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大年二十八,下午三點,京港澳高速,安陽服務(wù)區(qū)。
我站在“豫北特產(chǎn)”超市的收銀臺前,感覺自己像個十足的傻子。
我的面前,是一輛被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的購物車。
確切地說,是兩輛。
收銀臺上的傳送帶,正源源不斷地輸送著各種高檔年貨。
兩箱飛天茅臺,兩箱五糧液,四條軟中華,還有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進口堅果禮盒、海參鮑魚干貨……
收銀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她一邊掃碼,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著我們這一群奇怪的組合。
掃碼槍“滴滴滴”的聲音,像密集的鼓點,敲得我心煩意亂。
終于,隨著最后一盒德芙巧克力被掃過,小姑娘抬起頭,露出了一個職業(yè)性的微笑。
“您好,一共是八千六百四十七元?!?/p>
我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同事,王建軍。
他正笑瞇瞇地看著我,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里,身體微微后仰,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絲毫沒有要掏錢包或者手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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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老婆劉艷,正撅著屁股在購物車的底層翻找著什么,嘴里還念叨著:“哎呀,給三姨家的那盒阿膠忘了拿了?!闭f著,就準備轉(zhuǎn)身再去貨架上拿。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混雜著汽油味和劣質(zhì)香薰的空氣灌入我的肺里,讓我一陣眩暈。
早知道今天會是這么一個局面,打死我,我也不會在三天前,答應(yīng)捎他這一程。
時間,回到一周前。
公司的茶水間里,咖啡機正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我叫李明輝,三十二歲,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建材公司做銷售主管,不好不壞,不好不差。
王建軍,是隔壁采購部的專員,比我早進公司兩年,算是我的前輩。
他這人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人物”。
當然,不是因為業(yè)績,而是因為他那深入骨髓的“摳”。
公司里的人,背地里都叫他“王算盤”,意思是他做什么事,心里都有一把算盤,撥得噼啪響,但算來算去,都是只進不出。
公司聚餐,幾十號人,他從來沒主動買過一次單。每次到了快結(jié)賬的時候,他不是要去上一個長達半小時的廁所,就是恰好接到一個十萬火急的“工作電話”,非要跑到門外去打。
等到他回來,我們早就已經(jīng)把賬結(jié)了。他還一臉無辜地拍著大腿:“哎呀,怎么不等我回來!這頓該我請的!下次,下次一定我來!”
這個“下次”,我們等了四年,也沒等到。
有一次部門組織去郊區(qū)團建,規(guī)定只帶員工。
他倒好,不僅自己來了,還把他老婆劉艷和他那上小學(xué)的兒子全都帶來了。
部門經(jīng)理看到后,臉色有點難看。
王建軍卻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哎呀,正好路過,我老婆帶孩子來這邊親戚家玩,就順便過來看看你們,巧了不是?”
一頓飯下來,他老婆比誰吃的都多,他兒子把燒烤架上的雞翅全包圓了。
臨走時,劉艷還順手打包了半只沒吃完的烤全羊,說是“別浪費了”。
對于這樣的人,我的原則向來是敬而遠之。
平時在公司里,我跟他也就是點頭之交,能不打交道,就盡量不打交道。
我以為,只要我保持距離,他的算盤就永遠也打不到我的頭上。
我真是太天真了。
大年二十五,公司春節(jié)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
辦公室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大家的心思都飛回了老家。
我正在電腦前,核對最后一份銷售報表,準備發(fā)完郵件就閃人。
一陣濃郁的煙草味和廉價香水的混合氣味,飄到了我的工位前。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王建軍那張堆滿了虛偽笑容的臉。
“明輝啊,忙著呢?”他自來熟地拉過旁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沒,馬上就弄完了。建軍哥,有事?”我客氣地問。
“哎呀,也沒啥大事?!彼曛?,笑得更燦爛了,“我聽說,你老家是臨川的?”
“對啊,怎么了?”我的心沉了下去,已經(jīng)猜到他想說什么了。
臨川,是冀南的一個小縣城,距離我們所在的這個省會城市,大概四百多公里。
“那可真是太巧了!”他一拍大腿,聲音都高了八度,“我老家也是臨川那邊的,準確地說,是臨川下面一個鎮(zhèn)上的,離縣城也就二十多里地!”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果然,他圖窮匕見了。
“你看哈,明輝,今年我那輛破車,年底毛病多,上個禮拜送去修理廠大修了,過完年才能取回來?!?/p>
他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我這不是正愁怎么回去呢。高鐵票你也知道,根本搶不到。坐大巴吧,又慢又不安全,帶著老婆孩子,折騰不起啊?!?/p>
他頓了頓,用一種充滿期盼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你看……你那車,反正也是空著,能不能……順路捎我一程?”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我下意識地就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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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輛新買的邁騰,剛過磨合期,我自己都寶貝得不行。讓他那一家子坐上來,我都能想象出那副災(zāi)難般的場景。
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王建軍就繼續(xù)加碼了。
“我爸今年七十大壽,就定在大年三十晚上。我這個做兒子的,必須得回去啊。明輝,你就當幫哥一個忙,行不行?”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懇求,甚至眼眶都有些微微發(fā)紅。
辦公室里僅剩的幾個同事,都豎著耳朵聽著我們這邊的動靜,目光不時地瞟過來。
我感覺自己被架在了火上。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拒絕一個同事如此“合情合理”的請求,尤其還是以為老父親祝壽的名義,似乎顯得我太不近人情,太冷漠了。
我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
四百公里,也就四五個小時的車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大過年的,別搞得大家面子上都難看。
想到這里,我心一橫,點了點頭。
“行吧,建軍哥,沒問題。你什么時候走?”
王建軍臉上的愁云瞬間消散,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夠意思!咱們二十八走,怎么樣?那天不堵車!”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氣大得讓我齜了齜牙。
“對了!”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像是剛想起來一樣,補充了一句,“我老婆和我兒子也一起回去?。∷麄兡飩z不占地方的,坐后排就行!”
說完,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哼著小曲,一溜煙地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我愣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里有一萬頭羊駝在奔騰。
從“捎我一程”,變成了“捎我們一家三口”。
這算盤,打得真他娘的精!
我暗罵了一句,但話已經(jīng)說出口,再反悔也來不及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大年二十八,早上六點五十。
天還沒亮透,我開著我的邁騰,準時停在了王建軍家小區(qū)的樓下。
我提前給他發(fā)了微信,告訴他我到了。
我在微信里跟他說的很清楚:早上七點準時出發(fā),高速上車多,早點走,爭取中午之前到。
他回復(fù)了一個“收到”。
然后,我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七點十分,他沒下來。
七點二十,他還沒下來。
我有點不耐煩了,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頭傳來王建軍睡意惺忪的聲音。
“喂……明輝啊,到了嗎?稍等一下啊,馬上,馬上就下來了?!?/p>
這個“馬上”,又是十分鐘。
直到七點半,我才看到他們一家三口,慢悠悠地從單元門里晃了出來。
看到他們帶的東西時,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王建軍自己拖著一個28寸的巨大行李箱。
他老婆劉艷,左手一個紅色的蛇皮袋,右手一個藍色的蛇皮袋,兩個袋子都塞得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些什么。
他那個十來歲的兒子,手里還抱著一個半人高的大紙箱,上面印著“美的電暖器”。
我下了車,看著這小山一樣的行李,皺起了眉頭。
“建軍哥,你們這是……搬家嗎?這也太多東西了吧?我這后備箱,可塞不下?!?/p>
王建軍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指揮著他老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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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后備箱塞不下的,放后座就行了。來來來,先把這個電暖器放上去?!?/p>
說著,劉艷就拉開我的后車門,毫不客氣地,就把那個碩大的紙箱,硬生生地塞到了后座的正中間。
我剛換上沒幾天的,米白色的真皮座套,瞬間被紙箱的棱角壓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還蹭上了一層灰。
我的心,在滴血。
我忍了。
好不容易把那些蛇皮袋、行李箱,連塞帶擠地塞進了后備箱,后備箱的蓋子都差點關(guān)不上。
上車后,更讓我無語的事情發(fā)生了。
王建軍二話不說,一屁股就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然后熟練地按動按鈕,把座椅調(diào)到了一個半躺的姿態(tài),舒舒服服地翹起了二郎腿。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問一句“要不要換著開”,哪怕是客氣一下。
仿佛我就是他花錢雇來的司機。
劉艷和他兒子坐在后排,剛一上車,劉艷就掏出手機,跟他兒子視頻通話,也不知道是跟誰,聲音開得巨大。
“哎,兒子,看,這是你李叔叔的車,大奔!可氣派了!”
我真想糾正她,我這只是個大眾邁騰。
“你跟姥姥說,我們出發(fā)了??!讓你李叔叔開快點,晚上就能吃到姥姥做的紅燒肉了!”
尖銳的手機外放聲,和小孩的吵鬧聲,在我耳邊循環(huán)播放,吵得我腦仁一陣陣地疼。
我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她兒子正穿著鞋,在我的后座上踩來踩去。
我再忍。
我打開了車載音樂,想用音樂聲蓋過那些噪音。
王建軍卻在此刻發(fā)話了。
“明輝,關(guān)了吧,吵死了。一大早的,聽點安靜的。”
我默默地關(guān)掉了音樂。
車子緩緩駛出市區(qū),上了高速。
我以為,這趟旅程最難熬的部分,已經(jīng)過去了。
我還是太年輕了。
上了高速,車里總算安靜了一些。
劉艷大概是說累了,收起了手機。
她兒子也可能是在座位上踩累了,開始靠著窗戶睡覺。
王建軍倒是沒閑著。
他那雙不老實的手,開始在我車里到處摸索。
先是打開了我的手套箱,翻了翻里面的行車記錄儀說明書和幾張保單。
“喲,保險買得挺全乎啊。”他撇了撇嘴。
然后,他又拉開了中央扶手箱。
我的扶手箱里,放著一包沒開封的中華煙,是我準備送給我爸的。還有一副雷朋的墨鏡,是我老婆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
他毫不客氣地拿出那副墨鏡,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然后就直接戴上了。
“嘿,這墨鏡不錯啊,戴著挺舒服。啥牌子的?”他對著后視鏡,左右照了照,似乎很滿意。
“雷朋的?!蔽艺Z氣平淡地說,“我老婆送我的生日禮物。”
我以為他會識趣地摘下來,還給我。
他卻只是“哦”了一聲,然后就沒下文了,仿佛那墨鏡本來就是他的。
我心里憋著火,但告訴自己,算了,一副墨鏡而已,別因為這點小事,在高速上鬧不愉快。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著。
后排又傳來了“咔嚓咔嚓”的聲音。
我從后視鏡里瞥了一眼,劉艷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正抓著一大把瓜子,嗑得不亦樂乎。
瓜子皮,被她隨手扔在了腳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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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甚至飛濺到了我的座椅縫隙里。
過了一會兒,瓜子嗑完了,她又撕開了一包薯片。
油膩膩的手指,在我的米白色座套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清晰的指印。
薯片的碎渣,掉得滿地都是。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
我不斷地在心里默念:親生的,親生的……哦不,是同事,同事……算了,快到了,快到了。
就這樣,在一種極度壓抑的情緒中,我開了兩個多鐘頭。
車子進入了河南境內(nèi)。
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王建軍,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路牌。
“明輝,前面那個安陽服務(wù)區(qū),停一下。我想上個廁所,順便買點東西?!?/p>
我看了看油表,也確實該加油了。
“行?!蔽掖蛑D(zhuǎn)向燈,將車子駛?cè)肓朔?wù)區(qū)的匝道。
我以為,他最多也就是買瓶水,買包煙。
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停,停出了一場讓我終生難忘的大戲。
安陽服務(wù)區(qū)的超市,規(guī)模不小,裝修得也挺氣派,門口掛著“豫北特產(chǎn)中心”的牌子。
一走進超市,王建軍就像是變了個人。
他推著一輛購物車,眼睛里放著光,像一頭沖進了玉米地的野豬,開始了瘋狂的掃蕩。
“老婆!快!拿那個!對對對,就是那個道口燒雞禮盒!拿兩盒!”
“哎呀,這懷山藥粉不錯,給你媽拿兩箱!”
“這個武陟油茶,咱爸愛喝,搬一箱!”
他老婆劉艷,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推著另一輛購物車,主攻煙酒區(qū)。
“老王!茅臺!飛天茅臺!真的!只要三千一瓶!”
“還有五糧液!也拿兩瓶!給你二叔帶過去,他好這口!”
“中華煙來兩條!軟的!對,再來兩條玉溪!”
他們夫妻倆,一個在特產(chǎn)區(qū)沖鋒陷陣,一個在煙酒區(qū)大殺四方,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站在超市的入口處,看著這瘋狂的一幕,目瞪口呆。
我走過去,拉了拉王建軍的胳膊。
“建軍哥,你這是……買這么多?”
他頭也不抬,一邊把一盒包裝精美的阿膠糕放進購物車,一邊理所當然地說。
“那當然了!我爸七十大壽,親戚朋友來得肯定多,咱不能空著手回去??!在服務(wù)區(qū)買,雖然貴點,但方便啊,省得下了高速再跑去縣里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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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我想,這是他的家事,他愿意花多少錢,買多少東西,都跟我沒關(guān)系。
我只是個順路捎他回家的“司機”。
于是,我默默地退到了一邊,找了個角落站著,眼不見心不凈。
十幾分鐘后,他們夫妻倆終于心滿意足地,推著兩輛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購物車,來到了收銀臺。
收銀員小姑娘看著這陣仗,也驚呆了。
她花了好幾分鐘,才把所有的商品都掃了一遍。
最后,她看著電腦屏幕,報出了那個讓我心臟漏跳一拍的數(shù)字。
“您好,一共是八千六百四十七元?!?/p>
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等著王建軍付款。
我覺得,好戲的高潮,要來了。
結(jié)果,他接下來的一個動作,比我想象中任何戲劇性的場面,都更加離譜。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而又熟悉的,占便宜前的標準笑容。
收銀臺前,空氣仿佛凝固了。
周圍的嘈雜聲似乎都消失了,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收銀機里風扇轉(zhuǎn)動的嗡嗡聲。
王建軍就那么笑瞇瞇地看著我,戴著我的雷朋墨鏡,雙手插在他的兜里,然后,用一種極其自然,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開口了。
“明輝,先幫我墊一下唄。你看這出門急,也沒帶夠現(xiàn)金。”
我愣了一下,隨即指了指收銀臺上的付款碼。
“現(xiàn)在誰還帶現(xiàn)金啊。微信支付寶不都行嗎?”
王建軍夸張地一擺手,臉上露出一副“你這就不懂了”的表情。
“哎呀,我這手機,沒綁那玩意兒。我跟你嫂子,我們都不用那個,不安全?;仡^到了家,我取了現(xiàn)金給你,一樣的,一樣的。”
我皺起了眉頭,心里那股壓抑了一路的火,騰地一下就竄了上來。
“建軍哥,這可是八千多,不是八十多……”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旁邊的老婆劉艷,就把手里的坤包往收銀臺上一放,雙手抱在胸前,陰陽怪氣地開了腔。
“喲,李主管這是什么意思???一個月工資兩三萬的大主管,讓你墊個八千塊錢,還計較起來了?我們家老王可說了,你們關(guān)系好得跟親兄弟一樣呢?!?/p>
我壓根沒搭理她,目光死死地盯著王建軍。
王建軍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湊近我,伸出他那只油膩膩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明輝啊,大家都是同事,又是老鄉(xiāng),別計較這些小錢?;仡^我肯定一分不少地還你。再說了,我爸這七十大壽,人生就一次,我這個做兒子的,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回去吧?你這不光是幫我的忙,也是幫我盡孝心啊。就當,幫哥一個大忙?!?/p>
他說完,往旁邊退了一步,重新把手插回口袋,雙手抱胸,笑瞇瞇地看著我。
那眼神,那姿態(tài),充滿了赤裸裸的炫耀和挑釁。
他分明就在告訴我——我吃定你了。你是個要面子的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你不敢拒絕。你拒絕了,你就是小氣,就是不近人情。
收銀員小姑娘尷尬地站在那里,看看我,又看看王建軍,手足無措。
后面排隊的幾個顧客,已經(jīng)開始不耐煩了,有人在小聲地嘀咕著“搞什么啊”、“快點啊”。
更讓我火大的是,王建軍的老婆劉艷,已經(jīng)開始把購物車往外推,仿佛這筆錢我已經(jīng)付了,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她那個寶貝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拆開了一包樂事薯片,正“咔嚓咔嚓”地嚼得正歡,薯片渣掉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他們在等我的回應(yīng)。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錢包,又抬頭,看了看那一車昂貴的茅臺和五糧液。
八千六百四十七塊。
這個數(shù)字,像一個魔咒,在我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盤旋。
我想起了出發(fā)前,我媽還在電話里囑咐我:“出門在外,開車慢點,別跟人起沖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安回家最重要?!?/p>
我又想起了這一路上,王建軍那副理所當然、吃定我的嘴臉。
還有他老婆,嗑在我車座上的那些瓜子皮,和印在座套上的油膩指印。
我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里那股翻騰的怒火,反而奇跡般地平息了下去。
我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我抬起頭。
王建軍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微笑著,等著我乖乖地掏出手機,掃碼付款。
我也笑了。
我對著他,露出了一個比他更燦爛的笑容。
“建軍哥,你說得對?!?/p>
聽到這句話,王建軍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甚至還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但是,我的下一句話,讓他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都是同事,確實不該計較——”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慢悠悠地,從收銀臺上那些昂貴的煙酒上掃過,掃過那兩輛滿載的購物車,最后,落回到王建軍那張開始有些不自然的臉上。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等著我說完這后半句話。
王建軍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和警惕。
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然后,我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我轉(zhuǎn)過身,邁開步子,朝著超市的大門方向走去。
身后,立刻傳來了王建軍困惑不解的聲音。
“欸?明輝?你干嘛去?收銀臺在這邊!”
我沒有回頭。
我的腳步,不僅沒有停下,反而越走越快。
我一把推開服務(wù)區(qū)超市那扇沉重的玻璃門,一股冰冷的北風,夾雜著汽油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風,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后,突然傳來王建軍老婆劉艷那尖銳刺耳的叫聲——
“李明輝!你什么意思?你給我站?。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