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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我娶了帶孩子的寡婦,把繼子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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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爸,等我出息了,一定讓您享福。」

三十年前,我娶了一個帶著三歲兒子的寡婦。

我是農(nóng)村的泥瓦匠,三十五歲還打光棍,能娶上媳婦就不錯了。

可我把那個孩子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供他上學(xué)、送他讀大學(xué)、借錢給他創(chuàng)業(yè)。

三十年,我沒舍得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

他成了身家過億的老板。

可他在電視上說:「感謝我的父親?!?/p>

他說的那個父親,不是我,是他死了三十年的親生父親。

他管別人叫「爸」。

管我叫「繼父」。

去年我中風(fēng)住院,他連個電話都沒有。

昨天,他給我寄來一個包裹。

我打開一看,是一雙破破爛爛的舊布鞋。

是三十年前,他第一天上學(xué),我連夜給他做的那雙。

我以為他早就扔了。

我拿起布鞋,發(fā)現(xiàn)鞋墊下面藏著一張紙條。

看完那張紙條,我楞在當(dāng)場。



1

1994年的冬天,我三十五歲,還是個光棍。

在我們村,三十五歲沒娶上媳婦,基本就定性了——這輩子打光棍。

我不是沒相過親。

相過七八個,人家一聽我家的條件,都搖頭走了。

也是,我家窮得叮當(dāng)響。

爹媽走得早,就剩三間土坯房,漏風(fēng)漏雨。

我是泥瓦匠,給人砌墻、蓋房,一天掙個三五塊錢,勉強糊口。

誰家閨女愿意嫁給我?

那年臘月,媒婆王嬸子來找我。

「德旺啊,我給你說個媒,你要不要?」

我正在劈柴,頭也沒抬:「嬸子,您就別拿我尋開心了。」

「我說正經(jīng)的,」她湊過來,壓低聲音,「隔壁劉家村有個寡婦,男人去年得病死了,留下一個三歲的兒子。沒人愿意娶,我想著……你要是不嫌棄……」

我愣住了。

寡婦。

還帶個孩子。

「嬸子,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她打斷我,「人家是正經(jīng)人,長得也不差,就是命苦。那孩子也乖,不鬧人。你這歲數(shù)了,還挑什么?」

我沒說話。

「你要是愿意,明天我?guī)闳タ纯?。成不成的,見了再說。」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抽煙,想了很久。

寡婦。

帶孩子。

我不是沒有顧慮。

可我三十五了,再挑下去,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第二天,我跟著王嬸子去了劉家村。

那女人叫翠花,二十七歲,白白凈凈的,說話輕聲細(xì)語。

她坐在堂屋里,低著頭,不敢看我。

旁邊站著一個小男孩,瘦瘦小小的,躲在媽媽身后,怯生生地打量我。

「這是明明,」翠花說,「他爸走的時候他才兩歲,現(xiàn)在三歲了?!?/p>

我看著那孩子。

他穿著一件打了好幾個補丁的棉襖,臉蛋凍得通紅,鼻涕糊了一臉。

但那雙眼睛,黑亮黑亮的,像兩顆葡萄。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出門前特意買的,就一顆,花了兩分錢。

我蹲下來,把糖遞給他:「叫爸爸,這糖就給你?!?/p>

他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我。

然后他搖了搖頭。

「我有爸爸?!顾f,聲音小小的,「爸爸睡著了。媽媽說,爸爸會醒的。」

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他才三歲。

不懂什么是死亡。

他以為他爸爸只是睡著了,總有一天會醒過來。

翠花的眼淚一下子流下來了,她蹲下去抱住孩子:「明明,這個叔叔……以后就是你爸爸了……」

「不要!」明明突然大哭起來,「我不要新爸爸!我要我自己的爸爸!我要爸爸醒過來!」

他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抖得厲害。

翠花也哭,抱著他,兩個人哭成一團。

我站在那里,手足無措。

按理說,我應(yīng)該走。

這孩子不接受我,這婚結(jié)了也是罪受。

可我看著他們娘倆,心里一陣陣地疼。

這么小的孩子,沒了爸爸。

這么年輕的女人,沒了男人。

日子該怎么過?

我蹲下來,輕輕摸了摸明明的頭。

「我知道你想你爸爸,」我說,「我不是來替代他的。但是你媽媽一個人太累了,我想幫她。你能不能……讓我試試?」

他抬起頭,眼淚糊了一臉,抽噎著看著我。

「你……你會走嗎?」

「不會?!?/p>

「你保證?」

「保證?!?/p>

他猶豫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松開媽媽,走到我面前,用小小的手拉住我的衣角。

「那……你要對媽媽好?!?/p>

「我會的?!?/p>

「你要給我買糖吃。」

「好?!?/p>

「你要……」他低下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你要……一直在……」

我的眼眶熱了。

我抱起他,把他舉過頭頂。

「我答應(yīng)你,一直在?!?/p>

他終于笑了。

那個笑容,我記了三十年。

2

結(jié)婚那天,沒有酒席,沒有鞭炮,連件新衣服都沒有。

我騎著借來的自行車,把翠花和明明接回了家。

三間土坯房,從那天起,就有了人氣。

明明一開始不肯叫我爸爸。

他叫我「叔叔」。

我不勉強他。

慢慢來。

我每天早出晚歸,給人砌墻、蓋房,一塊磚五分錢。

回家的時候,總會給他帶點小東西——有時候是一顆糖,有時候是一根冰棍,有時候是路邊撿的一朵野花。

翠花說:「你慣著他干什么?」

我說:「孩子嘛,就該慣著。」

有一天晚上,我在院子里劈柴,明明跑過來,站在旁邊看。

「叔叔,你在干什么?」

「劈柴,冬天燒火用的?!?/p>

「我也要劈!」

「你太小了,拿不動斧頭。」

「我能拿動!」

他掙扎著要搶我的斧頭,我拗不過他,就讓他抓著斧頭柄,我握著他的手,一起往下劈。

「嘿!」他喊了一聲。

柴劈開了。

他高興得跳起來:「我劈的!我劈的!」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沒有哭著找「爸爸」。

他躺在床上,摟著我的胳膊,問我:「叔叔,你會一直在嗎?」

「會?!?/p>

「你不會像爸爸一樣睡著不醒嗎?」

我心里一酸。

「不會,」我說,「叔叔會一直陪著你。」

他想了想,然后輕輕地說:「那……我可以叫你爸爸嗎?」

我愣住了。

「當(dāng)然可以?!?/p>

「爸爸?!顾÷暫傲艘宦暋?/p>

我沒說話,只是把他摟得更緊了。

從那以后,他就叫我爸爸。

不是叔叔,是爸爸。

每次他喊我「爸爸」的時候,我都覺得,這輩子沒白活。

哪怕我這輩子再窮、再苦,只要他愿意叫我一聲爸爸,就夠了。

3

明明六歲那年,該上學(xué)了。

學(xué)費不多,一學(xué)期二十塊錢。

可那時候,二十塊錢對我來說,是一筆巨款。

我砌一天墻,才掙三塊錢。

二十塊錢,我得砌將近七天。

可那段時間活兒少,我到處找活干,跑了三個工地,才掙了十五塊。

還差五塊。

我去借錢。

大伯家說:「我們也緊張?!?/p>

二叔家說:「剛給兒子交了彩禮錢,沒有了?!?/p>

我借遍了全村,才湊夠了那二十塊錢。

開學(xué)那天,我送明明去學(xué)校。

他穿著我新給他買的衣服——其實是鎮(zhèn)上集市買的二手貨,兩塊錢一件,但洗干凈了,還挺像樣。

可他腳上的鞋,還是那雙舊棉鞋,鞋底都磨穿了,大腳趾露在外面。

「爸爸,我的鞋破了?!顾椭^,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著他的腳,心里難受得厲害。

「沒事,」我說,「等爸爸掙了錢,給你買新鞋?!?/p>

可我知道,我根本沒錢給他買新鞋。

那天晚上,翠花睡著之后,我一個人坐在油燈下,開始給明明做鞋。

我從來沒做過鞋。

我是泥瓦匠,只會砌墻。

可我還是硬著頭皮做。

我找出翠花不穿的舊衣服,拆開,當(dāng)鞋面。

又找出一塊廢棄的輪胎皮,裁成鞋底。

一針一針地縫。

我的手太粗了,拿慣了磚頭和泥刀,拿起針來笨得要命。

扎破了好幾次手指頭,血滴在鞋面上,我用嘴吸一吸,繼續(xù)縫。

做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總算做好了。

歪歪扭扭的,不太好看。

可我還是把它放在明明的床頭。

明明醒來,看到那雙鞋,眼睛一下子亮了。

「新鞋!」他喊,「爸爸,是新鞋!」

他穿上,在屋里跑了兩圈,然后跑到我面前,用力抱住我。

「爸爸做的鞋!爸爸做的鞋!」

我摸著他的頭,笑了。

那一刻,我覺得,一整夜沒睡也值了。

那天放學(xué)回來,明明拿著一支圓珠筆,非要在鞋底上寫字。

我問他寫什么。

他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字:「爸爸做的。1994年9月1日。」

「這樣就永遠(yuǎn)不會忘了?!顾痤^,沖我笑。

我也笑了。

我想,這孩子,真好。

4

明明上初中那年,學(xué)費漲到了四百二十塊。

四百二十塊,我得砌八千多塊磚。

可那年冬天活兒少,到處都在欠賬,我跑了三個工地,只掙了二百塊。

還差二百二十塊。

我又去借錢。

借遍了全村,只借到了八十塊。

還差一百四十塊。

怎么辦?

我看了看院子里那頭豬。

那頭豬是我們養(yǎng)了一年的,本來打算過年賣個好價錢,給明明買件新棉襖。

可現(xiàn)在,等不到過年了。

我牽著豬去鎮(zhèn)上。

豬販子使勁壓價:「老周,你這豬太瘦了,最多給你一百五?!?/p>

我說:「一百八,少一分都不行。」

「行行行,一百八就一百八。」

還差四十塊。

我咬了咬牙,回家把最后一袋米扛了出來。

「這袋米也賣給你,湊個整?!?/p>

回家的路上,翠花問我:「米都賣了,咱們吃什么?」

我說:「地里不是還有紅薯嗎?吃紅薯?!?/p>

「吃到什么時候?」

「吃到明明考上大學(xué)。」

她看著我,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那個學(xué)期,我們家一天三頓吃紅薯。

蒸紅薯,煮紅薯,烤紅薯,紅薯粥,紅薯餅。

我吃得想吐。

可每次看到明明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我就覺得值了。

有一天晚上,我聽到院子里有動靜,出去一看,明明蹲在墻角哭。

「怎么了?」我問。

他抬起頭,眼淚糊了一臉:「爸,村里人都說……說我不是你親生的……」

我的心一沉。

「誰說的?」

「他們都這么說……」他哽咽著,「他們說你傻,養(yǎng)別人的孩子……」

我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

「明明,你聽好了,」我說,「從我娶你媽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兒子。不管是不是親生的,你都是我的兒子。誰敢再說這種話,我揍他?!?/p>

他撲進(jìn)我懷里,哭得更厲害了。

「爸,我以后一定好好讀書,一定考上大學(xué),一定讓你享福……」

我拍著他的背,什么都沒說。

心里卻在想:只要你好,我這輩子就值了。

5

明明沒有辜負(fù)我的期望。

他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很好,年年都是班里第一。

2005年,他參加高考,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xué)。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老周家那孩子考上大學(xué)了!」

「真出息了!」

「以后肯定能當(dāng)大官!」

我拿著那張錄取通知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看得眼睛都花了。

可高興歸高興,錢的問題又來了。

大學(xué)一年的學(xué)費加生活費,至少要八千塊。

八千塊。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我又開始借錢。

借遍了全村,借遍了所有親戚,才湊夠了第一年的學(xué)費。

送明明去火車站那天,全村人都來了。

他們幫忙拿行李,幫忙叮囑,熱熱鬧鬧的。

火車要開了,明明站在車門口,看著我。

他的眼眶紅了。

「爸,」他說,「等我出息了,一定回來接您享福?!?/p>

我笑了笑,擺擺手:「去吧,好好讀書,別惦記家里。」

火車開動了。

他還站在門口,沖我揮手。

揮了很久,很久。

直到火車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鐵軌的盡頭。

我一個人站在站臺上,看著那條空蕩蕩的鐵軌,站了很久。

翠花在旁邊說:「回家吧,站著干什么?」

「我再看看,」我說,「再看看……」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沒說話。

心里空落落的。

高興,也舍不得。

他才十八歲,第一次出遠(yuǎn)門。

也不知道會不會照顧自己。

也不知道會不會想家。

也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記得我這個爸爸。

6

明明大學(xué)畢業(yè)后,去了深圳。

他說那邊機會多,想闖一闖。

我沒攔他。

年輕人嘛,就該出去見見世面。

一開始,他還經(jīng)常給家里打電話。

說他進(jìn)了一家公司,做銷售,一個月能掙三千塊。

說他升職了,當(dāng)了組長,工資漲了。

說他攢了點錢,準(zhǔn)備自己創(chuàng)業(yè)。

我每次接到他的電話,都高興得不得了。

后來,電話越來越少了。

從每個星期一次,變成每個月一次,再后來,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會打來。

我理解。

他忙。

創(chuàng)業(yè)不容易。

有一年過年,他說太忙了,回不來。

第二年,還是說太忙了。

第三年,也是。

連著三年,他都沒回來過年。

我和翠花兩個人,守著那三間土坯房,年三十的晚上,對著一桌子菜發(fā)呆。

「他要是在就好了?!勾浠ㄕf。

「他忙,」我說,「忙是好事,說明他有出息了?!?/p>

「再忙也該回來看看。」

「等他忙完了,就回來了?!?/p>

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

可又能怎么樣呢?

兒大不由娘。

他有他的事業(yè),有他的生活。

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2015年,明明三十歲那年,他終于回來了。

還帶了一個女朋友。

白白凈凈的,城里姑娘,說話輕聲細(xì)語。

我高興壞了,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zhǔn)備。

把院子里的雜草拔了,把堂屋里的蜘蛛網(wǎng)掃了,把床單被套都換成新的。

還去鎮(zhèn)上買了一只老母雞,準(zhǔn)備做我最拿手的小雞燉蘑菇。

他們進(jìn)門那天,我站在院子里,激動得手都在抖。

女朋友一進(jìn)門,熱情地喊了一聲:「叔叔阿姨好!」

叔叔?

我愣了一下。

她叫我叔叔?

我看向明明。

他低著頭,沒說話。

翠花在旁邊著急了:「叫爸。這是你公公,叫爸?!?/p>

女朋友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明明。

明明終于開口了。

「媽,小雨她不知道咱家的情況……」

「什么情況?」女朋友問。

明明深吸一口氣,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里面有歉意,有為難,還有……躲閃。

「他……」他頓了頓,「他是我繼父?!?/p>

繼父。

那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像兩顆釘子,一顆一顆釘進(jìn)我心里。

「哦——」女朋友恍然大悟,「我就說嘛,你們長得不太像?!?/p>

「是啊,」明明干笑了一聲,「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我站在那里,手里還端著剛泡的茶,整個人像被凍住了一樣。

「那我叫您周叔叔?」女朋友試探著問。

「叫……叫叔叔就行?!姑髅魈嫖一卮?。

我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進(jìn)廚房。

翠花跟進(jìn)來,看到我靠著灶臺,肩膀在抖。

「德旺……」

「去招呼客人,」我說,「雞該燉了。」

我拿起菜刀,開始剁雞。

剁得很用力,案板都在響。

一刀,兩刀,三刀。

每一刀下去,我都在想:繼父,繼父,繼父。

二十年了。

我養(yǎng)了他二十年。

他管我叫「繼父」。

那天的飯,我一口都沒吃。

我說不餓。

其實是咽不下去。

7

明明的事業(yè)越做越大。

我是從電視上看到的。

2018年,他的公司上市了。

那天,省臺來我們村采訪,說要拍一個「成功企業(yè)家的故鄉(xiāng)」的節(jié)目。

整個村子都沸騰了。

「老周,你兒子出息了!」

「上電視了,全國人民都能看到!」

「你這下可以享福了!」

我嘴上應(yīng)承著,心里美滋滋的。

晚上,省臺的節(jié)目播出了。

全村人都來我家看電視。

院子里擠滿了人,比過年還熱鬧。

節(jié)目開始了,明明穿著筆挺的西裝,坐在演播廳里,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主持人問:「劉總,您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非常勵志。能跟我們分享一下您的成長經(jīng)歷嗎?」

明明想了想,說:「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父親去世得早,是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的?!?/p>

一個人。

我愣住了。

院子里的人也愣住了。

有人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趕緊把目光移開。

主持人說:「您母親一定很偉大。」

「是的,」明明的眼眶紅了,「她很辛苦。為了供我上學(xué),她什么活都干過。種地、養(yǎng)豬、打零工……我這輩子最感謝的人,就是我母親?!?/p>

畫面切到一張老照片,是翠花年輕時候的樣子。

主持人又問:「您父親對您有什么影響嗎?」

明明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他說:「我父親雖然走得早,但他一直活在我心里?!?/p>

畫面切到另一張照片。

是他親生父親的照片。

一個穿舊軍裝的男人,抱著嬰兒時期的明明,笑得很開心。

「這是我和父親唯一的合影,」明明說,「我一直帶在身邊。每當(dāng)我想放棄的時候,我就會拿出來看看。我想,如果父親還在,一定會為我驕傲的?!?/p>

臺下響起了掌聲。

院子里卻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坐在那里,臉上還掛著笑,但那笑已經(jīng)僵了。

翠花握住我的手,用力攥著。

我能感覺到她的手在抖。

節(jié)目結(jié)束后,人群漸漸散了。

有人拍著我的肩膀:「老周啊,這個……」

他沒說下去,嘆了口氣,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翠花兩個人。

我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guān)了。

翠花說:「德旺……」

「沒事,」我站起來,「我去劈點柴。」

我走到院子角落,拿起斧頭,開始劈柴。

劈了一塊,又一塊,又一塊。

劈得滿頭大汗。

劈到斧頭都卷刃了。

翠花站在門口,看著我,眼淚流了下來。

她什么都沒說。

我也什么都沒說。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喝酒,喝到天亮。

第二天,村里人見到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打招呼。

有人假裝沒看見,繞道走了。

有人硬著頭皮喊了一聲「老周」,然后匆匆走開。

還有人在背后竊竊私語。

「白養(yǎng)了二十多年,人家根本不認(rèn)他?!?/p>

「就是,人家感謝親爹,壓根沒提他?!?/p>

「可憐啊,一輩子給別人做嫁衣裳……」

這些話,我都聽到了。

但我裝作沒聽到。

我還能怎么樣呢?

沖到央視去,說「那是我養(yǎng)的兒子」?

人家會怎么看我?

一個上趕著往上貼的繼父?

我丟不起那個人。

8

后來的事,讓我更寒心。

明明找到了他親生父親那邊的親戚——他親生父親的弟弟,一個叫劉建國的人,在省城做生意,開了好幾家公司。

明明開始管那個人叫「爸」。

有一年過年,我打電話給明明:「今年回來過年嗎?」

他說:「爸,今年可能回不了,公司有應(yīng)酬。」

「那……什么時候能回來?」

「過完年吧,過完年抽空回去看看?!?/p>

電話掛了。

后來我在網(wǎng)上看到了照片。

他在省城過的年。

和劉建國一家人。

照片上,明明站在劉建國旁邊,兩個人穿著一模一樣的紅毛衣,笑得很開心。

配文寫著:「和爸媽一起過年,幸福滿滿!」

爸媽。

他管劉建國叫爸。

管劉建國的老婆叫媽。

那我算什么?

翠花算什么?

我把那張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到眼睛都花了。

最后我把手機扔到一邊,一個人走到院子里,蹲在墻角抽煙。

大年初一的晚上,別人家都在放煙花、看春晚。

我一個人蹲在墻角,抽了一整包煙。

后來明明打來一個電話。

「爸,過年好?!?/p>

「……好?!?/p>

「今年太忙了,沒能回去,您和媽多擔(dān)待?!?/p>

「沒事。」

「那個……爸,我給您轉(zhuǎn)了一萬塊錢,您和媽想買什么就買什么?!?/p>

「不用了,我們不缺錢。」

「那……行吧。爸,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p>

電話掛了。

我看著通話時長:47秒。

四十七秒。

他和劉建國一起過年,和我通話四十七秒。

我拿著手機,站了很久。

遠(yuǎn)處有煙花升起來,在天空中炸開,紅的綠的,很好看。

我看著那些煙花,突然覺得特別冷。

9

2022年的冬天,翠花走了。

她本來就有高血壓,這些年操勞過度,身體早就垮了。

那天早上,她在廚房做飯,突然就倒下了。

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行了。

我跪在她床邊,握著她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說出來。

她的手慢慢變涼了。

葬禮那天,明明沒有回來。

他說公司正在談一個大項目,實在走不開。

他轉(zhuǎn)了五萬塊錢,讓我「把事情辦好」。

五萬塊錢。

他媽死了。

他轉(zhuǎn)了五萬塊錢。

連面都沒露。

村里人都在議論。

「人家現(xiàn)在是大老板了,哪有功夫回來?」

「也是,身家好幾個億呢,一天損失多少錢?」

「可憐老周啊,老婆死了,兒子也不回來……」

我什么都沒說。

把翠花葬在村后的山坡上,她生前最喜歡的那片竹林旁邊。

葬禮結(jié)束后,我一個人回到家里。

三間土坯房,空蕩蕩的。

翠花的遺像掛在堂屋正中,對著我笑。

我坐在她遺像前,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我給明明發(fā)了一條微信:「你媽走了。」

他秒回:「爸,我知道了。節(jié)哀。等項目忙完我回去看您?!?/p>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一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過去了。

三個月過去了。

他沒有回來。

我也沒再聯(lián)系他。

有什么好聯(lián)系的呢?

他有他的生活。

我有我的日子。

井水不犯河水。

10

2023年的春天,我中風(fēng)了。

那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喂雞,突然感覺右半邊身子不聽使喚,一頭栽倒在地上。

是鄰居老張發(fā)現(xiàn)的。

他把我送到醫(yī)院,搶救了三個小時,才把我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

可右半邊身子還是不能動。

醫(yī)生說,以后可能就這樣了。

我躺在醫(yī)院里,看著天花板,想了很多。

我想起三十年前,明明拉著我的衣角,問我「你會一直在嗎」。

我說「會」。

我想起送他上學(xué)那天,他穿著我做的那雙鞋,在院子里跑了兩圈,笑得那么開心。

我想起送他上大學(xué)那天,他站在火車門口,沖我喊「爸,等我出息了,一定讓您享?!?。

他說的那些話,我都記得。

一字不差地記得。

可他呢?

他還記得嗎?

我拿起手機,給他發(fā)了一條微信:「兒子,爸病了,想見你?!?/p>

消息發(fā)出去,顯示已讀。

他沒有回。

我又發(fā)了一條:「你不認(rèn)我這個爸沒關(guān)系,我就想見你一面?!?/p>

還是沒有回。

我拿著手機,盯著那個「已讀」的標(biāo)記,眼淚流了一臉。

三十年了。

我養(yǎng)了他三十年。

他連見我一面都不愿意嗎?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鄰居老張來看我。

「德旺,你那個兒子呢?怎么不來照顧你?」

「他忙?!?/p>

「再忙也該來看看吧?」

「他……有他的事?!?/p>

老張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出院那天,我一個人回到家里。

三間土坯房,更破了。

墻皮脫落了一大片,屋頂也漏了幾個洞。

我慢慢挪進(jìn)屋里,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著翠花的遺像發(fā)呆。

「翠花,」我說,「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遺像上的翠花,對著我笑,什么都沒說。

11

出院后第七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

快遞員把包裹放在門口就走了。

我慢慢挪過去,彎腰把它撿起來。

動作慢得像電影里的慢鏡頭——我的腰不好,腿也不好,右手還使不上勁。

我把包裹翻過來,看發(fā)件人。

劉明。

我愣住了。

他……給我寄東西了?

我盯著那兩個字,心跳開始加快。

這些年,他從來沒給我寄過任何東西。

逢年過節(jié),頂多轉(zhuǎn)個紅包,連個電話都不打。

現(xiàn)在突然寄包裹,是什么意思?

是良心發(fā)現(xiàn)了?是想彌補了?還是……

我不敢往下想。

我把包裹抱進(jìn)屋里,放在桌上,坐下來,喘了幾口氣。

手有點抖。

我撕開外面的膠帶,打開紙箱。

里面是一個布袋子。

灰撲撲的,臟兮兮的,看不出什么顏色。

我把布袋子拿出來,打開。

里面是一雙鞋。

布鞋。

舊得不像樣子。

鞋底磨穿了,鞋面全是補丁,鞋帶也斷了,用細(xì)繩打了個結(jié)。

我拿起那雙鞋,看了看。

突然,我的手開始顫抖。

我認(rèn)出來了。

這雙鞋……是我做的。

三十年前。

明明第一天上學(xué)那天晚上,我一針一針縫的。

我以為他早就扔了。

沒想到……

他還留著。

留了三十年。

我把鞋翻過來,看到鞋底上有幾個字。

歪歪扭扭的,用圓珠筆寫的,已經(jīng)褪色了,但還能認(rèn)出來:

「爸爸做的。1994年9月1日。」

是明明寫的。

他上學(xué)回來那天,非要在鞋底寫幾個字。

我問他寫什么。

他說:「我要寫'爸爸做的',這樣就永遠(yuǎn)不會忘了。」

永遠(yuǎn)不會忘。

我盯著那幾個字,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他記得。

他一直記得。

可他為什么……

為什么不認(rèn)我?

為什么管別人叫爸?

為什么我中風(fēng)住院,他連個電話都不打?

我抱著那雙鞋,哭出了聲。

三十年了。

三十年的委屈、心酸、不甘、心疼,在這一刻全都涌了出來。

我哭了很久,久到眼淚都流干了。

哭完,我拿起那雙鞋,想放回布袋子里。

突然,我發(fā)現(xiàn)鞋墊有點鼓。

像是底下塞了什么東西。

我愣了一下,把鞋墊抽出來。

下一刻,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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