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寥寥無幾的核國家中，美國和俄羅斯是擁有最大核武庫者，也是迄今仍未承諾不首先使用核武器者。盡管如此，鑒于核武器的敏感屬性，長期以來兩國領(lǐng)導人均小心翼翼地避免在核問題上過分刺激對方。

然而7月31日，俄羅斯前總統(tǒng)暨前總理，自卸任以來長期扮演“嘴炮先鋒”角色的梅德韋杰夫（Dmitri Medvedev,）突然在社交平臺發(fā)帖稱，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Donald Trump）“應該想象一下末日題材的電視劇《行尸走肉》（The Walking Dead中場景”，并提到前蘇聯(lián)發(fā)動核大戰(zhàn)爆發(fā)后最后時刻才啟動的自動核打擊系統(tǒng)。很顯然，“嘴炮先鋒”這次發(fā)射的，是一枚“核嘴炮彈”。

然而單論嘴炮，擁有豐富脫口秀經(jīng)驗的特朗普等級顯然比半路出家的梅德韋杰夫只高不低。僅隔1天，他就在社交媒體賬號上表示，自己已“下令兩艘核潛艇”重新部署，以回應梅德韋杰夫的“嘴炮核威懾”。很顯然，他這里提到的“核潛艇”指的是能發(fā)射對地攻擊核導彈的戰(zhàn)略核潛艇，這也是核大國間罕見的、甚至不妨說絕無僅有的“核升級”案例。

特朗普表示，他已下令將潛艇“部署到適當?shù)膮^(qū)域，以防這些愚蠢且煽動性的言論不僅限于此?！彼€補充道“言辭非常重要，而且往往會導致意想不到的后果，我希望這次不會是這種情況”。一望而知，“嘴炮專家”特朗普選擇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核嘴炮還核嘴炮”。

眾所周知，戰(zhàn)略核潛艇的部署和調(diào)動從來都是核大國最核心、最機密的戰(zhàn)術(shù)行動之一，正因如此，外界很可能無法立即確定特朗普上述“核嘴炮”究竟是確指一次戰(zhàn)略核潛艇的部署調(diào)整，還是一次單純的虛聲恫嚇。

早在特朗普尚未重新入主白宮前，他就明顯表露出對俄羅斯及其總統(tǒng)普京（Vladimir V. Putin）的“善意”，重新上任后他不惜犧牲烏克蘭和歐洲盟友的利益，企圖強逼它們接受有利于俄羅斯的烏克蘭“和平方案”，并為此付出了巨大外交代價。他曾多次罔顧國內(nèi)外強烈質(zhì)疑，推動恢復俄美高級別會談，并一度公開主張減輕對俄制裁，甚至宣稱“讓俄羅斯重返G8”。

特朗普上述“親俄”言行固然有個人情感因素，更重要的卻是試圖借此獲得足以炫耀的“外交重大成果”，兌現(xiàn)自己選前主要競選承諾之一的“給烏克蘭帶來和平”。但半年過去，美方付出了巨大有形、無形代價，卻只換來俄羅斯一次又一次在烏克蘭和其它美國關(guān)注問題上的口惠而實不至，一次又一次的“退一步進兩步”。原本外交領(lǐng)域就是特朗普公認短板，而涉俄外交更是連許多鐵桿支持者都不以為然的“短板中短板”，一而再、再而三“真心錯付”，不免讓既急于事功、又死要面子的特朗普愛極恨生，本就善變的他開始切換其對俄態(tài)度了。

6月底7月初，特朗普宣布，將給予俄羅斯50天期限與烏克蘭展開“認真的和平談判”，俄羅斯照例一邊用外交辭令說“好的”，一邊大幅度加強對烏克蘭目標的空襲，并造成許多平民和民用目標的傷亡和損失。這無疑令特朗普所炫耀和宣稱的“烏克蘭和平成果”更加暗淡無光，惱羞成怒的他在上周稍早將前述最后期限縮短至10-12天。7月31日，特朗普表示已決定對購買俄羅斯石油的國家實施所謂“二級制裁”。考慮到中國“體量太大”，土耳其手握黑海出口有恃無恐，另一個俄羅斯石油進口大戶印度成了特朗普宣泄情緒的首選目標，接下去幾天里他不僅宣稱將對印度追加25%出口關(guān)稅，還一再揚言“再追加懲罰”，理由則是印度在俄羅斯石油進口大戶中“尤為惡劣”——不僅自用還轉(zhuǎn)手倒賣。

針對特朗普態(tài)度的明顯趨冷，俄羅斯官方最初試圖使用駕輕就熟的“口惠而實不至”手段推擋，不斷釋放“烏克蘭和談大門一直敞開”、“期待和特朗普直接對話”等“善意”，卻繼續(xù)其針對烏克蘭目標的空襲和地面進攻。很顯然，這一曾對特朗普行之有效的套路在一再“上當受騙”并為此飽受責難和壓力的他面前，如今已難收奇效。

梅德韋杰夫的“核嘴炮”正是在這一背景下開始“轟鳴”：既然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而核大棒也確實是今非昔比的俄羅斯當前唯一令人畏懼的威懾力量。讓身份特殊但如今只掛著閑職的梅德韋杰夫，而非普京本人、外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總統(tǒng)發(fā)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或某位軍方高級將領(lǐng)引爆“嘴炮核彈”，則是試圖為這種危險的“游戲”設(shè)置一個“延時引信”，盡可能避免預后失控——畢竟，“核嘴炮攻擊”究竟被優(yōu)先理解為“核攻擊”還是“嘴炮攻擊”，后果可能是截然不同的。

即便對于慣用“嘴炮”的特朗普，此番公然將嘴炮升級為“核嘴炮”的做法也十分罕見，此前唯一的一次是2018年針對朝核危機。耐人尋味的是，那一次的“嘴炮核升級”同樣發(fā)生在特朗普主動示好并作出一系列讓步懷柔動作，卻未換來預期回報后。

由此可見，“希望值越大，希望落空后憤怒值也越大”是特朗普的習慣動作，而這種“欲求不滿”所帶來的“應激反應”上一次未能、此番也未必能收獲較此前一味懷柔綏靖更好的效果、更多更大的收獲。

一些觀察家指出，事實上特朗普并不喜歡核威懾，他此前經(jīng)常談?wù)摵宋淦鞯目膳峦?，聲稱這是他從一位在麻省理工學院任教的叔叔那里學到的。似乎正因如此，盡管京在烏克蘭戰(zhàn)爭爆發(fā)初期就威脅要讓核力量進入戒備狀態(tài)，并且可能準備在2022年秋季對烏克蘭的一個軍事基地使用戰(zhàn)術(shù)核武器，但美國從未做出回應。

有人諷刺指出，梅德韋杰夫“是特朗普的一個很好的陪襯”——經(jīng)常對美國發(fā)出威脅，但實際上卻無能為力。過去一周，特朗普多次提到梅德韋杰夫帶有軍事意味的言論。然而，尚不清楚梅德韋杰夫的夸張、威脅和挑釁為何激怒了特朗普。

8月1日離開白宮前往新澤西州貝德明斯特度周末之際，特朗普被問及“為何下令重新部署核潛艇”，他回應稱“我們必須小心，有人發(fā)出了威脅，但我們認為不合適，所以我必須非常小心。所以我這樣做是為了保障我們?nèi)嗣竦陌踩?。俄羅斯前總統(tǒng)發(fā)出了威脅，我們將保護我們的人民”。

一些軍事專家相信，特朗普“重新部署核潛艇”的說法“空對空”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如果是戰(zhàn)略核潛艇，事實上即便威懾級別提升也無需重新部署，因為它們發(fā)射的洲際彈道導彈可攻擊上萬公里外目標，貿(mào)然讓待機于既定陣位的戰(zhàn)略核潛艇變更位置，反倒加大了它們被對方發(fā)現(xiàn)的危險性。

無論如何“特朗普的美國”對另一個核大國作出“嘴炮核威懾”都是一件嚴重的大事，一時間無數(shù)國際媒體的話筒都伸向五角大樓。五角大樓新聞秘書威爾遜（Kingsley Wilson）顯然試圖將解釋的皮球踢回白宮，對一切采訪不置可否。一位在潛艇戰(zhàn)領(lǐng)域擁有豐富經(jīng)驗的西方高級軍官表示，他不確定可能發(fā)生了哪些戰(zhàn)術(shù)行動，但“由于潛艇的行動非常隱秘，特朗普可以自由地宣布他正在采取行動，而俄羅斯人必須決定是否相信他”。

從最新反應看，特朗普的“核嘴炮”反擊似乎出乎對方預料，俄羅斯官方直到8月4日才姍姍來遲地對“核嘴炮”作出回應：當天佩斯科夫?qū)γ襟w表示，“在這種情況下，很明顯美國潛艇已經(jīng)執(zhí)行戰(zhàn)斗值班任務(wù)。這是一個持續(xù)的過程，這是首要的事情。但總的來說，我們當然不想卷入這樣的爭議，也不想以任何方式發(fā)表評論，當然，我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對核言論非常非常謹慎”。很顯然，相對于普京的老調(diào)重彈和梅德韋杰夫的“嘴炮轟鳴”，此番佩斯科夫的遲到回應無疑“非常非常小心”。

然而俄針對烏克蘭的空襲和地面襲擊從未停止，其針對烏克蘭和北約、歐盟、美國的“獅子大張口”也迄未有任何“收窄”，單純淡化“核嘴炮”的級數(shù)不啻“日攘一雞”變“月攘一雞”的“調(diào)整”，即便不考慮到必然出現(xiàn)的“口惠而實不至”，這樣的“成果”也勢必不可能讓期待兌現(xiàn)“主導烏克蘭和平”競選承諾和贏得“外交偉大勝利”的特朗普覺得“夠本”。因此這場“嘴炮核大戰(zhàn)”的走向，也只能“邊打邊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