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作品是洞見創(chuàng)作者內(nèi)心的精神之窗,那么藝術家鹵貓極具個人特色的溫暖治愈的視覺語言便是他精神原野中溫柔本質的顯影。
鹵貓的個人展覽“世界,在窗前跳舞”在長沙謝子龍影像藝術館進行,這是迄今為止規(guī)模最大、涉及作品跨度最長、最全的鹵貓個人展覽。和展覽同時開啟的還有他的新書《當月亮在窗前升起》,全書收錄他 200 多幅個人作品,輔之隨筆與問答。
踏進“世界,在窗前跳舞”展覽現(xiàn)場宛如步入一座舒展的有氧艙,看鹵貓在孤獨中描繪溫暖,在黑夜里對話寂寞的靈魂。而最終這一切在其新作《當月亮在窗前升起》中凝結為可觸摸的星圖。
《當月亮在窗前升起》封面
書,
隨身攜帶的小小展覽館
步入美術館三樓,映入眼簾的就是從穹頂傾瀉下來的花朵,舞者在其中隨著氣流輕盈回旋。這組大型裝置是鹵貓的作品《花花舞》。這次展覽是其藝術生涯中規(guī)模最為盛大的一次個展,亦是作品跨度最久遠、涵蓋最全面的集中呈現(xiàn)。“世界,在窗前跳舞”展覽現(xiàn)場囊括了從十余年前的早期作品延續(xù)至近年的創(chuàng)作,呈現(xiàn)了繪畫、裝置、雕塑、影像與手稿等共計 230 余件跨媒介作品。自春日啟幕,盛夏時節(jié)觀者依然絡繹如織。
“世界,在窗前跳舞”展覽現(xiàn)場
如今,鹵貓正逐漸適應從“插畫師”向“藝術家”身份的轉變,他的多幅作品被藏家以可觀的價格購藏。賣畫不是鹵貓的本意,甚至起初畫被看中買走的時候鹵貓心里都會覺得舍不得。但一切也就順其自然的發(fā)生了,變化悄然滋生。從最初在社交媒體上畫大家喜歡的、在商務合作中畫他人需要的,鹵貓將更豐沛的自我傾注于筆端,大量的自畫像系列就誕生在這個期間,“我畫我自己,本質是希望更了解自己一些”。
《當月亮在窗前升起》書內(nèi)頁
展覽如火如荼,問其為什么要出書,鹵貓回答得不置可否:
“紙張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我每次畫畫之前會先挑紙,像舉行一個儀式。創(chuàng)作的興奮感從買紙的那一刻就開始,我會想象這張空白的紙上會長出什么樣的東西。對我來說無論什么時候,書在手里的觸感讓人快樂。雖然現(xiàn)在電子書盛行,但我覺得翻書的快樂是不可能被替代的,你翻到某一頁出現(xiàn)某個內(nèi)容,是一種概率,也像一種宿命。書其實很像一個小小的展覽,你可以隨身攜帶的。”
窗與自我的觀照
就如展覽名和書名,“窗”,是鹵貓創(chuàng)作中反復出現(xiàn)的核心意象。而“窗”,更是一種精微的表達:窗是靈活的,可啟可闔,收放自如;窗有天然的二元性,一面是外一面是內(nèi);窗非門,無法供人跨越,始終保持著一種得體的疏離,正是這份距離為其保留了自在呼吸的空間。
《沒有窗戶的房間》,150 × 120 cm,布面油畫,2023
小時候,鹵貓在沒有窗戶的臥室給自己畫了一扇面對大海的窗,他希望透過這扇虛構的窗看到外面的世界;及至求學,鹵貓藉由互聯(lián)網(wǎng)這扇無形的窗,收獲了外界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共鳴與肯定——世界透過這“窗”,看見了鹵貓;待到聲名漸起,他已不是那個囿于小屋的少年,一扇扇真實的門扉為他開啟,他在廣闊的真實世界自由穿行。直至某年春天,他重返故里,回到福建山里看到山景。自從進入大學之后鹵貓就很少在春天回家,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蔥蘢山色瞬間攫住了他。仿佛視角悄然轉換,那雙張望世界的眼睛忽然折返望向自己——“窗”的意象再度浮現(xiàn),卻已不再是通向外部世界的出口,它悄然蛻變?yōu)橐坏勒鄯祪?nèi)心、觀照自我的入口。
“世界,在窗前跳舞”展覽現(xiàn)場
“我們不一定要成為一顆珍珠,我們可以成為我們自己?!丙u貓在新書《當月亮在窗前升起》中寫道。
“我意識到或許不應再執(zhí)著于外向的索求?!丙u貓如是說,“窗,本就是內(nèi)與外的辯證。我們習慣性地透過它向外眺望,渴望捕捉遠方的景致。然而若能嘗試從‘外’向‘內(nèi)’,或許反而能窺見那些被日常遮蔽的、關于自身的隱秘信息?!?/p>
跳舞,
像沒有觀眾一樣
從很小的時候起鹵貓就對舞蹈萌生了興趣,但他一直并未系統(tǒng)研習章法嚴謹?shù)奈璨?,于他而言,舞蹈只是隨性擺動身體,應和著音樂的節(jié)拍;他也從未設想過在人前表演,會覺得害羞不好意思。歸根結底,鹵貓?zhí)柚粸槿傋晕?。當四肢在空氣中隨樂音揮灑軌跡時,他清晰地感知到這是一種純粹的表達。這種表達,與繪畫在本質上相通:肢體在空中勾勒的線條,恰似畫筆于畫布上點染的圖案;音符流淌間,舞蹈亦是在完成一幅肉眼不可見的“動態(tài)畫作”。一年前,鹵貓將那些舞動的瞬間捕捉下來,轉化成了動畫。
《舞》,70 × 50 cm,絹面油畫,2024
鹵貓對舞蹈的鐘情源于一種主動的自我轉移。十年創(chuàng)作生涯,瓶頸在所難免,也曾讓他對畫筆生出片刻的倦怠。多年的摸索使他掌握了應對之道:“嘗試未曾涉足的事物,能幫助你從固有的思維中抽離,重新尋獲創(chuàng)作之初的純粹快樂。本質上,這是一種不斷向本真狀態(tài)回歸的旅程。比如舞蹈,對我而言是一種極其直接而本能的肢體語言,是情感的直抒胸臆。我不為它預設目標,也不希冀從中獲取額外的認可或回報。正是這種無功利性,讓我得以回溯繪畫乃至一切創(chuàng)作的源頭——它提醒我,最初為何執(zhí)起畫筆?!?/p>
鹵貓有一幅作品:一匹白馬安然佇立于湖心小島,垂首食草。他坦言自己格外鐘愛這匹馬的狀態(tài)——沉浸于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遺世獨立,心無旁騖。這狀態(tài)于他而言恰如自身寫照: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怡然自得,外界紛紜的評判與標準,皆不入其心?!坝羞@一方天地足夠了,這其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丙u貓?zhí)匾鈴娬{道。對他而言,這方珍貴的天地,便是繪畫本身。這片天地時而開闊,時而逼仄,但他深知,它永遠是他靈魂的自留地。
《當月亮在窗前升起》書內(nèi)頁
“是否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放棄繪畫?”
“我想,不會吧?!丙u貓的回答篤定而淡然,“畫畫這件事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生活的一部分了,不再是一個能夠單獨拎出來的事情。我想象不到我不畫畫的樣子,只要還能畫就會一直畫。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就是去生活,去體驗,去感受一切,最終用畫畫表達出來。只要我還一直可以體驗,一直可以感受,我就會需要有一個轉譯、一個呈現(xiàn)和表達,對我而言,這就是畫畫?!?/p>
Q
和我們分享一下你的創(chuàng)作過程?
鹵貓:一般在創(chuàng)作之前我大概會定一個方向,但是不會很具體,中間也會畫著畫著就改變最初的想法。我也有時候畫之前幾乎不打底稿,像我的水粉作品,會有些實景的參照,比如說我當時拍的一些照片。我會看完照片之后開始畫,中間盡量不再去看,除非有想要確認的細節(jié)就回再看一眼,主要為了不想被完完全全的限制在具體的照片情境中,我更多還是想要表達我看到這個畫面的感受,通過我的畫表達出來。對于我來說,我想要作品表現(xiàn)的不是寫實,而是真實。
Q
在將近 10 年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你有遇到過創(chuàng)作瓶頸嗎?你會如何應對?
鹵貓:一定有,會有一段時間就完全打不開,會有點麻木。我覺得不僅是創(chuàng)作會有瓶頸,其實旅行也會,做任何事都會。最為關鍵的可能是還要回到自身,好好的和自己待著。在生活中我們都很習慣向外索取,其實并不奏效。你更應該向內(nèi)好好的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內(nèi)心,找到最初讓你感覺快樂的東西,與自己交談。
碰到瓶頸的有效的方法我覺得是可以去做點別的事。我是畫畫的,我不畫了,我去做木雕、做動畫、學跳舞,去做不同的、你沒有做過的東西,可以幫助你跳脫出來,去找到你最開始創(chuàng)作的一種快樂。做不一樣的嘗試本質上我覺得就是讓我自己不斷的回到最初狀態(tài)。比如說跳舞對我而言是一個非常純粹和直接的一種肢體表達,情感傳遞,我沒有想要為它做什么,我也不想要別人因為這個對我怎么樣,或者說獲得一些其他東西。這可以讓我回想起畫畫本身、或者創(chuàng)作本身的出發(fā)點,讓我記起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索性什么都不做,停下來。以前我很緊繃,每天都要逼著自己畫畫,然后不停地質疑自己、鞭打自己,我對自己是一個非常狠的狀態(tài),自己跟自己卷,我會覺得停下來什么都不做很讓我焦慮。這幾年好一些,我好像慢慢能接受那種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情況。這種轉換和覺察也并不是完全自然而然的,是某一天,我忽然意識到緊繃的我其實很消耗,好累啊,那就停下來,放松一點吧。久而久之,我適應了這種給留白,也很喜歡。
Q
你剛剛提到找到“最初的快樂”,那是什么?
鹵貓:我覺得就是一種很純粹的快樂,很純粹的滋養(yǎng),你不為任何目的,不被任何東西所打擾的一種本真的、自然而然地生發(fā)出來的一種欲望,創(chuàng)作的欲望。那種快樂其實不僅僅是繪畫才有,比如做木雕、做陶瓷、跳舞都有。都是一種表達,不同的形態(tài)的表達。
Q
很多創(chuàng)作者會覺得痛苦才可以誕生偉大的作品,你同意這點嗎?
鹵貓:我覺得痛苦這部分通常是大家看不到的。我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必然也有很多糾結、矛盾的,但是我不會呈現(xiàn)出這樣的狀態(tài)。我也不同意只有痛苦才能誕生偉大的創(chuàng)作,我覺得更多的是真誠的表達。而且我覺得那個真誠是自己判斷的,不是別人的,是你自己看待自己,自己對自己真誠。
Q
大家都說看你的畫非常治愈,覺得你是很溫柔人。在你的新書《當月亮在窗前升起》有這樣一段:有人問是不是因為你畫畫的時候都很peace,你說不是。
鹵貓:我應該說的是“我不總是平靜的”。我畫畫很多時候都是各種情緒混雜。平靜是一個結果,而且我認為我是邊畫邊變得平靜的。可能我剛開始作畫時候情緒并不好,但是我畫著畫著就忘了。仿佛這種情緒透過我的筆進入到我的畫里,并不是成為我的畫,而是被畫消解了。畫畫成為了我的一個出口,我不能說我的繪畫治愈誰,但是對于我自己肯定是一種治愈。當大家看到我的畫覺得對于他們來說是治愈還是其他什么,我其實不能決定。
Q
那你會害怕誤解嗎?比如說大家看到你的畫產(chǎn)生的想法和你想表達的完全不一樣?
鹵貓:不會。我覺得畫出來之后大家看到就是大家跟畫之間的關系,不是我跟畫之間的。他們從畫中看到的其實是他們自己。我相信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一個人完完全全看透或者理解你,他的理解或者誤解,更多的還是加入了自己的感受、自己的視角。所謂理解和誤解,都是不同視角下的共情。
Q
你通常一天會怎么過?
鹵貓:蠻平淡無聊的。起床之后我會澆澆花,很老年人的生活。然后會喝茶,我很愛喝茶。之后差不多準備午飯,我自己不會做飯,但我周圍朋友都很會,大家都相當有天賦。吃完午飯我可能休息一下然后開始工作,差不多下午兩點進入工作狀態(tài),然后一直工作到晚上。
也有時候沒有什么狀態(tài),我可能就在iPad上或者紙上隨便畫點什么,不是創(chuàng)作,就是會做畫畫的動作,有一些記錄。我發(fā)現(xiàn)有時候這種胡亂的記錄,隨手畫的、隨手寫的、隨手拍的很珍貴,等過一陣子回頭看,這些東西組合起來會很有意思,可能就最終呈現(xiàn)就變成某個新的作品說不定。
內(nèi)容源于《周末畫報 Reading Life》
采訪、撰文 — kya
圖片 — 由受訪者提供
編輯 — 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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