話。
他用杯蓋一下一下地撇著茶葉沫,茶杯和杯蓋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敲在我的心上。
過了足足一分鐘,他才緩緩開口。
“現(xiàn)在政策嚴啊,小陳。學(xué)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都是電腦派位的,不好操作?!?/p>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不過……”他又話鋒一轉(zhuǎn),“你那個朋友,有這份心是好的。學(xué)校的發(fā)展,也確實需要社會各界的支持?!?/p>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樣吧,”他放下茶杯,看著我,“我跟實驗二小的校長是老同學(xué)。我?guī)湍銌枂枺纯磳W(xué)校那邊最近有沒有什么基建項目或者設(shè)備采購計劃。但是,我只負責牽線搭橋,具體怎么談,成與不成,就看你們自己了?!?/p>
他把話說得很明白了。
路他給指了,能不能走通,看我們自己的“誠意”。
“謝謝王局!太謝謝您了!”我激動得差點站起來,“您這份情,我記下了!”
“我們之間,不說這個?!彼麛[了擺手,但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飯局結(jié)束后,我把王局夫婦送到劇院門口,看著他們進去,我才感覺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全涼了。
這場人情世子里的博弈,比我談下任何一個千百萬的合同都累。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王局的電話,他說校長那邊確實有一批教室的多媒體設(shè)備需要更新?lián)Q代,讓我朋友準備一份詳細的“捐贈方案”。
我立刻把消息告訴了阿強。
阿強那邊二話不說,當天就聯(lián)系了最好的設(shè)備供應(yīng)商,做了一份價值不菲的方案出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guī)缀跏钦埩四昙?,專門陪著阿強跑這件事。
我們先是把方案遞交給了校長。
校長是個看起來很斯文的中年男人,他看了方案,不置可否,只說研究研究。
我知道,這只是開始。
第二天,我們又提著禮品,去校長家“拜訪”。
這次,校長沒有見我們,是他愛人開的門,禮品也客氣地拒收了。
我們吃了閉門羹。
阿強有些泄氣,蹲在小區(qū)門口抽煙。
“陳默,要不算了吧,我看這事兒懸?!?/p>
“開弓沒有回頭箭?!蔽遗牧伺乃募绨颍霸俚鹊??!?/p>
果然,又過了一天,校長的電話來了,約阿強去學(xué)校談?wù)劮桨傅摹凹毠?jié)”。
我知道,事情有轉(zhuǎn)機了。
那天的談判,我沒去,這是阿強自己的“投名狀”。
他一個人去的,在校長辦公室待了整整一個下午。
出來的時候,他給我打電話,聲音里透著疲憊,但更多的是興奮。
“談妥了!校長說,原則上同意了!讓我們等通知,去辦手續(xù)!”
我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那幾天,阿強忙著辦各種手續(xù),簽捐贈協(xié)議,給孩子辦入學(xué)登記。
每一步,他都會興奮地向我匯報。
我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走路都帶著風(fēng)。
他好幾次都要請我吃飯,說要擺一桌最隆重的酒席,把我當恩人一樣供起來。
都被我笑著拒絕了。
“咱倆這關(guān)系,搞這些就生分了。”我總是這么說。
我?guī)退瑘D的不是這個。
我圖的,是小時候他分給我的那半塊冰棍。
是那句“以后你就是我親哥”。
是這份在冰冷的城市里,為數(shù)不多的,還帶著溫度的舊日情誼。
孩子入學(xué)的事徹底塵埃落定后,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03
一個周六的晚上,我正窩在沙發(fā)里看電影,門鈴響了。
我打開門,是阿強。
他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一個巨大而精美的禮盒,臉上帶著一絲與他平日豪爽不符的拘謹。
“大晚上怎么跑來了?”我讓他進屋。
“嘿嘿,順路,順路。”他笑著,換了鞋,把那個禮盒鄭重地放在了茶幾上。
禮盒是暗紅色的,上面燙著金色的云紋,看起來就價格不菲。
“這是什么?”我問。
“茶葉?!彼曛?,顯得有些局促,“陳默,這次的事,真的……大恩不言謝。我知道你不肯吃飯,這點小意思,你必須收下。是我托人從福建那邊搞來的,頂級的母樹大紅袍,給你嘗嘗鮮?!?/p>
我一聽就皺起了眉。
這種包裝的所謂“母樹大紅袍”,市面上動輒幾萬甚至幾十萬,真假難辨,但無論真假,這份禮都太重了。
“阿強,你又來這套?!蔽野讯Y盒往他那邊推了推,“拿回去。咱倆之間,用不著這個。”
“不行!”阿強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他猛地把禮盒又推了回來,聲音也大了幾分,“陳默,你必須收下!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李強!”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這事你費了多大的勁,我心里跟明鏡似的!我睡不著覺??!我請你吃飯你也不去,我再不表示表示,我還是人嗎?這……這就是點茶葉!真的,就是讓你喝的!”
他那股子執(zhí)拗勁兒上來了,眼神里滿是懇切,甚至還帶著一絲哀求。
我看著他,心里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的性格。
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
我?guī)土怂@么大的忙,他心里肯定覺得欠了天大的人情,這份人情壓得他喘不過氣。
如果我不收下這份“心意”,他恐怕真的會覺得,我在他面前擺了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讓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這份友誼,或許就會因為這份沉重的恩情,而產(chǎn)生裂痕。
想到這里,我沒再推辭。
“行,行,我收下?!蔽遗牧伺亩Y盒,“下不為例啊。再跟我來這套,我可真翻臉了?!?/p>
見我收下,阿強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松弛下來,臉上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這就對了嘛!”
他又坐著聊了會兒天,問了問我工作上的事,說了說小寶對新學(xué)校的期待。
氣氛又恢復(fù)了往日的隨意和親近。
大概坐了半個多小時,他起身告辭。
“行了,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p>
“不用不用,就兩步路。”
送走阿強,我關(guān)上門,屋子里又恢復(fù)了安靜。
我看著茶幾上那個華麗的禮盒,心里有些五味雜陳。
一方面,我感慨于阿強的“瞎花錢”,他開個裝修隊,掙的都是辛苦錢,何必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另一方面,我又理解他那份想要“扯平”的心情。
人情債,最是難還。
或許在他看來,只有這種物質(zhì)上的表示,才能讓他心里那桿失衡的秤,稍微恢復(fù)一點平衡。
我搖了搖頭,沒再多想。
正好我平時喝的龍井快見底了,也想嘗嘗這傳說中的“頂級大紅袍”到底是什么滋味。
我拿起禮盒,入手很沉,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心里還暗自嘀咕,這包裝真是過度,盒子比茶葉都重。
我慢條斯理地撕開禮盒外層的塑封膜,打開厚重的磁吸蓋子。
“啪嗒”一聲輕響,盒子開了。
里面鋪著一層金黃色的絲綢,看起來雍容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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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綢的凹槽里,靜靜地躺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圓形小鐵罐。
鐵罐是磨砂黑的,上面用篆體刻著“武夷巖茶”四個字,設(shè)計得古樸又典雅。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正常,完美地符合一個高端茶葉禮盒應(yīng)有的一切元素。
我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個鐵罐。
就在我的手指觸碰到鐵罐的一瞬間,我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不對勁。
這分量不對。
我平時也買罐裝茶,一個鐵罐,就算裝滿了茶葉,也絕不會有這么沉。
這個小小的鐵罐,握在手里,像一塊鐵疙瘩,沉甸甸的,壓得我手心一緊。
我把它拿到耳邊,輕輕晃了晃。
預(yù)想中茶葉在罐子里晃動的“沙沙”聲,完全沒有。
取而代之是沉悶的、幾乎沒有空隙的“哐當”聲。
那不是茶葉的聲音,那是什么更緊實、密度更高的東西互相碰撞的聲音。
我的心,毫無征兆地“咯噔”一下。
一種極其不好的預(yù)感,像一條冰冷的蛇,順著我的脊椎瞬間爬上了后腦勺。
我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秒。
我死死地盯著手里的黑色鐵罐,感覺它突然變得有些燙手。
客廳里的燈光很亮,把鐵罐上冰冷的金屬光澤照得一清二楚。
我咽了口唾沫,喉嚨干得發(fā)緊。
我用力地,一圈一圈地,擰開了鐵罐的蓋子。
蓋子和罐身摩擦,發(fā)出“吱呀”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當蓋子被完全擰開的那個瞬間,我借著頭頂?shù)臒艄?,往罐子里看了一眼?/strong>
只一眼,我頓時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