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場婚宴，我連吃了兩整天。從早到晚，飯桌就沒撤過，親戚、幫工、鄰居，烏泱泱幾百人輪著上桌。城里人請客頂多百八十人，這兒光幫工就叫了70個(gè)，全是本村的，一日三餐管飽，煙酒不愁。我坐在院子里啃雞腿的時(shí)候還在想，這一頓得燒多少錢？后來聽說光隨禮收了五六萬，可辦酒那家，臉都快笑僵了，還得硬撐著說“不圖錢，就圖熱鬧”。

熱鬧是真熱鬧，可人心呢？就說地基的事，公公和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二十多年前為了一塊宅基地吵翻天，后來連老娘出殯都沒來。兩家小輩到現(xiàn)在都互不搭理。娘家那邊也不消停，我爸兄弟三個(gè)，老屋翻新分地皮，一頓飯沒坐熱乎，話不投機(jī)就翻了臉?，F(xiàn)在過年過節(jié)才湊一桌，酒杯端起來，話還是涼的。

人情這東西，在農(nóng)村就像一張網(wǎng)，誰也逃不開。你家娃結(jié)婚我隨兩千，我家娃娶親你也得回兩千，要是你還有一閨女沒出嫁，那數(shù)字就得在心里來回掂量。有個(gè)常德的朋友說，他爸媽去年吃了22次席，禮金花了兩萬多。兩萬?。∞r(nóng)村哪來那么多活錢？不少人一年到頭衣服穿得破舊，鞋底磨穿了也不換，可隨禮的錢，咬著牙也得湊齊。

還有那些嘴碎的，真是防不勝防。我朋友在城里打拼幾年，回家開輛新車，給老人帶一堆東西，本是孝順，結(jié)果不出三天，村里就開始傳她“來路不明”“八成干了不正經(jīng)的營生”。誰好了都不行，就得把你踩下去才安心。見不得別人好，是病，可這病好像村里人人都有。

你要是以為農(nóng)村就是青山綠水、鄰里和睦，那你就太天真了。那里的溫情是真的，刀子也是真的。一頓飯能吃出親情，也能吃出算計(jì)。今天你幫我抬棺，明天我?guī)湍闵w房，可一旦牽扯到地皮、房子、錢，親兄弟都能反目成仇。人前笑嘻嘻，人后嘀咕你幾斤幾兩。

就這么復(fù)雜，又這么真實(shí)。誰都說不清，到底是我們變了，還是這片土地變得不再容得下純粹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