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金陵城外的柳樹已經(jīng)抽出嫩綠的新芽。
彭海生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雙手緊緊攥著粗布衣角,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位六旬老農(nóng)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會再次踏進這座巍峨的皇城。
三十年前,他還是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挽著新婚妻子馬桂珍的手送小舅子朱元璋去投軍。
如今,那個曾經(jīng)餓得啃樹皮的窮小子,已經(jīng)成了威震四海的大明開國皇帝。
"姐夫,皇上特意囑咐,要好好招待您。"
領路的太監(jiān)聲音尖細,帶著幾分討好,卻讓彭海生更加不安。
他望著窗外越來越近的朱紅宮墻,仿佛看見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緩緩收攏。
上一次進京是五年前,那時京城還叫應天,皇帝剛剛登基不久。
那次宴席上,他親眼看見一個開國功臣因為說錯一句話,當晚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次皇帝突然召見,究竟所為何事?
馬車緩緩駛過護城河,彭海生深吸一口氣,在袖子里悄悄擦去手心的冷汗。
![]()
01
金陵城的春天比其他地方來得更早些,護城河邊的垂柳已經(jīng)抽出嫩芽。
彭海生坐在馬車里,身子隨著車輪的顛簸輕輕搖晃。
他透過車簾的縫隙,望著外面越來越近的朱紅宮墻,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輛馬車是三天前突然來到鳳陽鄉(xiāng)下他那個小院子的。
傳旨的太監(jiān)說,皇上想念姐夫了,特意請去京城敘舊。
可彭海生心里明白,皇帝小舅子朱元璋,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想念一個鄉(xiāng)下種田的姐夫。
馬車駛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響。
趕車的小太監(jiān)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臉上還帶著稚氣。
"老丈,馬上就要到午門了。"
小太監(jiān)回頭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討好。
彭海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從懷里摸出幾個銅錢塞過去。
小太監(jiān)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皇上特意吩咐要好生伺候您老人家。"
這話讓彭海生更加不安了。
他撩開車簾,午門高大的影子已經(jīng)壓了過來。
守門的侍衛(wèi)穿著明亮的鎧甲,腰間佩刀閃著寒光。
彭海生下馬車時,腿腳有些發(fā)軟。
他今年六十有三,常年在田里勞作,身子骨還算硬朗。
可站在這樣巍峨的宮門前,還是覺得兩腿發(fā)顫。
一個穿著緋色官服的太監(jiān)快步迎上來,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彭老丈,一路辛苦了。"
太監(jiān)的聲音尖細卻不刺耳,顯然是宮里的老人了。
彭海生想要行禮,卻被太監(jiān)輕輕托住手臂。
"皇上特意交代,您是他的姐夫,不必行大禮。"
這話說得客氣,彭海生卻不敢當真。
他微微躬身:"勞煩公公帶路。"
穿過一道又一道宮門,彭海生的腳步越來越慢。
皇宮太大了,青石鋪就的路面光可鑒人,兩旁是朱紅的高墻。
偶爾有宮女低著頭匆匆走過,裙裾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領路的太監(jiān)似乎看出他的緊張,放慢腳步與他并行。
"皇上今早還提起,說記得老丈最愛吃紅燒肉。"
太監(jiān)笑著說道,"特意讓御膳房準備了。"
彭海生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時朱元璋還叫朱重八,餓得皮包骨頭,跑到姐姐家討飯吃。
馬桂珍把家里唯一一塊臘肉切了,做了紅燒肉。
那頓飯,少年朱元璋吃得狼吞虎咽,連湯汁都拌飯吃得干干凈凈。
可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皇帝怎么會突然想起這個?
彭海生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四月的陽光明媚,卻照不進這深宮高墻。
02
養(yǎng)心殿比彭海生想象的要樸素許多。
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只有簡單的紅木家具。
朱元璋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正在批閱奏折?/p>
五年不見,皇帝老了不少,兩鬢已經(jīng)斑白。
但那雙眼睛依然銳利,看人時仿佛能直透心底。
"姐夫來了。"
朱元璋放下朱筆,臉上露出笑容。
彭海生急忙要跪,卻被皇帝抬手制止。
"這里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朱元璋起身走過來,親自扶著彭海生坐下。
這個舉動讓旁邊的太監(jiān)都吃了一驚。
彭海生更是如坐針氈,只敢半個屁股挨著椅子。
"桂珍身子可好?"
朱元璋問道,語氣親切得像尋常人家的小舅子。
"托皇上的福,她身子硬朗著,就是腿腳不太利索了。"
彭海生小心翼翼地回答。
朱元璋嘆了口氣:"朕這個姐姐,從小最是疼我。"
他望向窗外,眼神有些飄遠。
"記得那年冬天,我餓得受不了,跑到姐姐家。"
"姐夫你把最后半袋米都給了我。"
彭海生低著頭:"應該的,應該的。"
其實那天他很不情愿,家里也快揭不開鍋了。
是馬桂珍哭著求他,他才咬牙把米拿出來的。
現(xiàn)在想來,若是當初狠心拒絕,不知會是什么下場。
宮女端上茶點,精致的瓷器閃著溫潤的光澤。
彭海生不敢動,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膝蓋上。
"嘗嘗這茶,新進的龍井。"
朱元璋親自給他倒茶,彭海生趕緊雙手接過。
茶香裊裊,確實是好茶。
可比起來,他還是更喜歡鄉(xiāng)下的大碗茶。
至少喝得自在。
"記得姐夫最愛吃紅燒肉。"
朱元璋突然說道,"今天特意讓御膳房做了。"
彭海生心里又是一緊。
皇帝的記憶力太好了,好得讓人害怕。
這些陳年舊事,他自個兒都快忘了。
"難為皇上還記得。"
他低聲說道,手心又開始冒汗。
朱元璋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堆疊起來。
"有些事,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彭海生不敢接話。
大殿里安靜下來,只能聽見更漏滴答作響。
彭海生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這個皇帝小舅子。
朱元璋穿著常服,料子卻是上好的絲綢。
手指因為常年握筆,有些變形。
最讓人心驚的是那雙眼睛,看似帶笑,卻深不見底。
彭海生想起五年前那次宴席。
也是在這樣的笑容背后,藏著雷霆之怒。
那天之后,又少了幾個開國功臣。
![]()
03
晚宴設在偏殿,比彭海生想象的要簡單許多。
沒有歌舞助興,只有幾個宮女安靜地侍立一旁。
菜式卻很豐盛,擺滿了整整一張八仙桌。
最中間正是一碗油光發(fā)亮的紅燒肉。
"來,姐夫坐朕旁邊。"
朱元璋熱情地招呼,親自給彭海生布菜。
這個舉動讓侍立的太監(jiān)宮女都低下了頭。
彭海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下,面前的金碗銀筷閃閃發(fā)亮。
他這輩子都沒用過這么精致的餐具。
"記得那時在姐姐家,連雙像樣的筷子都沒有。"
朱元璋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他碗里。
"是用樹枝削的筷子。"
彭海生勉強笑道:"皇上記性真好。"
其實他早就不記得這些細節(jié)了。
只記得那個瘦骨嶙峋的少年,吃飯時總是護著碗。
好像生怕有人搶他的吃食。
現(xiàn)在的朱元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可憐兮兮的朱重八。
他是天子,是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帝。
彭海生小心地夾起那塊紅燒肉。
肉質酥爛,入口即化,確實是難得的美味。
可他食不知味,如同嚼蠟。
"姐夫覺得這御廚的手藝如何?"
朱元璋問道,眼神看似隨意地掃過他。
"好,很好。"
彭海生連忙回答,"比鄉(xiāng)下做的好吃多了。"
朱元璋笑了笑:"可朕有時候,還挺想念姐夫家的粗茶淡飯。"
這話彭海生不敢接。
皇帝想念窮日子?恐怕不是那么簡單。
他低頭默默吃飯,盡量不發(fā)出聲響。
席間朱元璋又說起許多往事。
有些彭海生記得,有些已經(jīng)模糊。
但皇帝卻記得清清楚楚,連細節(jié)都說得出來。
這種記憶力,讓人不寒而栗。
飯后,宮女端上漱口茶。
彭海生學著皇帝的樣子漱口,動作笨拙。
朱元璋似乎被逗樂了:"姐夫還是這么實在。"
這時,一個侍衛(wèi)快步走進來,在皇帝耳邊低語幾句。
朱元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雖然很快又恢復如常,但彭海生還是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厲色。
"姐夫先歇著,朕有些政務要處理。"
朱元璋起身,語氣依然溫和。
彭海生連忙站起來:"皇上忙,草民告退。"
看著皇帝離去的背影,彭海生長長舒了口氣。
每次和皇帝獨處,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他抬頭看了看殿外的月亮,被宮墻割裂成不規(guī)則的一塊。
04
彭海生被安排在離養(yǎng)心殿不遠的廂房住宿。
這讓他更加不安,通常外戚來訪都是住在宮外的驛館。
房間布置得很舒適,甚至太過舒適了。
錦被軟枕,熏香裊裊,反而讓他睡不著。
半夜里,他聽見遠處傳來隱約的哭喊聲。
但很快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錯覺。
彭海生坐起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這深宮大院,不知道埋藏著多少秘密。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又召他一同用早膳。
這次是在御花園的涼亭里,春光明媚,鳥語花香。
"姐夫睡得可好?"
朱元璋問道,面前擺著簡單的清粥小菜。
"托皇上的福,睡得很好。"
彭海生撒了謊,他幾乎一夜未眠。
朱元璋點點頭,突然說道:"朕打算賞賜姐夫一些田宅,就在京城附近。"
彭海生心里一緊,連忙放下筷子。
"皇上厚愛,草民心領了。"
他斟酌著用詞,"只是草民一個鄉(xiāng)下人,住不慣京城。"
朱元璋慢條斯理地喝著粥:"住久了就習慣了。"
這話像是隨口一說,又像是別有深意。
彭海生不敢再推辭,只能謝恩。
早膳后,朱元璋要去上朝。
彭海生獨自在御花園里散步,兩個小太監(jiān)遠遠跟著。
園子很大,假山流水,奇花異草。
但他卻覺得憋悶,想念鄉(xiāng)下的開闊天地。
轉過一個彎,他看見幾個官員跪在養(yǎng)心殿外。
個個臉色蒼白,身子微微發(fā)抖。
彭海生趕緊避開,心里卻記下了這一幕。
回到住處時,意外地遇見一個熟人。
"海生叔!"
一個穿著青色官服的年輕人驚喜地叫道。
彭海生仔細一看,原來是同鄉(xiāng)肖熠彤。
"是熠彤啊,你怎么在這里?"
肖熠彤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我在吏部當差,聽說您來了。"
他拉著彭海生走到僻靜處,神色緊張。
"叔,您什么時候回去?"
彭海生苦笑:"皇上還沒說。"
肖熠彤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京城是非多,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這話里有話,彭海生正要細問,遠處傳來腳步聲。
肖熠彤匆匆行禮告退,臨走前又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復雜,帶著擔憂,還有一絲同情。
彭海生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
連年輕人都看出不對勁了。
![]()
05
下午,朱元璋派太監(jiān)送來不少賞賜。
金銀綢緞,琳瑯滿目,擺滿了半個房間。
彭海生看著這些財物,卻高興不起來。
賞賜越重,說明皇帝所求越大。
這個道理,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是懂的。
太監(jiān)還傳達了口諭,說晚上皇上要設家宴。
這次馬皇后和幾個皇子公主都會出席。
彭海生更加不安了。
若是尋常敘舊,何須如此隆重?
他想起肖熠彤那個擔憂的眼神,心里越發(fā)沉重。
趁著天色還早,他借口想逛逛,在太監(jiān)陪同下出了宮。
京城確實繁華,商鋪林立,車水馬龍。
但彭海生卻注意到,行人大多步履匆匆,面帶憂色。
路過一處茶樓時,他聽見幾個書生在議論朝政。
但聲音壓得極低,還不時警惕地四處張望。
"老丈想喝茶?"
陪同的太監(jiān)問道。
彭海生搖搖頭:"隨便走走。"
他其實是想找機會再見見肖熠彤,打聽些消息。
但太監(jiān)寸步不離,顯然是被特意交代過的。
在經(jīng)過吏部衙門時,他遠遠看見肖熠彤走出來。
兩人目光相遇,肖熠彤微微搖頭,隨即快步離開。
這個暗示再明顯不過。
彭海生心里涼了半截。
回到宮中,他意外地被召見到武英殿。
這里是大臣議政的地方,氣氛更加肅穆。
朱元璋正在看一幅地圖,見他進來,招招手。
"姐夫來看看,這是大明疆域圖。"
地圖很大,鋪滿了整張桌子。
朱元璋手指點著幾個地方:"這些都是新開墾的荒地,姐夫是種田的好手,給朕提提意見。"
彭海生小心翼翼地上前,心里直打鼓。
他一個老農(nóng),哪敢對朝廷大事指手畫腳。
但皇帝問話,不能不答。
他仔細看了看地圖,選擇最穩(wěn)妥的說法:"皇上圣明,開墾荒地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朱元璋似乎不太滿意:"朕記得姐夫年輕時,最會選地。"
"哪塊地肥,哪塊地瘦,一眼就能看出來。"
彭海生背后開始冒冷汗。
皇帝連這個都記得?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自己都快忘了。
"草民愚見,選地要看水源,看土質..."
他盡量說得含糊,不敢給出具體建議。
朱元璋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每一下都敲在彭海生心上。
06
晚上的家宴果然十分隆重。
馬皇后親自出席,還有太子和幾位王爺公主。
彭海生更加拘謹了,行禮時差點絆倒。
馬皇后倒是很和氣,還記得他愛喝米酒。
"記得海生最愛喝自家釀的米酒。"
皇后笑著說道,"今天特意準備了些。"
彭海生連聲道謝,心里卻越發(fā)不安。
連這種小事都記得,說明皇帝夫婦早就通過氣。
席間,朱元璋心情似乎很好,還讓太子給彭海生敬酒。
"這是你姑父,朕落難時多虧他接濟。"
太子恭敬地舉杯,彭海生趕緊站起來。
"不敢當,不敢當。"
他手有些抖,酒灑出來一些。
朱元璋看在眼里,眼神微動。
家宴進行到一半時,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
一個宮女上菜時不慎打翻了湯碗,濺到太子衣袍上。
宮女嚇得面無人色,跪地求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朱元璋臉色陰沉,但很快又笑了起來:"無妨,換一件就是。"
他甚至還安慰了那個宮女兩句。
但彭海生注意到,侍衛(wèi)把那個宮女帶了下去。
之后再也沒見過她。
這個小插曲讓宴席的氣氛冷了下來。
盡管朱元璋很快又談笑風生,但彭海生心里明白。
天威難測,這一刻的笑臉,下一刻可能就是雷霆之怒。
宴席結束后,彭海生回到住處,一夜無眠。
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朱元璋剛起兵時,來家里借糧的情景。
那時他還是個不起眼的小頭目,態(tài)度恭敬得很。
后來勢力越來越大,態(tài)度也慢慢變了。
最后一次見面是五年前,那時皇帝已經(jīng)收拾了不少功臣。
有個開國元勛,就因為酒后說了句牢騷話,第二天就下了大獄。
彭海生當時也在場,親眼看見皇帝是怎么笑著把人送進牢房的。
天快亮時,他做了個決定。
無論如何,一定要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
07
第二天,彭海生被邀請觀摩早朝。
他站在大殿角落,看著文武百官山呼萬歲。
朱元璋高坐龍椅,威嚴不可直視。
早朝上討論的都是軍國大事,彭海生聽得云里霧里。
但有一點他看明白了:皇帝說一不二。
有個大臣提出不同意見,立即被駁斥得啞口無言。
退朝后,朱元璋特意留下他。
"姐夫覺得這早朝如何?"
彭海生謹慎地回答:"皇上圣明,草民大開眼界。"
朱元璋笑了笑,帶他到御書房。
這里堆滿了奏折,空氣中彌漫著墨香。
"這些都是天下大事。"
朱元璋隨手拿起一本,"姐夫可知做皇帝最難的是什么?"
彭海生搖頭:"草民愚鈍。"
"最難的是知人心。"
朱元璋意味深長地說,"有些人表面恭敬,心里卻不知在想什么。"
彭海生心跳加速,不敢接話。
皇帝這是在試探他?
還是另有所指?
中午用膳時,朱元璋突然問起地方政務。
"鳳陽的知府如何?可曾為難百姓?"
彭海生謹慎地回答:"知府大人很盡責,百姓都夸皇上用人有方。"
朱元璋點點頭,又問:"鄉(xiāng)鄰們對朝堂可有什么議論?"
這個問題更加危險。
彭海生想了想,選擇最穩(wěn)妥的說法:"百姓都說,自從皇上登基,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這話半真半假。
確實比戰(zhàn)亂時好多了,但賦稅依然沉重。
朱元璋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
但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彭海生心驚肉跳:"姐夫可知道李善長?"
彭海生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
李善長,開國功臣,去年剛剛被滿門抄斬。
"草民...聽說過。"
朱元璋慢條斯理地吃著菜:"他曾經(jīng)是朕最信任的人。"
語氣平靜,卻讓人不寒而栗。
彭海生再也吃不下飯了。
他明白,皇帝這是在警告他。
08
接下來的兩天,彭海生度日如年。
皇帝不再召見他,但賞賜卻源源不斷地送來。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甚至還有一處京城的宅院。
每個太監(jiān)送來賞賜時,都會說同樣的話:"皇上念舊,特意賞賜老丈。"
彭海生卻在這些厚賞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第三天晚上,他終于又見到了朱元璋。
這次是在御書房的暖閣里,只有他們兩人。
朱元璋看起來有些疲憊,眼下帶著青黑。
"姐夫來京城有幾日了,可還習慣?"
彭海生恭敬回答:"托皇上的福,一切都好。"
朱元璋點點頭,突然說道:"朕記得姐夫有個兒子,在鄉(xiāng)下務農(nóng)?"
彭海生心里一緊:"是,犬子愚鈍,只會種地。"
"種地好啊。"
朱元璋意味深長地說,"踏實。"
暖閣里安靜下來,只能聽見燭火噼啪作響。
彭海生手心又開始冒汗。
他知道,關鍵時刻要到了。
果然,朱元璋放下茶盞,直視著他的眼睛:"姐夫,朕許你一愿。"
"富貴榮華,但有所求,無不應允。"
這句話說得平靜,卻重如千鈞。
彭海生心跳如鼓,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念頭。
要田宅?要官職?還是要給兒子謀個前程?
但他馬上想起了李善長,想起了那些消失的功臣。
想起了肖熠彤擔憂的眼神。
皇帝這是在試探他。
看他是不是個知進退、懂分寸的人。
看他會不會得意忘形,獅子大開口。
彭海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觸地:"皇上天恩,草民別無他求。"
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只求皇上放我回鄉(xiāng)下務農(nóng),今生永不再進京。"
![]()
09
暖閣里死一般寂靜。
彭海生跪在地上,能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他不敢抬頭,不知道皇帝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這個要求太大膽了,簡直就是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