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除夕夜,我正將燉了整日的雞湯端上桌,婆婆周桂芳卻倚著門框磕起了瓜子。
“林薇啊,今年這頓團圓飯,你就不用上桌了。”
我握著湯碗的手微微一頓,滾燙的碗沿貼著指尖。
“你娘家不是也在本市嗎?現(xiàn)在回去陪自己爹媽正好。”
“咱們沈家這頓飯,少個人倒也清凈。”
丈夫沈浩從書房沖出來時,婆婆已經(jīng)揚起了下巴:“4年了連個孩子都生不出,留在這兒晦氣。”
我輕輕笑出了聲,順手解下圍裙疊好:“媽說得對,我這就收拾東西?!?/p>
她們以為這又是場以我狼狽退讓告終的老戲碼。
卻不知我行李箱里裝著的,是讓她們跪地求饒的東西。
01
臘月二十九那天,廚房里油煙機的轟鳴聲幾乎蓋過了電視里的戲曲節(jié)目,我正將燉了整整一個下午的雞湯小心地從砂鍋里舀出來,滾燙的蒸汽熏得我眼眶發(fā)酸。
婆婆周桂芳的聲音就在這時,不緊不慢地從客廳飄了過來,帶著一種刻意拿捏的、漫不經(jīng)心的腔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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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啊,我看今年這頓年夜飯,你就不用在這兒張羅著吃了?!?/p>
我的動作頓了一下,手里捧著的湯碗邊緣有些燙手,但我穩(wěn)穩(wěn)地端住了,沒有讓一滴湯汁灑出來。
轉(zhuǎn)過身,我看見婆婆斜倚在廚房的門框上,手里抓著一把瓜子,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角細微的紋路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媽,您這話是……”我放下湯碗,擦了擦手,試圖讓語氣聽起來和往常一樣溫順。
“別叫我媽,”她擺擺手,打斷我的話,瓜子殼輕飄飄地落在地磚上,“我聽著心里頭硌得慌。你娘家不也在咱們市嗎?離得又不遠,今兒個就回去陪你自個兒的爹媽過年吧,咱們家這頓飯,少你一個,也清凈?!?/p>
丈夫沈浩從書房里走出來,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媽,您這說的是什么話?薇薇忙前忙后一整天了,這都幾點了,您讓她現(xiàn)在回哪兒去?”
“我說什么話你心里不清楚?”周桂芳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眼神像刀子一樣剜了我一眼,“你自己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她嫁進咱們沈家多少年了?整整四年!四年了,這肚子里一點動靜都沒有,留她在這兒吃年夜飯,你不嫌晦氣,我還嫌堵心呢!”
客廳里正在擺碗筷的小姑子沈莉,聞言偷偷撇了撇嘴,沒吱聲,但那表情分明是贊同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冬天寒冷的空氣鉆進肺里,帶著一股凜冽的清醒感。
出乎他們所有人的意料,我甚至輕輕地彎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堪稱平靜的微笑。
“媽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光想著咱們一家團圓,倒忘了也該回去陪陪我爸媽了。那我這就去收拾一下,不在這兒礙眼了?!?/p>
這個笑容顯然讓周桂芳愣了一下,她大概預想中的場面是我的哭哭啼啼,或是沈浩的激烈爭吵,絕不是我此刻這副從善如流、甚至隱隱透著解脫的模樣。
但她很快穩(wěn)住了心神,只當我是強撐面子,下巴抬得更高了,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短促的“嗯”,算是回應。
沈浩還想說什么,我沖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沒事,浩子,媽說得也有道理,我確實好久沒回去好好陪爸媽吃頓團圓飯了。”
說完,我解下圍裙,平整地疊好放在料理臺上,然后轉(zhuǎn)身走進了那間我住了四年、卻從未真正感到屬于我的臥室。
沈浩跟了進來,反手關上門,臉上寫滿了愧疚和煩躁。
“薇薇,對不起,我媽她年紀大了,說話越來越不著調(diào),你別往心里去,等過了年,我就去接你……”
“真的沒事,”我打斷他,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打開衣柜,拿出那個早就偷偷整理好的小行李箱,“你好好陪媽和莉莉過年,別因為我鬧得不愉快?!?/p>
“可是這大晚上的……”
“我訂了車票,八點的高鐵,時間剛好。”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發(fā)出順滑的“嗤啦”一聲,像某種終結的宣告。
沈浩怔怔地看著我利落的動作,似乎直到此刻,才隱隱察覺出些許不對勁。
以往遇到類似的委屈,我總會紅著眼眶默默忍耐,等待他的安撫,但今天,我平靜得反常。
我沒有再多看他臉上復雜的神色,拖著行李箱徑直走出了房間。
02
客廳里,周桂芳和沈莉已經(jīng)坐在了餐桌旁,桌子上擺著幾盤涼菜,她們倆正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么,看見我出來,同時住了口,臉上那種混合著輕蔑與勝利的表情,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她們大概篤定,我只是暫時賭氣,用不了兩天,就會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自己灰溜溜地回來,繼續(xù)做那個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受氣包。
可惜,這一次,她們的算盤要落空了。
走出那棟令人窒息的小區(qū)樓,冬夜的寒風立刻撲面而來,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但腦子卻越發(fā)清醒。
我沒有立刻叫車,而是走到小區(qū)門口不遠處的公交站牌后,從一個不起眼的綠色郵筒底部,摸出了一把小鑰匙。
然后,我穿過馬路,走進高鐵站入口處那排密密麻麻的寄存柜前,用鑰匙打開了其中編號為B-17的柜門。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
我把它拿出來,緊緊抱在懷里,冰冷的文件袋邊緣貼著我的胸口,傳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堅實感。
直到這時,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氣,拿出手機,點開早已查詢好的班次,確認了訂單。
晚上八點零五分,高鐵準時駛離站臺,目的地并非我父母所在的城東,而是位于城市另一端、我好友蘇晴的公寓。
窗外的城市燈火飛速向后掠去,像是不斷倒帶的電影膠片,將我過去四年的生活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手機屏幕亮起,是沈浩的來電。
我盯著那個熟悉的名字跳動了幾秒,然后按下了接聽鍵。
“薇薇,你到哪兒了?上車了嗎?”他的聲音里透著明顯的擔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已經(jīng)在車上了。”我的聲音隔著電話,顯得平淡而疏遠。
“那就好……我媽她,唉,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去接你,咱們一起回來過年,好不好?”
“不用了,沈浩?!蔽掖驍嗨噲D編織的緩和說辭,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我累了,想一個人靜靜,好好過個年。你……陪你媽吧?!?/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我話語里的決絕。
“那你……照顧好自己,到了給我發(fā)個消息。”他最終只是干巴巴地說了這么一句。
“嗯?!?/p>
掛斷電話,我將額頭輕輕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浮現(xiàn)的,卻是三個月前那個同樣寒冷的夜晚,我提著從超市買回的食材,站在自家門外,清晰聽到門內(nèi)傳來的那場對話。
“媽,您真打算就這么把林薇趕走???我哥能答應嗎?”這是沈莉的聲音,帶著點躍躍欲試的興奮。
“不答應也得答應!”周桂芳的語氣斬釘截鐵,透著一種穩(wěn)操勝券的冷酷,“留著她這個不下蛋的母雞干什么?白白浪費糧食。我跟你張阿姨都說好了,她娘家侄女,模樣好,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有錢!等把這個礙眼的弄走,就讓浩子去見見,保準比現(xiàn)在這個強百倍!”
“那……林薇要是鬧起來怎么辦?離婚的話,會不會分走我哥的錢?”
“哼,她敢鬧?”周桂芳的嗤笑聲隔著門板都那么清晰,“她拿什么鬧?結婚的時候咱家就給了一點象征性的彩禮,房子、車子,哪一樣不是落在浩子名下?她一個外地來的,在這城里無親無故,工作也是個小文員,鬧開了,我讓她一根毛都帶不走,凈身出戶!”
那一刻,我站在冰冷的樓道里,手腳冰涼,連呼吸都忘了。
原來,在有些人心里,四年的付出、小心翼翼的侍奉,換來的不是將心比心,而是一句輕飄飄的“凈身出戶”。
原來,我不僅僅是他們眼中不會生育的缺陷品,更是一件可以隨時被更優(yōu)渥“商品”替換掉的、無足輕重的工具。
03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認真而冷靜地思考了“離婚”這兩個字。
回顧四年婚姻,沈浩對我好嗎?似乎也不算壞,他從不與我動手,偶爾也會在婆婆刁難時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勸解話。
可他真的愛我嗎?或者說,他真的曾試圖保護過我嗎?
當周桂芳因為我炒菜咸了淡了而摔筷子罵街時,他只會說“媽年紀大了,你讓著點”。
當周桂芳把五花八門的“助孕偏方”熬成黑糊糊的藥汁逼我喝下時,他只會皺著眉說“媽也是為咱們好,忍忍吧”。
當周桂芳在親戚面前毫不避諱地嘲諷我“占著窩不下蛋”時,他也只是尷尬地別開臉,事后對我說“別聽她們瞎說”。
這樣的婚姻,像一潭緩慢沉降的流沙,起初只是淹沒腳踝,讓你覺得些許不適但尚可忍受,直到某一天你猛然驚覺,它已經(jīng)快要沒過你的口鼻,讓你窒息。
我想起母親在我出嫁前,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小薇,婚姻是兩個人一起過日子,不是誰一個人的修行。要是過得太委屈,太難受,千萬別硬撐著,爸媽這兒永遠是你的家?!?/p>
當時我只覺得母親想得太多,過于悲觀,如今才明白,那是她走過半生,見過太多冷暖后,最樸素也最真摯的告誡。
第二天,我以公司體檢為由,請假去了一家律師事務所。
接待我的江律師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氣質(zhì)干練,眼神銳利。
聽完我大致的陳述,她并沒有立刻表示同情或憤慨,而是非常專業(yè)地問我:“林女士,您有證據(jù)嗎?證明您丈夫或婆婆存在重大過錯,或者證明他們在惡意轉(zhuǎn)移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證據(jù)。”
我苦笑著搖頭:“平時……沒想過這些,只覺得是一家人,沒必要?!?/p>
“如果沒有證據(jù),”江律師推了推眼鏡,語氣平和但直指核心,“在對方有明顯防備且資產(chǎn)登記清晰的情況下,您想要在離婚時爭取合理權益,會非常困難。尤其是您提到婆婆有‘換人’的打算,說明對方可能早有預謀?!?/p>
她沉吟片刻,從名片夾里抽出一張遞給我。
“這樣吧,我介紹一位朋友給你,他開了一家商務咨詢公司,實際上也接一些比較復雜的民事調(diào)查。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可以先去咨詢一下他,看能否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記住,在得到專業(yè)建議和掌握一定籌碼之前,不要打草驚蛇。”
我接過那張素白的名片,上面簡潔地印著:明察商務咨詢,趙致遠。
04
回到家,我將這張名片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舊護照的夾層里。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表面上依舊是最順從的兒媳,忍受著周桂芳變本加厲的挑剔和沈莉明里暗里的嘲諷,每天重復著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的日常。
但暗地里,我變成了一個小心翼翼的收集者。
我用舊手機偷偷錄下了周桂芳指著鼻子罵我“沒用的東西”、“沈家的罪人”的視頻。
我趁沈浩洗澡時,快速用手機拍下了他電腦屏幕上偶爾停留的、不屬于他明面上那家小公司的復雜財務報表截圖。
我甚至借口幫周桂芳清理舊物,從她鎖著的抽屜縫隙里,瞥見了一份簽著沈浩名字的、關于某處房產(chǎn)的公證委托書副本,委托人赫然是沈莉。
更重要的是,我通過趙致遠,逐漸摸清了沈浩生意的一些底細。
“林女士,您先生的水,比您想象的要深。”趙致遠將一疊調(diào)查報告推到我面前時,神色嚴肅,“他名面上那家科技公司只是個幌子,流水勉強持平。真正賺錢的,是另一家掛在別人名下、但實際上由他操控的投資咨詢公司,主要業(yè)務就是民間借貸,利息高得驚人,而且催收手段……不太干凈?!?/p>
他指著報告上的幾行數(shù)字:“最近半年,光是可查的流水,月均就在五十萬以上。但這些錢,通過復雜的賬戶往來,最終都流進了他母親和妹妹的個人賬戶,或者變成了以她們名義購置的理財產(chǎn)品、房產(chǎn)?!?/p>
我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和轉(zhuǎn)賬記錄,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發(fā)涼,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被徹底愚弄和算計后的憤怒。
原來,這段婚姻里,從頭到尾充滿算計的,不止是那個刻薄的婆婆,還有這個我同床共枕了四年的丈夫。
他早已在為我們關系的終結做準備,并且打算讓我一無所有地離開。
“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我的聲音有些干澀。
趙致遠靠向椅背,目光沉穩(wěn):“當對方已經(jīng)構筑好工事,準備讓你凈身出戶時,正面強攻損失會很大。最好的辦法,是找到他們工事的裂縫,或者,掌握他們更害怕被曝光的東西。您現(xiàn)在掌握的這些,特別是關于高利貸業(yè)務的部分,已經(jīng)是很重要的籌碼了?!?/p>
“您的意思是……”
“輿論,法律,都是可以借助的力量。但前提是,您自己要站穩(wěn),想清楚最壞的結果能否承受,以及,最終想要得到什么?!彼脑捳Z像一顆定心丸,也像一把鑰匙。
從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我不再僅僅是一個忍受者,更是一個蟄伏的布局者。
周桂芳以為她在年夜飯前給了我致命一擊,殊不知,她親手推開的那扇門,正是我等待已久的、通往自由和反擊的出口。
高鐵平穩(wěn)地行駛著,我抱緊了懷里的文件袋,那里不僅有趙致遠給我的調(diào)查報告副本,還有我這幾個月來收集的所有音頻、視頻、照片的備份。
車窗上倒映出我的臉,蒼白,但眼神卻比過去四年里的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和堅定。
B市,我回來了。
這一次,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任何人、忍氣吞聲的林薇。
我要把本該屬于我的人生,一點點,奪回來。
05
晚上十點半,高鐵準時抵達B市南站。
拖著行李箱走出溫暖的車廂,冬夜凜冽的空氣瞬間包裹上來,我卻覺得格外清爽,仿佛甩脫了一層無形的、沉重的枷鎖。
出站口人群熙攘,接站的人翹首以盼,出租車司機吆喝著攬客,充滿了熱鬧的煙火氣。
我站在略高處張望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那個使勁揮動的手臂。
“小薇!這邊!”
蘇晴穿著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絨服,圍巾裹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笑得彎彎的眼睛。她擠過人群跑過來,一把抱住我,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
“可算到了!凍壞了吧?走走走,車就在那邊,咱們趕緊回家!”
坐進蘇晴那輛暖意十足的小車里,她一邊熟練地駛?cè)胲嚵?,一邊從后座撈過來一個保溫袋。
“給,肯定餓了,先墊墊。我燉了山藥排骨湯,還蒸了你最愛吃的豉汁鳳爪,回家就能吃。”
保溫袋里是一個還溫熱的紅豆面包和一瓶熱牛奶。簡單的食物,卻讓我鼻尖猛地一酸。這種被人體貼記掛的感覺,已經(jīng)太久沒有體會過了。
“晴晴,謝謝你?!蔽业吐曊f,聲音有點哽咽。
“跟我還客氣什么!”蘇晴瞥了我一眼,語氣輕松,但眼神里滿是心疼,“這三年多……不對,快四年了,你每次打電話都報喜不報憂,但我又不傻。這回能下決心出來,不管因為什么,都是好事!”
蘇晴是我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性格爽利,頭腦清醒。當年我和沈浩結婚時,她是唯一一個明確表示過擔憂的。
“小薇,那個沈浩看著是挺體面,但他那個媽,眼神太利,不是好相與的人。還有,他對他媽那種言聽計從的勁兒,你得多留個心眼。”
可惜,當時的我被戀愛和新婚的甜蜜蒙蔽了雙眼,只覺得蘇晴想太多,甚至開玩笑說她是不是“嫉妒”我找到了歸宿。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諷刺又悔恨。
蘇晴的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溫馨整潔,空氣中彌漫著食物溫暖的香氣。
餐桌上果然擺好了幾樣精致的小菜,中央的砂鍋里,排骨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細微的氣泡。
“來,先喝碗湯暖暖胃?!碧K晴給我盛了滿滿一碗,湯色清亮,點綴著幾顆枸杞。
一碗熱湯下肚,凍僵的四肢仿佛都活絡了過來,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也稍稍松弛。
“現(xiàn)在,能跟我聊聊了嗎?”蘇晴也坐下來,雙手捧著杯子,認真地看著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你連年夜飯都沒吃就跑出來了?電話里你只說出了點事,具體的不肯講?!?/p>
我放下碗,沉默了幾秒鐘,然后拿過隨身的小包,從里面取出了那個牛皮紙文件袋。
“晴晴,我可能……要離婚了。”
蘇晴的表情并沒有太多意外,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凝重。她沒有急著追問,只是靜靜地等我繼續(xù)說。
我把文件袋里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桌上:趙致遠調(diào)查報告的打印件、幾張關鍵財務報表的截圖照片、那個舊手機、還有我手寫整理的時間線和關鍵事件記錄。
“沈浩背著我在做高利貸,錢都轉(zhuǎn)給了他媽和他妹妹。他媽……周桂芳,早就想換掉我,連下家都物色好了。今天過年,她直接當著沈浩和沈莉的面,說我不會生孩子,晦氣,把我趕出來了。”
我的敘述盡量平靜,但說到“趕出來”三個字時,聲音還是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蘇晴一邊聽,一邊快速翻看著那些資料,越看臉色越沉。
“畜生!”她低聲罵了一句,指著那些高利貸的流水記錄,“這是違法的!弄不好要坐牢的!沈浩他瘋了嗎?為了錢連這種事兒都干?”
“大概他覺得,只要足夠隱蔽,就沒事吧?!蔽页读顺蹲旖牵冻鲆粋€苦澀的笑,“也可能,他根本就沒考慮過萬一出事,會不會牽連到我。”
“還有這個,”蘇晴拿起那份房產(chǎn)委托書的照片副本,“房子都要偷偷轉(zhuǎn)到妹妹名下……他們這是一家子合起伙來算計你,鐵了心要讓你凈身出戶??!”
“是?!蔽尹c點頭,“所以,我不能就這么算了。晴晴,我需要你幫我?!?/p>
“你說!要錢要人還是要關系,只要我能辦到,絕無二話!”蘇晴毫不猶豫,語氣斬釘截鐵。
“我想……把事情鬧大?!蔽姨鹧?,直視著蘇晴,“不是撒潑打滾那種鬧,而是通過正當途徑,讓該知道的人都知道,沈家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家,沈浩到底在做些什么勾當?!?/p>
蘇晴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媒體?”
“對。我知道你有同學在電視臺工作,能不能幫忙牽個線?我有證據(jù),有完整的經(jīng)歷,我愿意接受采訪?!蔽椅站o了手中的湯匙,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我不能讓他們覺得,欺負了人,還可以毫發(fā)無損,繼續(xù)過他們的好日子。”
蘇晴沉吟了片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非常慎重地問:“小薇,你想清楚了嗎?一旦通過媒體曝光,就再也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你和沈浩,和他全家,就徹底撕破臉了。而且,輿論是一把雙刃劍,雖然能施壓,但你也可能會面臨各種非議和騷擾?!?/p>
“我想清楚了?!蔽业幕卮饹]有一絲猶豫,“從周桂芳說出那句‘趕我走’開始,從我知道沈浩在轉(zhuǎn)移財產(chǎn)開始,我和他們之間,就沒有什么余地可言了。至于非議……”
我頓了頓,想起過去四年在沈家親戚間聽到的閑言碎語,想起周桂芳那些肆無忌憚的羞辱。
“這四年,我承受的非議和難堪還少嗎?不同的是,以前我只能默默聽著,現(xiàn)在,我想為自己說句話。而且,曝光他們的違法行為,也是在阻止他們坑害更多人。”
蘇晴看了我半晌,終于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正舒心的笑容。
她伸手過來,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好!這才是我認識的林薇!以前那個忍氣吞聲的小媳婦,早該丟掉了!我支持你!我有個大學室友,叫陳璐,現(xiàn)在在市電視臺新聞頻道當編導,我明天一早就聯(lián)系她!”
06
那一晚,我睡在蘇晴家舒適的客房床上,卻久久無法入眠。
不是焦慮,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亢奮的清醒。
我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但每一步,都踩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踏實。
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公司臨時有急事,需要我趕回去處理,今年不能陪他們守歲了,過兩天再回家。
媽媽在電話那頭很是失望,但更多的是擔心:“怎么大過年的還有事?那你一個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吃好點,別熬夜……”
聽著媽媽絮絮的叮囑,我的眼眶又熱了。我強忍著淚意,答應會照顧好自己。
我不敢告訴他們真相,怕他們年紀大了,承受不住,也怕他們沖動之下做出什么事。
所有的事情,等我處理妥當,再慢慢向他們解釋吧。
接下來的兩天,我住在蘇晴家,幾乎足不出戶。
蘇晴很快聯(lián)系上了她的同學陳璐。陳璐聽了大概情況后,非常重視,約我們第二天上午去電視臺面談。
見面地點約在電視臺附近的一家安靜的茶室。
陳璐看起來比蘇晴稍大幾歲,齊耳短發(fā),穿著利落的套裝,眼神敏銳而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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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蘇晴已經(jīng)把基本情況跟我說了。首先,我對您的遭遇深表同情?!标愯撮_門見山,語氣誠懇但帶著職業(yè)性的審慎,“我們臺里確實有相關的民生欄目,可以關注這類事件。但出于新聞真實性的原則,以及保護當事人和節(jié)目自身考慮,我需要核實您提供的所有證據(jù),并且需要您同意出鏡,親自講述您的經(jīng)歷。這可能會給您帶來不小的壓力,您確定可以接受嗎?”
“我可以?!蔽尹c點頭,將帶來的證據(jù)復印件推到陳璐面前,“這些都是原件或原件的清晰副本,您可以核實。如果需要,我愿意配合做任何必要的驗證。出鏡……也沒問題?!?/p>
陳璐仔細地翻閱著那些材料,特別是看到高利貸的賬目記錄和轉(zhuǎn)賬憑證時,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些財務證據(jù)非常關鍵。如果屬實,這不僅是一起家庭糾紛,更涉及經(jīng)濟犯罪?!彼痤^,看著我,“林女士,您知道曝光這些,尤其是經(jīng)濟問題,可能會對您丈夫造成什么樣的法律后果嗎?”
“我知道?!蔽业穆曇艉芷届o,“但這些都是他選擇做的,不是我強加給他的。而且,我認為公眾有權利知道,某些光鮮亮麗的外表下,藏著怎樣的非法勾當。如果我的經(jīng)歷能提醒其他人,或者促使有關部門關注這類問題,那就更有意義了?!?/p>
陳璐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們這邊會盡快安排一次正式的采訪錄制。節(jié)目制作需要時間,最快大概三天后可以播出。播出前,我會把剪輯好的樣片給您過目,確認關鍵信息無誤?!?/p>
“謝謝您,陳記者?!?/p>
“另外,”陳璐補充道,表情嚴肅起來,“節(jié)目播出后,很可能會引發(fā)對方激烈的反應。您要有心理準備,他們可能會聯(lián)系您,施壓、威脅,甚至試圖和解。您需要想清楚自己的底線在哪里?!?/p>
“我的底線很簡單,”我緩緩地說,“承認錯誤,為這四年的傷害道歉,并且,在法律的框架內(nèi),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我不會撤訴,也不會在原則問題上妥協(xié)?!?/p>
07
離開茶室時,蘇晴摟著我的肩膀,低聲說:“小薇,你剛才……特別帥?!?/p>
我笑了笑,沒說話。
回到蘇晴的公寓,剛進門,我的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著“沈浩”的名字。
從那天晚上離開后,他斷斷續(xù)續(xù)打過幾個電話,發(fā)過一些信息,無非是詢問我在哪兒、什么時候回去、他媽知道錯了云云,我大多沒有回復。
這一次,我按下了接聽鍵。
“林薇!你到底想怎么樣?!”沈浩的聲音透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劈頭蓋臉地砸過來,“這都兩天了,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你知不知道我媽都急病了?她讓你回來吃年夜飯那是氣話,你怎么還當真了?趕緊回來,別鬧了!”
“急病了?”我輕輕重復了一遍,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波瀾,“是因為計劃沒順利進行,所以著急上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