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樂 / 雲の道 - 大貫妙子
制作 / 林蔚

白云之上

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醒著

在黑暗的機艙內

你把我叫醒的時候

所有旅客都在睡覺

（包括我）

整個機艙只有你一個人站著

沒有系安全帶

你哭著說，“飛機停了!

我們回不了家了。”

我望向機內唯一打開（被你打開）的遮陽板

機翼之下千里平云浩渺

在無限的白之上

飛機的影子沒有一點起伏

我握住你的手

告訴你飛機沒有停

我們很快就能到家

作者 / jir

夜晚的飛行中，在昏暗的機艙，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一個孩子獨自醒著，他/她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茫茫仿佛靜止的云，一陣恐懼涌上幼小的心：飛機停在一個不知道哪里的地方了嗎？我們回不了家了……

在幼小孩子的認知繭房中，這是天大的事情啊，孩子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人被孩子從睡中叫醒，用安撫止哭，并把孩子從她/他自己幼小而無知的想象世界中，帶了出來。

作者親歷，用大人的視角：旅程中的一個小插曲，把這寫成了一首記敘/敘事詩，很簡單，近乎白描，語句平易、平淡。

其中有抒情嗎？初讀第一遍，似乎沒有抒情……

但是，等一等，再讀一遍：我注意到了第一句：“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醒著”。

“不應該”三個字，暴露了作者的情感，這是抒情。

全詩其他都是記錄，但起首句，表達了作者為人父母的“懊惱、自責、反思……”

可以想見，當作者被孩子叫醒，發(fā)現孩子一個人站著的時候的驚訝、心疼……，肯定也說了不少話安慰孩子，給孩子解釋飛機并沒有停下……

其中有很多細節(jié)，本可以記敘出來，但都被省去、隱藏起來了。

細節(jié)被隱藏，對話被隱藏，情感也被隱藏，歸于節(jié)制、平淡和簡泊。喻深情于平淡，是中國詩文傳統(tǒng)中的一種重要風格。

說到這個，當然就必須提到歸有光的《項脊軒志》，借其文被納入中學語文課本之普及，為大眾所熟知。文中回憶亡妻魏氏，文字寥寥，僅有一點舊事的簡單記敘，文末平淡結尾：“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p>

字面上看，有抒情嗎？沒有，純記敘。但最后這一句，我等皆知：平淡中有深沉的情感。喻意光陰荏苒，魏氏故去十余年，枇杷樹從手植小樹苗，到亭亭如蓋，見樹如見人，和《世說新語》中桓公北征所言“木猶如此，人何以堪”的情感，是相通的。

歸有光的另一名篇《寒花葬志》，也與此類似，記魏氏的陪嫁小丫環(huán)，極簡略平淡。結尾一句：“回思是時，奄忽便已十年。吁，可悲也已！”

一樣寫時間，十年的時間過去了。但多了一句抒情：“吁，可悲也已！”

記亡妻往事，只說“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睕]有一句談及自己的心情；而談到小丫環(huán)，要說“吁，可悲也已！”難道對小丫環(huán)的情感要深于亡妻，憶及亡妻時沒有傷悲嗎？顯然不是。

而是因為，情感的深沉，未必要盡宣于文。抒情，并不一定非要袒露于外。

克制，是一種美德，于文章如此，于詩歌也如此。

jir，非常善于喻抒情于平淡，再來看一首他的小詩：

三月末的早晨

一個女人帶著兒子去上班

兒子大概兩三歲

坐在車后面

“今天空氣新鮮嗎？”

媽媽問

兒子不能從一片綠色中回神

“空氣很好！”

我在心中替他回答

也是一樣，詩很簡單，有抒情嗎？似乎沒有……，但是，等一等，為什么這白描般敘事的一首詩，讀起來，會讓人覺得那么親近，而又美好……

薦詩 / 費魯文

詩人、詩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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