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個行李箱被狠狠地摔在客廳中央,拉桿彈出來,撞在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你沒錢、又懶、還嘴碎!在我家白吃白喝了整整三年,今天,你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把你扔出去!”魏哲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睛因憤怒而布滿血絲,指著沙發(fā)上那個悠哉悠閑的老人,聲音都在顫抖。
老人,他的岳父顧長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慢悠悠地吐掉嘴里的瓜子殼,冷笑道:“怎么?翅膀硬了?嫌棄我這個老頭子了?這是我女兒家,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本事你走?。 ?/p>
“爸!魏哲!你們別吵了!”妻子顧念夾在中間,急得眼淚直流,一邊拉著魏哲的胳膊,一邊哀求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你別管!”魏哲甩開妻子的手,心中的憋屈和怒火燒到了極點,“顧念,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這個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不讓他走,我走!”
說完,他抓起外套和車鑰匙,轉(zhuǎn)身就朝門口沖去。三年的忍耐,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就在他的手握上門把的瞬間,一陣急促而響亮的敲門聲,仿佛重錘一般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門外,一個清朗又帶著幾分急切的男聲穿透了門板,清晰地傳了進來:“爸,開門??!我怕你錢不夠花,又給你提了二十萬過來!”
01
三年前,那個初夏的午后,魏哲永遠記得。
陽光很好,透過窗戶灑在他們那套并不寬敞但溫馨的兩居室里。他和妻子顧念正擠在小小的書房里,對著一張城市地圖和幾個樓盤的宣傳冊,興致勃勃地規(guī)劃著未來。
“你看這個戶型,三室兩廳,南北通透,離你上班的地方也近?!蔽赫苡霉P圈出一個小區(qū),“我們再努力存兩年錢,把現(xiàn)在這套賣了,付個首付應(yīng)該沒問題?!?/p>
顧念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她靠在魏哲的肩上,輕聲說:“是啊,到時候我們就有自己的大房子了,再把媽接過來住一陣子,她還沒來過我們這兒呢?!?/p>
他們結(jié)婚五年,靠著兩個人的工資,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在這座城市里扎下根,買下了這套60平米的小房子。為了省錢,顧念已經(jīng)很久沒買過超過三百塊的衣服,魏哲戒掉了煙,應(yīng)酬也一概推掉。他們像兩只勤勞的螞蟻,一點一點地構(gòu)筑著自己的家園,雖然辛苦,但心里是甜的。
這份寧靜,被一個電話打破了。
是岳父顧長山打來的。電話里,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和無助:“念念啊,家里老房子要拆遷改造,亂七八糟的,根本沒法住人。我和你弟弟商量了,他那邊房子小,弟媳又快生了,實在不方便。我……我想去你那兒住幾個月,等這邊弄好了就回來?!?/p>
顧念一聽,立刻心軟了。她母親走得早,父親一個人把她和弟弟拉扯大不容易。如今父親開口,她哪有不應(yīng)的道理。
掛了電話,顧念有些忐忑地看著魏哲。魏哲雖然心里有點嘀咕他們家也只有60平,岳父來了住哪里?但他看著妻子期盼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來吧,咱爸開口了,總不能不管??蛷d的沙發(fā)床打開,也能睡人?!?/p>
為了迎接岳父,夫妻倆特地把家里徹底打掃了一遍,買了新的床上用品,顧念還去超市采購了一大堆岳父愛吃的食材。魏哲雖然嘴上不說,也默默把自己的茶葉、好酒都收了起來,怕岳父不習慣,還特地去買了他老家牌子的香煙。
顧長山就這樣,帶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住進了他們的家。
一開始,一切都還算和諧。顧長山初來乍到,表現(xiàn)得還算客氣。他會主動幫忙擇菜,飯后會搶著洗碗,雖然魏哲每次都攔住他,讓他去休息,但心里還是覺得,有個長輩在,家里似乎也多了幾分煙火氣。
可“幾個月”的期限,像一個被無限拉長的橡皮筋。第一個月過去,魏哲問顧念:“爸老家的房子動工了嗎?”顧念打電話回去問,顧長山支支吾吾地說:“快了快了,還在走流程。”
第三個月過去,魏哲再問,顧長山的說法變成了:“唉,施工隊太慢了,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時候?!?/p>
半年后,這個話題在飯桌上被徹底回避了。顧長山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甚至可以說是“反客為主”。
他徹底占據(jù)了客廳。每天早上,魏哲和顧念躡手躡腳地起床洗漱,生怕吵醒他。而顧長山通常要睡到九十點才起,起來后也不疊被子,沙發(fā)床就那么攤著,上面堆著他的衣服、瓜子殼和煙灰缸。
生活習慣的沖突像一根根尖銳的刺,開始扎進這個小家庭的日常。
魏哲和顧念上班忙,為了省錢,晚飯經(jīng)常是前一天的剩菜熱一熱,再加個新菜。顧長山對此嗤之以鼻:“這菜都餿了吧?年輕人就是不會過日子,吃壞了肚子看病不要錢?。俊闭f完,他會自己開火,煎兩個荷包蛋,再把冰箱里準備第二天吃的鮮肉拿出來炒了。
家里的水電費開始飆升。顧長山有午睡的習慣,大夏天,他一個人在客廳,空調(diào)開到18度,蓋著棉被睡覺。魏哲下班回來,一開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看到電表飛轉(zhuǎn)的數(shù)字,心疼得直抽抽。他跟顧念提過兩次,顧念去跟她爸說,結(jié)果換來顧長山一頓搶白:“我年紀大了怕熱,中暑了怎么辦?你們年輕人身體好,不知道我們老年人的苦?!?/p>
更讓魏哲無法忍受的,是岳父的“嘴碎”和“貪小便宜”。
小區(qū)里有個小花園,是鄰里們傍晚乘涼聊天的地方。顧長山很快就跟一群老頭老太太打成一片。但他聊天的內(nèi)容,卻讓魏哲如坐針氈。
“哎,我那個女婿啊,一個月就掙那么萬把塊錢,在這大城市里,夠干啥的?要不是我女兒精打細算,這個家早散了?!?/p>
“你看他們那車,國產(chǎn)的,便宜貨,開出去都沒面子?!?/p>
這些話,總會通過某個熱心鄰居的口,傳到魏哲耳朵里。他氣得臉色發(fā)青,回家想跟顧長山理論,可一對上岳父那張“我說的都是實話”的無辜臉,和妻子“他就是嘴上沒把門,你別往心里去”的勸解,滿腔的怒火就變成了無力的憋悶。
錢,成了另一個導火索。顧長山總有各種理由要錢。今天說老家的朋友生病了,要湊份子;明天說自己看中了一套保健品,效果特別好。每次金額都不大,三百五百的。魏哲礙于面子,不好拒絕??蛇@些錢,都有去無回。
有一次,魏哲急著用錢,發(fā)現(xiàn)錢包里少了五百塊。他心里咯噔一下,家里沒進賊,那只可能是……他試探著問顧長山:“爸,你看到我錢包里的錢了嗎?”
顧長山正嗑著瓜子看電視,頭也不回地說:“哦,我拿了。早上出去跟老李他們打牌,手氣不好輸了點。你那么大老板,還差這幾百塊?”
那一刻,魏哲感覺自己的理智“啪”地一聲斷了。那不是五百塊錢的事,那是一種不被尊重,一種被肆意侵犯的憤怒。他第一次對顧長山冷下臉:“爸,以后要用錢,請你跟我說一聲,不要自己拿?!?/p>
顧長山愣了一下,隨即把瓜子往桌上一摔,站了起來:“嘿!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拿你點錢怎么了?我女兒掙的錢,還不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我用我女兒的錢,天經(jīng)地義!”
那次爭吵,以顧念哭著向兩邊道歉收場。她一邊勸魏服軟,一邊把顧長山拉進臥室,不知道說了什么,才算暫時平息。
但魏哲的心,從那一刻起,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他看著這個被岳父攪得烏煙瘴氣的家,看著那個曾經(jīng)溫馨的客廳沙發(fā),如今像一個賴著不走的“釘子戶”,第一次萌生了“讓他走”的念頭。
這個念頭,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像野草一樣瘋長。
02
矛盾的升級,是從魏哲決定不再忍耐開始的。
他開始嘗試和妻子進行深度溝通。那天晚上,等顧長山睡下后,魏哲把顧念拉到臥室,關(guān)上門,壓低聲音說:“念念,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爸在這里住了快三年了,這已經(jīng)不是‘暫住’了。我們的生活,我們的隱私,我們的財務(wù),全都被打亂了?!?/p>
顧念的表情很為難,她揉著眉心,聲音里帶著疲憊:“我知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墒恰野炙苋ツ膬耗??我弟那邊,弟媳本來就對他有意見,孩子又小,他過去不是更添亂嗎?他一把年紀了,總不能讓他去租房子住吧?”
“那他的拆遷款呢?老房子改造,總有補償款吧?”魏哲追問道,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惑。
“我問過,他說錢都給你弟弟拿去買婚房了,他手里一分沒有。”顧念嘆了口氣,“他說,養(yǎng)兒防老,他把錢給兒子,以后就得靠兒子??晌业苣乔闆r,你也知道……他現(xiàn)在不就只能指望我了嗎?”
魏哲沉默了。他知道小舅子顧強的情況,工作不穩(wěn)定,花錢大手大腳,確實指望不上。岳父的說辭,聽起來天衣無縫,充滿了“為子女付出一切”的偉大??晌赫苄睦锏哪歉?,卻越扎越深。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嘗試溝通失敗后,魏哲決定用行動來劃定界限。
他買了一個帶鎖的零食柜,把自己喜歡吃的零食、茶葉都鎖了進去。顧長山發(fā)現(xiàn)后,陰陽怪氣地對顧念說:“看看,看看你找的好丈夫,防我跟防賊一樣。我在這個家,連口吃的都混不上了?!?/p>
顧念又來找魏哲,紅著眼圈說:“你至于嗎?不就是點吃的,爸愛吃就讓他吃唄,你這樣讓他多沒面子。”
“面子?”魏哲冷笑,“他當著鄰居的面說我掙得少、開破車的時候,想過我的面子嗎?他一聲不吭從我錢包里拿錢的時候,想過我的面子嗎?顧念,這不是吃的的問題,這是底線問題!”
夫妻倆第一次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魏哲覺得妻子不可理喻,愚孝到?jīng)]有原則。顧念覺得丈夫冷酷無情,連自己年邁的父親都容不下。
冷戰(zhàn)持續(xù)了三天。這三天里,家里的氣氛壓抑到了冰點。顧長山更是變本加厲,故意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故意在客廳里抽煙,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他用這種方式,向魏哲示威。
魏哲的心,徹底寒了。他看著妻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樣子,看著岳父那副有恃無恐的嘴臉,他意識到,這個問題,靠妻子是解決不了了。她的心太軟,被“孝道”和“親情”捆綁得太緊。
要打破這個僵局,必須下猛藥。
他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一些重要的文件、換洗衣物,都裝進了一個背包里,放在了衣柜深處。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轉(zhuǎn)機,或者說引爆點,發(fā)生在一個周五的晚上。
公司發(fā)了一筆項目獎金,魏哲心情不錯,特地去買了岳父最愛吃的烤鴨,還買了一瓶好酒。他想,或許可以用一種溫和的方式,最后再談一次。
飯桌上,氣氛難得的融洽。魏哲給顧長山倒上酒,笑著說:“爸,來,嘗嘗這個酒。”
顧長山喝了一口,咂咂嘴,卻說:“酒也就一般般。小哲啊,不是我說你,你這獎金發(fā)了,也該考慮換個大點的房子了。我們?nèi)齻€人擠在這小地方,多憋屈啊。你看人家老張的女兒,嫁了個老板,住的都是別墅?!?/p>
魏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強壓下怒火,盡量平靜地說:“爸,買房子的事,我們有自己的規(guī)劃?!?/p>
“規(guī)劃?什么規(guī)劃?就是沒錢!”顧長山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要我說,你們就是不會理財。念念一個月工資也不少,你的獎金,都交給我,我?guī)湍銈兇嬷?,保證比你們自己存得快!”
這句話,像一根火柴,瞬間點燃了魏哲心中積壓了三年的火藥桶。
“憑什么?”魏哲猛地放下筷子,聲音冷得像冰。
“憑我是你老丈人!我是念念的爸!”顧長山脖子一梗,也提高了音量。
“老丈人就可以在我家白吃白喝三年?老丈人就可以嘴碎到四處敗壞我的名聲?老丈人就可以像個大爺一樣,對我們的生活指手畫腳?”魏哲一字一句地質(zhì)問,聲音越來越大,情緒徹底失控。
“我怎么白吃白喝了?我女兒養(yǎng)我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你沒錢、又懶、還嘴碎,還不讓人說了?”顧長山也拍案而起,把“懶”和“嘴碎”這兩個他自己的標簽,原封不動地扣在了魏哲頭上。
接下來的場面,就演變成了開頭的樣子。
顧念的哭喊,顧長山的撒潑,魏哲的絕望。當魏哲吼出那句“你不走我走”時,他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他覺得這個家,已經(jīng)爛到了根里。他只想逃離,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他轉(zhuǎn)身,決絕地走向門口。
然后,那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了。
以及門外那個清晰的聲音:“爸,開門??!我怕你錢不夠花,又給你提了二十萬過來!”
03
門外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劈在死寂的客廳里。
顧念的哭聲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門口。顧長山的臉上,囂張得意的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掩飾不住的慌亂。
魏哲握著門把的手停在半空,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看好戲的弧度。他沒有動,而是側(cè)身讓開,對著顧念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去啊,給你爸開門。你弟弟來送錢了。”
顧念如夢初醒,踉蹌著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是她的弟弟顧強。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看起來精神煥發(fā),與電話里那個總是哭窮的弟弟判若兩人。
“姐?你怎么哭了?魏哲呢?爸,我……”顧強一邊說一邊走進門,當他看到客廳里劍拔弩張的氣氛和摔在地上的行李箱時,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了,眉頭緊緊皺起,“這是怎么了?”
“你來得正好!”顧長山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指著魏哲,惡人先告狀,“你看看你這個好姐夫!他要趕我走!嫌棄我這個老頭子吃他家的,喝他家的!你快來評評理!”
顧強沒有立刻說話,他銳利的目光在三個人臉上掃過,最后落在魏哲身上。魏哲沒有躲閃,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蕪。
“姐夫,我爸說的是真的?”顧強沉聲問。
沒等魏哲回答,顧念已經(jīng)泣不成聲地開口了:“小強,你別怪魏哲,是爸他……這幾年,魏哲他受了太多委屈了……”
“委屈?他有什么委屈?住我的,吃我的,他委屈什么了?”顧長山還在嘴硬,試圖掌握主動權(quán)。
“住你的?吃你的?”魏哲終于開口了,他笑了,笑聲里充滿了嘲諷,“爸,你這話說的,我都快信了。你不是說,你的拆遷款都給顧強買婚房,自己身無分文,只能來投靠我們嗎?”
他轉(zhuǎn)向顧強,眼神變得凌厲:“小舅子,你今天來得正好。你來告訴你姐,也告訴我,你爸是不是真的窮得叮當響,需要靠我們接濟才能活下去?”
顧強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他看了一眼面色發(fā)白的父親,又看了一眼滿臉淚痕、茫然無措的姐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茶幾上,拉開拉鏈,從里面拿出了一本銀行存折,直接“啪”的一聲,拍在了顧長山面前。
“爸!你自己說,還是我來說?”
顧長山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顧念顫抖著手,拿起了那本存折。當她翻開,看到上面那個長長的、她數(shù)了好幾遍才確認的數(shù)字時,她的臉瞬間血色盡失,白得像一張紙。
“八……八十萬?”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羽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是怎么回事?小強,這錢是哪來的?爸不是說錢都給你了嗎?”
“給我?”顧強苦笑一聲,臉上滿是愧疚和無奈,“姐,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姐夫。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們?!?/p>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把埋藏了三年的真相,和盤托出。
“三年前,老房子拆遷,補償款一共是一百二十萬。爸給了我四十萬付了首付,他自己留了八十萬。他跟我說,他想去你們那兒住,一來是省錢,二來是想把這筆錢存著,以后給我兒子用。他還讓我千萬別告訴你們,尤其是你,姐。他說你心軟,要是知道他有錢,肯定不會讓他住,還會勸他把錢拿出來幫襯我們?!?/p>
顧強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錐子,狠狠地扎在顧念的心上。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那個在她心中,一直是個“為子女付出一切”的、可憐的、無助的老人。此刻,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如此陌生,眼神躲閃,滿是心虛和算計。
“所以……你一直在騙我?”顧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明明有錢,有八十萬!你卻騙我說你身無分文,心安理得地住在我家,花著我們的錢,對我丈夫呼來喝去,還到處說他的壞話……爸,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顧長山被問得啞口無言,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巴張了幾次,才憋出一句:“我……我那不是為了你們好嗎?錢存著,以后不還是你們的……”
“是‘你們’,還是‘他’?”魏哲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他指著顧強,“這八十萬,你是準備給顧念一分,還是全都留給你寶貝兒子?”
這個問題,像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顧長山所有的偽裝。他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真相大白。
整個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顧念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滑落。但這一次,不是為了勸架,而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這三年來,對丈夫的虧欠,為了自己被至親之人愚弄的悲哀和心寒。
她看著魏哲,那個被自己用“孝順”綁架了三年的男人。他此刻就站在那里,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有報復的快感,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但顧念知道,那平靜之下,是早已千瘡百孔、徹底死去的心。
“顧強,”魏哲的聲音異常清晰,他沒有看顧長山,而是直視著自己的小舅子,“今天,我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和顧念,都看清了一些事情?!?/p>
他頓了頓,然后轉(zhuǎn)向自己的妻子,一字一句地說:“顧念,現(xiàn)在,你還要我忍嗎?還要我為了你的‘孝心’,繼續(xù)容忍一個揣著八十萬存款,卻把我們當傻子一樣耍的‘可憐’父親嗎?”
顧念渾身一震,她看著父親,又看著丈夫,內(nèi)心所有的防線,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她深吸一口氣,擦干眼淚,走到那個被她自己摔在地上的行李箱前,默默地拉起拉桿,然后把它拖到顧長山的腳邊。
她沒有說話,但這個動作,已經(jīng)表明了她最終的立場。
0?
那天晚上,顧長山最終還是跟著顧強走了。
他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甚至不敢看女兒和女婿的眼睛。那個被魏哲摔在地上的行李箱,被他自己默默地提了起來,背影在樓道的燈光下,顯得有些佝僂和狼狽。
客廳里,三年來第一次恢復了屬于兩個人的安靜。
但這種安靜,比任何爭吵都更讓人心慌。
顧念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看著那個沙發(fā),那里曾經(jīng)是父親的地盤,現(xiàn)在空了,卻好像留下一個巨大的黑洞,吸走了家里所有的溫度。
魏哲沒有回臥室,他默默地把茶幾上散落的瓜子殼掃進垃圾桶,把煙灰缸洗干凈,然后坐到了沙發(fā)的另一頭,和顧念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對不起?!鳖櫮钕乳_了口,聲音沙啞,“魏哲,真的……對不起?!?/p>
魏哲沒有看她,只是盯著眼前虛空的一點,淡淡地說:“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也是被騙的那個?!?/p>
“不,是我……”顧念的眼淚又涌了上來,“是我太傻了,太懦弱了。是我用‘孝順’當借口,一次又一次地讓你妥協(xié),讓你受委P屈。我早就該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可是我……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懷疑自己的父親?!?/p>
她捂著臉,痛苦地抽泣起來:“我總覺得,他是我爸,我讓著他,順著他,就是孝順。我怕跟他起沖突,怕讓他不高興,結(jié)果……結(jié)果卻把你傷得最深。我把我們自己的家,搞得一團糟?!?/p>
聽到這里,魏哲終于轉(zhuǎn)過頭,看著她。他的眼神很復雜,有疲憊,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
“念念,”他開口,聲音很輕,“我們結(jié)婚八年了。從一無所有,到有這個小房子,我們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以為,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但這三年,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p>
顧念的心猛地一沉。
“這三年,我每天都在問自己,這個家到底是誰的家?是我們的,還是你爸的?”魏哲繼續(xù)說,“我加班回來,想安安靜靜地休息一下,卻要忍受震耳欲聾的電視聲。我想喝口自己買的好茶,卻發(fā)現(xiàn)被拿去煮了茶葉蛋。我辛辛苦苦掙的錢,卻要被他理直氣壯地拿走,還要被他在外面說三道四。而你,我的妻子,本該是和我站在一起的戰(zhàn)友,卻一次次地讓我‘大度一點’,‘忍一忍’?!?/p>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忍了,忍了三年。我差點以為,真的是我的問題,是我太計較,太不孝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p>
這些話,像一把把刀子,凌遲著顧念的心。她知道,魏哲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那……我們……”顧念不敢想下去,她害怕從魏哲嘴里聽到那個最壞的結(jié)果。
魏哲沉默了很久,久到顧念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顧念身邊,坐下,輕輕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念念,家,是兩個人的。它需要愛,也需要規(guī)則。愛,讓我們包容彼此的家人。但規(guī)則,是保護我們這個小家庭不被外界侵犯的底線?!?/p>
他的聲音恢復了一絲溫度:“今天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是一場災難,但也許……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讓我們重新審視我們的婚姻,重新建立我們家庭底線的機會?!?/p>
顧念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累了,很累。但我還沒有放棄?!蔽赫芸粗难劬?,認真地說,“我沒有放棄你,也沒有放棄我們這個家。但是,我需要你向我證明,以后,當我們的家再次面臨挑戰(zhàn)時,你會堅定地,毫不猶豫地,和我站在一起。無論對方是誰?!?/p>
顧念用力地點著頭,淚水和鼻涕糊了一臉,話都說不清楚:“我……我會的!我一定會的!魏哲,你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魏哲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擦掉眼淚,然后把她攬進懷里。
這個擁抱,遲來了整整三年。
幾天后,顧強給魏哲打了個電話。電話里,他再三道歉,并告訴魏哲,他已經(jīng)用那八十萬里的一部分,在老家附近給顧長山租了一套不錯的房子,還請了個鐘點工照顧他。
“姐夫,我爸他……其實也后悔了?!鳖檹姷穆曇袈犉饋砗芷v,“那天回去,他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坐了一夜。他說,他不是不心疼我姐,他就是……就是覺得兒子才是根,錢必須攥在手里給孫子,才算有保障。他覺得女兒女婿就是外人,花你們的錢,不心疼?!?/p>
魏哲靜靜地聽著,沒有發(fā)表任何評論。
“他說他知道錯了,沒臉再見你們了?!鳖檹娮詈笳f道。
“知不知道錯,是他的事。”魏哲平靜地回答,“以后,好好照顧他吧?!?/p>
掛了電話,魏哲看著窗外,夕陽正緩緩落下,給這座城市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顧念正在廚房里忙碌,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奏出最真實的人間煙火。
他忽然明白,善良從來不等于無底線的退讓。真正的善良,是帶著鋒芒的。它懂得感恩,也懂得拒絕;它心懷慈悲,也堅守原則。對于家庭而言,守護好自己小家的幸福和安寧,才是對彼此最根本的責任。
那個賴了三年的“釘子戶”走了,但留下的,卻是一堂無比深刻的,關(guān)于人性、親情和婚姻邊界的課程。他和顧念,都需要用未來的漫長歲月,去慢慢消化,共同成長。
家,終于又回到了它應(yīng)有的樣子。安靜,溫馨,并且,堅不可摧。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