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全生

正月初九那天，布古到河堤上散步時，想起了四嫂說過的話，“我們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能推著過，還得繼續(xù)往前走，不是嗎？”

布古知道，四哥喜鵲傷風(fēng)敗俗的行為，對杜家所有人都造成了傷害，尤其是四嫂。

一般女人，是絕對不會接受自己男人有這種行為的，要么一聲不吭和他離婚，要么下排場大鬧幾場，搞得雞飛狗跳、母豬上樹。可四嫂只是苦在心里，卻從未表現(xiàn)出過激的言行。

人人都說女人心細(xì)肚量小，難道四嫂是個例外？遇到這樣的事情，即便是男人也不見得有如此胸懷，更何況她是個一字不識的農(nóng)村婦女。

這背后，難不成有高人指點？要么，就是她自己有能動換位考量的魔法，讓自己淡定如水。要不然，她如此瘦弱的身軀，早早的就被冷嘲熱諷的魔咒給吞噬了，還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現(xiàn)在！

可自己沒有能力，幫她不了。眼下，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工廠辦好，多掙錢，給兩個小侄子上學(xué)一些幫助，圓了她的心愿。

“五哥，到我家里去坐坐吧！”

布古抬頭時，才發(fā)現(xiàn)是妹夫楊威。

由于近在咫尺，他來不及反應(yīng)，就‘嗯’了一聲，隨他而去。

楊威只念過三年小學(xué)，十三歲跟隨爺爺步入生意場，二十歲那年娶了布古的小妹，跟爺爺居住在楊家老院子里。平時，他只管打理自己的生意，只有到年三十晚上或者初一上午，才去爸媽那里一趟。實在抽不開身，就打個電話了事。老家里的事情，基本不去參與，活得倒是自在。

看到布古的神態(tài)比平時還要焦瘁，楊威就猜測到發(fā)生過什么。

他說：“誰家茅坑里沒蒼蠅，但誰又能把它怎么樣哩？這人要是蒼蠅就好辦了，一瓶敵敵畏就解決問題，可她畢竟不是！這個時候，你我都要學(xué)著接受這個現(xiàn)實，周圍那么多的事情，你一人管得過來嗎？煩都煩死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學(xué)會讓自己聽不進(jìn)、看不見。像我這樣，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

布古說：“理還就是這么個理，可自己就是過不了這道坎啊?！?/p>

楊威接著說：“在自己的親人跟前，你盡可能把自己該做的、能做到的做到就行，剩下的就順其自然吧。天要下雨，娘要改嫁，天王老子都沒辦法的事情，何況你我都是凡人。眼下，你我看著孩子健康長大，走在正道上這就夠了，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像王老九，據(jù)說賺了六、七百萬！到如今，他老婆經(jīng)常出入賭場，欠了一屁股債。大過年的，怕對方討債都不敢回家來。大兒子不愿意繼承父業(yè)，在廣東收購了一個理發(fā)館當(dāng)老板，年前還向他討要一家人的路費哩。你說說，他不想見快一歲的小孫子嗎？他太想了！可他手頭緊，沒多余的錢。老九一氣之下，就說你們不要回來了，在哪里過年都一樣！”

楊威接著說：“這倒不要緊，最讓他說不出口的是那個老二兒子，因為抽大煙被學(xué)校開除。回來后，什么事情都不愿干，整天和社會上的一些狐朋狗友混日子。二十一的人了，他還不得照樣養(yǎng)著。為了給他上個大學(xué)，他先后為花了十多萬塊錢，才爭取到一個大學(xué)名額，現(xiàn)在卻給糟蹋了！他原想著讓老二畢業(yè)后回來干公事哩，這下倒好，人完了，要錢有什么用？你想過沒有，我們掙多少錢才是個盡頭？要是你我跟前出現(xiàn)了這樣的事情，該如何面對，僅僅打自己的臉就能說得過去嗎？”

布古說：“以前聽到過這方面的一些事情。但多年來，自己只是一心想著賺錢，改變家境，讓孩子不要過我們小時候的日子，其余的事情，還真沒多想過。”

是啊，如果是因為生活條件富足了，孩子走上了歪門邪道，那還不如過清平日子保險！

想到這里，布古就想馬上把紙漿廠的事情辦好，好騰出更多的時間、更多地關(guān)注一下孩子們的事。

次日吃過晚飯，布古向老婆提起此事。

吳春華回應(yīng)說：“紙漿廠是咋自己的，不該向老爸征求意見。你真的想要叫四哥去干，就得多操心，重要的事情你得拿主意。讓他和我一樣，當(dāng)個名譽廠長，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p>

經(jīng)過一番的思量，布古決定跟大漢說這件事。

老爸說：“生意上的事情自己不大懂，喜鵲畢竟是自家人，放心！跟人打交道，他比你我強。廠子里的事情，你要跟他定硬規(guī)矩，只要按規(guī)矩來，應(yīng)該能行?！?/p>

就這樣，他暫且同意了喜鵲的想法，讓他去紙漿廠，代理自己履行部分職責(zé)，大侄子金祥做管理員兼會計。負(fù)責(zé)開機(jī)器的人，是布古特定的，生產(chǎn)上的事情由他一人把關(guān)。

讓金祥去紙漿廠是大哥的想法。長兄如父，布古只能隨其所愿。但金祥卻沒有流露出高興的神情，布古心里知道其中的緣由，就說：“吃盡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去吧，五爸相信你能干好！”

紙漿廠投產(chǎn)的前兩年，布古多半的時間都耗在這里。收購、生產(chǎn)、存儲和銷售等情況基本如期。到年底時，已收回大部投資。

在布古看來，維持紙漿廠正常運轉(zhuǎn)，對四哥來說已是輕車熟路，他要放手讓兄長為自己承擔(dān)責(zé)任，他要將更的地精力投放在兩個孩子身上。

回想多年的經(jīng)歷，自己的精力常被生意上的事情所牽引，往往每解決一件事情，就弄得精疲力盡，哪還有心情關(guān)心其他事情哩。除非，是火燒眉毛的時候，才會被動地應(yīng)付上一陣子。

說句大實話，自己當(dāng)初挑貨郎擔(dān)、擺地攤那陣子，是最好的一段時光。那時候，內(nèi)心基本上沒有什么壓力，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幾天也是無人打攪。

倒是現(xiàn)在，雖說有了點錢，可日子過的很累。有幾次，他都想打退堂鼓，回歸田園，去過輕松的日子?？涩F(xiàn)實告訴自己，后退無門！往前沖是自己的唯一。

吳春華在紙箱廠里僅僅是自己的一個影子。在家里，她只知道孩子吃飽穿暖，身體好，上學(xué)去了，一看成績在六十分以上就樂呵呵的那種人，在對孩子的培養(yǎng)教育上沒有自己的想法。

還是妹夫說得好，孩子長大成人、走正道那是天大的事情?，F(xiàn)在著手抓，應(yīng)該為時不晚。布古暗自定下決心。

接下來的兩三個月時間，布古就像是一個以孩子為中心運轉(zhuǎn)著的負(fù)電荷，每日按節(jié)點往返于家庭和學(xué)校之間，和一些老師做朋友，和一些陌生的同學(xué)搭訕，甚至還和派出所的警察聊天……。

他想知道與孩有關(guān)的一切，他不想讓那不良習(xí)氣浸染自己的孩子。否則，自己這多半輩子就白忙乎了！

半年后，他終于了解到一個與兒子要好的同學(xué)有不良行為記錄。

他要采取行動，他要給兒子轉(zhuǎn)學(xué)……

他正琢磨著哪所學(xué)校比較好，找誰去轉(zhuǎn)學(xué)的時候，金祥打來了電話，說他四爸被人打了。已過去兩天，現(xiàn)在還不能下炕，自己頂不住了，請布古拿主意。

布古急忙問道：“請大夫看了沒有，有沒有硬傷？這件事情有沒有向老家里人說過？”

金祥說：“只看到四爸的臉上有像是手指甲劃出的傷痕，其它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還有，今天有個女人來到我這里，她說讓我忙自己的事情去，這里有她，我不放心才打電話的?！?/p>

布古緩了一口氣，囑咐說：“這段時間，你就到廠子里多轉(zhuǎn)轉(zhuǎn)，有要緊的事，及時跟我說。”

一個禮拜過后，布古準(zhǔn)確地判定出，喜鵲是軟組織了受傷。這種傷，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然恢復(fù)的，不妨大事。

也因此，他決定再過一段時間去紙漿廠看看。去早了，看到了他臉上的疤痕，會控制不住情緒，說上兄長幾句，剝了面子，對誰都不好。

再退一步講，他雖然受了皮肉之苦，也沒有影響紙漿廠的生產(chǎn)，畢竟和祥兒的事不在同一個層面上。

為了給祥兒轉(zhuǎn)學(xué)，布古四處磕頭燒香拜佛，有爺沒爺?shù)牡胤剿既ァＫＭ麅鹤幽茉缫惶祀x開那里，好讓自己早點釋懷。

到最后，還是朋友幫了忙，轉(zhuǎn)了學(xué)。

這所中學(xué)離朋友弟弟家里不超過一里路，教育質(zhì)量還行，兒子就吃住在他家里，生活上雖艱苦一些，也不影響學(xué)習(xí)。

布古答應(yīng)給這位弟弟一個員工的薪水，讓他用心照看好祥兒。

可三個月后的一天，那位同學(xué)找到了祥兒，向他要吃、要喝、要錢花。

此時的祥兒，已經(jīng)沒有條件滿足他的要求，他威脅要公開他的秘密。

祥兒只好向布古兜出實話，說自己不想念書了，想和金祥一起干點啥。

布古不相信這是兒子的心里話，命他念完高中再說。

讓布古想不通的是，吳春華也支持兒子的想法。

從內(nèi)心講，布古是多么地期望兒子將來能考上個大學(xué)，給自己臉上添點光彩，讓杜家祖墳冒一次青煙，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個瞬間。可眼下看來，這個希望不大了。

但他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念完高中干啥都行，就是現(xiàn)在不能停學(xué)。

這天晚上，他失眠了，他想到了好多的事。

二哥、三個那邊的事情，他不敢去再想。

祥兒的想法暫時不做考慮，畢竟有那位弟弟的承諾在，治治這個小混混應(yīng)該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