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撞的!還想抵賴?”
“我媽這么大年紀(j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跟你沒完!”
一句句逼人的話語,像利刃般扎向快遞員李明。
他不過是街頭偶遇老人摔倒,心善上前查看,卻瞬間被誣陷成了肇事者。
面對突如其來的敲詐勒索,面對癱瘓在床、日夜需要湯藥的老父親,李明的生活被這飛來橫禍徹底打亂。
這究竟是一場意外,還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老實人,難道就注定要吃虧嗎?
01
清晨的薄霧像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擦拭著高樓的輪廓。
李明騎著他的舊電瓶車,穿梭在這座蘇醒中的城市。
電瓶車發(fā)出沉悶的嗚嗚聲,仿佛也和他一樣疲憊。
他是個快遞員。
這座城市數(shù)以萬計的快遞員之一。
他的臉龐在頭盔的陰影下顯得有些模糊,只有偶爾抬眼時,才能看見那雙被生活磨礪得有些暗淡的眼睛。
路邊的早餐攤升騰著熱氣,但他沒有停下。
時間就是金錢,這是他入行第一天就明白的道理。
他得快。
更快一些。
家里的那個小藥罐子,每天都在吞噬著他微薄的收入。
父親癱在床上已經(jīng)兩年了。
那是一個沉默的男人,曾經(jīng)是家里的頂梁柱。
現(xiàn)在,他只是沉默地躺著,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李明很少和父親說話。
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說什么。
安慰的話顯得蒼白無力。
承諾又太過沉重。
他只能把削好的蘋果默默放在父親床頭,然后悄悄帶上門。
城市的喧囂逐漸包裹了他。
鳴笛聲。
施工的噪音。
行人的談話聲。
這些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李明像一片葉子,在其中漂流。
他今天的第一個包裹,是一個精致的禮盒。
收件人地址在一片高檔小區(qū)。
他把車停在小區(qū)門口,保安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
仿佛他身上沾染的塵土,會弄臟了這里的空氣。
他低著頭,快步走了進(jìn)去。
小區(qū)里很安靜。
鳥語花香,與外面的世界像是兩個次元。
他找到了那棟樓,按響了門鈴。
沒有人應(yīng)答。
他又按了一次。
依舊是沉默。
他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撥打收件人的電話。
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年輕人,你在找誰?”
李明轉(zhuǎn)過身。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正提著一個菜籃子,站在不遠(yuǎn)處。
她的眼神帶著一絲警惕。
李明擠出一個笑容。
“阿姨您好,我找X單元X零X的業(yè)主,送快遞?!?/p>
老太太慢慢走近幾步。
“哦,他們家沒人,出去旅游了。”
李明愣了一下。
“旅游了?可是這個包裹……”
“你給我吧,我是她婆婆,我?guī)退罩?。”老太太說,伸出手。
李明有些猶豫。
公司規(guī)定,包裹必須本人簽收。
但看著老太太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他又不忍心拒絕。
“那……麻煩您簽個字。”
老太太接過包裹和筆,在簽收單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明道了聲謝,轉(zhuǎn)身離開。
他沒有注意到,老太太在他轉(zhuǎn)身后,嘴角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02
生活像一架永不停歇的機(jī)器,李明是其中一顆微不足道的螺絲釘。
他繼續(xù)派送著包裹。
城市在他的車輪下延伸。
陽光逐漸熾熱。
汗水浸濕了他的后背。
在一個老舊的巷子口,他看到一群人圍在那里。
他放慢了車速,好奇地看了一眼。
一個老太太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旁邊的人指指點點,卻沒有人上前。
李明的心揪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如果父親摔倒了,會不會也這樣無人問津。
他停下車,撥開人群走了過去。
“老奶奶,您怎么樣了?”他蹲下身,輕聲問道,刻意保持著一絲距離,沒有伸手去碰。
老太太呻吟著,沒有回答。
她的眼睛緊閉,眉頭緊鎖。
李明掏出手機(jī)。
“我?guī)湍?20?!?/p>
他的手指正要按下?lián)芴栨I。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氣很大。
李明嚇了一跳,抬頭看去。
一個中年男人,滿臉橫肉,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想干什么!”男人吼道。
“我……我看老奶奶摔倒了,想幫她叫救護(hù)車?!崩蠲鹘忉尩?。
“叫救護(hù)車?是你撞倒了我媽,還想裝好人?”男人聲音更大了,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
李明腦子嗡的一聲。
“不是我!我剛到這里,看到老奶奶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
“就是你!我親眼看見你騎車撞倒我媽,還想跑?”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年輕男人也跟著嚷嚷起來。
他是憑空冒出來的。
人群開始騷動。
一些不明真相的人開始對著李明指指點點。
老太太也在這時睜開了眼睛,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哎喲……我的腿……好疼啊……”
她看了一眼李明,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就是他……就是他撞的我……”
李明如墜冰窟。
他百口莫辯。
那個中年男人,自稱是老太太的兒子,死死地攥著李明,不讓他走。
很快,老太太的兒媳、女兒、女婿都趕到了。
他們把李明圍在中間。
一張張憤怒的,或者說,貪婪的臉。
“撞了人還想不負(fù)責(zé)任?”
“我媽這么大年紀(jì)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賠錢!必須賠錢!”
李明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他試圖解釋。
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這一家人的吵嚷和咒罵聲中。
警察來了。
簡單問了幾句。
老太太一家人眾口一詞,都說是李明撞的人。
而李明,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自己的清白。
監(jiān)控?
這個老舊的巷子,哪里會有監(jiān)控。
老太太被送去了醫(yī)院。
李明被帶去了派出所。
03
派出所里,燈光慘白。
李明坐在冰冷的鐵椅子上,手腳冰涼。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
“我沒有撞她?!?/p>
“我真的是想幫她。”
接待他的民警,臉上沒什么表情。
這種事情,他們見得多了。
調(diào)解。
這是他們最常用的方式。
老太太的兒子,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開出了價碼。
二十萬。
李明聽到這個數(shù)字,眼前一黑。
二十萬?
他去哪里弄這么多錢。
他所有的積蓄,加上跟親戚朋友借的,都還不夠父親后續(xù)治療費(fèi)用的一個零頭。
“我沒有那么多錢?!彼穆曇舾蓾?。
“沒錢?沒錢你撞什么人?”男人拍著桌子。
“沒錢就把你那輛破電瓶車賣了!把你住的房子賣了!”旁邊的女人尖叫。
李明沒有房子。
他和父親住在租來的,不足三十平米的單間里。
那輛電瓶車,是他吃飯的家伙。
調(diào)解持續(xù)了很久。
李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和絕望。
他的辯解,他的憤怒,在對方的胡攪蠻纏面前,都顯得那么可笑。
最終,在民警“為了避免更大麻煩”的勸說下,也為了能盡快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李明簽下了一張欠條。
十萬。
這是他能爭取到的,也是他無法承受的數(shù)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派出所的。
外面的陽光刺眼。
他卻覺得渾身冰冷。
接下來的幾天,李明如同行尸走肉。
他丟了工作。
快遞公司因為這件事,把他辭退了。
他四處借錢。
親戚朋友們,能借的都借了。
但依舊是杯水車薪。
那家人,像催命鬼一樣,一天好幾個電話。
辱罵,威脅。
李明默默地聽著,不發(fā)一言。
父親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他吃飯的時候,總是看著李明,欲言又止。
李明不敢看父親的眼睛。
他怕父親看出他的窘迫。
他怕父親為他擔(dān)心。
他強(qiáng)顏歡笑。
“爸,沒事,公司最近業(yè)務(wù)多,有點累。”
父親不再問什么,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聲嘆息,像一把錘子,砸在李明的心上。
他開始失眠。
一閉上眼,就是那家人丑惡的嘴臉。
就是那張?zhí)煳臄?shù)字般的欠條。
就是父親那雙擔(dān)憂的眼睛。
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壓垮了。
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他只是想做個好人。
04
催款的電話依舊沒有停。
家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父親的話更少了。
他經(jīng)常一個人,默默地望著窗外。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棟棟冰冷的樓房。
李明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到了一萬塊錢。
他把錢打給了那個男人。
電話那頭,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一萬塊?打發(fā)要飯的呢?李明,我告訴你,下周,再交不出五萬,我就去你家搬東西!”
李明握著電話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怒吼,想砸碎這個電話。
但他最終只是無力地垂下了手臂。
錢。
這個字,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甚至開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翻看手機(jī)里的那些“網(wǎng)絡(luò)貸款”廣告。
他知道那是深淵。
但他已經(jīng)站在了懸崖邊上。
這天晚上,李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屋里異常地安靜。
父親已經(jīng)睡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自己的小房間,準(zhǔn)備和衣而臥。
桌子上,放著一張紙。
還有父親那個用了多年的,已經(jīng)有些掉漆的存折。
李明拿起那張紙。
是父親的字。
歪歪扭扭,卻用盡了力氣。
那是一封遺書。
“明兒,爸對不住你。”
“爸是個累贅,拖累你了。”
“聽說你被人騙了二十萬,那錢,是爸的救命錢吧?!?/p>
李明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一直瞞著父親,說那筆錢是自己不小心弄丟的。
“媽走得早,爸沒本事,讓你受苦了?!?/p>
“這些年,你為了爸的病,掏空了家底,也沒能好好給自己找個媳婦?!?/p>
“爸不想到最后,連累得你家都沒了。”
“存折里還有幾千塊錢,密碼是你的生日,你拿著,以后娶個好媳婦,好好過日子。”
“爸走了,你就解脫了?!?/p>
李明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沖到父親的床邊。
床上是空的。
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發(fā)瘋似地沖向窗邊。
窗戶開著。
夜風(fēng)灌進(jìn)來,冰冷刺骨。
他顫抖著手,打開了房間里那個對著窗口的,廉價的監(jiān)控攝像頭。
這是他為了方便觀察父親情況,特意裝的。
畫面里。
他的老父親,那個曾經(jīng)為他撐起一片天的男人,此刻正用盡全身力氣,一點一點,從床上挪到地上。
然后,又一點一點,用那雙早已不聽使喚的手臂,撐著身體,艱難地爬向窗臺。
每挪動一下,似乎都要耗盡他所有的力氣。
畫面中的父親,動作遲緩而笨拙。
終于,他爬上了窗臺。
他瘦弱的身體在夜風(fēng)中微微顫抖。
他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兒子的床鋪。
那眼神里,充滿了不舍,充滿了眷戀,也充滿了……解脫。
然后,他縱身一躍。
從畫面中消失。
李明再也控制不住,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吼。
他一拳砸在墻上,鮮血順著指縫流下。
種種情緒,像巖漿一樣在他胸中翻滾,燃燒。
他死死地盯著監(jiān)控畫面中,父親最后望向房間的那一眼。
那眼神,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刺穿著他的靈魂。
他的眼神,一點一點,變得冰冷。
像千年不化的寒冰。
一股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復(fù)仇。