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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是誰?陳默!閻王爺嗎?”堂哥陳大強(qiáng)的唾沫星子,像夏夜的飛蛾一樣,撲了我一臉。他通紅的眼睛里,燒著一種混雜著嫉妒和怨恨的野火。
我沒擦臉,只是把夾在指間的半截?zé)熑∠聛?,撣了撣煙灰,慢悠悠地回敬他:“我不是閻王爺,但今晚,我能讓你們這群欠錢不還的小鬼,一個個,都給老子現(xiàn)出原形!”
屋門“砰”地一聲被他從外面摔上,震得墻上掛著的日歷嘩嘩作響。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只瘸腿的老黃狗,在墻角不安地?fù)u著尾巴。
夜色,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正緩緩地、沉重地,朝我們陳家村的屋頂上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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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們陳家村的夏天,是黏的??諝饫镉肋h(yuǎn)飄著一股子河水的腥氣、爛泥的潮氣和家畜糞便發(fā)酵后的酸氣。這股子氣味,像一只無形的手,黏糊糊地攥著村里每個人的魂兒,讓他們變得懶怠、遲鈍,又像水蛭一樣,精于算計(jì),總想著從哪里能吸上一口血。
我叫陳默,就是從這片黏糊糊的土地里爬出去的。在城里撲騰了十年,不好不壞,開了家小公司,賬面上活錢不多,但扒拉扒拉,湊出個九百來萬還是沒問題的。人嘛,有了點(diǎn)錢,就容易犯一種叫“衣錦還鄉(xiāng)”的病。我也不例外。
病是犯了,可回到村里,這病就變了味。我爹媽走得早,村里這些叔伯兄弟,論起來都是親戚??此麄?nèi)兆舆^得緊巴,我心一軟,前前后后借出去一百多萬。我以為我撒下的是龍種,能幫他們翻身,結(jié)果收獲了一堆跳蚤。
錢,像扔進(jìn)村口那口老井里的石頭,連個響兒都聽不見。
就說我堂哥陳大強(qiáng),他借了二十萬,說是要買輛小貨車跑運(yùn)輸。結(jié)果呢?車是買了,一輛油光锃亮的黑色小轎車。他開著這車,整天在村里那條窄得只能過一頭牛的土路上來回溜達(dá)。今天在我家門口停一下,搖下車窗,噴著煙圈,跟我探討百公里幾個油;明天在村頭小賣部,跟一群老頭子吹噓他這車哪個零件是德國進(jìn)口的。那派頭,活像他是我們陳家村的土皇帝。
我問他錢什么時候還,他把手一攤,眉毛擰成個“八”字,說:“阿默啊,你不知道,現(xiàn)在生意多難做,油價又漲了,我這車就是個油老虎,每天睜眼就是一百塊錢沒了……再等等,再等等?!?/p>
他那輛“油老虎”,是我用真金白銀喂出來的。
還有三嬸。她是我出了五服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那天她跑到我家,一屁股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說她男人在工地摔斷了腿,急需兩萬塊錢做手術(shù),不然下半輩子就得躺在床上了。那哭聲,凄厲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把我家那只老黃狗都嚇得直往墻角縮。
我心軟,當(dāng)場就取了兩萬塊現(xiàn)金給她。結(jié)果第二天,我就看見她容光煥發(fā)地坐在村西頭的麻將館里,碼著長城,嗓門洪亮地喊著:“糊了!清一色!”她男人那條腿,好像一夜之間就自己接上了骨頭。
這樣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像夏天廁所里的蛆,不停地往外拱,惡心得我連飯都吃不下。我感覺自己不像個衣錦還鄉(xiāng)的成功人士,倒像個被人圍獵的傻狍子,誰都想從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這天下午,我又跟我在城里的律師朋友打了個電話。
“你說我該怎么辦?直接撕破臉皮去要?這幫人,都是滾刀肉,你越硬,他越賴?!蔽覠┰甑仄缌藷燁^。
電話那頭的阿文笑了,說:“陳默,你忘了你以前是干嘛的了?你是玩人心的。你跟他們講道理,沒用。你得給他們演一出戲?!?/p>
一出戲?
我的腦子里,像被一道閃電劈過,瞬間就亮了。對啊,我得給他們演一出戲。一出考驗(yàn)人心的大戲。
我掛了電話,嘴角咧開一個冰冷的弧度。我從床底下翻出一個黑色的錄音筆,這是我以前談生意時用來留證據(jù)的。我把它揣進(jìn)口袋里,輕輕按下了錄音鍵。
“我要讓他們看看,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有多大區(qū)別。今晚,好戲開場?!蔽覍χ諢o一人的房間,像一個即將登臺的導(dǎo)演,喃喃自語。
02
傍晚時分,太陽像個燒紅了的烙鐵,懶洋洋地貼在西邊的山頭上,把半邊天都燒成了死魚肚皮一樣的顏色。村里的大喇叭,在村長王建國那破鑼似的嗓音操縱下,嘶啞地喊了三遍:“所有在陳默那里借過錢的,都到他家院子里開個會!有要緊事!”
很快,我家那不算大的院子,就擠滿了人。陳大強(qiáng)、三嬸、二流子李四……但凡是欠我錢的,一個不落,全都來了。他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一群等著喂食的鴨子,眼神里充滿了揣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蛟S,他們以為我要宣布免掉他們的債務(wù),或者又要撒錢了。
我爹留下的那張八仙桌被我搬到了院子中央。我沒讓他們坐,就讓他們站著。
我一言不發(fā),先從屋里拿出一瓶劣質(zhì)的白干,“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酒很烈,像刀子一樣從我的喉嚨刮到胃里。我的臉?biāo)查g就紅了,眼睛也跟著紅了。當(dāng)然,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被這幫無賴給氣的。
“各位叔伯,各位兄弟姐妹……”我一開口,聲音就帶著哭腔,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我陳默,對不住大家了!”
說著,我“噗通”一聲,就朝他們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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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跪,把所有人都給跪懵了。院子里瞬間安靜得連蚊子扇翅膀的聲音都聽得見。他們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
我沒給他們反應(yīng)的時間,抬起頭,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開始了我精心準(zhǔn)備的表演:“我在城里的公司,完了!全完了!投資失敗,欠了外面一屁股債!那些人,是放印子錢的,心黑手辣,惹不起啊!他們給我下了最后通牒,三天之內(nèi)要是不還錢,就要……就要我一條腿!”
我聲淚俱下,把城里那些影視劇里看來的黑社會橋段,添油加醋地說了個遍。我說我可能今晚就得跑路,跑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今天把大家叫來,不是為了要賬?!蔽疫煅手h(huán)視著每一個人,仔細(xì)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像一個挑剔的觀眾在審視演員的演技,“我知道大家手頭也緊,那些錢,還不還都無所謂了。我就是想在走之前,再看大家一眼。以后……怕是沒機(jī)會了?!?/p>
說完,我趴在桌子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fā)出“嗚嗚”的哭聲。
院子里,死一樣的寂靜過后,開始響起竊竊私語。
我用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個人的“微表情”。
堂哥陳大強(qiáng),他先是震驚,然后那份震驚迅速被一絲掩飾不住的狂喜所取代。他的嘴角微微上翹,雖然他很快就用手捂住了嘴,裝出一副悲痛的樣子,但那雙賊亮的眼睛里,分明在說:“太好了!二十萬不用還了!”
村長王建國,這個一直嫉妒我在村里聲望超過他的老狐貍,則是一臉的假惺惺。他走上前來,拍著我的肩膀,長吁短嘆:“哎呀,阿默啊,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年輕人,做事就是沖動!你放心,你跑路了,你家的老宅子,叔給你看著。”他嘴上說著安慰的話,眼神卻已經(jīng)在我這三間大瓦房上盤算了。他想的,恐怕是我“落魄”之后,他如何重新奪回村里的話語權(quán)。
只有我二叔陳忠義,那個老實(shí)巴交、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的莊稼漢,是真的急了。他擠上前來,滿臉皺紋都擰在了一起,抓著我的胳膊說:“阿默,你可不能跑?。∨苈肥欠阜ǖ?!欠了多少?跟二叔說,二叔家里還有幾千塊錢,你先拿去!不夠咱們再想辦法,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總能湊湊!”
我心里冷笑一聲。看,這就是人性。錦上添花的有一百個,雪中送炭的,永遠(yuǎn)只有一個。
我的表演很成功。人群很快就散了,帶著各種復(fù)雜的心思。陳大強(qiáng)走的時候,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王建國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多看了我家的院墻兩眼。
只有二叔,磨蹭到最后,硬是把口袋里所有皺巴巴的票子,一共兩千三百塊,塞到了我手里,然后嘆著氣走了。
我坐在空蕩蕩的院子里,那半瓶白干還放在桌上。夜風(fēng)吹來,帶著一股涼意。我點(diǎn)上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在昏黃的燈光下扭曲、消散。
我嘴角的微笑,在煙霧后面,顯得有些猙獰。
我預(yù)想中的劇情已經(jīng)開始了:今晚,陳大強(qiáng)他們肯定會喝一頓大酒慶祝;王建國大概會連夜召集他的心腹,商量怎么接管我的“遺產(chǎn)”;也許會有人上門來,徹底撇清關(guān)系,甚至落井下石,咒我早點(diǎn)被追債的打斷腿。
而我,就坐在這里,口袋里的錄音筆忠實(shí)地記錄著一切。等著明天,或者后天,我拿出那九百萬的存款證明時,把這些錄音,甩在他們臉上。
那場面,一定很精彩。我愜意地想。
03
夜,像一口倒扣過來的大黑鍋,把整個陳家村都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罩住了。除了幾聲零星的狗叫和草叢里不知疲倦的蟲鳴,四周一片死寂。
我估摸著時間,快九點(diǎn)了。這個點(diǎn),村里人大多已經(jīng)睡下。我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回屋,院門卻“吱呀”一聲,被從外面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然后像只受驚的老鼠,一溜煙地閃了進(jìn)來。
是三嬸。
我心里冷笑一聲,來了,第一個撇清關(guān)系的來了。我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準(zhǔn)備欣賞她的表演。我猜她會先哭訴一番自己的不易,然后表示那兩萬塊錢實(shí)在還不上了,最后再假惺惺地祝我“一路平安”。
然而,劇本從一開始就錯了。
三嬸沒有哭,也沒有說話。她徑直走到我面前,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她的臉煞白,嘴唇哆嗦著,像是剛從冰窖里撈出來一樣。她那雙平時在麻將桌上閃爍著精明光芒的眼睛,此刻充滿了驚恐,就像見了貓的耗子。
她一句話沒說,把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顫顫巍巍地塞進(jìn)我手里,然后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皺巴巴的零錢,也一起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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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這是……這是兩萬塊錢……”她的聲音又尖又細(xì),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了脖子,“錢……錢還你!你……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別……別跟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一般見識!”
說完,她像是碰到了什么燙手山芋,猛地后退兩步,轉(zhuǎn)身就往外跑,跑到院門口還絆了一跤,連滾帶爬地消失在了濃稠的夜色里,那背影,活像是在躲避瘟神。
我愣在原地,手里捏著那包還帶著她體溫的錢。手帕里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湊了一萬多,剩下的是一堆十塊、二十塊的零錢,甚至還有幾個鋼镚兒。
這不對?。”就耆粚?!
我預(yù)想的是哭鬧、耍賴、撇清關(guān)系,而不是這種近乎于恐懼的“完璧歸趙”。她的恐懼從何而來?我“破產(chǎn)”了,我才是弱勢的一方,她怕我什么?怕我這個即將跑路的“窮光蛋”?
我百思不得其解,院子里的空氣,似乎比剛才更冷了。
04
如果說三嬸的到來只是一個詭異的序曲,那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整個劇情就徹底失控,朝著一個我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向狂奔而去。
院門,像是通往某個神秘儀式的入口,被人一個接一個地推開。
第二個來的是村里的無賴?yán)钏?。這家伙三年前從我這借了五千塊錢,每次我問他要,他都把T恤一掀,露出排骨一樣的胸膛,說:“命一條,要錢沒有!有本事你拿刀來捅!”
可今晚,他推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破摩托車,沖進(jìn)了院子。他把車鑰匙往我手里一塞,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默哥!我錯了!我不是人!這五千塊錢我明天砸鍋賣鐵也給您湊齊!這車……這車您先騎著!算是我給您的利息!”
我試圖套他的話:“四哥,你這是干嘛?到底怎么了?”
李四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連連擺手,眼睛驚恐地四下張望,好像黑暗里藏著什么吃人的怪物。
“別問!默哥,求你別問!不能說,說了會出大事的!”他壓低聲音,用氣聲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跑了,連他那輛寶貝摩托車都沒多看一眼。
緊接著,是借了一萬塊錢去鎮(zhèn)上開小賣部的王二麻子。他提著兩個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裝滿了各種煙酒和零食,堆在我腳下,點(diǎn)頭哈腰地說:“默哥,錢我明天一早就送來!這些……這些是小的一點(diǎn)心意,您路上吃!”
再然后,是借了三萬塊給兒子娶媳"的趙大伯,他半夜把他家那頭正準(zhǔn)備出欄的大肥豬給牽了過來,繩子塞我手里,說:“阿默,這豬你先拉走,明天我把家里的糧食賣了,剩下的錢一定補(bǔ)齊!”
一個,兩個,三個……
那些平日里對我愛答不理,甚至背后說我閑話的叔伯兄弟們,此刻一個個都像是被抽了筋、扒了皮一樣,卑微地、恐慌地站在我面前,爭先恐后地,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表達(dá)著他們還錢的決心。
他們每個人都神色慌張,每個人都欲言又止,每個人都重復(fù)著那句“別問,不能說”。
我從一開始的困惑,慢慢變成了震驚,最后,一股寒意從我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我感覺自己不再是那個掌控一切的導(dǎo)演,而是一個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觀眾。有一只我看不見的、巨大的手,在幕后操縱著這一切。整個陳家村,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氛圍里。
我原本想要的人性丑態(tài)沒有上演,取而代之的,是一場盛大的、集體性的恐慌。而這恐慌的源頭,到底是什么?
05
午夜時分,院門被“砰”地一聲巨響,幾乎是被人用身體撞開的。
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月光下,我認(rèn)出那是我的好堂哥,陳大強(qiáng)。
他此刻再也沒有了白天那副土皇帝的派頭。頭發(fā)亂得像個雞窩,臉上又是汗又是土,那件他平時寶貝得不得了的名牌T恤也被劃破了一道口子。他沖到我面前,腿一軟,差點(diǎn)跪在地上,手哆嗦著,將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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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包散開,里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現(xiàn)金,紅彤彤的一片,旁邊還滾出一條明晃晃的金項(xiàng)鏈和幾個金戒指。我認(rèn)得,那是他老婆最愛炫耀的首飾。
“阿默……堂弟……我的親弟……”陳大強(qiáng)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得不成樣子,“二十萬……一分不少!還有……還有我婆娘的首飾,都給你!我錯了!我不是人!我不該賴你的錢!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