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在《過秦論》里總結(jié)秦國的滅亡教訓(xùn)是——不施仁義。
這個論斷肯定是有道理的,秦國自商鞅改革起,奉行的是法家那一套,而非鼓吹仁義的儒家,從商鞅到李斯,大差不差,所以我讀歷史,讀到秦國的短命,難免唏噓,秦始皇通過變分封制為郡縣制,通過“書同文,車同軌”等一系列措施,令“統(tǒng)一穩(wěn)定”成為中國后世主流,用毛澤東的話說,就是“千載猶行秦體制”,功莫大焉,然而,這個為中國歷代打下樣板的初始朝代,卻興亡忽焉,以至于令始皇帝那個“二世、三世乃至傳諸萬世”的構(gòu)想像一個笑話。
如果秦始皇在沙丘暴亡后,他的長子,那個寬厚仁義的扶蘇能順利接班,而不是由趙高、李斯狼狽為奸扶植秦二世上位,那秦國短命的歷史會否改變?
可能也未必。
畢竟秦始皇建阿房宮,大興土木,修長城,在法家的嚴(yán)酷體制下,已經(jīng)差不多惹翻了不好惹的中國人民,陳勝吳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大澤鄉(xiāng)起義,恰恰發(fā)生在秦二世元年,距離秦始皇之死前后腳,即便扶蘇如何“仁義”,也難以及時剎車,方興即艾的秦帝國恐怕仍然要隨著慣性走向分崩離析。
好裝神弄鬼的方士盧生,算了一卦,說什么“滅秦者,胡也”,秦始皇想當(dāng)然認(rèn)為是邊地的“胡人”作祟,于是大動干戈,卻沒想到,這個“胡”指的是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胡亥”。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歷史上對于朝代興亡起作用的不止一個因素,既有關(guān)鍵帝王或梟雄的個人性格,也有客觀上的王朝制度,更有所謂創(chuàng)造歷史的人民群眾。
秦國以法家興,滅六國,統(tǒng)一華夏,以“不施仁義”而驟亡。
漢朝吸取了教訓(xùn),到董仲舒時獨尊儒術(shù),或者說儒法并用,終于形成了一整套令王朝得以長期穩(wěn)定運行的制度,并賴此制度,長期雄踞世界之巔。
劉邦是潑皮無賴和英雄人物的綜合體,本身是看不上儒生的,每每見到戴著高帽子的儒生,都要搶過帽子在里面尿上一泡,或者動輒指著鼻子大罵一通,但他是個懂得時勢的實用主義者,這種氣質(zhì),用項羽的謀士范增說,就是有龍虎氣,望之成五彩,帝王氣象也。
所以,讀《資治通鑒》,劉邦反秦之初,與項羽無異,動輒屠城,但進了關(guān)中,在張良、蕭何一幫儒生的循循善誘之下,就要懷柔和約法三章了,乃至為了瓦解項羽的人望,要假惺惺為了死去的傀儡義帝楚懷王當(dāng)眾大哭一場。
項羽則不然,實在人,也是莽撞人,一邊是屠城從頭屠到尾,一邊又是不合時宜的優(yōu)柔寡斷的“仁慈”,用韓信的話說,就是匹夫之勇加上婦人之仁,與劉邦一比,高下立現(xiàn),烏江自刎純屬自找,何必怪時運不濟。
按照司馬遷先生惟妙惟肖的筆觸,秦始皇應(yīng)該是個有嚴(yán)重的心理問題的人,根子在于他的身世,親爹究竟是誰至今未有定論。
呂不韋見秦異人奇貨可居,所以搭上懷了自己“種子”的姬妾,豪賭一把,從一個在社會地位上屈居末流的商人搖身一變成為戰(zhàn)國后期最強大國家的宰相,甚至疑似成為秦始皇的親爹,算是古今中外最大一筆買賣。
也正是這筆買賣,讓商人的形象,在中國幾千年歷史中一直抬不起頭,淪為歷史的邊角料,居于士農(nóng)工商之末流,到改革開放后才翻身改命,稱之為企業(yè)家。
秦始皇雖貴為前無古人、后有來者的皇帝,但自己的身世不清不楚,母親還和一個“大陰人”嫪毐私相授受,這嚴(yán)重影響了他的心理健康,并很可能引發(fā)出無法控制的精神疾病,迷信方士,求長生不死藥,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論,他潛意識里還是認(rèn)為自己是個病人,要給自己治病。
雖然賈誼是對的,秦朝滅亡的原因固然是“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但賈誼的 “身死人手,為天下笑”還是說得刻薄了些,
人生如此短暫,人世如此艱難,我們就不要去嘲笑這個偉大的精神病患者了吧。
全文完
本文作者:哲空空,一個玉樹臨風(fēng)的歷史學(xué)家,著有《大時代博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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