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是一個復雜的有機體,人的理性能力和道德并不完美,因此,人為的干預,即便是出于良善意圖,常常事與愿違,此即“非預期后果”(unintended consequences)。在人文社科領域,這個概念常被人援引,以抵制那種狂妄魯莽的“社會工程”。
英國哲學家波普爾說,“理論社會科學的主要任務,是探索人類有目的活動的出乎意料的社會反應”。 這一主張被保守派歷史學家保羅·約翰遜采納,成為《摩登時代》一書的主題。
關于“非預期后果”,還有許多格言、諺語。例如,我們耳熟能詳?shù)摹坝幸庠曰ɑú话l(fā),無心插柳柳成蔭” (《增廣賢文》) 。類似的英諺有,“通往地獄的道路是由善意鋪就的?!绷硗?,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一句格言也因著哈耶克的引用而廣為人知,即?“常常使一個國家變成人間地獄的,恰恰是人們試圖將其變成天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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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哲學家休謨同樣意識到人類有意識行為的“非預期后果”。他說,“所有的政治問題都極為復雜,幾乎從來沒有任何一種選擇純粹是好的,或者純粹是壞的。從每一項措施中可以預見到必然的和各種不同的后果,而許多預見不到的后果確實也常常產(chǎn)生于每項措施?!?(《休謨政治論文選》第155頁) 可以說,這種認識論賦予他的作品一種懷疑主義的底色。
埃德蒙·柏克也表達過類似觀點,“道德因素的真正影響并不是立竿見影的;在一開始有害的,在長久的運作后可能會變得非常有益;可能它的卓越性,就是來自其一開始產(chǎn)生的不利影響。反之亦然,有著良好開始的、看似合理的計劃,常常有著遺憾而又悲慘的結局?!?(《法國大革命反思錄》第98頁)
有趣的是,宋代政治家李綱、明代政治家方孝孺都曾用“非預期后果”來解讀中國王朝的更迭。
“秦以三代封建,王室削弱之故,置侯罷守,隳名城,殺豪杰,而陳勝、吳廣起于謫戍,奮臂一呼,天下響應,劉、項興而秦遂亡。漢矯秦失,裂土以封功臣,宗室子弟多者至七十余城,使郡國相錯,而韓、彭、英、盧叛于前,吳楚七國變于后,至元、成間,異姓諸侯王既已滅絕,宗室之國惟食租稅,至乘牛車,自以為可以無患矣。而朝政歸于外戚,王莽因以篡漢。光武中興,功臣所封,不過大縣數(shù)四,奉朝請而不責以吏事,宗室之國,皆有分限,抑遠外戚,不使與政,可謂得策矣。其后閹宦擅權,黨錮之禍興,而董卓、曹操相繼以取之。至唐因隋之制,置府兵,嚴鎮(zhèn)守,威加于夷夏,功臣無世襲之國,宗室無尺土之封,而武、韋、楊氏,乃以女寵扇禍。其后安史之亂甫定,而藩鎮(zhèn)之勢浸強,分裂土宇,擅征伐,私貨財,天子不得以制,而朱全忠因之,遂移唐祚。國家鑒藩鎮(zhèn)之弊,黜削其權;一切任以文吏,尺土、一民、甲兵、貢賦皆歸于朝廷,無尾大不掉之患,而宗室外戚,又非有過分之寵也。北結契丹以為歡鄰,西制夏人,東招高麗,南撫交趾,率皆臣屬,非有夷狄之虞也。維持制御之術,過于前代遠甚,而金寇乘間竊發(fā),驅馳中原,遂有不可支吾之勢?!?(李綱《論變亂生于所忽》)
方孝孺在《深慮論》()中幾乎將上述觀點重述一遍。
近代思想家嚴復更為精辟地概括道,“慮其患而防之,而患或起于所防之外,甚者乃即出于所防之中?!?(《嚴復集·法意按語》第9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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