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午夜剛過,手機鈴聲“叮鈴鈴”地炸響,把我從淺層睡眠里拽了出來。我一把抓過手機,瞇著眼看了看,是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喂,哪位?”我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睡意。
“喂?是開鎖公司嗎?”電話那頭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語氣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急躁和傲慢。
“是,什么事?”
“我被鎖在門外了,地址在城西的觀鷺湖別墅區(qū)。你們多久能到?”
我一個激靈,睡意散了一半。觀鷺湖?那地方哪是城西,簡直快到隔壁市了。荒郊野嶺的,除了幾棟孤零零的豪華別墅,連個鬼影都沒有。
“觀鷺湖?”我坐起身,打開床頭燈,“那地方可不近?,F(xiàn)在是半夜,過去一趟......費用很高。”
“少廢話,”對方不耐煩地說,“錢不是問題。你開個價,多久能到?”
我心里盤算了一下。這大半夜的跑一趟,來回至少三個小時,還得干活。
“上門費八百,開鎖另算,看你是什么鎖。最快一個小時到。”我報了個高價,尋思著對方可能會打退堂鼓。
“行,八百就八百。你趕緊的!A棟1號!快點!”
“啪”一聲,對方掛了電話。
我撇撇嘴,這有錢人的火氣就是大。但有錢賺,我沒理由拒絕。我迅速穿好衣服,抓起我的工具箱,下樓發(fā)動了我的小面包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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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城市空空蕩蕩,高架橋上只有我一輛車在飛馳。出了城區(qū),路燈漸漸稀疏,最后完全消失。我打開遠光燈,光柱刺破黑暗,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柏油路,兩邊是黑黢黢的樹林,風吹過,樹影張牙舞爪。
一個小時后,我準時開到了觀鷺湖別墅區(qū)。這里與其說是別墅區(qū),不如說是建在荒地上的幾座孤島。A棟1號在最深處,一座極其龐大的歐式建筑,在月光下像一頭沉默的巨獸。
我把車停在雕花鐵門外,按了按喇叭。
車燈照亮了門口站著的一個男人。他很高,穿著絲質睡袍,腳上趿拉著拖鞋,在寒冷的夜風里顯得有些單薄,但他站得筆直,下巴微抬,正不耐煩地瞪著我。
他走過來,拉開鐵門。
“你怎么才到?都一個多小時了!”他抱怨道。
“路況就這樣,我沒超速?!蔽伊嘀ぞ呦湎萝?,淡淡地回應。
02
“行了行了,”男人擺擺手,領著我往里走,“趕緊開鎖,凍死我了?!?/p>
別墅的院子很大,但似乎疏于打理,雜草叢生。主宅的門是一扇非常厚重的雙開木門,上面雕刻著繁復的花紋。門鎖是頂級的電子指紋復合鎖,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什么情況?指紋和密碼都失靈了?”我蹲下,打開工具箱的手電筒,仔細檢查鎖芯。
“別問那么多,”男人煩躁地在旁邊踱步,“我剛回來,不知道怎么就打不開了。你到底行不行?這鎖可貴得很?!?/p>
“我是專業(yè)的?!蔽覜]抬頭,從工具箱里拿出一套精密的工具。
這種高端鎖,暴力破壞是不可能的,只能技術性開啟。我戴上薄薄的手套,將一個特制的探針插進備用鑰匙孔。
夜很靜,靜得可怕。只有我擺弄工具發(fā)出的細微金屬碰撞聲,以及那個男人不耐煩的呼吸聲。
“我說,你能不能快點?”他又催促道,“我花了錢,不是請你來這里磨蹭的?!?/p>
我沒理他。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的感覺上。這鎖的結構異常復雜,彈片多得反常。我額頭開始冒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緊張的。
“你這鎖,被人動過了?!蔽液鋈婚_口。
男人的腳步一頓?!澳闶裁匆馑??”
“鎖芯里有異物,像是被灌了膠水,又被人試圖捅開過,但手法很粗糙。”我抽出探針,上面帶著一絲凝固的透明膠體。
男人的臉色在手電筒的余光下似乎白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了傲慢:“是嗎?那可能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偷。你別管,打開就行?!?/p>
“灌了膠水,難度很大,而且......”
“而且什么?”
“很容易在開啟過程中對鎖芯造成二次損傷。到時候你這鎖就廢了?!?/p>
“廢了就廢了!我換一把!你到底開不開?”男人幾乎是吼了出來。
“開。”我吐出一個字。既然客戶不在乎,我更沒必要替他心疼。
我換了一套工具,開始用更激進的手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風越來越?jīng)?,吹得我后脖頸發(fā)冷。
終于,在將近半個小時后,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成了。
我松了口氣,站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
男人立刻撲上去,迫不及待地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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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混合著灰塵和某種……說不出的陳腐氣味,從漆黑的門內(nèi)涌了出來。
03
“好了,”我開始收拾工具箱,“按照規(guī)矩,上門費八百,技術開鎖,這種難度加收一千二。一共兩千?!?/p>
男人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了門內(nèi),聞言,他轉過身。他沒有開門廊的燈,半張臉隱在黑暗里,表情看不太清。
“兩千?”他冷笑一聲,“你還真敢要?!?/p>
“明碼標價,來之前說好的。”我把工具箱合上。
“說好的是八百上門費,開鎖另算。你這隨口就是一千二,搶錢???”
“師傅,”我耐著性子解釋,“您這鎖是S級的,市面罕見,還被人灌了膠,能給您無損打開,這個價錢已經(jīng)很公道了?!?/p>
“公道?”男人走了出來,重新站到門光下。他繞到門前,忽然蹲下,指著門板和門框的接縫處。
“你過來看看!”他聲音陡然拔高。
我皺了皺眉,走過去。
“看這里!”他用手指使勁戳著一個地方,“這是什么?”
我順著他的手看去。在門框邊緣,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劃痕。如果不是他指出來,我用放大鏡都未必能發(fā)現(xiàn)。
“這是你開鎖時弄的吧?”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瞪著我,“你把我們劃傷了!”
我簡直氣笑了:“先生,我用的是專業(yè)探針,只接觸鎖芯,根本碰不到門板。再說了,你這劃痕……”
“我不管!”他粗暴地打斷我,“我這門是意大利定制的,幾十萬一塊木頭!你弄花了,就得賠!”
“我沒弄花。”我直視著他,“這劃痕要么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的,要么它本來就在那。跟我沒關系?!?/p>
“沒關系?你開之前沒有,你開之后就有了!你還想狡辯?”男人抱起雙臂,“行啊,別說兩千了,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你劃傷了我的門,這兩千塊,就當是我給你的修理費預付款了!你還得賠我!”
我徹底明白了。這家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錢。什么劃痕,不過是信手拈來的借口。
夜風吹過,帶來遠處的蟲鳴,更襯得這地方一片死寂。跟這種人爭辯,毫無意義。
我盯著他看了幾秒。他毫不示弱地回瞪著我,臉上帶著一絲得逞的譏諷。
“行。”我點點頭,拎起了我的工具箱。
“怎么?想通了?想賠錢了?”他挑釁地笑。
“不,”我平靜地說,“錢我不要了。就當我大半夜出來,喂了狗了?!?/p>
男人的臉色瞬間漲紅:“你他媽說什么?!”
我沒再理他,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 彼谖疑砗笈叵?,“你個窮開鎖的,你敢罵我?信不信我讓你在這一行混不下去!”
我腳步?jīng)]停,徑直拉開院子的大鐵門,坐回我的小面包車上。
從后視鏡里,我看到那個男人還站在別墅門口,指著我的車,嘴里不停地咒罵著什么。別墅的門在他身后洞開著,里面漆黑一片,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我發(fā)動汽車,調轉車頭,一腳油門踩下去,把那棟詭異的別墅和那個不可理喻的客戶遠遠甩在了身后。
04
開回市區(qū)的路上,我越想越窩火。倒不是心疼那兩千塊錢,雖然那也不算小數(shù)目,主要是這口氣咽不下去。我干這行十幾年,什么難纏的客戶沒見過,但這么無賴的,還是頭一個。
“晦氣!”我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凌晨四點的天空開始泛起一絲魚肚白。我開著車窗,冷風灌進來,讓我清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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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我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棟別墅的樣子。那扇門……那個男人……
還有那股從門里飄出來的,陳腐的怪味。
我甩了甩頭,不再去想。就當是倒霉,以后觀鷺湖的單子,給多少錢我也不接了。
回到家,我?guī)缀跏堑乖诖采暇退恕?/p>
第二天,我被店里的電話吵醒。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地忙著店里的生意,換鎖芯,配鑰匙,昨晚的疲憊和郁悶還沒完全消散。
傍晚時分,店里沒什么人了,我正準備提前關門,我那個私人手機又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瞳孔縮了一下。
是昨晚那個號碼。
我本能地想掛斷,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我倒要聽聽,這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樣。
“喂?”我的語氣很不客氣。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我認得,是昨晚那個別墅男。
但他的聲音完全變了。沒有了昨晚的傲慢和急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無法形容的,極度壓抑的恐懼。
他的聲音在發(fā)抖,連呼吸都是亂的。
“師傅……”他叫我。
“干什么?”我冷冷地說,“錢我不是不要了嗎?你還想怎么樣?找茬訛我?”
“不……不是錢的事!”他急促地否認,“師傅……你……你快來!師傅,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