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我?!?/p>
“晚晚,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p>
“你的手,剛剛才給她戴上那串珍珠項鏈,現(xiàn)在又想來摸我的臉,你不覺得臟嗎。
陳哲,你真的讓我惡心?!?/p>
“什么珍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冷靜一點?!?/p>
“滾。
帶著你的謊言,從我的世界里,滾出去?!?/p>
01
浦東國際機場的空氣,像一塊巨大而冰冷的金屬板,壓在所有人的肺葉上。
燈光明晃晃的,把人的影子照得又黑又短,像一截截被斬斷的樹根。
林晚把臉埋在陳哲的胸口,他的羊絨大衣有一股好聞的煙草和木質(zhì)香水的味道,那是她為他挑選的味道,混合著他身體的溫度,曾經(jīng)是她全世界最安心的港灣。
現(xiàn)在,這味道下面,似乎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陌生的甜膩香氣,像一條細小的、有毒的藤蔓,悄悄纏繞上來。
她哭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滾燙的玻璃珠子,一顆接一顆砸下來,迅速浸濕了他胸前那一小塊昂貴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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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盡全力抱著他,仿佛要將自己的骨頭嵌進他的身體里,指甲深深地掐著他背部的衣料,那力道大到陳哲的身體都微微僵硬了一下。
“老公,三年,太久了?!?/p>
她的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充滿了絕望的、被拋棄的哀傷。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投來或同情或羨慕的目光。
看啊,多么恩愛的一對夫妻。
丈夫年輕有為,即將外派新加坡?lián)我?,前途無量。
妻子美麗溫婉,如此深愛著自己的丈夫,離別時哭得肝腸寸斷。
陳哲輕輕拍著她的背,動作輕柔而有節(jié)奏,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
他的臉上掛著寵溺又無奈的笑容,那笑容完美得像一幅精心繪制的廣告畫。
“傻瓜,哭什么?!?/p>
他說,“又不是不回來了。
三年很快的,我每個季度都會飛回來看你,你也可以隨時去新加坡找我玩啊?!?/p>
他低下頭,用他那總是帶著溫存笑意的眼睛看著她,聲音壓得更低,充滿了磁性質(zhì)感的誘哄:“乖,別哭了,妝都花了,就不好看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指腹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他的手指溫暖而干燥,觸感熟悉。
林晚卻在他觸摸到自己皮膚的一瞬間,感到一陣劇烈的、深入骨髓的戰(zhàn)栗。
她仿佛能感覺到,這雙手,在不久之前,或許正撫摸著另一張年輕、光滑的臉龐。
她哭得更兇了,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片被狂風(fēng)蹂躪的葉子。
“我不管,我就是舍不得你?!?/p>
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你在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新加坡天氣熱,記得多喝水,不要應(yīng)酬喝太多酒,胃會不舒服的。
還有……”
她絮絮叨叨,像所有即將與丈夫分別的妻子一樣,說著那些無用卻又顯得情深意切的叮囑。
陳哲耐心地聽著,不住地點頭,眼神里的愛意濃得幾乎要溢出來。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林大管家?!?/p>
他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在家無聊就多跟蘇晴出去逛逛街,做做美容,錢不夠了就跟我說,我給你打。
別虧待自己,聽見沒。”
廣播里傳來催促登機的冰冷女聲,一遍又一遍,像命運的催命符。
陳哲最后擁抱了她一下,那個擁抱比之前的任何一個都更緊,仿佛要將她揉碎。
他在她耳邊用氣聲說:“晚晚,等我回來?!?/p>
然后,他松開手,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拉著那個銀色的、線條流暢的行李箱,匯入了涌向安檢口的人潮中。
他的背影挺拔、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回頭。
林晚站在原地,淚眼婆娑地望著那個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安檢口的拐角。
她還保持著那個眺望的姿勢,像一尊瞬間被風(fēng)干的雕塑。
周圍的人漸漸散去,空氣里離別的愁緒也仿佛淡了一些。
一秒,兩秒,三秒。
林晚臉上的悲痛,就像退潮的海水,迅速地、無聲地褪得一干二凈。
那些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的眼神,從剛才的哀婉欲絕,瞬間變得像西伯利亞冰原上的寒風(fēng),冰冷、銳利,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
她緩緩地直起腰,從包里拿出一面小鏡子,擦干了臉上殘留的淚痕,又從容地補上口紅。
鏡子里的那個女人,面色蒼白,但眼神亮得嚇人,像兩簇幽幽的鬼火。
她轉(zhuǎn)身,踩著高跟鞋,離開了這個剛剛上演了一場盛大告別戲碼的舞臺。
高跟鞋敲擊著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發(fā)出清脆而冷酷的“噠、噠、噠”聲,像一臺正在精準計時的秒表。
她叫了一輛網(wǎng)約車。
車子平穩(wěn)地駛上高架,窗外的城市燈火輝煌,像一條流淌的、由無數(shù)鉆石組成的河流。
那套價值三千萬的江景房,就在那片最璀璨的燈火深處,此刻像一個沉默的巨獸,蟄伏在黃浦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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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nèi)很安靜,只有司機播放的陳舊情歌在空氣中彌漫。
“愛到盡頭,覆水難收,愛悠悠,恨悠悠……”
林晚覺得有些諷刺。
她靠在車窗上,玻璃的冰冷透過皮膚傳來。
她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找到了一個備注為“王總”的號碼。
電話撥了出去。
響了兩聲,對方就接了。
“喂,林小姐?這么晚打電話,是有什么事嗎?”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聽起來有些意外。
林晚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那些光影在她的瞳孔里拉長、變形,最后碎成一片片斑斕的光斑。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一絲波瀾。
“王總,是我,林晚?!?/p>
她說。
“關(guān)于陸家嘴那套房子,我同意您上周的報價,三千萬?!?/p>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欣喜的抽氣聲。
“林小姐,您……您確定嗎?不再考慮一下了?”
“我確定。”
林晚的語氣不容置疑,“但我有兩個要求。
第一,全款。
第二,一周之內(nèi),必須完成所有過戶手續(xù)。
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找下家?!?/p>
“做到做到!當然能做到!”王總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尖銳,“林小姐您放心,我馬上就去準備資金,明天,不,今天晚上我就讓我的律師聯(lián)系您,我們盡快簽合同!”
“好?!?/p>
林晚吐出這一個字,便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車子恰好經(jīng)過一座大橋,橋下是漆黑的黃浦江,江水翻滾著,沉默地向東流去。
江對岸,陸家嘴的摩天大樓像一把把刺向夜空的利劍,其中一棟,就是她和陳哲住了五年的“愛巢”。
再見了,我的愛人。
再見了,我的江景房。
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幾乎可以稱之為猙獰的微笑。
02
兩個月前。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末下午,陽光很好,像融化的蜂蜜,灑滿了整個陽臺。
林晚正在整理陳哲換下來的衣物,準備放進洗衣機。
結(jié)婚五年,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全職太太的生活,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就像打理一個精密的儀器。
她從陳哲那件昂貴的定制西裝口袋里,掏出了一串車鑰匙,一包幾乎沒怎么抽的香煙,還有一個硬硬的、方方正正的東西。
是一張紙。
一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消費小票。
林晚的動作頓了一下。
陳哲不是一個會把小票帶回家的人,他嫌這些東西雜亂,通常都是隨手扔掉。
她展開那張紙。
刺眼的店名瞬間灼傷了她的眼睛——“Verona”,一家以性感、昂貴的蕾絲內(nèi)衣和真絲睡裙聞名的高端女裝店。
消費金額,五位數(shù)。
消費日期,上周三。
上周三,陳哲告訴她,他要去鄰市出差,參加一個為期兩天的行業(yè)峰會。
林晚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被凍住了。
她站在堆滿衣物的洗衣籃前,手里捏著那張薄薄的、卻重如千鈞的紙,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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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上的陽光依然溫暖,但她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晚上,陳哲回來了,帶著一身恰到好處的疲憊和一束她最喜歡的白玫瑰。
他擁抱她,親吻她的額頭,語氣溫柔地說:“老婆,我回來了,想我了沒?”
吃飯的時候,林晚狀似無意地提起了那張小票。
她沒有質(zhì)問,只是用一種困惑的語氣說:“老公,我今天在你西裝口袋里看到一張‘Verona’的小票,好奇怪啊,你怎么會去那里?”
陳哲正在夾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僅僅是零點一秒的停頓,快到幾乎無法察覺。
但林晚看見了。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慌亂,但立刻就被一個完美的、滴水不漏的笑容所掩蓋。
“哦,你說哪個啊。”
他把一塊紅燒肉夾到她碗里,語氣輕松得像在談?wù)撎鞖?,“害,別提了。
我們部門新來的那個小子,想給他女朋友一個驚喜,又不好意思自己一個大男人去那種店,就非拉著我陪他去當參謀。
我哪懂那些啊,就幫他刷了個卡,他回頭就把錢轉(zhuǎn)給我了?!?/p>
這個解釋天衣無縫。
合情合理,甚至還體現(xiàn)了他的樂于助人。
林晚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盛滿了真誠和坦然,仿佛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她笑了笑,說:“原來是這樣啊,嚇我一跳。”
她低下頭,默默地吃著碗里的那塊紅燒肉。
那塊肉,平時是她最愛吃的,入口即化,肥而不膩。
但今天,她卻覺得那塊肉像一塊油膩的、帶著腐臭味的肥皂,讓她陣陣反胃。
她知道,他在撒謊。
那個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還在還助學(xué)貸款的新同事,根本不可能負擔得起五位數(shù)的內(nèi)衣。
裂痕,就是從這張小票開始的。
一旦出現(xiàn),便再也無法彌合,只會像蛛網(wǎng)一樣,迅速蔓延開來。
從那天起,林晚變成了一個潛伏者。
她依然是那個溫婉賢淑的妻子,每天為他準備可口的飯菜,把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在他疲憊時為他按摩肩膀。
但她的心里,卻住進了一個拿著放大鏡的偵探。
一個月前,陳哲開始變得更加忙碌。
他告訴她,公司正在籌備新加坡分部,他很有可能被外派過去,擔任負責人,為期三年。
這是他事業(yè)上的一次巨大飛躍。
林晚表現(xiàn)出了應(yīng)有的驚喜和驕傲。
但隨之而來的,是陳哲越來越頻繁的、在深夜接起的“工作電話”。
他總是拿著手機,悄悄走到陽臺上,關(guān)上落地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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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蚊子哼哼。
他說,那是新加坡分公司的同事,有時差,只能在深夜溝通工作細節(jié)。
他說,對方是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中年男同事,叫“老李”。
那天晚上,上海下著瓢潑大雨,雷聲像戰(zhàn)鼓一樣在天邊轟鳴。
陳哲又一次拿著手機去了陽臺。
或許是外面的雨聲太大,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關(guān)緊那扇門,留下了一道縫隙。
林晚躺在床上,假裝熟睡,耳朵卻像雷達一樣豎著??僧斔犌宄?nèi)容后,整個人瞬間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