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shí)關(guān)聯(lián)
九二年的北京,年味還沒散干凈。大年初六的四九城,胡同里殘留著鞭炮碎屑,空氣里飄著硫磺和煮餃子的混合味兒。那些生意紅火的鋪?zhàn)?,初五剛過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張,初六、初八這兩天,永定門、大柵欄的商戶們更是陸續(xù)支起攤位,吆喝聲此起彼伏,給這座古城添了幾分煙火氣。
老霍家的霍笑妹,就是在這熱鬧勁兒里回的北京?;艏易婕本?,只是笑妹她爸霍長杰在廣州開廠子,趕上生意爆火,春節(jié)沒敢耽擱,直到初三才帶著一家人回京城探親。笑妹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已是滿頭白發(fā),身子骨不算硬朗,一家人本想著多陪老人些日子,好好享享天倫之樂,沒成想,一場禍?zhǔn)抡那牡戎麄儭?/p>
那時候的北京,燃放鞭炮沒人管。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大街小巷隨時隨地都能聽見噼啪聲,元宵燈會更是鞭炮齊鳴,熱鬧得很。不少小販瞅準(zhǔn)了商機(jī),年前囤的貨賣完了,正月里接著補(bǔ)貨,就著余溫接著賺,永定門的市場里,一排攤位全是賣鞭炮的,禮花、二踢腳、麻雷子、閃光雷堆得跟小山似的。
笑妹的表妹霍敏,人送外號小敏,長得清水掛面似的,清純又耐看??蛇@姑娘命苦,家里條件差,父親早逝,母親常年臥病,全靠她一個人撐著。老霍家雖有錢——霍長杰在廣州的廠子日進(jìn)斗金,連加代早年都受過他提攜——但霍家的錢是死錢,霍長杰做生意精于算計(jì),一分一毫都不肯多花,對親戚更是吝嗇,小敏從沒想過靠接濟(jì)過日子,一門心思自己掙錢。
正月里賣鞭炮是暴利買賣,小敏咬牙湊了八千塊錢上貨。在九二年,八千塊可不是小數(shù)目,堆在攤位上真就像一座“炮山”,什么大禮花、魔術(shù)彈、麻雷子,應(yīng)有盡有。她一個姑娘家,沒個幫手,每天凌晨四點(diǎn)半就開著小貨車往永定門市場趕,自己卸車、擺攤,一站就是一整天。九二年的冬天冷得邪乎,西北風(fēng)跟刀子似的刮臉,小敏里三層外三層裹著棉襖,中午就啃一碗熱湯面,凍得手腳發(fā)麻也咬牙扛著。
好在小敏嘴甜會來事,長相又討喜,過往的主顧都樂意在她這兒下單,生意倒是不錯??蛇@好日子沒過幾天,麻煩就找上門了。
大年初七早上,天剛蒙蒙亮,小敏正收拾攤位,五個穿著軍大衣的漢子晃晃悠悠走了過來。領(lǐng)頭的滿臉橫肉,肚子挺得像扣了個鍋,臉上的肉耷拉著,活脫脫一副豬成精的模樣,正是這永定門市場的“土皇帝”金老肥。他嘴里叼著煙,往攤位前一站,身后的小弟們立馬圍成一圈,把小敏的攤位堵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你好哥,買鞭炮呀?”小敏趕緊堆起笑臉。
金老肥吐了個煙圈,瞇著眼打量她:“在這兒賣半個月了吧?誰讓你在這兒擺攤的?交保護(hù)費(fèi)了嗎?”
小敏心里一沉,指著旁邊的攤位說:“哥,大伙兒都在這兒賣,沒聽說要交啥費(fèi)呀?”
“別人是別人,你是你!”金老肥一腳踹在貨箱上,“別人都給我上供了,就你特殊?今天要么交一千塊罰款,要么拿鞭炮頂賬,少廢話!”
小敏急得眼圈發(fā)紅:“哥,我這是小本買賣,我媽還等著錢治病呢,我早上到現(xiàn)在還沒賣夠一千塊……”
“放你娘的屁!”金老肥抬手就給了小敏一個大嘴巴,“給臉不要臉是吧?”
這一巴掌力道極重,小敏本來就瘦,身高剛過一米六,當(dāng)場被扇得打了三個跟頭,腦袋“咚”地撞在馬路牙子上,立馬破了個半扎長的口子,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淌。小敏疼得眼淚直流,更多的是委屈——她起早貪黑吃苦受累,憑本事掙錢,憑啥受這欺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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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等她緩過神,金老肥的四個小弟已經(jīng)沖上來,專挑大禮花、麻雷子這些值錢的往車上搬。小敏想攔,卻被金老肥一腳踹在胸口,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被搶走。臨走前,金老肥還撂下狠話:“明天再在這兒賣,要么交錢,要么我把你攤子點(diǎn)了!”
小敏捂著流血的腦袋,在旁邊診所簡單包了塊紗布,顧不上疼,又坐回了攤位。她得掙錢,母親還在醫(yī)院等著換藥,她不能倒下。
晚上四點(diǎn)多,小敏收攤回家,正好趕上霍家的團(tuán)圓飯?;糸L杰把親戚們都叫了過來,一大家子圍坐在桌前,就等小敏了??僧?dāng)小敏推門進(jìn)來,所有人都愣住了——她腦袋上纏著紗布,血漬已經(jīng)滲了出來,臉色蒼白得嚇人。
“小敏,你這是咋了?”霍長杰皺著眉問。
笑妹趕緊拉過她的手:“跟姐說,誰欺負(fù)你了?”
小敏強(qiáng)忍著眼淚,低聲說:“沒事,整鞭炮的時候刮了一下。”
“放屁!”霍長杰一拍桌子,“這傷口能是刮的?你老實(shí)說,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小敏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把金老肥收保護(hù)費(fèi)、搶鞭炮、扇她耳光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
笑妹氣得發(fā)抖:“這也太不講理了!爸,咱不能就這么算了!”
霍長杰這輩子沒跟人紅過臉,做生意靠的是精打細(xì)算,可看著侄女受了委屈,也動了真火。他托著下巴琢磨半天,一拍大腿:“報分公司!這地痞流氓,就得讓公家收拾!”
大伙兒都以為他能說出啥硬氣話,沒想到是報分公司。小敏猶豫著問:“報分公司管用嗎?他們要是再報復(fù)我咋辦?”
“怕啥?分公司就是收拾這幫人的!”霍長杰拍著胸脯保證,“明天叔帶你去,非得讓那金老肥給你賠禮道歉不可!”
第二天一早,霍長杰帶著小敏打車去了永定門的派出所。值班民警聽了情況,漫不經(jīng)心地說:“知道了,我們會聯(lián)系的,你們先回去等消息,留下個聯(lián)系方式吧?!?/p>
霍長杰還想多問兩句,民警已經(jīng)不耐煩地?fù)]揮手:“回去等著就行,有結(jié)果會通知你們。”
其實(shí)這民警壓根沒打算管。金老肥在永定門混了多年,跟所里的人都熟絡(luò),副所長老韓更是他的靠山。民警轉(zhuǎn)頭就把事兒告訴了老韓,老韓拿起電話給金老肥打了過去:“你小子又惹事?人家都找到所里來了?!?/p>
金老肥滿不在乎:“哥,她在我地盤上擺攤不交錢,還敢報分公司,我沒砸她攤子就不錯了!”
“這陣子查得嚴(yán),你別太張揚(yáng)?!崩享n叮囑道,“你過來一趟,給人家賠點(diǎn)錢,別讓事兒鬧大了。”
金老肥不情不愿地答應(yīng)了,心里卻把霍長杰恨得牙癢癢。
下午,派出所給霍長杰打了電話,說事情解決了,讓他們過去調(diào)解。霍長杰帶著小敏趕過去,金老肥已經(jīng)在屋里坐著了,翹著二郎腿抽著華子,一臉不屑。
“就是你報的分公司?”金老肥斜著眼問。
“你打人搶東西還有理了?”霍長杰強(qiáng)壓著火氣。
老韓趕緊打圓場:“行了行了,老肥也知道錯了,賠償一千塊錢,這事兒就這么了了?!?/p>
小敏急了:“叔,他搶我的鞭炮都不止一千塊!”
“老妹,差不多就行了?!崩享n瞥了她一眼,“他也沒多少錢,你要一萬他也拿不出來,見好就收吧?!?/p>
霍長杰性子軟,也勸道:“小敏,算了,回頭叔再給你補(bǔ)五百?!?/p>
小敏看著金老肥那副囂張樣,心里憋屈得慌,可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收下錢。臨走時,金老肥突然咧嘴一笑:“霍長杰是吧?我金老肥的錢,可沒那么好花?!?/p>
霍長杰心里一咯噔,想回頭理論,被老韓攔住了:“走吧走吧,別跟他一般見識?!?/p>
他不知道,這一句話,埋下了更大的禍根。金老肥看著霍長杰打車離開,立馬叫過小弟小飛:“跟上他,看看他住哪兒,老子非得給他點(diǎn)顏色看看!”
小飛騎著摩托車,一路跟到霍家樓下,記好了地址,轉(zhuǎn)頭就告訴了金老肥。金老肥咬著牙說:“今晚就堵他!”
當(dāng)天晚上六點(diǎn)多,霍長杰吃完飯,提議帶著笑妹和兩個弟弟下樓溜達(dá)溜達(dá),看看家鄉(xiāng)的變化。一家人剛走到樓下不遠(yuǎn)的小公園門口,三輛摩托車突然沖了過來,四個戴著頭盔的漢子拎著鎬把,直奔霍長杰而來。
“爸,小心!”笑妹一把推開霍長杰,可已經(jīng)晚了。一個漢子掄起鎬把,“咚”地一下砸在霍長杰后腦勺上,另一個人掏出麻袋,當(dāng)頭就套了上去。
“讓你報分公司!讓你多管閑事!”漢子們一邊罵,一邊用鎬把往霍長杰身上招呼,鎬把砸在骨頭和肉上的悶響,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笑妹嚇得魂飛魄散,哭喊著上前阻攔,卻被一把推開。她的兩個叔叔更是嚇得魂不附體,轉(zhuǎn)身就跑,等他們找了半天磚頭回來,那四個漢子已經(jīng)騎上摩托車,一溜煙沒影了。
霍長杰躺在地上,麻袋里全是血,腦袋被打得血肉模糊,人已經(jīng)昏迷不醒。幾個人趕緊把他抬上出租車送醫(yī)院,大夫檢查后直搖頭:“傷得太重了,顱內(nèi)出血,能不能醒過來,全看造化?!?/p>
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霍長杰,一家人哭成一團(tuán)。笑妹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起這打擊,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兩個叔叔六神無主,只能再次報警,可民警來了一問,既不知道打人者是誰,也沒看清長相,只能敷衍著說:“先立案,你們等著吧?!?/p>
九十年代的派出所,遇上這種沒線索的案子,大多是不了了之??粗窬荒蜔┑淖炷?,笑妹的心徹底涼了。她知道,這事兒肯定是金老肥干的,可沒憑沒據(jù),誰能替他們做主?
絕望之際,笑妹想起了一個人——加代。加代早年在廣州打拼,受過霍長杰的恩惠,這些年在深圳、北京混得風(fēng)生水起,是出了名的講義氣、能打硬仗。笑妹顫抖著拿起大哥大,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加代。”
電話那頭傳來加代爽朗的聲音:“姐,過年好呀!你還在廣州呢?”
“加代,我回北京了,我爸……我爸出事了?!毙γ玫穆曇魩е耷?,把霍敏被欺負(fù)、霍長杰被偷襲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加代的語氣瞬間變了:“姐,你別急,在哪個醫(yī)院?我馬上過去!”
半小時后,加代出現(xiàn)在西城醫(yī)院的病房里。他穿著一身酒紅色西裝,內(nèi)搭黑色鄂爾多斯高領(lǐng)毛衫,身形挺拔,臉上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老霍家的親戚們從沒見過這般氣派的人,私下里偷偷議論:“這是笑妹的對象?長得真帥。”
笑妹趕緊介紹:“這是加代,我爸當(dāng)年幫過他?!?/p>
加代沒心思寒暄,直接找到大夫詢問病情,得知霍長杰還在昏迷,臉色愈發(fā)陰沉。他轉(zhuǎn)身問笑妹:“確定是金老肥干的?”
“肯定是他!我爸在京城沒得罪過別人?!毙γ煤V定地說。
加代點(diǎn)點(diǎn)頭,掏出大哥大走到走廊,撥通了戈登的電話。戈登是東城的老炮兒,在京城地面上人脈廣,尤其熟悉永定門一帶。
“戈登,幫我查個人,永定門的金老肥,認(rèn)識嗎?”
“認(rèn)識啊,那小子在永定門壟斷市場,專收保護(hù)費(fèi),咋了代哥?”
“他欺負(fù)我姐的親戚,還把我叔給打了,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奔哟穆曇敉钢?,“你去找他,讓他帶著五萬塊錢來醫(yī)院道歉賠償,要是敢裝蒜,你就替我教訓(xùn)他?!?/p>
戈登一口答應(yīng):“代哥放心,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加代回到病房,對笑妹說:“姐,你別擔(dān)心,我已經(jīng)讓人去處理了,他要是識相,就乖乖來道歉,要是不識相,我讓他在京城待不下去。”
病房里的親戚們聽了這話,都對加代刮目相看——剛才還覺得他像個“小白臉”,沒想到說話這么硬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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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也沒想到,戈登這一去,不僅沒辦成事,還吃了大虧。
戈登帶著兩個小弟趕到永定門市場,一進(jìn)門就喊金老肥。金老肥出來一看是他,假惺惺地握手:“戈登,啥風(fēng)把你吹來了?”
“別廢話,金老肥,你是不是派人打了霍長杰?”戈登直截了當(dāng)。
金老肥臉色一變,隨即笑道:“是我打的又咋樣?那老犢子敢報分公司,不給點(diǎn)教訓(xùn)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挺猖狂啊?!备甑抢湫σ宦?,“限你半小時,準(zhǔn)備五萬塊錢,跟我去醫(yī)院道歉。”
金老肥像是聽到了笑話:“戈登,這是永定門,不是你東城,你敢在這兒指手畫腳?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你敢不答應(yīng)?”
“答應(yīng)?我看你是活膩歪了!”金老肥突然變臉,從屋里拎出一把鎬把,“兄弟們,給我打!”
市場里瞬間沖出二十多個半大小子,全是金老肥的手下,手里拿著鋼管、鎬把,朝著戈登三人就沖了過來。戈登就帶了兩個人,寡不敵眾,沒一會兒就被打倒在地,腦袋被砸破,兩個小弟更是傷得嚴(yán)重,胳膊抬不起來,肋骨都斷了幾根。
金老肥站在一旁抽煙,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戈登,不屑地說:“以后再敢來永定門裝逼,打斷你的腿!”
戈登掙扎著爬起來,坐上出租車直奔東城醫(yī)院,一邊包扎一邊給加代打電話:“代哥,我被金老肥給揍了,那小子太不講道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