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72年,我把公社女會計肚子搞大,她連夜被調(diào)回省里,從此再無音信,我以為緣分已盡
創(chuàng)作聲明:本故事為虛構(gòu)作品。文中涉及的情節(jié)僅為推動劇情,不代表作者提倡或認同該行為。請讀者以閱讀文學(xué)故事的心態(tài)看待。
我以為我們的緣分,早在三十年前就盡了。
那是一九七二年,我把公社最美的女會計溫靜的肚子搞大,她卻被一輛神秘轎車連夜接回省里,從此音信全無。
我認了命,娶妻生子,把這個秘密爛在心底。
直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找上門,遞給我一只褪色的木鳥,眼眶泛紅地問:“請問,您是衛(wèi)建國嗎?我母親溫靜,臨終前讓我來找您。”
我這才明白,我以為的結(jié)局,原來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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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已經(jīng)深透了,身邊的妻子王春花在炕上輕輕翻了個身。
她用胳膊肘推了推我。
“建國,你仔細聽聽。”
我從混沌的睡意里掙扎出來,豎起了耳朵。
“外面好像有汽車的聲音,不像是拖拉機,就停在咱家門口了?!?/p>
我披上那件穿了十幾年的舊棉襖,趿拉著布鞋,摸索著走到院門口。
十一月的風很硬,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院門外的土路上,借著微弱的月光,果然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那車的輪廓在夜里顯得異常光滑,車漆反著清冷的光,像一頭沉默的野獸趴在那里。
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陌生年輕人正站在車旁,朝著院子里張望,身影顯得單薄。
他看見我拉開院門,明顯地遲疑了一下,然后邁開步子,徑直向我走來。
他走到我面前,嘴唇動了動,似乎在組織語言,最后用一種非常標準又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語氣,很輕地問了一句。
“請問,您就是衛(wèi)建國?”
時間這東西,真是不經(jīng)過。
一晃,幾十年就這么過去了。
我開了一輩子的拖拉機,手上的老繭磨掉了一層,底下又長出更厚更硬的一層。
可心里那道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疤,卻從來沒有真正結(jié)結(jié)實實地好透過。
它總在下雨的夜里,或者聞到地里新翻出來的泥土味時,一下一下地,悶悶地疼。
那道疤有一個名字。
她叫溫靜。
這是得從一九七二年的春天說起。
那是個讓人心里發(fā)慌又沒處使勁的年代。
我們紅旗公社的田間地頭,高音喇叭每天從天蒙蒙亮就扯著嗓子喊,一直要喊到星星出來。
喇叭里放的,不是我們聽不懂的樣板戲,就是那些聽得耳朵里能倒出渣來的口號。
那時候的我,二十歲出頭,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氣。
我是公社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拖拉機手。
那臺東方紅二十八,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哪個零件松了,哪個齒輪該上油了,我用耳朵聽聲就能分辨出來。
因為這手別人沒有的絕活,我在公社里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
隊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看我的眼神里,總帶著點不一樣的東西。
我的整個世界,就是拖拉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是公社大院到田埂之間那條被壓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黃土路。
直到溫靜的到來,給這片灰黃色的世界,硬生生添上了一抹別的顏色。
她是省城里下來鍛煉的青年,被分配到公社當會計。
她來的那天,是坐著公社書記下鄉(xiāng)專用的那輛舊吉普車來的。
吉普車一停在公社大院的槐樹下,所有正在干活和閑聊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齊刷刷地伸長了脖子。
車門打開,溫靜從車上下來。
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藍色干部服,可那身再普通不過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跟穿在別人身上不一樣。
她的皮膚太白了,不是我們鄉(xiāng)下人那種不曬太陽的白,是一種從里到外透著光的白凈,像剛出鍋的豆腐。
在公社這一群被太陽曬得黝黑的人里,她白得有些扎眼。
一副黑色的方框眼鏡架在她高挺的鼻梁上,頭發(fā)在腦后仔細地梳成兩根整齊的麻花辮,走路的時候,烏黑的辮梢在肩頭一甩一甩的。
她不怎么主動和人說話,看見人只是微微地點一下頭。
她的嘴角總是帶著一點點禮貌的笑意,但那笑意好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紗,到不了人跟前。
村里的年輕后生們,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發(fā)直,背地里偷偷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白面觀音”。
我和她的第一次正式說話,是在公社那間堆滿賬本和算盤的辦公室里。
那天我剛從二隊的坡地回來,滿身都是柴油味和黃土,去辦公室交這個月的農(nóng)機使用記錄。
我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那張掉漆的辦公桌后面,低著頭,手里拿著算盤,手指翻飛,噼里啪啦地打著。
午后的陽光從那扇破了角的窗戶斜著照進來,正好落在她的身上,給她整個人都鑲上了一道毛茸茸的金邊。
她聽見動靜,抬起頭,透過鏡片看了我一眼。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像山里的泉水。
“衛(wèi)建國同志,你這個月的柴油用量,比上個月多報了十五公斤,能說明一下具體原因嗎?”
我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兩只沾滿機油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我跟公社主任匯報工作,跟生產(chǎn)隊長拍著桌子爭論,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么緊張過。
我的舌頭打了結(jié),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說這個月分配的任務(wù)重,翻的是新開墾的荒地,土硬,機器損耗大,費油。
她拿著一支鋼筆,在我交上去的那張皺巴巴的記錄本上,輕輕地劃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好的,情況我記下了?!?/p>
她把本子合上,遞還給我,又補充了一句。
“拖拉機是咱們公社的寶貝,要好好愛護,辛苦你了?!?/p>
就這么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卻讓我的臉瞬間燒到了脖子根。
我抓著本子,幾乎是落荒而逃。
從那天起,我的心里就像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癢癢的,空落落的。
我開始控制不住地,總想往公社辦公室那邊繞。
有時候是借口去打開水,水壺明明是滿的。
有時候是去問一個雞毛蒜皮的問題,答案自己明明知道。
我其實什么都不想干,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再聽她用那種好聽的普通話,說一句話。
02
我們倆真正開始熟悉起來,是因為一本書。
那天傍晚,我看見她一個人坐在宿舍門口的石階上,手里捧著一本書,看得特別入神。
晚霞的光照在她的側(cè)臉上,讓她看起來像一張畫。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子,磨蹭了半天,壯著膽子湊了過去。
我蹲在她旁邊,問她看的是什么。
她把書遞到我面前,我看到封面上印著三個我認不全的字和一張外國人的畫像。
她告訴我,那本書叫《紅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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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拖拉機手,成天跟機器和黃土打交道,哪里懂這些洋玩意兒。
她看著我那一臉窘迫又好奇的樣子,忽然就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對我露出那種沒有任何隔閡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這本書講的是一個法國年輕人的故事,很有意思,你要是想看,回頭我講給你聽?!?/p>
從那以后,我們的話就莫名其妙地多了起來。
她會給我講書里那個叫于連的年輕人的野心和愛情。
她會給我講省城的高樓大廈,講她讀過的大學(xué),講她看過的電影。
我呢,就給她講我們村里的各種趣事,講怎么從麥苗的顏色分辨地的好壞,講拖拉機不同的響聲分別代表什么毛病。
我們的約會地點,是公社倉庫后面那個巨大的麥秸垛。
那里最偏僻,也最安靜。
天一黑透,我就揣上兩個剛從灶坑里扒出來的、燙手的烤紅薯,悄悄地溜到那里。
她會算準了時間,從宿舍的后窗靈巧地跳出來,像一只怕驚動別人的小貓。
我們就并排靠在柔軟的麥秸垛上,頭頂是密密麻麻的星星,亮得嚇人。
周圍的空氣里,全是混著泥土氣息的、好聞的麥香。
我把烤紅薯從中間掰開,金黃色的瓤冒著熱氣和香氣。
她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吃著,一邊吹氣一邊說,這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我把我娘偷偷給我攢下的雞蛋,煮熟了,用布小心地包好,趁著夜色,悄悄放在她宿舍的窗臺上。
她則會把一些“內(nèi)部讀物”,用好幾層報紙包得嚴嚴實實,神神秘秘地塞給我。
在那個精神和物質(zhì)都極度貧瘠的年代,我們之間的這種秘密交流,就像是漆黑的夜里,遠處唯一的一點火光,危險,卻又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我花了好幾個晚上,用一截光滑的柳條,給她編了一個戒指。
我把它套在她手上的時候,她的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卻還是戴在了小拇指上。
她用給我縫補丁剩下的碎布頭,給我縫了一個布的書包。
上面的針腳歪歪扭扭,大小不一,我卻寶貝得不行,每天開拖拉機都背著,里面裝著她借給我的書。
我們心里都清楚,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是天上的云彩,好看,但總歸是要飄走的。
我是地里的泥巴,命里就該扎根在這里,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
可是,陷在感情里的年輕人,哪里會去想那么遠的以后。
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一輩子,就是全部。
我甚至開始偷偷攢錢,我想著,等攢夠了彩禮,我就去跟公社主任打報告,我要娶她。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夏天,天氣一天比一天熱,空氣里都是焦躁的味道。
出事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幾十年不遇的雷暴雨。
豆大的雨點像石子一樣砸在房頂?shù)耐咂希枥锱纠驳仨懗梢黄?/p>
一道接一道的閃電,把整個黑漆漆的公社大院,照得如同白晝。
溫靜住的那間知青宿舍,屋頂漏雨了,床鋪都被淋濕了。
她抱著一床半干的被子,在雨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來,敲響了我那間工具房的門。
我把她拉進來,她渾身都濕透了,頭發(fā)緊緊地貼在白皙的臉頰上,嘴唇凍得發(fā)紫。
工具房里也安全不到哪里去,我干脆拉著她,爬進了我那臺寶貝拖拉機的駕駛室。
狹小又封閉的駕駛室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們能聽見的,只有外面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彼此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我看著她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的肩膀。
看著她被雨水打濕后更顯烏黑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子,像是被那道閃電劈中了腦子,伸出手,一把將她攬進了懷里。
她的身體先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軟了下來。
那一晚,在拖拉機轟鳴過的駕駛室里,在震天的雷聲和滂沱的夜雨中,我們都失控了。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我們坐在駕駛室里,誰都沒有說話,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復(fù)雜的氣味。
我心里又害怕,又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激動。
我緊緊地攥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說。
“靜,你放心,我不是耍流氓,我會對你負責的?!?/strong>
“我明天,不,我天一亮就去找主任,我去打結(jié)婚報告,我跟所有人說,我要娶你?!?/strong>
她把頭深深地埋在我的懷里,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過了很久,才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輕輕地“嗯”了一聲。
03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過得既甜蜜,又像是走在懸崖邊上,每一步都充滿了煎熬。
我們偷偷幻想著未來的生活,甚至開始給那個還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想名字。
我說,要是生個男孩,就叫衛(wèi)東,保衛(wèi)東方,響亮。
她說,要是生個女孩,就叫衛(wèi)紅,又紅又專,符合時代。
我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們倆把嘴巴閉緊,就沒人會知道那個雷雨夜發(fā)生的秘密。
可是,秘密這種東西,就像咳嗽一樣,是藏不住的。
大概過了兩個月,溫靜的臉色開始變得不好看。
她總是說自己犯惡心,聞到食堂的飯菜味就想吐,人也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一天晚上,她臉色慘白地在麥秸垛后面找到我,聲音都在發(fā)抖,帶著哭腔。
“建國,我……我好像有了?!?/strong>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像被馬蜂狠狠地蜇了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我看著她驚恐的眼神,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一把將她抱在懷里,不停地安慰她。
“別怕,有我呢,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大不了我現(xiàn)在就去打結(jié)婚報告?!?/p>
“我明天就去,我跟主任說,我們是自由戀愛,早就訂了親,現(xiàn)在就申請辦手續(xù)?!?/p>
我們倆商量了一整個晚上,最后決定,豁出去了。
與其擔驚受怕地等著肚子大起來被人發(fā)現(xiàn),不如主動出擊,把生米煮成熟飯。
可我們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我們嚴重低估了現(xiàn)實的殘酷,也完全錯估了她家庭背后那股我們看不見的力量。
就在我們商量好,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公社主任攤牌的前一天晚上,出事了。
那天深夜,整個公社都睡得死沉。
一陣汽車引擎特有的低沉吼聲,在萬籟俱寂中,突兀地打破了村莊的寧靜。
我被驚醒,從窗戶的縫隙里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一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像一個巨大的黑色幽靈,悄無聲息地開進了公社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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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車甚至沒有開大燈,只借著天上那點微弱的月光,準確無誤地停在了公社辦公室的門口。
車門打開,下來幾個人影,和等在那里的公社主任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后就徑直走向了女知青宿舍的方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強烈的不祥預(yù)感,像冰水一樣從我的腳底瞬間竄到了頭頂。
我一夜沒敢合眼,就那么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天剛蒙蒙亮,我再也等不及了,從床上一躍而起,沖到了溫靜的宿舍門口。
門虛掩著,我一把推開。
屋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像是部隊里的豆腐塊。
桌上她常用的那個搪瓷杯和鋼筆,也都不見了。
空氣里,還隱隱約約殘留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好聞的雪花膏味道。
那種感覺非常詭異,就像這個人剛剛還在這里生活,卻在下一秒被憑空抹去了所有的痕跡。
我像瘋了一樣,在公社里到處找她,問遍了所有我能問到的人。
所有人的回答都一樣,搖頭,說不知道,沒看見。
最后,臉黑得像鍋底的公社主任,把我叫進了他的辦公室。
他破天荒地遞給我一根“大前門”香煙,自己也點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把煙霧吐在我的臉上。
“建國啊,別找了?!?/p>
他的聲音很沉,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石頭。
“溫靜同志,家里有十萬火急的要緊事?!?/p>
“昨天夜里,省里直接派車來,把她接回去了,手續(xù)都辦妥了?!?/strong>
我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沖著他大聲喊,“她去哪了?她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她有什么急事?”
主任把只抽了一半的煙頭,狠狠地在桌上的煙灰缸里摁滅。
他抬起眼皮,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這是上面的安排,有些事,不該你問的,就別問。”
“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以后,不要再打聽她的任何事,更不要在外面亂說一個字,這對你,對她,都好。”
那幾句話,像一盆摻著冰碴子的冷水,從我的頭頂一直澆到腳底,讓我渾身都涼透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不是簡單的回家探親。
這是一場我根本無力反抗的、強行的帶離。
我不死心,我像個傻子一樣,從公社一路跑到了鎮(zhèn)上的長途汽車站。
我從第一班車進站,一直等到最后一班車發(fā)出。
每一個梳著麻花辮、穿著藍色干部服的姑娘從我面前經(jīng)過,我都以為是她。
可是,直到天黑透了,車站里空無一人,她還是沒有出現(xiàn)。
溫靜就這么從我的世界里,被硬生生地抽走了。
她沒有留下一句話,沒有留下一張紙條。
只留下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的秘密,和那個還未成形、我們甚至都想好了名字的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我開著拖拉機在地里一圈一圈地轉(zhuǎn),漫無目的,直到油箱里的最后一滴油耗盡。
機器的轟鳴聲,也壓不住我心里的恐慌和絕望。
我開始學(xué)著寫信,一個字一個字地,對著字典,像個剛?cè)雽W(xué)的孩子。
我寫了無數(shù)封信,信里翻來覆去就是那么幾句話,問她好不好,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可是,收信地址我只敢模糊地寫上“省革命委員會 溫靜收”。
那些承載著我所有希望的信,就像一塊塊扔進大海的石頭,連個回響都沒有。
我也曾經(jīng)動過去省城找她的念頭。
可那個沒有介紹信就寸步難行的年代,我連公社都出不去,更別提去那遙遠的省城了。
我像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除了在自己的世界里憤怒地嘶吼,什么也做不了。
村里漸漸開始有了一些關(guān)于我和溫靜的風言風語。
有人說,看見我半夜三更往知青宿舍那邊溜達。
有人說,那個省城來的女會計,八成是犯了什么作風問題,才被家里人急匆匆領(lǐng)走的。
還有些平時跟我稱兄道弟的人,看我的眼神也變得怪怪的,那眼神好像在說,看吧,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活該。
我把自己關(guān)在工具房里,整日整夜地喝酒。
我爹看不下去,用他那根抽了半輩子的旱煙袋鍋子,狠狠地敲在我的頭上。
“沒出息的東西!人家是城里的小姐,是吃商品糧的,跟你能是一路人嗎?忘了她,給老子好好過日子!”
我娘則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淚,嘴里念叨著。
“建國啊,聽你爹的話吧,咱就是個莊戶人家的命,圖個安安穩(wěn)穩(wěn)就行了?!?/p>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它能治愈一切。
時間也是最鈍的刀子,它會慢慢磨平你所有的棱角,也磨掉你所有的希望。
一年,兩年過去了。
我心里的那團火,漸漸地,熄滅了。
兩年后,在父母幾乎是逼迫的安排下,我見了鄰村的王春花。
她是個黑黑壯壯的姑娘,不像溫靜那么白凈,但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看著很踏實。
她看我的眼神,是那種不摻任何雜質(zhì)的、實實在在的崇拜和喜歡。
她說,“建國哥,我知道你開拖拉機是全公社最厲害的,以后我給你做飯洗衣,讓你安心干活?!?/p>
我看著她那張樸實又充滿期待的臉,心里一片麻木。
我點了點頭,說好。
就這樣,我結(jié)婚了。
04
婚禮辦得很簡單,在院子里擺了幾桌酒席,放了幾掛鞭炮,就把我的后半生給定下來了。
婚后,春花確實是一個好妻子。
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把我的父母也照顧得妥妥帖帖。
一年以后,我們的兒子出生了。
我給他取名叫衛(wèi)平,我希望他這一輩子,都能平平安安,不要像我一樣,經(jīng)歷那些波折。
我努力地去做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
我把對溫靜的所有思念,和對那個不知所蹤的孩子的愧疚,像一壇見不得光的酒,挖了個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我以為,這輩子,這壇酒都不會再有開啟的那一天了。
日子就像村口那條河里的水,不咸不淡地向前流淌著。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大地,人民公社解散了,變成了鄉(xiāng)鎮(zhèn)。
我的腦子還算活絡(luò),靠著開拖拉機攢下的錢和那一身過硬的技術(shù),承包了村里新成立的農(nóng)機站。
從一臺老舊的東方紅二十八開始,慢慢變成了三臺,五臺,后來又添了聯(lián)合收割機。
我成了我們村里最早富起來的那批人,翻蓋了家里的土坯房,蓋起了兩層的小樓,還買了村里第一臺彩色電視機。
村里人見了我,都客客氣氣地叫我一聲“衛(wèi)老板”。
再也沒人記得,那個曾經(jīng)因為一個女知青而失魂落魄的愣頭青拖拉機手。
兒子衛(wèi)平也長大了,考上了縣里的中專,后來結(jié)了婚,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
我和春花,也順理成章地,成了頭發(fā)花白、有了孫子的老頭和老太太。
有時候,天氣好的下午,我搬一把竹椅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槐樹下喝茶,看著小孫子在院子里不知疲倦地跑來跑去。
我會突然地恍惚一下。
感覺那段關(guān)于溫靜的往事,像是上輩子做的一場青澀又疼痛的夢。
夢醒了,人也就該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了。
我以為,我和她的那段緣分,早在三十年前那個寂靜的深夜,伴隨著那輛伏爾加轎車消失的引擎聲,就已經(jīng)被徹底斬斷,緣分已盡。
直到二零零二年的那個秋天的下午。
那天天氣很好,秋老虎的太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讓人犯困。
我像往常一樣,搬了把竹椅坐在院門口,瞇著眼睛打盹。
春花在屋里看著一部家長里短的電視劇,聲音開得很大,吵吵嚷嚷的。
孫子被他媽媽接回城里上學(xué)去了,院子里顯得格外安靜。
一切都那么平靜,安詳,像一杯放了很久的溫開水。
就在這時,一輛掛著省城牌照的黑色轎車,緩緩地、但又目標明確地開到了我們村的村口。
這年頭,村里有小轎車已經(jīng)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這輛車,黑得發(fā)亮,線條流暢,一看就價格不菲。
車上下來一個年輕人,三十歲上下的樣子。
他穿著一身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深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還戴著一副時髦的金邊眼鏡。
他站在村口,有些茫然地四處看了看,然后朝一個正在路邊玩泥巴的小孩走去,彎下腰,似乎在客氣地問路。
問完路,他就徑直地,一步一步地,朝我家的方向走來。
我心里有些疑惑,我們家在省城并沒有什么走得近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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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走到了我的院門口,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了很長時間,那眼神里,有一種我說不出的、非常復(fù)雜的探究情緒。
他很有禮貌地開口,聲音干凈又清晰,帶著城市里人特有的那種腔調(diào)。
“請問,您是衛(wèi)建國先生嗎?”
我點了點頭,有些費力地從那把吱呀作響的竹椅上站了起來。
“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年輕人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
他沉默地看了我?guī)酌腌?,然后彎下腰,從隨身攜帶的那個看起來很昂貴的黑色皮質(zhì)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個東西。
那個東西,用一塊洗得有些發(fā)白、但疊得方方正正的格子手帕包裹著。
他當著我的面,把那塊手帕,一層,一層地,非常緩慢地打開。
手帕的中央,靜靜地躺著一只用木頭雕刻的小鳥。
那只鳥的雕工,現(xiàn)在看來,可以說是非常粗糙,甚至有些笨拙。
翅膀一邊大一邊小,尾巴也歪歪扭扭的,完全不成比例。
木頭的顏色,也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暗沉無光,上面甚至還出現(xiàn)了幾道細細的裂紋。
可是,我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像被一道驚雷從頭到腳劈中了一樣,徹徹底底地僵在了原地。
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瞬間凝固了,手腳冰涼。
那只鳥,我認得。
我化成灰都認得。
那是我三十年前,趁著夜里沒人,熬了整整三個通宵,用一把磨鈍了的修腳小刀,為溫靜一點一點刻出來的。
那是我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也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定情信物。
年輕人舉起那只丑陋的木頭小鳥,把它遞到我的面前。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輕微的顫抖。
“我母親叫溫靜?!?/p>
他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眼睛里迅速地泛起了一層明顯的水光。
“她說,這只鳥是她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禮物?!?/p>
“她臨終前交代,一定要我?guī)е?,來找一個叫衛(wèi)建國的人?!?/p>
我死死地盯著那只鳥,又看看眼前這張既陌生又仿佛在某些輪廓上有些許熟悉的年輕臉龐。
我的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天旋地轉(zhuǎn)。
所有被我用三十年的光陰強行壓制、塵封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像沖開了堤壩的洪水,在這一瞬間,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tài),沖垮了我所有的防備和偽裝。
我以為早就曲終人散、徹底演完了的故事,在我已經(jīng)年過半百的這一年,以一種我從未想象過的、石破天驚的方式,重新拉開了序幕。
我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手里端著的那只紫砂茶杯,“哐當”一聲掉在了堅硬的石板地上,摔得粉碎。
春花聽到院子里的聲音,從屋里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老頭子,你這是咋了?摔著沒有?”
她看到了院門口那個陌生的年輕人,也看到了我慘白如紙的臉,整個人都愣住了。
年輕人朝著春花,非常禮貌地微微點了點頭,然后把目光重新移回到我的身上,眼神里帶著請求。
“衛(wèi)先生,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單獨談一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