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長風啊,你咋還跟這塊爛木頭較勁呢?聽三叔一句勸,把刻刀收了吧。今兒個趙家那邊可是擺了六十桌流水席,那場面,嘖嘖,連縣里的領導都去了。青禾那丫頭命苦,但這年頭,命苦的人多了去了。
趙富貴手里攥著黑煤窯,那是咱們靠山屯的天,你胳膊擰不過大腿。趕緊的,換身衣裳去吃席,哪怕是為了蹭口肉吃呢?別在這死磕了,人家洞房花燭夜,你在這刻這勞什子鴛鴦,不吉利!”
“三叔,您先去吧,我把這最后一只翅膀修好。”
“唉,你這孩子,就是個死心眼!那趙大巴雖然是個傻子,可那是地主家的傻兒子,穿金戴銀的。你呢?除了這滿屋子的木頭渣子,還有啥?認命吧!”
01
一九九零年的臘月,大興安嶺余脈的寒風格外刺骨。
靠山屯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像是一口巨大的白色棺材,死寂而冰冷。但村東頭那座仿古的大宅院里,此刻卻是紅燈高掛,鑼鼓喧天。
那是村首富趙富貴的宅子。今天,是他給獨生子趙大巴娶媳婦的大喜日子。
林長風蹲在自家破敗的院子里,手里握著那柄被磨得發(fā)亮的刻刀,木屑在他腳邊積了一層。他的手指被凍得通紅,有些僵硬,但每一刀下去依然精準無比。他正在刻一對鴛鴦,那是他曾許諾給蘇青禾的嫁妝。
可惜,這份嫁妝送不出去了。
遠處傳來了鞭炮炸裂的聲響,噼里啪啦,像是要把人的耳膜震碎。林長風的手猛地一抖,刻刀偏了一寸,在那只木鴛鴦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劃痕,像是一道猙獰的傷疤。
他扔下刻刀,抓起旁邊的一瓶劣質燒酒,仰頭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下去,卻暖不了他冰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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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個小時前,他親眼看著接親的車隊從蘇家把人接走。
那是一輛嶄新的黑色桑塔納,車頭上扎著碩大的紅綢花。蘇青禾穿著一身并不合身的大紅喜服,像是被綁架的人偶一樣被塞進了車里。她的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嘴唇紅得像血,原本靈動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
而在她身邊,那個所謂的“新郎官”趙大巴,正穿著一身也是紅色的唐裝,歪著腦袋,嘴角掛著晶亮的口水,手里死死攥著一只撥浪鼓,嘿嘿傻笑著。他那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時不時閃過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怪光。
全村人都知道,趙大巴是個傻子,小時候發(fā)高燒燒壞了腦子,見人就咬,發(fā)起瘋來連趙富貴都敢打??哨w富貴有錢,有的是錢。
“作孽啊……”林長風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三天前,蘇青禾跑來找他時的樣子。
那天晚上,蘇青禾跪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長風哥,帶我走吧!哪怕去南方打工,哪怕去討飯,我也不想嫁給那個傻子!我聽人說,趙家前兩個買來的媳婦,根本不是跑了,是被……被折磨死的!”
林長風當時緊緊握著拳頭,指甲嵌進肉里。他想答應,他做夢都想帶她走??墒牵驮谔K青禾來之前,趙富貴的管家?guī)е膫€膀大腰圓的打手去了他家,把他那個常年癱瘓在床的老娘威脅了一通,甚至在他家灶坑里塞了一根雷管。
“林長風,你要是敢壞了趙爺?shù)暮檬?,你娘這把老骨頭,明天就得變成灰。”
面對蘇青禾的哀求,林長風只能咬著牙,狠心地轉過身去:“青禾,我……我還要照顧我娘。趙家有錢,你嫁過去……至少不愁吃穿。”
蘇青禾眼里的光,在那一刻徹底熄滅了。她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站起來,轉身走進了風雪里。
“我真他媽是個混蛋!”林長風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夜深了,趙家的酒席似乎還在繼續(xù),劃拳聲、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
林長風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屋里冷得像冰窖,只有炕頭還有一點余溫。他躺在炕上,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腦海里全是蘇青禾那張絕望的臉。
酒精開始上頭,意識逐漸模糊。就在他即將陷入昏睡的時候,一陣奇怪的聲音突然鉆進了他的耳朵。
“滋滋——滋滋——”
那聲音很輕,很急促,不像是風聲,也不像是老鼠,倒像是……人的指甲在粗糙的土墻上拼命抓撓發(fā)出的聲響。
林長風猛地睜開眼,酒醒了一半。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咚?!?/p>
一聲悶響,像是什么重物摔在了院子里的積雪上。緊接著,是一陣壓抑的、痛苦的喘息聲。
有人翻墻進來了!
林長風一個激靈翻身下炕,順手抄起門后的斧子。這年頭不太平,村里遭賊是常事。
他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上,悄無聲息地摸到門口,猛地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風雪瞬間灌了進來,刺得他睜不開眼。
借著雪地反射的微光,林長風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院子中央的雪堆旁,趴著一個紅色的影子。那是刺目的大紅色,在慘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驚悚。那人似乎摔傷了腿,正在艱難地往屋門口爬。
“誰?”林長風喝問了一聲,舉起了斧子。
那紅影停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亂發(fā)遮住了半張臉,但那雙眼睛,林長風太熟悉了。
“青禾?”
林長風手里的斧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瘋了一樣沖過去,一把將地上的人抱了起來。
真的是蘇青禾。
她還穿著那身大紅色的喜服,只是衣服已經被扯破了好幾處,露出了里面的棉絮。她的一只腳光著,襪子被雪水浸透,早已凍得青紫。
更讓林長風驚恐的是,當他的手觸碰到蘇青禾的胳膊時,摸到了一手黏糊糊、溫熱的東西。
那是血。
“青禾!你怎么了?哪里受傷了?”林長風的聲音都在顫抖,他想把她抱進屋,卻發(fā)現(xiàn)蘇青禾死死抓著他的衣領,力氣大得驚人。
“哥……”蘇青禾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無盡的恐懼,“帶我私奔……現(xiàn)在就走!求你了……帶我走!”
“走!我們走!不管去哪都行!”林長風看著她這副慘狀,心里的防線徹底崩塌。什么老娘,什么威脅,此刻都不重要了。
“可是……可是你的傷……”
“不是我的血……”蘇青禾哆嗦著,眼神驚恐地看向趙家大院的方向,語無倫次地說道,“是……是趙大巴的血……不,也不是……哥,趙大巴沒睡!他在裝睡!還有趙富貴……他在后院埋東西!我看見了……我看見他在埋人!”
“埋人?”林長風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了幾聲急促而兇狠的狗叫,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強光手電亂晃的光柱,正朝著這邊快速逼近。
“那小娘們跑不遠!給我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趙富貴那陰狠毒辣的咆哮聲,在寂靜的深夜里如同炸雷般響起。
02
“他們來了!”蘇青禾渾身劇烈顫抖,像是篩糠一樣,“哥,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那是魔窟!是地獄!”
林長風看了一眼自家低矮的院墻和破敗的木門,他知道,憑這幾塊爛木板,根本擋不住趙家那幫如狼似虎的打手。
“別怕,有我在。”林長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跑肯定來不及了,外面全是手電光,一出門就會被打成篩子。
“藏起來!先藏起來!”
林長風一把抱起蘇青禾,沖進了旁邊的偏房。那是他的木工坊,也是全家唯一還沒倒塌的結實屋子。
屋里堆滿了各種木料、半成品家具和厚厚的鋸末。林長風把蘇青禾放到角落里,然后費力地搬開一堆還沒加工的樟木板,露出下面一個只有半米寬的夾層。
這是他平時用來存放貴重紅木料的地方,極其隱蔽。
“進去!快!”
蘇青禾蜷縮著鉆了進去。林長風迅速把樟木板復原,又抓起一把鋸末撒在上面,掩蓋住搬動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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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他剛直起腰,院門就被“砰”的一聲巨響踹開了。
“林長風!給老子滾出來!”
趙富貴披著那件標志性的貂皮大衣,手里拿著一把強光手電,身后跟著七八個拿著鐵棍、砍刀的家丁,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那兩條半人高的狼狗齜著牙,發(fā)出低沉的咆哮。
林長風深吸一口氣,抓起一把刨子攥在手里,裝作剛被吵醒的樣子,揉著眼睛推開門走了出去。
“趙叔?這大半夜的,您這是唱哪出???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林長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但手心全是冷汗。
“少跟老子裝蒜!”趙富貴幾步沖上來,手電光直接晃在林長風臉上,刺得他睜不開眼,“那小賤人是不是跑你這兒來了?”
“誰?青禾?”林長風瞇著眼,一臉茫然,“她不是今天嫁給大巴了嗎?這大喜的日子,怎么會跑我這兒來?”
“還裝!”趙富貴上來就是一個耳光,扇得林長風眼冒金星,嘴角流下一道血跡。
“整個村誰不知道你倆以前那點破事!我看你是活膩了,敢藏我趙家的人!”趙富貴惡狠狠地盯著林長風,“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那群家丁立刻像強盜一樣沖進屋里。
“稀里嘩啦——”
碗柜被推倒,灶坑被刨開,連癱瘓老娘的被窩都被掀了起來。老娘嚇得嗚嗚直哭,林長風想沖進去,卻被兩把砍刀架在了脖子上。
“趙富貴!你欺人太甚!那是你嬸子!”林長風怒吼道。
“呸!老子眼里只有人,沒有親戚!”趙富貴冷笑一聲,轉身走進了木工坊。
林長風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趙富貴拿著手電筒,在木工坊里四處亂照。那些家丁拿著鐵棍,對著堆放的木料和草垛一陣亂捅。
“噗!噗!”
鐵棍插入木料堆的聲音沉悶而恐怖。林長風死死盯著那個夾層的方向,呼吸都要停止了。
萬幸的是,那個夾層上面壓著幾百斤重的原木,家丁捅了幾下沒發(fā)現(xiàn)異常,又嫌搬木頭費勁,就沒有細翻。
“老板,沒找到?!币粋€領頭的家丁匯報道,“后窗也沒開過的痕跡,應該沒藏在這兒?!?/p>
趙富貴陰沉著臉,目光像毒蛇一樣在林長風身上來回掃視。他似乎有些不甘心,走到林長風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小子,你最好祈禱她沒來過。要是讓我知道你敢藏她,我就把你這破房子點了,把你剁碎了喂狗!”
說完,趙富貴轉身往外走:“去別處搜!村口給我守死了,我就不信她能飛出去!”
一群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院子里重新恢復了安靜。但林長風知道,趙富貴留了兩個眼線在胡同口蹲著。
等人走遠了,林長風才感覺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他趕緊跑進木工坊,搬開木料把蘇青禾拉出來。
“青禾,沒事了,他們暫時走了?!?/p>
蘇青禾從夾層里爬出來,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全是冷汗。她手里死死攥著一個東西,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
“這是什么?”林長風看著她手里那個沾著血跡、臟兮兮的作業(yè)本。
“這是……這是我從趙家新房逃出來時,在床底下摸到的。”蘇青禾顫抖著把本子遞給林長風,“那是趙大巴藏在那里的。我在床底下躲著的時候,看見他趴在地上畫畫……他……他根本不傻!”
林長風一愣,接過那個本子。借著昏黃的煤油燈光,他翻開了第一頁。
03
木工坊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煤油燈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動。
林長風的手指在觸碰到那個作業(yè)本的瞬間,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本子的封皮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上面還沾著暗紅色的血跡和一些煤灰。
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那一瞬間,林長風感覺頭皮一陣發(fā)麻,一股涼氣順著脊梁骨直沖后腦勺。蘇青禾更是捂住了嘴,眼淚無聲地涌了出來。
原本以為這只是傻子的涂鴉,可看清內容后,兩人都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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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不是亂涂亂畫,而是一幅幅用鉛筆畫的、線條極其寫實、透視極其精準的素描!
第一頁,畫的是一個昏暗潮濕的地窖。地窖的墻上掛著鐵鏈,一個長發(fā)的女人被鎖在角落里,衣衫襤褸,眼神中透著令人心碎的絕望。女人的脖子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在畫面的右下角,用極其工整的字跡寫著一行小字:1987年11月4日,阿紅,死于饑餓。
“阿紅……”林長風的聲音都在顫抖,“那是三年前趙家買來的第一個媳婦!趙富貴對外說她是跟野漢子跑了!”
他急忙翻開第二頁。
畫面變得更加血腥。一個女人被綁在老虎凳上,趙富貴正拿著鞭子在抽打她。女人的嘴被堵著,眼角流下的血淚清晰可見。日期:1989年6月12日,啞女,死于毆打。
“這是那個啞巴新娘……”蘇青禾泣不成聲,“原來她們都沒跑,都被趙富貴害死了!”
林長風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本子。他繼續(xù)往后翻,每一頁都是一樁罪惡,每一頁都是一條人命。那個平日里在村里裝瘋賣傻、流著哈喇子的趙大巴,竟然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用畫筆記錄了下來!
當翻到最后一頁時,畫面變了。
不再是昏暗的地窖,而是一片雪地。畫面的正中央,趙富貴正舉著一把鐵鍬,站在一口枯井邊填土。而在那井口處,露出了半只穿著紅繡鞋的腳,那鞋面上繡著的鴛鴦圖案,和蘇青禾腳上的一模一樣!
但這還不是最恐怖的。在畫面的背景里,隱約畫著一棵歪脖子樹,樹下站著一個穿著紅西裝的男人,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幕——那是趙大巴自己!
在這幅畫的下面,寫著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下一個,是你。
“這哪里是傻子的涂鴉,這分明是連環(huán)殺人的罪證記錄!是死亡預告!”林長風猛地合上本子,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哥,你看最后一頁的日期……”蘇青禾指著角落。
1990年臘月十八。
那是今天!是蘇青禾出嫁的日子!
“趙富貴想殺了你!”林長風看著蘇青禾,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憤怒,“他娶你根本不是為了給兒子傳宗接代,他是想把你像前幾個一樣處理掉!怪不得……怪不得他說你跑不遠!”
“趙大巴是在救我……”蘇青禾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在床底下畫這幅畫的時候,故意弄出了聲響,讓我看見。后來我跑的時候,門鎖也是開著的……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如果不跑,這就是下場!”
“這東西太重要了!”林長風把本子揣進懷里,貼身放好,“咱們必須把這東西交出去,交給警察!如果不報警,咱們都得死!趙富貴手里有人命,他什么都干得出來!”
“可是前門有人守著,咱們出不去?。 ?/p>
“走后山!”林長風咬了咬牙,“咱們翻后墻,走老獵戶踩出來的那條小路去縣城。雖然遠點,還得翻過兩座山頭,但那是唯一的生路。今晚風雪大,正好能蓋住腳印。”
林長風找出一套自己的舊棉襖和棉褲,讓蘇青禾套在嫁衣外面,又給她找了一雙厚實的棉鞋。他自己則在腰間別了一把鋒利的斧子,又拿了一卷繩子。
“走!”
兩人吹滅了煤油燈,悄悄來到后院。林長風先翻上墻頭,觀察了一會兒,確信沒人后,把蘇青禾拉了上去。
跳下院墻的那一刻,兩人就像是兩只驚弓之鳥,一頭扎進了茫茫的風雪夜色中。
04
凌晨三點,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雪花打得人睜不開眼。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跋涉。
“堅持住,只要翻過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公路了?!绷珠L風扶著搖搖欲墜的蘇青禾,不停地給她打氣。
眼看就要跑到進山的岔路口,只要進了林子,趙家的人就很難抓到他們了。
可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路邊的松樹林里,突然傳來一陣枯枝斷裂的脆響。緊接著,一個高大魁梧的黑影從樹后竄了出來,像是一堵墻一樣擋住了去路。
“??!”蘇青禾嚇得一聲尖叫,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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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長風反應極快,一把將蘇青禾護在身后,抽出腰間的斧子,死死盯著那個黑影:“誰?別過來!過來我砍死你!”
那黑影慢慢轉過身,借著雪地反射的微光,林長風看清了那張臉。
那一瞬間,他的心徹底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