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月26日,河北保定地區(qū)涿縣(現(xiàn)為涿州市)百尺竿鄉(xiāng)馮村集市,靠近村南獨立的三合院東房山上,出現(xiàn)了用毛筆書寫的整張紙的“大字報”。
這激起了村民的義憤,也激起了參案民警的義憤,決心盡快挖出作案人,予以嚴(yán)懲。大字報的毛筆字功底深厚,書法流利,且攻擊內(nèi)容還不常見,由此也可見書寫人閱歷豐富。此案非同小可。
當(dāng)時正是農(nóng)歷的臘月二十七,還有三天便要過年了。可出了這事,誰敢怠慢?
邢局長立即召開了黨委會,成立了破案組,保定公安處副處長還專程前來督導(dǎo)。依靠政保股,警力明顯不足。邢局長協(xié)調(diào)警力,通過劃定范圍、方向,確定作案人的年齡、文化程度、社會背景,開始了偵破行動。
轉(zhuǎn)眼就進(jìn)入了陽歷的二月份。局黨委秘書因熟悉政保工作,便帶上民警孔繁瑞和田書瑞組成的三人專案小組,尋找犯罪嫌疑人的線索。
經(jīng)過二十多天的工作,對所有人員逐一進(jìn)行了排查。有的有政治背景、書寫能力,但受居住環(huán)境限制,不具備作案條件。有的具備作案條件和書寫水平,但長期未在遣送的地點,長期不歸,也無作案可能。
有一人叫徐躍榮,西沙溝村人,四十六七歲。原在北京工作,后為勞改釋放人員遣送回原籍西沙溝。此人有文化,會寫毛筆字,有筆墨功底,而且對社會不滿。因此專案組將其作為重點對象到西沙溝調(diào)查此人,主要是為了摸清其現(xiàn)行表現(xiàn)并提取其筆跡。
他們沒有料到這次排查,牽查出了另一件驚天大案。
2月24日,局黨委秘書和孔繁瑞、田書瑞騎車十幾里到了邊各莊鄉(xiāng)西沙溝村。他們從東邊進(jìn)村,找到大隊干部,亮明身份后,便了解徐躍榮這個人怎么從北京遣送回來的,現(xiàn)在在家干什么。
大隊干部老黃反映,徐躍榮有歷史問題,判過幾年刑,后被遣送回家。他在北京原來有家,后來和老婆離了婚?,F(xiàn)在的老婆是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女孩兒,她原先的丈夫在煤礦當(dāng)工人出事故死了。經(jīng)人說和,寡婦于書英前幾年坐地招夫,就嫁給了他。
專案小姐在西院外觀望,他家三間八成新的正北房看起來沒蓋幾年,院子沒有圍墻,這是這里的習(xí)慣。因是稻田區(qū),沒有玉米秸籬笆墻,所以院子一般都沒有院墻。
問村干部,他在村里干什么活,答:“他又不會干莊稼活,就在大隊部搞搞衛(wèi)生,我村有個‘知青點’,他也為‘知青點’搞搞衛(wèi)生。這小子會理發(fā),所以還在大隊理發(fā)室給人理理發(fā)?!?/p>
經(jīng)他這么一說,局黨委秘書想起來了,在這兒下鄉(xiāng)時見過他,有個人經(jīng)常給人理發(fā)。
局黨委秘書說:“那就是徐躍榮嗎?”
大隊干部說:“那就是他?!?/p>
又問:“他會寫毛筆字嗎?”
村干部答:“會,有時上邊布置工作,讓他給寫些標(biāo)語?!?/p>
專案小姐一聽來了情緒,忙問他:“這些標(biāo)語還在嗎?”
他說都是臨時寫的,事一完,風(fēng)一吹就沒有了。
專案小姐一聽泄了氣,看來憑標(biāo)語辨別筆跡是不行了。
于是,四人到了徐躍榮的屋前。只見門是單扇的,上邊有鎖,局黨委秘書和孔繁瑞、田書瑞三人從單扇門的兩邊窗玻璃上向里觀察屋內(nèi)的情況??吹娇课鲏Φ拇髩裆戏庞幸粋€高粱秸編成的放食物的蓋簾兒,上面放著半蓋簾兒包好的生白面餃子。
問村干部:“他家門鎖了,人都哪去了?”
村干部答:“昨天一早,我還沒起,徐躍榮隔墻叫我,說要回北京看看。他和前妻的兒女們還有聯(lián)系。他還說他媳婦和孩子回娘家了,要我?guī)兔聪录?。?/p>
專案小組一聽,原來徐躍榮昨天一早就走了。但感到奇怪的是:徐躍榮回北京趕市郊火車要起早,他媳婦回娘家又帶著孩子起那么早干嗎?再說干嘛還剩下這么多餃子???
問村干部,他媳婦哪兒的娘家。
說是鐵路東蓮池村。
從這西沙溝到蓮池二十多里路,上午騎自行車很從容地便到了,還起的什么早呢?也許是職業(yè)習(xí)慣,對事情違反常態(tài)總?cè)菀灼鹨伞S谑?,又問村干部:“他夫妻二人關(guān)系怎么樣?”
答:“剛結(jié)婚時還可以,近年來總是爭吵。我們兩家離得近,一吵總免不了過來勸架?!?/p>
局黨委秘書說:“最近吵了嗎?”
村干部答:“吵,天天吵,就是前天晚上還吵了,昨天一早才走的?!?/p>
局黨委秘書問:“吵的什么?”
答:“前天晚上他倆天一擦黑就吵,吵到半夜也沒停。后來我聽還打起來了,我就過來勸架。我站在他家屋門前,對他們說:‘你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吵什么?’徐躍榮也不開門,在屋里說:‘大叔,你就別管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過來時還聽見孩子哭,這時孩子不哭了,聽不見于書英說話。我見沒法勸,只好在院里說:‘都過半夜了,別吵了?’就回家了。”
局黨委秘書一聽,既然有人來勸架,必然各說各理,為什么徐答話而徐妻不搭言也不叫屈,于是又問:“你聽他們打架時怎么說的,什么動靜?”
答:“不知徐用什么東西打媳婦,聽著通通地響,就像劈柴的聲音?!?/p>
局黨委秘書一聽更覺得奇怪了,什么東西打人發(fā)出劈柴的聲音呢?于是說:“聽見大人和孩子的哭喊嗎?”
答:“只聽見孩子哭喊,后來不哭了,一直沒聽見于書英的聲音?!?/p>
三人覺著奇怪,就又到窗前向屋內(nèi)查看。為了打架餃子都剩下不吃就走了,什么事這么匆忙呢?再向屋內(nèi)觀察,也沒什么新發(fā)現(xiàn)。
這時村干部又說:“今天徐躍榮在北京的女兒和對象還來找過他,一見門鎖著就走了?!?/p>
三人想起來了,進(jìn)村前在路上見過一男一女。男的穿黃綠色的人字呢舊校官軍裝,肩上還有肩章的痕跡。從兩人的穿著打扮來看,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他們把這二人的體貌和衣著打扮一說,村干部說就是他們。那男的還說自己是北京市公安局的。
徐躍榮是勞改釋放人員,公安局的人會與他女兒搞對象?組織上能同意嗎?那么,他們急匆匆地干什么來了?據(jù)村干部反映,他女兒輕易不來。那就奇怪了,看來是為什么事來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可能有事。
人走屋空,門鎖著,又不知幾時能回來。三人不甘心,想好好看看屋內(nèi)的情況。局黨委秘書仗著自己年輕,一躍上了窗臺,推開了單扇門上端的頂風(fēng)窗扇。這一下,視野開闊了,屋里也亮堂了??簧峡幌?,墻壁、屋頂都能看到。一見炕北地下有兩雙小孩兒的新鞋,于是就問村干部:“你不是說孩子跟媽媽回姥姥家去了嗎?怎么炕下還有兩雙小孩兒的新鞋?”
看來鞋是過新年時做的,所以看著還新。南墻角下一盆洗臉?biāo)?,水全是紅色的。局黨委秘書覺得很奇怪,怎么都是紅色的?難道還染什么色來著?不對呀,又見炕上靠炕沿處有一大片深色顯紅顯濕的地方。這是怎么回事?
這時他又往北墻上一望,一道道紅色條狀的印跡,這不是噴濺的血跡下流的形狀嗎?馬上向頂棚上看去。天??!頂棚上也有明顯的噴濺形血跡。他大叫了一聲“不好!”,翻身跳下了窗臺說:“不好,有情況。”
于是對村干部說:“你馬上去叫村支書、治保主任到這里來,我們砸門,進(jìn)屋搜查。注意保密?!?/p>
村干部一聽慌了神,雖不知什么情況,但感到事情一定很嚴(yán)重。他轉(zhuǎn)身急匆匆地出去了。
局黨委秘書也從窗外指點給老孔、小田二人看:小孩子過年穿的新鞋,全是紅水的洗臉盆,墻上、頂棚上的噴濺血跡,炕上大片可疑的紅色印跡。
一開始從窗外看不清楚,經(jīng)一指點,二人也感覺事態(tài)嚴(yán)重。聯(lián)系到人走了還剩下不少生餃子,小孩兒走時都沒有穿鞋,感覺確實有些蹊蹺,可能出大事了,必須進(jìn)屋查看。
正在說著,村支書薛某某和治保主任到了。局黨委秘書說:“這小子有問題,得進(jìn)屋查看?!闭f著,鼓足力氣,飛起一腳,門就被踹開了,一行人都擁進(jìn)了屋里。
大家看見北墻和頂棚上都有噴濺的血跡。再看炕上有紅色的潮濕的一大片,顯然是擦拭過的血跡。地下還扔著一團沾滿血跡后已變成紅色的毛巾,顯然是經(jīng)擦拭后留下的。老孔一躍上炕,將未疊成垛只是雜亂堆放作一團的被褥拉開。大家一下子都驚呆了:只見被褥上血跡斑斑,還有散亂的一團團的頭發(fā)粘在一起。
薛支書大驚:“出人命了!”
但受害人在哪兒?幾人不約而同奔向里間屋,只見里屋都是麻包,用手一掀都很輕,原來是稻糠包。也許是因為心急和心情激動,連翻了五六個大麻包也不見形跡。大家就又返回外屋,小田從爐坑板上拿起火通條,把爐坑蓋板一個個挑開。小田不顧污穢骯臟,跳下爐坑,用通條探看,找到兩件血衣和大人的血褲衩。
大家這時更明白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
平時不愛多說話但遇事比較細(xì)心的孔繁瑞,發(fā)現(xiàn)了墻柜和靠墻的縫之間插著一把菜刀。刀上血跡斑斑,還粘著頭發(fā),刀口砍得有好幾處缺口,毫無疑問,這就是兇器了。
因為找不到受害人的尸體,大家又出了屋,只見貼西房山有一個三面墻帶屋頂?shù)亩?,堆放著筐、農(nóng)具、幾大捆稻草簾,逐一翻過之后也不見蹤跡。
老薛說:“是不是埋起來了?”
于是幾人又圍著院外和附近察看地勢,也沒找見挖掘過的新土。大家對望了一下,有些茫然。小孔說:“回里屋再看看?!?/p>
大家重新返身進(jìn)里間屋。這次大家不怕費事,一袋袋地將稻糠包翻開,翻到最底層時,一具一絲不掛的女尸趴伏在地上,頭部血肉模糊,旁邊是兩具赤身裸體的小女孩兒的尸體。
真相大白了,前天夜里母子三人被殺害了,早已沒了生命跡象。
專案小姐馬上布置,要薛支書安排民兵來院里保護,封上屋門,就說有政治問題要查,夜里也要保護現(xiàn)場,等公安局來人。支書和治保主任哪里見過這場面,深感事情重大,連連答應(yīng),馬上安排。
布置好后,三人返回到局里,向邢局長匯報了經(jīng)過。邢局長聽后立即給地區(qū)公安處掛電話,請求法醫(yī)勘查現(xiàn)場。他又指示治安股同鐵路公安協(xié)作,通緝殺人嫌疑犯徐躍榮。
第二天一大早,公安局局長率十多名民警早早趕到現(xiàn)場,等待地區(qū)公安處來人。
約近午時地區(qū)公安處法醫(yī)郭樹一行技術(shù)人員趕到了,縣公安局技術(shù)員師玉吉等人協(xié)助勘驗尸體。
村支書預(yù)備了幾張席子鋪在院子里。民兵們已經(jīng)手拿棍棒在屋外守了一夜。陸續(xù)有群眾圍了過來,民兵還故作神秘地說:“徐躍榮有大問題,群眾都等著看稀罕呢?!?/p>
待大家將三具赤身裸體的尸體從屋里抬出放在當(dāng)院的席子上由法醫(yī)勘驗時,眾人大嘩!
幾個民兵也嚇壞了,原以為這家的徐躍榮有政治問題,沒想到是看了一夜死尸,這時才感到后怕。
受害人于書英有三個女兒,一個因住在姥姥家逃過一劫,在家的母女三人全部遇害。于書英當(dāng)時年近四十歲,兩個女孩兒大的五歲,小的三歲。
驗完尸,大隊和于書英家的親戚一起給死者辦了后事。
第二天,消息傳來,豐臺火車站鐵路派出所發(fā)現(xiàn)一個可疑的人總在車站廣場轉(zhuǎn)悠,已經(jīng)好幾天了。民警上前盤問,對方言語支吾,遂將其帶到派出所盤問。最后該人承認(rèn)自己叫徐躍榮,是涿縣人。
于是公安局教導(dǎo)員帶上治安股民警張立群、胡為民等人馬上坐火車趕到豐臺火車站,將徐躍榮押解回了涿縣。
原來徐躍榮逃到豐臺火車站后,不敢坐直達(dá)北京永定門車站的車去前妻家取錢和糧票外逃。他怕還沒逃出去,便被公安人員追來逮住。永定門距市區(qū)太近,車站治安檢查得嚴(yán),他怕露出馬腳。所以,他選擇了在離市區(qū)遠(yuǎn)些的豐臺站下車。在豐臺他用一街道電話給北京的家打了個電話,說他出事了,要躲一躲。他女兒和對象就去村里找他了。
由邢局長和治安股高股長坐鎮(zhèn)審問徐躍榮。徐躍榮被帶進(jìn)審訊室后,只見他中等身材,顯得瘦削文弱。衣服很合身,也很整潔。徐躍榮從北京被遣送回鄉(xiāng),北京還有離異的前妻和兒女,所以衣著打扮上還未脫離城市的痕跡。再加上他一張白凈瘦削的臉龐,如果不知底細(xì),怎么能將眼前這個白白凈凈略顯單薄的中年男子和殺人的兇犯聯(lián)系起來呢?
在徐躍榮白凈文弱的外表之下,卻長了一副蛇蝎般的狠毒心腸。
治安股高股長滿懷對無辜死者的同情和對殺人兇手的憤恨,厲聲問道:“徐躍榮,你為什么要殺害妻女?”
徐躍榮交代,原來他懷疑其妻于書英和大隊一個干部有不正當(dāng)男女關(guān)系,是否確有其事,無法證實,為此他總和妻子吵架。出事的當(dāng)天夜里又吵了起來,因為于書英不服,說他亂懷疑。待妻子睡熟后,徐躍榮殺心頓起,他拿起菜刀向于書英的頭部砍去。
于書英被驚醒了:“你這是干嗎?你要砍死了我,你也活不了?!?/p>
徐躍榮奮力砍去,孩子們也聞聲被嚇哭了。這才驚醒了鄰居,趕忙過來,站在屋外勸架。
據(jù)徐交代:鄰居在門外說他為什么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總吵架時,他嚇壞了,怕對方敲門進(jìn)來,也怕孩子出聲說出實情。于是他壓在于書英身上,一手掐住一個孩子的脖子,對屋外說:“你就別管了。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回去吧!”其實鄰居聽到的兩人打架發(fā)出的所謂劈柴的聲音,正是兇犯徐躍榮用菜刀猛砍于書英頭部發(fā)出的聲音。沒聽見于書英講話是因為她已命懸一線,只能發(fā)出輕微的呻吟聲了。孩子被徐躍榮掐住脖子,直至窒息而之。
治安股高股長問徐躍榮:“如果鄰居硬要敲門進(jìn)來勸架,你怎么辦?”
徐躍榮陰冷地回答:“那也沒辦法,為了脫身,我也只能殺他了?!?/p>
好一個變態(tài)的惡魔!
繼續(xù)審問:“你在北京有兒女,即便與前妻離婚了孩子們也還是你的親人。你外逃中傳信到家里,你女兒還帶人來村里看你,可見對你還有親情。在西沙溝,你當(dāng)初來時孤身一人,別人給你介紹了于書英,說明她和你有緣。你干不了莊稼活,村里又照顧你給你安排工作。你卻忘恩負(fù)義,恩將仇報,起嫉妒之心,毫無人性地將于書英殺死。兩個孩子何罪之有?”
在義正詞嚴(yán)的質(zhì)問之下,徐躍榮語塞了。
審訊員又接著說:“你在人家招贅數(shù)年,人家收留了你,你卻如此回報。你真是毫無人性的冷血動物,禽獸不如!”
徐躍榮說:“別說了,我不是人,事已做下了,趕緊槍斃了我算了?!?/p>
審訊員說:“那是自然,你以一命抵人家三命,死有余辜。等著接受審判吧!但你必須把犯罪事實交代清楚。”
他見事已至此倒也干脆,把犯罪的經(jīng)過交代得清清楚楚,沒一點兒拖泥帶水。
就這樣,原本是找嫌疑人徐躍榮調(diào)查反動標(biāo)語案的線索,沒想到卻無意中破獲了當(dāng)時還無人察覺的滅門殺人案。他到豐臺火車站給家里人傳話后本打算向家人借了錢和糧票之后外逃,就在他等待的時候,由于我們及時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場,及時通報了鐵路公安部門,使他外逃的企圖落空。
這真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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