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膠東,暑氣如蒸籠??烧羞h南鄉(xiāng)人的心頭,卻總被一縷特殊的肉香牽引——霞塢大集上那口原汁原味的仔豬肉。
在招遠方言里,“仔豬肉”三個字自帶泥土的親切氣息。它并非普通豬肉,而是三四十斤重的小仔豬,刮毛去臟后連皮帶骨剁塊,清水大灶猛火烹煮,少鹽寡料,直逼本味。價格向來實在,從前不過幾毛,如今集市上幾塊錢一斤,仍是質(zhì)樸的慰藉。
這口鮮美的起源,或許藏在時光縫隙里。以前南鄉(xiāng)交通不便,飲食多以家畜禽為主。坊間流傳趣聞:有人醉酒跌入豬圈,驚得小豬四處奔逃,幾頭仔豬猝然撞墻而亡。棄之可惜,便連皮帶骨入鍋大煮,隨手擲入大料與白酒。誰知出鍋后竟是意外之鮮——咸香四溢,肉質(zhì)酥軟脆嫩,嚼勁十足又不顯肥糯。這“小死豬肉”(非病亡豬),竟成了招遠四大名吃之一。
其奧秘在于豬受驚時腎上腺素激增,渾身筋肉繃緊,大汗淋漓,此時的肉質(zhì)反而別具風(fēng)味。集市攤位上,剛出鍋的仔豬熱氣蒸騰,肉皮嫩滑透亮。刀落處“咚咚”有聲,連皮帶骨的粉色肉片均勻落下。
蒜泥早已搗好,兌上醋與香油,便是最經(jīng)典的蘸料。肉片滑入其中,送入口中——脆生生的口感帶著奇妙的奶香,肉汁清甜不膩,蒜泥的辛辣完美解膩,咀嚼間肉香與蒜香層層交融。這清煮仔豬的鮮嫩,絕非市售大豬肉可比。它是灶膛柴火煨出的質(zhì)樸醇厚,是全家圍坐分食的濃濃溫情。
從前日子清苦,仔豬肉雖便宜,父母也只舍得稱上兩三斤解饞。本以為這帶著歲月烙印的滋味,會如塵土飛揚的趕集土路、步行十里的辛勞,一同沉入記憶河底。誰知父親近日告知:霞塢集上仔豬肉仍在叫賣,且需趕早,九點前便告罄。
?仔豬肉切片
原來有些味道,早已刻進骨血。?
如今招遠街頭鹵味攤林立,醬牛肉、鹵鲅魚、油亮的豬頭肉與豬耳朵琳瑯滿目,但南鄉(xiāng)人舌尖深處,總為那原汁原味的仔豬肉留著一方天地。它承載的,是徒步十里趕集的雀躍心跳,是父親拎肉歸來時滿屋的歡騰,更是物資匱乏年代里,那微小卻足以照亮黯淡的光。
商場里應(yīng)有盡有,空調(diào)驅(qū)散暑熱??煽傆腥藨涯畲蠊梁优蠐启~的沁涼、集市喧嚷的鄉(xiāng)音。仔豬肉蘸蒜泥,嚼的哪里是肉?分明是歲月沉淀的煙火、故土難離的氣息、魂牽夢繞的鄉(xiāng)愁。大暑將至,若還能拎一塊滾燙的仔豬肉踏著夕陽歸家,從菜畦摘下頂花帶刺的嫩黃瓜,切肉搗蒜,聽家人笑語盈堂——這份粗糲的滿足感,恐怕比空調(diào)房里的冰鎮(zhèn)西瓜,更能熨帖招遠人的心腸。這道深植于南鄉(xiāng)水土的風(fēng)味,無愧于招遠四大名吃的稱號,是流淌在血脈里的家鄉(xiāng)密碼。
你記憶深處最難忘的家鄉(xiāng)味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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