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一位前陸軍司令說了一番挺讓人意外的話。他叫弗拉基米爾·奇爾金，曾經是俄羅斯陸軍的總司令。他在接受采訪時承認，俄羅斯當初對烏克蘭的看法，完全錯了。

他說，在發(fā)動特別軍事行動之前，俄羅斯的情報部門給領導層傳遞了一個非常樂觀的信息：他們認為，大約有70%的烏克蘭民眾是支持俄羅斯的，只有30%的人反對。這個數(shù)字，成了俄羅斯決策時的一個重要依據(jù)?？烧桃淮蚱饋?，現(xiàn)實給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奇爾金將軍現(xiàn)在坦白，實際情況“恰恰相反”。

不是70%的人歡迎他們，而是可能70%的人都在抵抗他們。這個誤判，被奇爾金稱為一場“嚴重而冷酷的教訓”。俄羅斯為什么會有這么天真的想法呢？這背后，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老觀念”。

在很多俄羅斯人，特別是老一輩和政治精英的眼里，俄羅斯和烏克蘭是分不開的“東斯拉夫兄弟”。他們覺得，兩國人民同文同種，歷史上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同一個國家里，比如沙俄和蘇聯(lián)。在烏克蘭東部和南部，俄語甚至比烏克蘭語更通用?；谶@些，他們自然而然地認為，烏克蘭社會對俄羅斯有著廣泛的、天然的親近感。

去“解放”兄弟民族，怎么會不受歡迎呢？但他們嚴重忽略了一點：國家認同。烏克蘭作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已經三十多年了。這三十多年，尤其是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之后，烏克蘭人的國家意識，就像一壇被不斷攪拌的酒，不是變淡了，而是越釀越濃，越擰越緊。那種“我們是一個獨立的烏克蘭民族”的認同感，已經深深扎根，尤其是在年輕一代心中。

俄羅斯還抱著老皇歷，用“一家人”的親情邏輯，去處理已經獨立的“鄰居”間的主權問題，這從一開始就錯了。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卻冰冷刺骨。奇爾金在頓巴斯前線看到的，根本不是他們預期中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他看到的，是許許多多普通的烏克蘭人，自愿拿起武器，走進戰(zhàn)壕。這些人不是什么職業(yè)軍人，他們是鉆井工人、小店老板、學校老師，甚至是以前坐在辦公室里的記者。他們沒有受過多少軍事訓練，但保護家園的決心，讓他們成了頑強的戰(zhàn)士。

更讓俄軍感到困惑和寒冷的，是那些他們預設中的“友好村莊”的態(tài)度。比如在蘇梅州的巴西夫卡村，俄軍宣稱已經控制了那里，但實際情況呢？烏克蘭方面直接否認。當?shù)氐拿襟w報道揭示了更殘酷的真相：村子早就在炮火中被嚴重摧毀，留下的村民要么躲進了地下室求生，要么早就跟著烏軍轉移了。根本沒有什么熱情的歡迎，有的只是沉默、恐懼，甚至是仇恨。

也許有人會舉出反例，比如在赫爾松地區(qū)，確實有老人接過俄軍發(fā)放的食物。但這種例子非常少，而且需要看具體的語境。很多時候，那只是人們在極端生存壓力下，對任何一點人道援助的本能反應，并不意味著他們認同俄羅斯的行動或所謂的“回歸”。

正因如此，奇爾金將軍的這次公開反思，才顯得格外不尋常，也格外沉重。在今天的俄羅斯，公開批評特別軍事行動是極其危險的，可能面臨長達15年的監(jiān)禁。奇爾金不僅批評了情報的嚴重失誤，還直言俄羅斯“再次”沒有為戰(zhàn)爭做好準備，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手。

他的這番話，等于是在承認，這場戰(zhàn)爭的基礎預設之一——烏克蘭民心向背——是完全錯誤的。這個錯誤，讓俄羅斯付出了極其高昂的代價。開戰(zhàn)初期速戰(zhàn)速決、直取基輔的計劃徹底破產。戰(zhàn)爭變成了漫長的消耗戰(zhàn)，根據(jù)一些分析，俄軍已經承受了數(shù)十萬的人員損失。

盡管俄軍在調整戰(zhàn)術后，在一些戰(zhàn)線取得進展，但最初的政治和戰(zhàn)略目標，早已遙不可及。奇爾金的反思，雖然說的是過去，卻也映照著現(xiàn)在和未來。

首先，它戳破了一個關鍵的政治泡沫。它說明，戰(zhàn)爭的決策有時建立在虛幻的想象之上，而非堅實的現(xiàn)實之上。這種誤判，讓所有后續(xù)的軍事行動都像是在流沙上蓋房子。其次，它揭示了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民心向背的重要性有時甚至超過單純的軍力對比。

烏克蘭軍隊可能在某些裝備上不如俄軍，但他們背后有強大的、來自本國人民的抵抗意志支撐。這種意志，化作了源源不斷的兵員、無處不在的情報網絡和堅韌的后方支持。

最后，這也可能預示著俄羅斯內部，至少在一部分軍事精英中，開始出現(xiàn)對戰(zhàn)爭代價和目標的重新評估。當一位前總司令說出“我們被上了一課”時，這背后的無奈和反思，是掩藏不住的。

奇爾金將軍關于“70%和30%”的誤判故事，不僅僅是一個情報失誤的案例。它是一個深刻的象征，象征著一個大國因為沉迷于過去的歷史敘事和地緣幻想，而嚴重誤讀了另一個國家的現(xiàn)在與人心。

戰(zhàn)爭改變了許多地理界線，但它更深刻地改變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認知和情感。那道橫亙在俄烏之間的鴻溝，或許比任何戰(zhàn)場上的防線都更加深邃和難以逾越。

當槍炮聲暫時沉寂時，真正需要“排雷”的，恐怕不只是烏克蘭的土地，還有長期積累的誤解與敵意。而這個過程，注定比清除物理上的地雷更加漫長和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