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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710分,我420分,多年后我作為副局長指揮,看到了瑟瑟發(fā)抖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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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lián)網(wǎng),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xiàn),請知悉

在那個高考能決定一輩子的年代,我和她,就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生。

我是李然,一個常年混跡在游戲廳,成績爛泥扶不上墻的差生。而她叫林薇,是全校的神女,老師眼中的珍寶,我們這些凡人不敢靠近的白月光。

我們曾以為,在那片廢棄的植物園里,一個用狗尾巴草編的戒指,就能許下一生。

可一張薄薄的考卷,將我們徹底撕裂——她710分,我420分。從此,她去了云端之上,我墜入滾滾紅塵,從此生死兩茫茫。

十幾年,我從油污滿身的工廠里爬出來,戴上了旁人羨慕的面具,成了別人口中的“李局”,我以為那段青春早已被埋葬,那個名字也已在心底腐爛。

直到那場吞噬全城的暴雨,我在嘶吼和警笛交織的搶險一線,于混亂的人群中,猛然看到了一個讓我瞬間停止呼吸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我叫李然。十八歲那年,我的人生信條是“讀書頂個球用”。

這話我不敢當著我爸媽的面說,他們會用我爸那個焊過無數(shù)鋼板的大手,結結實實地在我后背上印個巴掌印。

但在我的那幫狐朋狗友面前,我就是這么說的。我們窩在學校后街那家煙霧繚繞的游戲廳里,把《拳皇》打得震天響,我覺得這比背那些“之乎者也”和解那些該死的三角函數(shù)有意義多了。

我們家住在老國營廠的家屬區(qū),紅磚樓,墻皮斑駁,樓道里永遠飄著幾家混合的飯菜味兒和一股若有若無的霉味。

我爸媽是廠里的雙職工,一輩子勤勤懇懇,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考上個大學,別像他們一樣,在車間里耗盡一生??上?,我顯然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成績單上的紅色數(shù)字,像一記記耳光,抽在他們臉上,也抽在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上。

我以為我的高中生活就會在游戲廳的喧囂和老師的白眼中耗過去,直到我遇到了林薇。

林薇是我們學校的神話。這么說一點都不夸張。她就像那種活在小說里的人,永遠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卻比任何人都干凈。

頭發(fā)扎成一個簡單的馬尾,走路的時候,發(fā)梢會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晃動。她不怎么笑,但偶爾一笑,就像春天里第一朵綻開的迎春花,讓整個世界都亮了。

最要命的是她的成績。每次大考小考,光榮榜上排在第一位的,永遠是“林薇”這兩個字。老師們提起她,語氣里全是驕傲。男生們提起她,聲音都會不自覺地放低,帶著點敬畏和不敢靠近的仰望。她是所有人的“白月光”,清冷,遙遠,碰一下都覺得是褻瀆。

按理說,我和她應該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她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擅\這玩意兒,就喜歡開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

我們的交集,開始于學校那片廢棄的植物園。

高三上學期,有一次我跟人打球崴了腳,一瘸一拐地抄近路回家,路過那片植物園。那里早就沒人管了,雜草長得比人都高,只有一個破舊的長椅孤零零地待在中央。我看到林薇就坐在那兒,腿上放著一本書,安安靜G靜地看著,夕陽的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美得像一幅畫。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下,疼得齜牙咧嘴。

她從書里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腫得像饅頭一樣的腳踝,然后從書包里拿出一小瓶紅花油,遞給我。

“擦擦吧?!彼穆曇艉芎寐?,清清冷冷,像山泉水。

我愣住了,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那天我們沒說幾句話,但從那以后,那個廢棄的植物園,就成了我倆的秘密基地。每天傍晚,她會帶著書來這里看,而我會帶著一身臭汗和各種稀奇古怪的話題來找她。

她給我講數(shù)學題,講那些讓我頭疼的函數(shù)和幾何。她很有耐心,會用筆桿輕輕敲我的頭,皺著眉說:“李然,你腦子里裝的都是漿糊嗎?這么簡單?!?/p>

我呢,就給她講游戲廳里的“江湖”。講哪個小子又被我一套連招打得找不到北,講街角那個賣烤串的大叔其實是個“掃地僧”,能記住每一個老顧客的口味。她聽得特別認真,眼睛亮晶晶的,偶爾會問:“真的嗎?那后來呢?”

我看得出來,她很羨慕我口中那個充滿煙火氣的世界。她媽媽是市重點初中的教導主任,對她管教極嚴,人生早就被規(guī)劃好了,每一步都必須精準無比,目標只有一個——清華或者北大。和我待在一起的這半個小時,是她唯一的“叛逆”和喘息。

有一次,我用一根狗尾巴草,笨手笨腳地編了個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我說:“等我以后掙了大錢,給你買個真的、鑲鉆的?!?/p>

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紅到了耳根。她沒說話,只是飛快地把那個草戒指取下來,像寶貝一樣揣進了校服口袋里。

我們的關系,就在這種微妙的、誰也不說破的氛圍里偷偷發(fā)展著。我們用一部破舊的諾基亞手機,在深夜里發(fā)著不敢讓任何人看見的短信。她的短信總是很短,“睡了嗎?”“今天累不累?”而我的回復總是很長,把一天里遇到的所有好玩的事都告訴她。

那種感覺,就像在漆黑的礦洞里挖到了一顆鉆石,只想自己藏著,對著它發(fā)光,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搶了去。

日子在倒計時的牌子一天天減少中過得飛快。高考的壓力像烏云一樣籠罩在學校上空。林薇變得更沉默了,有時候我跟她說話,她會走神。我知道她壓力大。

一次晚自習,我實在想她想得不行,就從后門溜了出去,跑到她們班的走廊上等她。她出來接水,看到我,眼睛一亮。我們倆做賊一樣溜到走廊的拐角,那里沒有燈,一片漆黑。

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點涼,軟軟的。黑暗里,我能清晰地聽到她急促的心跳聲,還有我自己的,像打鼓一樣。

“要是被抓到怎么辦?”她小聲問,聲音里帶著點緊張和興奮。

“抓到就抓到,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我故作輕松地回了一句,其實手心里全是汗。

就在這時,一束刺眼的手電筒光突然從走廊那頭掃了過來,伴隨著教導主任那特有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我們倆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松開手,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緊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大氣都不敢出。

那束光在我們面前晃了晃,然后慢慢移開。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我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驚慌。那一刻,我們之間的那種感覺,既刺激,又充滿了危險的甜美。

可這種甜美,很快就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

高考前一個月,學校開家長會。我媽去了,回來唉聲嘆氣,沒多說我什么,只是讓我“盡力就行”。而林薇的媽媽,那位以嚴厲著稱的王老師,也來了。

那天下午,我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搬卷子。路過教導處門口時,門虛掩著,我聽到了里面?zhèn)鱽砹洲眿寢屇乔宕嘤直涞穆曇簟?/p>

她在和我們班主任說話。

“……我們家林薇的目標很明確,任何一點小小的失誤都可能影響她的一生。這段時間,學校一定要多費心,絕對不允許被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她的前途,尤其……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壞學生。”

“不三不四的壞學生”,這八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我站在門口,渾身冰涼。我清楚地知道,她口中的那個“壞學生”,就是我。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痛苦地感受到,我和林薇之間,隔著的不是一張桌子,一條走廊,而是一個無法逾越的世界。那個世界,由分數(shù)、家境和所謂的“前途”構成,而我,被死死地擋在外面。

高考那幾天,天熱得像個巨大的蒸籠,知了在樹上聲嘶力竭地叫著,攪得人心煩意亂。

我和林薇的考場被分在了不同的學校。我騎著我爸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送她去考點。她坐在后座,穿著那件白色的連衣裙,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到了門口,人山人海全是送考的家長。我把車停好,她從車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裙擺。

“我進去了。”她說。

“嗯?!蔽尹c了點頭。

她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對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鼓勵,有期盼,還有一絲我當時沒讀懂的憂傷。“李然,加油?!?/p>

“你也是?!蔽覜_她揮了揮手,看著她的背影匯入人群,消失在校門口。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接下來的兩天,就是一場漫長的煎熬??颊Z文的時候,我還算鎮(zhèn)定??傻搅丝紨?shù)學的時候,我看著卷子上那些扭來扭去的符號和圖形,滿腦子都是林薇媽媽那張冰冷的臉,和那句“不三不四的壞學生”。

一個聲音在我腦子里反復回響:你看,你就是個廢物,你連這些題都看不懂,你怎么配得上她?你怎么敢喜歡她?

我提前交了卷,走出考場,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知道,我完了。

考完最后一門,全校的學生像出籠的鳥一樣,歡呼著,撕碎了書本和卷子,漫天紙屑飛揚,像一場盛大的雪。只有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

那之后,我和林薇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我不敢給她打電話,她也很少聯(lián)系我。偶爾收到她的短信,也只是寥寥幾句“吃了沒?”“早點睡。”我們都在默契地回避著那個即將到來的“審判日”,誰也不敢先捅破那層窗戶紙。

查分那天,我叫上了游戲廳的那幾個兄弟,浩浩蕩蕩地殺去了網(wǎng)吧。我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跟他們吹牛打屁,可端著冰紅茶的手,卻一直在抖。

輪到我了,我坐到電腦前,手抖得連準考證號都輸錯了兩次。旁邊的阿飛拍著我的背:“然哥,別緊張,多大點事兒!”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按下了回車鍵。

屏幕上,數(shù)字一個一個地跳出來。當總分那一欄,清晰地顯示出“420”這個數(shù)字時,我感覺整個世界都黑了。網(wǎng)吧里嘈雜的音樂聲、鍵盤敲擊聲、人們的叫喊聲,一瞬間都離我遠去。我只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無力地、緩慢地跳動。



“沒事然哥,分數(shù)不高怎么了?大不了咱們一起去復讀!”“就是,憑然哥的腦子,認真一年,肯定能上個好大學!”兄弟們七嘴八舌地安慰我。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擺了擺手:“復讀個屁,老子不伺候了?!?/p>

我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網(wǎng)吧,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我不敢聯(lián)系林薇,我沒臉聯(lián)系她。我甚至不敢去想,她會考多少分。

第二天,答案就揭曉了。

學校門口的宣傳欄,被一張巨大的紅紙覆蓋。最上面是幾個燙金的大字:“熱烈祝賀我校在高考中再創(chuàng)輝煌!”

下面是一長串名單。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排在最頂端、用最大號字體打印出來的名字——

“林薇,7710分,省理科狀元?!?/p>

710分。

這個數(shù)字像一顆炸彈,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開。我站在人群外,看著那些圍著喜報議論紛紛、滿臉羨慕的人們,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丑。

我們之間,隔著290分。這290分,是天與地的距離,是云與泥的分別。它像一道冰冷的天塹,徹底斬斷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們成了那一年,我們那座小城里最著名的“反面教材”。一個是天之驕女,一個是街頭混混。所有人都知道我倆走得近,現(xiàn)在,我成了那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笑話。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她的電話。

電話那頭很吵,能聽到很多人在說話,在笑,在祝賀。她的聲音隔著這些嘈雜,傳過來的時候顯得很小,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疲憊。

“李然,你……考得怎么樣?”她問。

我靠在陽臺的欄桿上,點了根煙,這是我第一次抽煙。辛辣的煙霧嗆得我直咳嗽,眼淚都流了出來。我吸了一大口,對著電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吊兒郎當。

“還行吧,隨便上個大專唄。你呢?聽說考得不錯?”

電話那頭沉默了。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在那頭緊緊攥著電話,咬著嘴唇的樣子。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她已經(jīng)掛了,才聽到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對不起?!?/p>

這兩個字,像一根細細的針,扎進了我心里最軟的地方。

你有什么對不起的?你那么優(yōu)秀,是我配不上你。

我猛地吸了一口煙,然后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很大聲,很夸張?!澳阌惺裁磳Σ黄鸬模可挡簧蛋∧?。恭喜你啊,大狀元!以后去了北京,可別忘了我們這些窮哥們兒??!”

“李然,我……”她好像還想說什么。

“行了,不說了,我這邊哥們兒叫我喝酒呢。掛了啊?!蔽覜]等她回答,就狠狠地按下了掛斷鍵。

手機扔在桌上,我蹲在地上,把頭埋進膝蓋里,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無聲地嘶吼著。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她通話。

從此,山高水遠,生死兩茫茫。

我最終沒有去復讀。我爸托了關系,把我塞進了本地一所最爛的職業(yè)技術學院,學一個聽起來很高大上的專業(yè)——“機電一體化”。

那地方,簡直就是“差生”的收容所。周圍全都是和我一樣,在高考這場戰(zhàn)役里敗下陣來的殘兵敗將。我們迅速地臭味相投,每天混在一起,上課睡覺,下課就鉆進學校后面那條烏煙瘴氣的小吃街,抽著最便宜的煙,喝著最劣質的啤酒,打著毫無意義的牌。

我把對林薇的所有思念,所有不甘,所有被現(xiàn)實狠狠踩在腳下的憤怒,都發(fā)泄在了一次次的打架和自我放逐里。我用一層厚厚的、玩世不恭的鎧甲把自己包裹起來,假裝我不在乎,假裝我很快樂。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蝕骨的疼痛才會從心底蔓延開來。我會想起她在植物園里給我講題的樣子,想起她收到草戒指時通紅的臉,想起她在電話里那聲輕輕的“對不起”。

我爸媽看著我一天天爛下去,眼神里的光一點點熄滅,最后只剩下失望和無奈。我爸有一次喝多了,拉著我說:“然然,爸沒本事,給不了你好的。但你……你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啊。”

我嘴上說著“知道了知道了”,心里卻像是被針扎一樣。

我以為我這輩子,大概就這樣了?;靷€畢業(yè)證,然后找個廠子上班,娶個差不多的老婆,生個孩子,重復我爸媽的人生軌跡。

畢業(yè)后,我真的進了一家破舊的私人小工廠,當維修工。每天穿著一身油膩膩的藍色工裝,穿梭在震耳欲聾的機器之間,和各種扳手、螺絲刀打交道。一個月累死累活,掙不到一千塊錢。

直到有一次,廠里一臺從德國進口的老機器突然停擺了。這臺機器是廠里的命根子,它一停,整個生產(chǎn)線都得停。廠長急得滿嘴起泡,請了好幾個所謂的“專家”來看,都束手無策,說只能等德國那邊的工程師過來。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下班了,只有我一個人留在了車間。我看著那臺像鋼鐵巨獸一樣趴窩的機器,一股說不出的邪火從心底里冒了出來。憑什么?憑什么我們就得等別人?

那股子混不吝的狠勁兒上來了。我從辦公室偷來了那本厚得像磚頭一樣的德文說明書,又找了本德語詞典,一個詞一個詞地對著啃。我三天三夜沒合眼,餓了就啃幾口干脆面,困了就用冷水潑臉。我把那臺機器的每一個零件都拆了下來,清洗,檢查,再裝回去。

第三天凌晨,當我按下啟動按鈕,那臺機器發(fā)出一陣低沉的轟鳴,重新運轉起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虛脫了,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滿是油污的地上,卻咧開嘴笑了。

廠長第二天早上看到正常運轉的機器,激動得差點給我跪下。他狠狠地拍著我的肩膀,眼睛里放著光:“小伙子,真是個人才!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

“人才”這兩個字,讓我恍惚了一下。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林薇拿著筆桿敲著我的頭,皺著眉說:“李然,你就是懶,其實你腦子不笨的,很聰明。”

那一刻,我突然不想再這樣爛下去了。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這個滿是油污和噪音的地方。我不想等我三十歲、四十歲的時候,變成一個只會在酒桌上吹牛逼,說自己年輕時也認識過省狀元的中年油膩男。

我開始拼命地看書,準備考公務員。

這個決定,在當時我周圍所有人看來,都像個天大的笑話。一個三流職校畢業(yè)的維修工,要去跟那些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生競爭?



但我不管。我把所有的業(yè)余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白天在工廠上班,滿身油污,晚上回到那個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的出租屋里,我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我把《申論》、《行測》的教材翻得卷了邊,一頁一頁地做筆記,一道一道地啃真題。

那段日子很苦。工友們叫我去喝酒,我拒絕了;叫我去打牌,我拒絕了。我成了他們眼中的怪物和異類。

有時候學到深夜,我會忍不住想起林薇。我從不敢主動去打聽她的消息,但這個世界太小了,總有一些關于她的“傳說”,會通過各種渠道傳到我耳朵里。

從高中同學的聚會閑聊里,我聽說她去了北大,拿了全額獎學金,是她們院里的風云人物。

從街坊鄰居的羨慕議論里,我聽說她又被保送讀了研究生,交往了一個同樣優(yōu)秀的男朋友,也是北大的,聽說家里背景很厲害。

從我媽偶爾接到的、她媽媽打來的“炫耀”電話里,我聽說她畢業(yè)后留在了北京,進了一家頂尖的金融公司,年薪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數(shù)字。

每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我的心都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她的人生,在云端之上,璀璨奪目,像一顆遙遠的星星。而我,還在泥濘里掙扎,苦苦求生。

她是我不敢觸碰的夢,是我午夜夢回時心口上的一道疤。

但同時,她也是激勵我從泥潭里爬出來的,唯一的那束光。

我想離她的世界近一點,再近一點。哪怕我們永遠不可能再有交集,我也想站在一個稍微高一點的地方,至少能在同一個城市里,和她呼吸同樣的空氣。

我的人生,從考上公務員那一刻起,才算是真正按下了重啟鍵。

那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路,比我在工廠里修機器要難得多。

第一次考試,我失敗了??粗菐追种畹某煽儐?,我把自己關在出租屋里,喝了一整夜的悶酒。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但我看著桌上那堆被我劃得密密麻麻的復習資料,又重新坐了下來。

第二次,我終于考上了。不是什么好單位,是離市區(qū)幾十公里外,一個偏遠鄉(xiāng)鎮(zhèn)的基層科員。報到那天,我爸媽送我到鎮(zhèn)政府門口,眼圈都紅了。我爸拍著我的肩膀,反復說:“好好干,好好干?!?/p>

鄉(xiāng)鎮(zhèn)的工作,遠比我想象的要繁瑣和辛苦。沒有朝九晚五,沒有周末。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鄰里糾紛,誰家的雞吃了誰家的菜,誰家的地界多占了誰家一指寬。我還要跟著老同志下田埂,頂著大太陽,一寸一寸地丈量土地。到了汛期,就要去守堤壩,蚊子多得能把人抬走。

我學會了很多在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我學會了看人臉色,學會了說場面話,學會了在酒桌上被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依舊準時上班。

曾經(jīng)那個棱角分明、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愣頭青,被現(xiàn)實一點一點地磨平了。但我骨子里那股不服輸?shù)暮輨艃哼€在。別人不愿意干的活,我干;別人嫌麻煩的事,我上。我干得比所有人都多,比所有人都拼。因為我知道,我沒有背景,沒有學歷優(yōu)勢,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這股子不要命的勁頭。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話聽著很俗,但卻是真的。

有一次,鄰村因為征地補償款的問題,鬧起了群體性事件。幾十個村民堵住了鎮(zhèn)政府的大門,情緒激動,眼看就要失控。領導們急得焦頭爛額,誰上去說話都被罵得狗血淋頭。

我看著那些和我們家屬區(qū)大爺大媽差不多面孔的村民,想起了以前在街上混的時候,那些處理糾紛的“土辦法”。我主動請纓,走到了人群前面。

我沒跟他們講大道理,沒跟他們談政策文件。我就蹲在帶頭鬧事的那個大爺面前,給他遞了根煙,用鄉(xiāng)音跟他們嘮嗑。我說:“大爺,我知道你們心里有氣。這錢的事,不是小事。但咱們這么堵著,問題也解決不了,還耽誤自己工夫,是不是這個理?”

我用以前在社會上學來的那套,跟他們講人情,說道理,分析利弊。我說得口干舌燥,終于把他們激動的情緒給安撫了下來,答應坐下來好好談。

這件事,讓縣里下來處理問題的領導對我刮目相看。他覺得我這個年輕人,有沖勁,有辦法,不是個書呆子。

后來,市里搞扶貧項目,我被抽調了過去。在一個扶貧方案的討論會上,我根據(jù)自己在鄉(xiāng)鎮(zhèn)的經(jīng)驗,提出了一個“造血式扶貧”的思路,而不是簡單的“輸血式”給錢給物。這個方案,意外地得到了市里一位主要領導的賞識。

就這樣,我被正式調到了縣里,然后又過了幾年,被調到了市里。

我的職位,從一個小小的科員,到處室的副主任,再到主任。這個過程,充滿了汗水、委屈和各種看不見的人情世故的博弈。我學會了在酒桌上,用一杯杯白酒換來一個個項目;我學會了在會議上,做一份措辭嚴謹、滴水不漏的報告。

我變得越來越不像當年的那個我了。我變得成熟、穩(wěn)重,也變得圓滑、世故。我買了房,買了車,成了別人口中那個“年輕有為的李局長”。

十多年過去,我終于坐上了市水利局副局長的位置,分管全市的防汛搶險工作。

我有了體面的生活,光鮮的社會地位,身邊也不乏各種示好的異性。我相過幾次親,但都無疾而終。那些女人看重的,是我的職位,我的前途。她們很好,很現(xiàn)實,但我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我知道缺了什么。

在那些應酬到深夜,一個人開車回家的路上;在那些被噩夢驚醒,看著窗外漆黑夜色的凌晨,我還是會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她在我心里,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擁有了越來越多,卻感覺自己越來越孤獨。我爬到了一個看似不錯的高度,卻把那個最真實的自己,連同我整個的青春,都永遠地丟在了那個遙遠的、回不去的夏天。

那年夏天,我們市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

氣象臺的紅色預警一個接一個,像是催命的符咒。整個城市仿佛被泡在了一個巨大的水盆里,雨下得天昏地暗,分不清白天黑夜。

作為分管防汛的副局長,我成了這座城市里最忙碌的人之一。我連續(xù)三天三夜沒有合眼,辦公室里的煙灰缸堆得像小山一樣。會議、報告、指令、調度……我像一個被上了發(fā)條的陀螺,高速運轉,不敢有絲毫停歇。

城市內(nèi)澇嚴重,交通癱瘓。尤其是西區(qū)的老城區(qū),地勢低洼,排水系統(tǒng)老化,成了一片汪洋。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無數(shù)居民被困在家中,情況萬分危急。

“李局,西區(qū)的電力中斷了,所有固定電話和手機信號全部失聯(lián)!”

“李局,xx小區(qū)的圍墻塌了,洪水倒灌進去了!”

“李局,請求支援!我們這邊人手嚴重不足!”

指揮中心里,各種告急的電話和報告聲此起彼伏,每一個消息都揪著我的心。

“不能再等了!”我把手里的報告往桌上一拍,站了起來,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拔矣H自去一線!”

所有人都勸我:“李局,太危險了!”

“危險個屁!老百姓都被困在水里了,我坐在這兒算怎么回事!”我抓起掛在衣架上的雨衣和桌上的安全帽,大步走了出去。

我?guī)е恢岆U突擊隊,乘坐著沖鋒舟,在渾濁的、漂浮著各種雜物的洪水中,艱難地向西區(qū)老城進發(fā)。雨點像石子一樣砸在我的安全帽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我站在指揮車上,車頂?shù)木療舣偪裥D,紅藍交替的光映在我被雨水打濕的臉上。我舉著高音喇叭,對著那些被淹的居民樓聲嘶力竭地喊話,指揮疏散群眾,協(xié)調沖鋒舟一趟一趟地去救援那些被困在樓上的人。

“大家不要慌!保持冷靜!救援隊來了!老人和孩子先上船!”我的嗓子已經(jīng)完全啞了,喊出來的聲音像是破鑼。

救援工作在緊張和混亂中有序進行著。一批批被困的群眾,被轉移到?jīng)_手舟上,再送到地勢較高的臨時安置點。我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那些驚魂未定的臉,他們在哭,在喊,在互相尋找失散的親人。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攫住了。

一艘剛剛靠岸的沖鋒舟上,一盞手持的應急燈慘白的光,正好打在了一個女人的臉上。

她被一個穿著橙色救生衣的隊員攙扶著,懷里緊緊地抱著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小男孩。她渾身都濕透了,黑色的長發(fā)凌亂地、狼狽地貼在臉頰和額頭上。

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往下滴,她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因為寒冷和恐懼,呈現(xiàn)出一種青紫色,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制地瑟瑟發(fā)抖。

盡管她如此狼狽,如此驚恐,如此憔悴。

但那張臉,那雙眼睛,那熟悉的輪廓……哪怕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是林薇。

轟的一聲,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周圍的一切聲音——對講機里聲嘶力竭的呼叫、雨點的咆哮、人群的嘈雜、發(fā)動機的轟鳴——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盞應急燈下的她。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然后開始瘋狂地倒流。倒流回十幾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天,倒流回那個廢棄的植物園,倒流回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對我微笑的樣子。

林薇?

怎么會是她?

她不是應該在北京嗎?不是應該在窗明幾凈的高級寫字樓里,過著光鮮亮麗、人人羨慕的生活嗎?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出現(xiàn)在這個被洪水圍困的、破敗的老城區(qū)?

她懷里那個孩子……是誰的?

無數(shù)個問題,像無數(shù)顆炸彈,在我腦子里接二連三地炸開。

我下意識地想沖過去,想撥開人群,想走到她面前,想問她一句“你還好嗎”。可我的雙腳,卻像被灌了鉛一樣,死死地釘在原地,一步也動彈不得。

“李局!李局!您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我的秘書小張看我神情不對,在我耳邊大聲地喊著。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我失神的這短短幾秒鐘里,那艘沖鋒舟上的人已經(jīng)全部下來了。人群像潮水一樣涌動,她抱著那個孩子,被裹挾在混亂的人流里,一轉眼,就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

不!

一種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

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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