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哎喲,林子啊,你這新買的房子不錯是不錯,就是這采光不太行,比起我家那個老破小雖然大點,但也沒大多少嘛?!?/p>
二姑媽張桂蘭一邊說著,一邊把剛剝好的橘子皮隨手扔在了我那張剛買的米白色羊毛地毯上。她那雙沾滿橘子汁的手,順勢在沙發(fā)扶手上抹了兩把。
我看著地毯上那一抹刺眼的橙黃色,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胸口那股熟悉的悶痛感又隱隱發(fā)作了。
“二姑,垃圾桶就在您腳邊?!蔽覐妷褐饸猓噶酥鸽x她不到半米的智能垃圾桶。
“哎呀,一家人客氣什么,待會兒讓你媳婦掃掃不就行了?!睆埞鹛m翻了個白眼,屁股在沙發(fā)上挪了挪,像是在尋找更舒服的姿勢,“對了,怎么沒見你媳婦?這都幾點了還不做飯?我們大老遠(yuǎn)來給你‘溫鍋’,連口熱茶都喝不上?”
“她加班?!蔽依淅涞鼗亓艘痪?,從茶幾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瓶速效救心丸,握在手里。
今天是我搬新家的日子,本來只想安安靜靜過個周末,結(jié)果這一大家子所謂“親戚”不請自來。領(lǐng)頭的二姑媽張桂蘭,從小就愛占便宜,年輕時來我家順走我媽的金耳環(huán),現(xiàn)在老了,變本加厲,恨不得把所到之處的空氣都打包帶走。
跟在她后面的表弟趙強,正穿著鞋踩在我的真皮按摩椅上,拿著我的Switch在那兒狂按,手里的薯片渣掉得到處都是。
“哥!你這游戲機也不行啊,卡死了!還沒我手機好玩!”趙強嘴里嚼著薯片,含糊不清地嚷嚷。
“那是你不會玩?!蔽易哌^去,一把奪過手柄,“還有,把腳放下來。”
“嘖,小氣勁兒?!壁w強撇撇嘴,把腿往茶幾上一架,這一架不要緊,直接踢翻了我剛倒好的半杯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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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順著茶幾流下去,正好滴在我放在下層的一盒進口巧克力上。
“哎喲!我的天!”張桂蘭眼尖,一把抄起那盒巧克力,動作比搶紅包還快,“這可是好東西?。≠M列羅大金球?不對,這洋文我不認(rèn)識,看著比費列羅還高級!”
那是朋友從國外給我?guī)У氖止ず谇桑也粣鄢蕴鸬?,一直沒拆。
“二姑,那個我不吃,您要想吃就拆了吧?!蔽抑磺笏麄冓s緊吃飽了走人。
“那我不客氣了??!”張桂蘭也不管水漬,撕開包裝就往嘴里塞了一顆,嚼得咯吱響,“嗯……有點苦,不好吃。強子,你嘗嘗?”
她抓起一把塞給趙強,剩下的直接揣進了自己那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這玩意兒苦不拉幾的,我拿回家給你姑父泡酒喝,省得浪費?!?/p>
我看著她那個如同百寶袋一樣的包——剛才進門不到半小時,里面的水果、茶葉、甚至我放在玄關(guān)的一包未拆封的口罩,都已經(jīng)神奇地消失在了里面。
這就是我的親戚。一群打著“血濃于水”的旗號,實則像蝗蟲一樣貪婪的人。
02
被他們這一通折騰,我心臟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我有遺傳性心臟病,最近工作壓力大,醫(yī)生特意給我開了一種進口的急救藥,那是保命用的。
那藥裝在一個很精致的小鐵盒里,上面印著外文,藥片是白色的,小巧圓潤,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確實很像那種高檔的壓片糖果。
我從臥室的床頭柜里拿出藥盒,想了想,還是帶到了客廳。畢竟這幫人在,我怕我一個人在臥室暈倒了都沒人知道。
我把藥盒放在茶幾的最里面,緊挨著我的水杯。
“林子,你這臉色發(fā)白,是不是舍不得這頓飯錢???”張桂蘭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斜眼看我,“要是舍不得,我們就去樓下吃蘭州拉面,反正你是大老板,我們也吃不起你的山珍海味?!?/p>
“二姑,我心臟不太舒服?!蔽抑噶酥覆鑾咨系乃幒?,“這是我的藥,我得緩一會兒。你們要是餓了,冰箱里有速凍水餃,自己煮點?”
“速凍水餃?你打算叫花子呢?”張桂蘭把瓜子皮往地上一吐,“我們大老遠(yuǎn)來,你就讓我們吃速凍水餃?不行,必須得下館子!強子,去,把你大舅他們都叫來,今天必須宰林子一頓!”
趙強一聽要下館子,來了精神,扔下游戲手柄就往外跑去打電話搖人。
我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胸悶得有些喘不上氣。我拿起藥盒,剛想打開吃一片,手機突然響了。是公司打來的緊急電話,有個項目出了大紕漏。
我顧不上吃藥,拿著手機走到陽臺去接電話。陽臺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透過玻璃看到張桂蘭正盯著茶幾上的那個精致的小鐵盒,眼神里閃爍著我熟悉的、貪婪的光芒。
那時候我并未多想,畢竟我已經(jīng)明確說了那是藥。正常人,誰會亂吃別人的藥?
但我低估了張桂蘭的無知,更低估了她的貪婪。
我在陽臺打了大概十分鐘的電話,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掛斷電話,深吸了一口涼氣,推開陽臺門回到客廳。
客廳里安靜得有些詭異。
剛才還在咋咋呼呼的張桂蘭,此刻正癱坐在沙發(fā)上,手捂著胸口,臉色慘白,滿頭大汗,嘴里發(fā)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而茶幾上,那個精致的小鐵盒敞開著,里面原本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本人?,此刻空空如也?/p>
“二姑?!”我心里“咯噔”一下,幾步?jīng)_過去,“你……你把藥吃了?”
張桂蘭費力地抬起眼皮,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這……這糖……怎么這么辣……頭……頭好暈……”
趙強這時候正好打完電話進來,一看這場景,嚇了一跳:“媽!你怎么了嗎!”
我抓起那個空盒子,倒過來抖了抖,連個渣都不剩。三十片!那是硝酸甘油類的強效藥,正常人吃一片都會血管擴張頭痛欲裂,她一口氣吃了三十片?!
“快!打120!”我沖著趙強吼道,“你媽把我的心臟病急救藥當(dāng)糖全吃了!”
趙強愣了一下,隨即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猛地推了我一把:“你給我媽吃的什么毒藥!你害死我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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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救護車的警笛聲劃破了小區(qū)的寧靜。
張桂蘭被抬上擔(dān)架的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低血壓休克,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我跟著去了醫(yī)院,作為當(dāng)事人和唯一的親屬,畢竟趙強只會哭和罵人,我墊付了急救費用,跑上跑下辦手續(xù)。
搶救室外,趙強一邊發(fā)朋友圈“直播”他媽的慘狀,一邊打電話給各路親戚哭訴:“大舅!三姨!你們快來??!林宇那個王八蛋下毒害我媽!我媽快不行了!”
我坐在長椅上,心力交瘁。心臟的不適感因為過度的緊張和憤怒反而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寒意。
半小時后,七大姑八大姨像潮水一樣涌進了急診大廳。
“林宇!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大舅一見面,二話不說就要上來揪我的領(lǐng)子,“你二姑把你當(dāng)親兒子,你居然給她吃毒藥!”
我一把推開大舅的手,冷冷地看著這群人:“那是我的心臟病急救藥!我放在桌子上自己要吃的!是她自己偷吃!我說了那是藥!”
“你放屁!”趙強跳著腳罵道,“誰家藥做得跟糖一樣?還放在那么漂亮的鐵盒子里!你就是故意引誘我媽吃的!你明知道我媽愛吃甜的,你這是釣魚執(zhí)法!你這是謀殺!”
“就是!”三姨也在旁邊幫腔,“那盒子上全是洋文,誰看得懂?你二姑又不識字,她以為是糖怎么了?你放在桌子上,那就是讓人吃的!哪有請客人來家里,桌上放毒藥的道理?”
我被這套強盜邏輯氣笑了:“合著我去你家,把你家百草枯喝了,還得怪你沒把瓶子鎖保險柜里?我說了那是藥!就在她吃之前不到十分鐘,我親口告訴她的!”
“你有證據(jù)嗎?”大舅陰沉著臉,“你有錄音嗎?有錄像嗎?現(xiàn)在你二姑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想怎么抵賴都行!我告訴你林宇,要是你二姑有個三長兩短,你要償命!”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醫(y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一臉嚴(yán)肅。
“誰是家屬?”
“我是!我是她兒子!”趙強沖了過去,“醫(yī)生,我媽怎么樣?是不是中毒了?”
“病人一次性服用了過量的血管擴張藥物,導(dǎo)致嚴(yán)重的低血壓性休克,雖然洗胃搶救過來了,但因為腦部缺血時間較長,可能會有后遺癥,需要進ICU觀察?!贬t(yī)生看了一眼我們這一群人,“這種藥是處方藥,怎么能一次性吃這么多?這簡直是胡鬧!”
聽到“ICU”和“后遺癥”,趙強腿一軟,坐到了地上。隨即,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抱住我的腿:“林宇!你聽見沒有!ICU!那一天得多少錢啊!這錢你得出!是你害的我媽!”
“對!必須你出!”親戚們圍了上來,指指點點,“不僅要出醫(yī)藥費,還得賠償精神損失費、誤工費、營養(yǎng)費!少了一百萬這事兒沒完!”
我看著這群丑惡的嘴臉,第一次覺得,所謂的親情,在貪婪面前,連張廁紙都不如。
“錢,我一分都不會出。”我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領(lǐng),眼神冰冷,“醫(yī)藥費我已經(jīng)墊付了五千,這算我仁至義盡。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p>
04
接下來的幾天,我見識到了什么叫“無賴的最高境界”。
張桂蘭在ICU住了三天轉(zhuǎn)入普通病房,雖然人醒了,但據(jù)說有點“神志不清”,動不動就喊頭疼心慌,賴在床上不肯出院。
趙強帶著一幫親戚,直接把我的新家給占了。因為我沒給鑰匙,他們竟然把我的門鎖撬了,在我的真皮沙發(fā)上抽煙、喝酒,把我的書房翻得亂七八糟,甚至把我的衣服拿出來穿。
我去理論,他們就拿張桂蘭的病情壓我。
“你二姑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呢!這房子就當(dāng)是你先賠給我們住的!”大舅理直氣壯地穿著我的睡衣,手里拿著我的紅酒杯,“林宇,做人要厚道。你二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p>
我報了警。警察來了,調(diào)解了一番。但面對這種“家庭糾紛”,尤其是涉及到老人住院的情況,警察也很難采取強硬措施,只能建議我們走司法程序。
這正是他們想要的。
趙強找了個所謂的“律師”,給我發(fā)了一封律師函。函件里把黑的說成白的,聲稱我“故意將危險物品放置于公共區(qū)域(客廳茶幾),且未做明顯警示標(biāo)識,誘導(dǎo)受害人誤食,構(gòu)成了過失傷害罪”。
他們提出的索賠金額,從一百萬漲到了兩百萬。
“林宇,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痹卺t(yī)院的病房里,張桂蘭躺在床上,一邊啃著蘋果,看來神志很清醒,一邊對我說,“咱們畢竟是親戚,鬧上法庭多難看。你給我兩百萬,這事兒就算了。你那房子值五百多萬呢,拿兩百萬出來買個平安,不虧?!?/p>
我看著她那副貪得無厭的嘴臉,心里最后的一絲憐憫也消失了。
“二姑,你確定是你‘誤食’嗎?”我冷冷地問,“那個藥的味道,入口極苦,且?guī)в袕娏业臒聘?。正常人吃一顆就會吐出來,你是一口氣吞了三十顆?你是味覺失靈了,還是餓死鬼投胎?”
張桂蘭臉色變了變,隨即耍賴道:“我以為那是進口薄荷糖!辣就是薄荷味!我吃得急不行嗎?反正是在你家吃的,你就得負(fù)責(zé)!”
“行。”我點點頭,“既然你們非要走法律程序,非要賴上我,那咱們就好好算算賬?!?/p>
我轉(zhuǎn)身離開病房,身后傳來趙強的叫囂:“姓林的!你別后悔!等上了法庭,判決書下來,我看你還怎么硬!到時候不僅要賠錢,還要讓你坐牢!”
我沒有回頭,直接去了派出所,提交了立案申請。既然他們說是“故意傷害”,那我就陪他們玩到底。
05
調(diào)解室里,氣氛劍拔弩張。
長桌的一頭,坐著張桂蘭、趙強,還有他們那個看起來流里流氣的代理律師。張桂蘭此時坐著輪椅,裝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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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坐著我。
中間是負(fù)責(zé)調(diào)解的民警老陳,還有一個人民調(diào)解員。
“事情的經(jīng)過我們已經(jīng)了解了。”老陳翻著手里的卷宗,眉頭緊鎖,“現(xiàn)在的爭議焦點在于,林宇先生是否盡到了告知義務(wù),以及張桂蘭女士是否存在主觀過錯。”
趙強的律師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表演:“警察同志,我的當(dāng)事人張桂蘭女士,是一位農(nóng)村婦女,文化程度不高,不認(rèn)識外文。被告林宇先生將外觀極似糖果的危險藥物放置在茶幾這種顯眼位置,且沒有任何中文警示,這本身就是一種重大過失。根據(jù)《侵權(quán)責(zé)任法》相關(guān)規(guī)定……”
“打斷一下?!蔽依淅涞亻_口。
“被告請注意態(tài)度?!甭蓭煹闪宋乙谎邸?/p>
“我不是被告,現(xiàn)在還沒上庭?!蔽铱粗详悾瓣惥?,他們一直咬定我‘沒告知’,咬定是‘誤食’。但如果我有證據(jù)證明,她在吃藥之前,不僅知道那是藥,而且是出于報復(fù)心理故意吞服來訛詐我,性質(zhì)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張桂蘭在輪椅上抖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亂,但還是強撐著喊道:“你胡說!誰會拿自己的命去訛詐?我就是當(dāng)糖吃了!”
趙強也拍桌子:“你有什么證據(jù)?當(dāng)時就咱們?nèi)齻€人在場!我和我媽都說沒聽到你告知!”
“對,當(dāng)時客廳只有我們?nèi)齻€?!蔽夷贸鲆粋€黑色的U盤,放在桌子上,“但你們可能不知道,我那套新房子,裝的是全屋智能家居。”
我指了指U盤:“為了看家里的貓,雖然我還沒養(yǎng),我在客廳裝了一個高清攝像頭,帶錄音功能的。那天的一切,都拍得清清楚楚。”
趙強的臉?biāo)查g白了。
民警老陳拿過U盤,插進電腦。投影儀上,那天的畫面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畫面里,我拿著藥盒,指著它對張桂蘭說:“這是我的藥……你們要是餓了……”聲音清晰可辨。
緊接著,畫面跳轉(zhuǎn)到我去陽臺接電話。
客廳里只剩下張桂蘭和趙強。
視頻里,張桂蘭拿起那個藥盒,打開聞了聞。 “呸!什么破藥,看著跟糖似的。”張桂蘭罵罵咧咧道。 趙強在旁邊說:“媽,這小子現(xiàn)在發(fā)達了,這么拽。剛才還不想管飯。” 張桂蘭眼珠子一轉(zhuǎn),臉上露出一種陰狠的表情:“我看這藥也不像啥烈性藥,估計就是保健品。他不是說心臟病嗎?我就把他這藥都給造了!我看他犯病了吃什么!讓他心疼死!這藥肯定挺貴!”
說著,她抓起一大把藥片,又猶豫了一下:“強子,你說這玩意兒吃多了沒事吧?” 趙強不耐煩地玩著手機:“能有啥事?保健品頂多拉肚子。你吃了,回頭就說在他家吃壞了肚子,讓他賠錢!正好我那車貸還沒還上呢?!?“對!讓他賠錢!”
張桂蘭一仰脖,把剩下的藥片全倒進了嘴里,還灌了一大口水。
視頻播放結(jié)束,調(diào)解室里死一般地寂靜。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律師,此刻正在默默地收拾文件,甚至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試圖和這對母子劃清界限。
老陳的臉色已經(jīng)黑得像鍋底一樣。他關(guān)掉視頻,緩緩站起身,目光如炬地盯著面如死灰的張桂蘭和趙強。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手銬從腰間解了下來,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張桂蘭,趙強,”老陳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是審判的錘音,“你們這不是民事糾紛。你們這是涉嫌敲詐勒索,而且是情節(jié)特別惡劣的敲詐勒索!現(xiàn)在,關(guān)于你們是否還有臉要賠償?shù)膯栴}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