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看見小周的工位亮到最晚。
我端著咖啡去接水，他的鍵盤還在噼里啪啦響。保溫杯擱在電腦旁，枸杞浮在水面上，泡得發(fā)脹，像團沒擰干的紅抹布。

“小周，這月都加了二十天班了?！蔽仪们盟淖澜?，“我手頭項目快收尾了，報表我?guī)湍銓晒P？”
他抬頭時眼睛紅得像充了血，手指在鍵盤上蜷了蜷：“姐，真不用。您教我的核對公式我都記熟了，就是…最近家里事多，手生?！?br/>第二天下班，我故意磨到七點半。他的工位空了，電腦沒關，屏幕停在OA系統(tǒng)的調休申請頁，“申請?zhí)鞌?shù)”那欄填了3，后面跟著一串退格鍵的痕跡。
抽屜縫里漏出半盒助眠藥，盒子壓著張照片——穿病號服的老太太握著小周的手，背景是“XX腫瘤醫(yī)院”的電子屏。
我沒聲張，只悄悄把他的周報表分走一半。他來取時，指節(jié)蹭過我遞過去的U盤，涼得像塊冰：“姐，您別…我能行?！?br/>上周五加班到十點，茶水間傳來壓低的抽噎。
“媽，我今天不加班！”小周的聲音帶著顫音，“護士說您想吃混沌？我買了，溫在保溫桶里呢…對，馬上到。”
我躲在門后，看他對著手機扯出個笑，轉身卻抓起桌上的報銷單繼續(xù)填。屏幕亮光照著他眼下的青黑，像塊擦不掉的墨跡。
周六早上，我在電梯里撞見他。他抱著保溫桶，黑眼圈比平時更重，保溫杯里的枸杞堆成了小山。
“姐，”他突然開口，喉結動了動，“您那天幫我對的報表…領導夸我效率高?！?br/>我沒接話，盯著他保溫桶上沾的藥漬。那是他昨晚說“不加班”時，其實還在改的第三版數(shù)據(jù)。
后來我找領導談了。不是替他求情，是把他的家庭情況攤開，申請把部分不急的任務分給我。
小周知道后，在工位坐了半天才走過來。他摸出顆沒泡開的枸杞，扔進我杯子：“我媽總說，枸杞得慢慢泡，急不得。”
現(xiàn)在他的工位還是常亮，但十點前準能熄燈。有天路過，看見他對著手機視頻笑——老太太舉著混沌勺，湯汁沾在嘴角。
我才明白，那些“我能行”的硬撐，不過是怕給人添麻煩的體面。就像保溫杯里的枸杞，泡得再濃再苦，也總得裝出點甜來。

聲明：作品含有虛構演繹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