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的元宵燈會熱鬧非凡,街上擠滿了看花燈的人。陳硯青揣著僅剩的幾文錢,在人群中艱難地挪動。他剛從書鋪出來,懷里抱著新抄的《論語》,準(zhǔn)備送去給城東的李員外。
"讓讓!讓讓!"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陳硯青抬頭一看,只見一座繡樓前圍滿了人。樓上一身紅衣的沈家小姐正要拋繡球,樓下擠滿了想接繡球的公子哥兒。
陳硯青搖搖頭,轉(zhuǎn)身要走。他可沒這個福氣,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連件像樣的長衫都沒有,哪配得上沈家千金?
就在這時,一陣風(fēng)刮過。陳硯青只覺得眼前一紅,一個繡球不偏不倚砸在他懷里。他愣在原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群人圍住了。
"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
"沈小姐怎么會看上他?"
陳硯青抬頭看向繡樓,只見沈月容正倚欄而立,沖他嫣然一笑。那一笑,讓他心頭一顫。
第二天,沈府就派人來提親了。陳硯青的娘又驚又喜,連忙張羅著準(zhǔn)備聘禮??杉依飳嵲谀貌怀鱿駱拥臇|西,最后只湊了一對銀鐲子。
"少爺,這是小姐給您的信。"沈府的管家遞上一個錦囊,眼神有些古怪。
陳硯青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紅紙,上面寫著:"三日后成親,聘禮已備。"
果然,當(dāng)天晚上,沈府就送來了二十箱嫁妝。陳硯青看著那些紅木箱子,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箱子上雕著奇怪的紋路,像是蛇鱗一般。更奇怪的是,箱子底下滲出暗綠色的水漬,散發(fā)著一股腥味。
"少爺,這是小姐特意為您準(zhǔn)備的新衣。"管家又遞上一個包袱。
陳硯青打開一看,是一件嶄新的青衫??僧?dāng)他抖開衣服時,一片蛇蛻從袖口飄了出來。他嚇了一跳,再看管家,卻見對方神色如常。
"少爺莫怕,這是驅(qū)邪的。"管家笑著說,"我們沈家最講究這些。"
陳硯青心里發(fā)毛,可想到沈月容那日的笑容,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三日后,沈府張燈結(jié)彩,紅綢掛滿了整條街。陳硯青穿著那件青衫,總覺得袖口有東西在蠕動。他低頭看了看,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迎親的隊伍到了沈府,陳硯青一下轎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麝香味。喜婆攙著他跨過火盆,火苗突然竄起老高,差點燒著他的衣擺。
"新郎官小心些,"喜婆的聲音沙啞,"這火盆里的炭可是特制的。"
陳硯青注意到,火盆里的炭不是普通的木炭,而是一塊塊漆黑的石頭,燒起來發(fā)出噼啪的響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尖叫。
進(jìn)了正廳,沈老爺端坐在太師椅上。陳硯青總覺得這位岳父大人有些奇怪——他的眼睛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綠光,說話時舌頭似乎特別長。
"賢婿啊,"沈老爺?shù)穆曇粝袷菑暮苓h(yuǎn)的地方傳來,"月容這孩子性子倔,你可要多擔(dān)待。"
陳硯青正要答話,突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新娘的蓋頭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紅綢微微起伏。
"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拜完天地,陳硯青被喜婆領(lǐng)著去敬酒。三杯雄黃酒下肚,他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疼。更奇怪的是,每喝一杯,新娘的身子就顫抖一下,蓋頭下的動靜也更大了。
終于到了洞房。紅燭搖曳,燭淚滴在燭臺上,發(fā)出輕微的"嘶嘶"聲。陳硯青這才發(fā)現(xiàn),燭芯里摻著什么東西,燒起來有一股甜膩的腥味。
他掀開新娘的蓋頭,沈月容抬起頭,沖他嫣然一笑。那一笑,讓陳硯青心頭一顫——她的眼睛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綠光,舌頭似乎特別長...
"相公,"沈月容的聲音沙啞,"該喝合巹酒了。"
陳硯青端起酒杯,突然發(fā)現(xiàn)酒里浮著細(xì)小的白色顆粒。他湊近一看,差點把酒杯摔了——那分明是一顆顆細(xì)小的蛇牙!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凄厲的貓叫。沈月容猛地轉(zhuǎn)頭,陳硯青看見她的脖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了過去。
子時的更聲響起,沈月容突然站起身,鳳冠上的珠串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陳硯青下意識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妝臺。
"相公,"沈月容的聲音變得沙啞,"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她的手指撫過妝臺上的銅鏡,鏡面突然泛起漣漪。陳硯青驚恐地發(fā)現(xiàn),鏡中的沈月容根本不是人形——那是一條盤踞的巨蛇,鱗片泛著幽綠的光澤。
"月、月容..."陳硯青的聲音發(fā)抖,"你這是..."
沈月容轉(zhuǎn)過身,青絲突然化作銀白的蛇發(fā),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她的嫁衣下擺裂開,露出青鱗密布的蛇尾,在地上蜿蜒滑動。
"三百年前,"她的聲音帶著嘶嘶的回響,"有個樵夫,也長著這般漂亮的心窩..."
陳硯青跌坐在地,手肘碰到了妝臺的暗格。暗格彈開,里面掉出一支骨簪。他撿起來一看,差點驚叫出聲——那分明是用人骨雕成的,簪頭還刻著"嘉慶三年"的字樣。
"喜歡嗎?"沈月容吐著信子,"這是我第一個相公的遺物。"
她的蛇尾纏上陳硯青的腳踝,冰涼滑膩的觸感讓他渾身發(fā)抖。妝臺突然劇烈震動,所有的抽屜都彈開了——里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首飾,每一件都沾著暗紅的血跡。
"這些年,"沈月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一直在等一個能讓我化龍的人..."
她的手指撫上陳硯青的胸口,指甲暴漲三寸,泛著幽綠的光。陳硯青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只見沈月容的指甲已經(jīng)刺破了他的衣衫。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狐嘯。一道青光破窗而入,將沈月容逼退數(shù)步。陳硯青趁機(jī)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青絲,正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
沈月容被青光逼退,蛇尾重重地拍在地上,震得妝臺上的首飾嘩啦啦掉了一地。她憤怒地嘶吼一聲,聲音震得窗欞上的符咒紛紛脫落。
"又是你!"她對著窗外尖嘯,"三百年前壞我好事,今日又來搗亂!"
陳硯青趁機(jī)爬起來,手腕上的青絲突然收緊,拉著他往門口退去。就在這時,一道青光從窗外射入,化作一個青衣道士。
"孽畜!"道士手持拂塵,眉目如畫,"你害人無數(shù),今日該有個了斷了!"
陳硯青愣住了——這聲音,這眉眼,分明就是他七歲那年放生的那只灰狐!
沈月容的蛇發(fā)狂舞,嫁衣寸寸碎裂,露出布滿青鱗的身軀。她的眼睛完全變成了豎瞳,吐著猩紅的信子:"就憑你這點道行,也敢來管我的閑事?"
道士冷笑一聲,拂塵一揮,無數(shù)道青光射向沈月容。她扭動身軀躲避,蛇尾掃過之處,家具紛紛碎裂。
陳硯青被青絲拉著退到墻角,突然感覺胸口一熱。他低頭一看,那枚從小戴到大的桃木護(hù)身符正在發(fā)光。護(hù)身符上刻著的狐貍圖案栩栩如生,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砰!"一聲巨響,沈月容的蛇尾掃中了道士。他踉蹌后退,嘴角滲出血絲。陳硯青看見,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
"相公..."沈月容突然轉(zhuǎn)向陳硯青,聲音又變得溫柔,"你真的要看著我被這道士害死嗎?"
她的眼中泛起淚光,楚楚可憐。陳硯青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在繡樓上沖他微笑的沈月容。
就在這時,手腕上的青絲突然收緊,刺痛讓他清醒過來。他看見沈月容的指甲已經(jīng)暴漲,正悄悄伸向他的胸口。
陳硯青猛地后退,沈月容的指甲擦著他的衣襟劃過,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她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嘶吼,蛇尾橫掃,將整個妝臺掀翻。
"你騙我!"她的聲音變得尖利,"你們都在騙我!"
青衣道士趁機(jī)祭出一道符咒,金光大盛。沈月容被金光擊中,痛苦地蜷縮起來。她的蛇鱗片片剝落,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皮肉。
"三百年前,"道士的聲音帶著悲憫,"你為化龍害死九十八個新郎,今日該還債了!"
沈月容突然狂笑起來:"還債?是他們欠我的!"她的眼中流下血淚,"若不是當(dāng)年那個道士毀我洞府,我何至于此!"
陳硯青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桃木護(hù)身符已經(jīng)裂開。一只灰狐的虛影從符中躍出,撲向沈月容。
"不!"沈月容尖叫著,蛇尾瘋狂擺動?;液奶撚耙ё∷钠叽?,金光大作。
陳硯青突然記起來了——七歲那年,他在獵人刀下救下的那只灰狐,臨走前在他手腕上系了一根青絲...
"以我百年修為,"灰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換你一世平安。"
轟然一聲巨響,沈月容的身軀化作點點金光消散?;液奶撚耙搽S之淡去,只剩一根青絲輕輕飄落。
陳硯青跪倒在地,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看見沈月容最后化作人形,對他凄然一笑:"原來...這就是情劫..."
黎明時分,沈府化作一片荒墳。陳硯青在槐樹下挖出一具白骨,腕間的金鐲上刻著他的生辰。
陳硯青跪在槐樹下,手中的金鐲在晨光中泛著微光。他輕輕擦去鐲子上的泥土,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刻著一行小字:"生生世世,永不相負(fù)。"
突然,一陣清風(fēng)拂過,槐樹葉沙沙作響。陳硯青抬頭,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樹影中——那是個身著青衣的少女,眉眼如畫,正是灰狐化形后的模樣。
"恩公,"少女的聲音空靈飄渺,"我以百年修為換你平安,如今劫數(shù)已盡,我也該重入輪回了。"
陳硯青伸手想要抓住她,卻只觸到一片虛無:"等等!你為何要為我做到這般地步?"
少女嫣然一笑:"三百年前,你是那個毀去蛇妖洞府的道士。我不過是在還你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化作點點青光消散。陳硯青感覺手腕一熱,低頭看去,那根青絲已經(jīng)化作一道淡淡的疤痕。
多年后,滁州城外多了一座狐仙廟。廟中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幅畫——畫中青衣少女執(zhí)傘而立,眉眼含笑。每逢月圓之夜,總有人看見廟中青光閃爍,似有狐影翩躚...
而陳硯青終身未娶,只在院中種了一株槐樹。樹下的石桌上,永遠(yuǎn)擺著一對金鐲,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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